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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毒之人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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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园被凄痛的惨叫充斥。

    下人们将自个儿的皮绷紧起来,走路都垫着脚尖。

    大夫和产婆在屋里面忙活着,那一盆盆血水不断被端了出来,守在外头的人看了,便都跟着愈发暗沉了脸色。

    闻声赶来的苏月荷坐在园中的石桌旁,每见门打开一次,她都紧张得想站起来亲自往里面瞧个清楚明白!

    汐婵本想来凑热闹,愣是被柳舒按下,关在秋枫苑嫘。

    站在旁侧的慕汐灵无助的往屋子里望着,那未曾间断的痛呼声似敲在她心上,她害怕极了,不自觉就绞紧了手里的丝绢,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下。

    母亲被抬回来时,下身被鲜红的血浸染,那么多那么可怖

    连她都忍不住在心里胡乱猜想,小弟弟怕是保不住了吧殍?

    那么母亲的命呢?

    若母亲死了,往后留下她一个人在慕府,她的日子怎会好过?

    想到此,她被眼泪模糊的眼眸往坐在苏月荷对桌那端的慕汐瑶看去,只见那女子神色从容,端的是副事不关己的清淡架子,听着屋中震颤人心的喊叫声,竟是无动于衷,面不改色。

    甚至,还能在她略微上扬的唇角找到一丝快意!

    母亲虽有孕之后性情变得越发暴躁,可平日里都是极其留意小心的,加之还有宋嬷嬷帮衬打点着,哪里可能出那么大的岔子?!

    越想,慕汐灵就越觉得当中有问题!

    这府里谁最爱同她们母女过不去?谁最有恃无恐无事生非?

    再看慕汐瑶那张过分淡然的脸孔,越发的让人横生恨意

    是她,一定是她!

    许是察觉有道眸光放在自己身上,汐瑶侧首看去,与那对含着泪的眸子撞在一起。

    见慕汐灵盈满仇恨的双眼狠狠瞪视自己,她嘴角的弧度索性张扬开来,是她又如何?她能奈她何?!

    “怎样了?”慕坚走入梅园,连官服都未换下,应该是刚从国子监赶回来的。

    不管他平日对张恩慈是有多不咸不淡,可她怀的始终是自己的骨肉,自是在意得紧。

    他一出现,整个园中变得更加焦迫。

    慕汐灵见到他,眼泪掉得厉害,怯生生的唤了生‘爹爹’,那话音里只差没有明说求他为她们母女做主了。

    苏月荷忙站起身,忧心忡忡的对他道“大夫与产婆还在里面,说是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闻言,慕坚眉间一蹙,明显有了怒色,话语拔地高了几分,怒道“怎会如此不小心?府上那么多人是摆设吗?到底是怎么摔的?!”

    家丁去国子监请他回来时,只在路上说张姨娘摔了一跤,恐是动了胎气。

    慕家人丁单薄,大哥去得早,三弟又不成器,慕坚自己就得两个女儿,自是希望张恩慈这一胎能诞下个男丁,日后交由苏月荷带着,即便庶出,那也矜贵。

    不想都六个月了,竟在这时候生了变。

    他人有些急,说话语气没个把持,被他放声一吼,苏月荷心里委屈起来,眼眶‘唰’的红了,不言不语,只盯着他怔望。

    那人摔时,她又不在场,况且慕坚的心情她实在太明白!

    想她苏月荷嫁入慕府这么多年,且不说没有为慕家诞下长子,那不争气的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她比任何人都着急,可是有什么办法?

    得知张恩慈又有了身孕,她主动要求将其接回慕府安胎,还自甘让她做平妻,试问,有哪个女人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那张恩慈又不是个善的,等她生下慕家的长男,恐怕自己的地位更不如从前,难道她就不矛盾,不害怕么?

    这些她都忍了!

    此时同床共枕的夫君句句有意指责于她,难道连这点信任都不与?

    “二叔莫要动气。”汐瑶见苏月荷几欲落下泪来,便上前扶着她,对慕坚解释道“早先刚过辰时,我听闻二哥哥来了,便前往花厅去见,当时张姨娘也在,我想着早晨寒气未散,就吩咐宋嬷嬷陪姨娘回梅园休息,不曾想人还没走远,就听外面喊了起来,那会子二叔母并未在场,姨娘身边也只有宋嬷嬷从旁照料着,眼下救人要紧,至于其他的,等大夫出来再说罢。”

    慕坚听她说得有理,又觉方才语气过重,沉了口气,再没有说话。

    苏月荷早就心力交瘁,不愿解释什么,淡淡将自己被汐瑶扶住的手臂从她双手里抽离出来,与之疏远了距离。

    这细节被伺候在旁的四婢见了,互相暗中交换眼色,不屑不诧极了!

    大姑娘处处为她着想,她还不领情!

    真真叫人冷心啊汐瑶倒觉得无所谓,她早就知道苏氏的想法,而今收拾张恩慈全为她慕家的将来,再说直白些是为了她自己。

    其他人要如何想,她是管不着了。

    紧迫的气氛中,只听见张恩慈的痛喊声越发的小了下去,这更让人忧心,也不知道她还能挨多久,挨不挨得过去。

    不多时,见正屋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正用粗布擦着手的大夫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外面的人以慕坚为首,连忙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对慕坚叹声道“哎呀,遭罪遭罪慕大人,恐怕此事要报官府处理了。”

    他刚说完,屋中便传来张恩慈嘶声哭喊“我的孩儿啊——”

    众人惊心望去,随着那不住的劝声和哭声,宋嬷嬷从里面跌撞着快步行了出来,老脸上眼泪纵横,跪扑到慕坚跟前,哭求道“老爷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小姐遭歹人落毒陷害,已成型的男胎就这样胎死腹中,苍天有眼,定要将那恶人碎尸万段,为我家小姐讨回公道啊!”

    成型的男胎足足已有六个月,被大夫从张恩慈腹中取出时,早就经没了呼吸,据大夫所言,因是误食了水银,才导致了小产。

    慕汐灵闻言哭泼得厉害,与宋嬷嬷一道绝然闹着要报官。

    下毒一说落实,不止苏月荷,就连慕坚看汐瑶的眼神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怀疑。

    张恩慈失血太多,又悲愤过度,哭了一阵就晕厥在屋中,不省人事。老大夫忙又折回去看,一时间慕府上下被搅成乱麻,人心惶惶,怕自己被祸及,下毒可不是件小事!

    府上好些有经验的婆子当时都亲眼瞧见了的,没了气儿的婴孩因那水银毒,取出来的时候黑紫的通身还在滴着黑血,骇人得不得了!

    有个丫鬟只看了一眼,当即吓得晕了过去!

    祸不及无辜孩儿,无论下手的人是谁,那心可当真太歹毒!

    慕坚命管家把下人召集起来,他要亲自审问,没多久花厅外便跪满了一片诚惶诚恐的家奴。

    只令人没想到的是,此时沈瑾瑜还耐性的坐在厅中饮茶。

    听闻梅园发生的事,他先是表以心情,又使了随行的小厮到驿站,将常年随他们一道在外的塞外名医请来府上给张氏姨娘瞧瞧,礼数都做周全了,见他没有要避讳的意思,又想汐瑶是他表妹,他留下来照顾也是应该的,便是顾不上那么多,开始严查下毒之事。

    慕坚吩咐府上任何人不得善擅自出府,若有违此令,就当同谋送官府处置。

    厅中跪着的都是平日贴身伺候张恩慈的人,还有早上与她有过接触的,一个个颤巍巍的埋着头,听候发落的受怕模样。

    苏月荷坐在慕坚身旁,不时看向与沈瑾瑜坐在左侧的汐瑶,想来不止她,恐怕这儿多数人心思里早就将她当作凶手看了。

    唉

    默然叹息了声,苏月荷对自己气恼得很,她身为当家主母,怎能凡事寄希望于外人?

    说到底,汐瑶也是武安侯府大老爷家的,不能因为她的软弱,就事事由着这丫头在慕府乱来,现今闹出那么大的事,她难辞其咎。

    张恩慈这一胎若是女的还好说,偏是个男婴,此事一旦查出真相,真不敢想象那后果

    可不知怎的,苏月荷这会儿的心情又极为复杂。

    一方面,她对张恩慈丧子感到惋惜,可另一方面又无法忽略不知何时打了死结的心,就在听到她孩儿不保的那一刻彻底的松动了。

    由是不经怀疑起自己来,莫不是她始终都是那么期望的?

    还是该说,女人的天性便是如此?

    但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往后不管是张氏还是汐瑶,她都不能在听之任之,而且她必须快些在府中将她主母的声威树立起来才行。

    想着,再打眼望了那群跪着的奴才们一会儿,苏月荷才严声问道“今早服侍姨娘起身的是哪个?”

    凝香立刻腿软的弯膝跪下,慌张的回道“回、回夫人的话,是奴婢早先伺候姨娘洗漱的,之后姨娘听说沈家二公子来了,便由宋嬷嬷陪着来这花厅,前后未曾在园子里用过早饭,下毒的人绝、绝不是奴婢老爷明察啊”得她唯唯诺诺的回话,苏月荷眼色一挑,当即露出厌恶“又没说下毒的人是你,你慌个什么劲?”

    凝香是张恩慈带入府最不成器的,当初打的是什么主意,府上无人不知,苏月荷对她毫无好感可言。

    这么一吼,她忙连呼吸都要屏住,双肩颤个不停,只瞧那胆小怕事没出息的样儿,哪里有毒害主子的胆?

    “早上你们主子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宋嬷嬷,你来答。”

    慕坚问罢,已经收拾好情绪的宋嬷嬷便跪直了答来,道“回老爷、夫人,今早小姐只同往常一样,吃了半盅每日都要温补的鸽子汤,这汤每天都是老奴寅时起身,亲自煎煮,不管用料还是火候,都不加其他人手。”

    大夫和沈瑾瑜的名医都在那盅鸽子汤验出少量的水银,便是那一丝毒性,让张氏小产,腹中胎儿被生生毒死!

    宋嬷嬷乃张恩慈的乳娘,断不会加害于她,她却又对熬制补汤的过程说得极其肯定,当即让慕坚陷入深思“你的意思是,这当中不可能被人落毒?”

    “这可就难说了。”宋嬷嬷话锋一转,侧头向汐瑶看去“恕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前几日大姑娘因才子宴一事,与我家小姐多有冲撞,这在府上早就不是秘密,大姑娘身边尽是能人,手段又了得,许是”

    “宋嬷嬷!你好大的胆子,自己伺候主子不周,竟冤起我家姑娘来了!你可有证据?”不及她说完,粉乔狠厉的喝了过去。

    “是老爷要老奴回话的,老奴岂能有所隐瞒?”宋嬷嬷沉着的跪在地上,面无涟漪,却语气肯定的说道“这府中都是熟脸人,大厨房中成日来去统共就那么几个丫头婆子,虽小姐所用的食材都是老奴在打点,也不可能时时紧盯着,会不会有人在当中做了手脚,真得仔细查上一查了。”

    “父亲,母亲!灵儿也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安定下心神的慕汐灵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厅中向主位上的那二人跪下“灵儿也觉得大姐姐是下毒之人,自我与娘亲入府之后,母亲宽厚,视我与娘亲为一家人般悉心照料,只大姐姐屡次刁难,先是借幽若寺玄林法师的箴言压低娘亲的身份,再阻挠我前往国子监上学,才子宴上,设计我嫁与宋成远,灵儿实在想不出,除了她之外,还会有谁能有这般狠的心肠和能耐!”

    宋嬷嬷一开口就将矛头直指汐瑶,更有慕汐灵不管不顾旧事重提,偏那女子全不为自己做解释,还抬手将欲为她辩驳的粉乔挡了回去。

    这下当真让慕坚和苏月荷为难。

    虽他们心里都觉着是她,可眼看皇上南巡在际,他慕家当真丢不起这个人,更不能在此时生出如此大的变数。

    况且张恩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依着宋嬷嬷和慕汐灵一闹,若不深究,也许会惊动河黍张家。

    真叫人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汐瑶,你可有话想说?”犹豫了片刻,苏月荷试探的问那人儿。

    心思里想着,若是她能自己认了,他们也好从轻发落不是?

    “二叔母希望瑶儿说什么呢?”汐瑶淡声反问,早就对她这叔母不做期望。转而,她看向满眼恨意望着自己的慕汐灵,从容的脸孔兀自溢出淡薄的浅笑,温声说道“当日我前往幽若寺为爹爹上香,得玄林法师赐箴言,二叔与二叔母不也没有反对么?大师的箴言我怎可能刻意造假?”

    事情过了那么久,就算是她慕汐瑶有意,不也是得了苏月荷的首肯的么?

    再者,出于什么原因,她已不想多说。

    “下令让三妹妹在家闭门思过的是二叔,也全因你当日在国子监口不择言,才会有此下场,汐瑶自认没这魄力,且是我说了不许你做的事,你就当真不会去做了么?至于才子宴”

    说起这件,汐瑶脸上的笑意更加深长了“莫不是三妹妹已经忘记,是你得了袁皇贵妃的暗示,施计用翡翠镯子引宋成远来庙堂见我,我不过为求自保,让他在皇后娘娘与众人的面前说了那番心仪你的话而已。你外祖母与纳兰皇后乃堂姐妹,袁皇贵妃怎可能给你小恩小惠?你真以为皇后娘娘没看穿你我的把戏么?若我那天不这样做,待你那点伎俩被拆穿,就不止赐婚那么简单了,你连这点都想不通透,今日硬是把黑的说成白的,过错都由我慕汐瑶担待了,那么张姨娘被落毒一事,还需所谓的证据吗?不若将我五花大绑,直接送大理寺查办,还省些功夫去。”

    她盈盈起身,缓步走到厅中,正对慕坚夫妇,已然心灰意冷,面色清冷的说道“既然宋嬷嬷觉着有必要查,那就请二叔与叔母做主,派人到大厨房查个清楚吧。”

    “老爷——”

    厅外一声孱弱的娇呼,张恩慈由着两个婆子扶着行了进来。

    她一身素衣,面色苍白无血,才半日功夫,连眼窝都深陷了一轮,瞧着便是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得灰飞烟灭。

    见她行进,慕坚与苏月荷都动了动身,慕汐灵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她面前将她扶稳!

    不料她却急急说道“今日一事与大姑娘无关,老爷夫人莫要再冤她了!”

    “娘,你在说什么?!”

    听张恩慈一言,慕汐灵简直不可思议!

    她刚吃了亏,却又不难看出爹爹还有苏月荷,抑或者这府上的任何人,都已经将慕汐瑶当作下毒的凶手,为何娘却拼了命维护?

    “灵儿!你闭嘴!”张恩慈强忍不适,严声喝斥女儿“快向你大姐姐道歉!”

    “不必了。”汐瑶淡淡然制止道“事已至此,还是查清楚的好。”

    “无需再查!”张恩慈强忍着一口气,极力阻止“此事乃我咎由自取,听人说将水银掺入胭脂中使用,可容颜常驻,却忽略它的毒性,以至于痛失孩儿,老爷,是我不好,你要责罚便责罚于我,莫要再冤枉大姑娘!”

    说罢她便让扶自己来的婆子将她平日用的水粉呈给慕坚看,那凛然的表情更果决非常,突然之间就成了府中唯一对慕汐瑶信任的人。

    她两个针锋相对,甚至才子宴当晚还动了手,这连京城的孩童都知道,这会儿得她为其辩解,实在太叫人费解!

    慕坚接过那水粉,蘸了些在手中细细一捻,果真有水银的痕迹,所以这小产一事

    “晚辈不敬,敢问张姨娘使用这掺水银的胭脂有多久了?”久不说话的沈瑾瑜忽然在这时开了声。

    张恩慈被他一问,登时心生忐忑,继而小心回答“两载有余了。”

    “两载?晚辈常年在塞外做生意,倒是听说许多胡人妇女也常用水银养颜。”

    他眼中含着诡谪的流光,一瞬不瞬的望着用防备之色看着自己的张恩慈,自若的说道“晚辈曾好奇与人讨教,教晚辈配方的人道:水银乃双刃之物,长久用之,虽能使容颜常驻,可其毒性会从肌肤渗透入体内,起到避孕之效。既然姨娘用了两载”

    话说至此,他忽的收声不语,定定望着那惊恐不安的妇人。

    她怎可能还能有身孕?

    况且大夫们也验出那鸽子汤中有水银之毒,岂是一盒胭脂就能说得过去的?

    归根结底,这有避孕功效的水银,恐怕不是为她自己准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