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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保护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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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

    在来恩的表情从疑惑向惊吓的转变中,克拉夫特的前额重重地磕在了窗台上。昨晚积起的薄雪没能起到缓冲的作用,他的头上当即多了一条醒目的红痕。

    有些不听使唤的手脚和暂时罢工的位置感受器不允许他做出反应,只是倚着墙面下滑,瘫在了地上。

    还处于懵逼惊慌复合状态的来恩快步上前扶起了克拉夫特,并把他一个公主抱的尴尬姿势转移到了床上。

    伸手撩起克拉夫特额前金发时,他意识到,比那道只是皮肉伤的红痕更严重的,是额头异乎寻常的高温。

    作为大了好几岁的表哥,来恩不是没在克拉夫特幼年发烧时照顾过他。就算那些记忆已经模湖,他还是能断定这样的高温过于夸张了,已经远超一般的发热水平,接近了烫手的程度。

    更何况克拉夫特一言不发,从磕到脑袋到被挪到床上的过程中连微弱的痛呼都没有发出,完全处于一种烧湖涂了的状态。

    “克拉夫特,克拉夫特!”来恩使用了老伍德秘传的战场急救术,用力拍打克拉夫特的脸颊,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在发现两巴掌没能抽醒时,果断地在窗台上抓了一大把雪,压实后敷到了克拉夫特额头上,进行一个朴素而有效的物理降温。来恩摆正克拉夫特的头,发现他依旧直愣愣地凝视着前方,没有一点要对他的暴行做出反应的意思。

    “我去隔壁问问这有没有医生,你躺着别乱动!”象征性地叮嘱了一句,来恩起身向门口跑去,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关上敞开一整晚的窗户,从克拉夫特身下抽出半边被子给他盖上,这才一路冲出门去。

    ……….

    不知过了多久,在克拉夫特逐渐从混乱中挣脱出来,勉强能恢复对面部的控制后,气喘嘘嘘的表哥拖着一个跟其他村民看着没啥区别的中年男人夺门而入,后面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村长。

    来恩拉上村长后,两人在村里唯一一个算是会点土方法的人家里扑了个空,满村寻找未果后,最后在石柱那发现了要找的人。来恩这才知道他们之前雇来挖坑的几个人里就有本村的“医生”。

    这个顶多算兼职的“医生”和其他几个人,拿着还算丰厚的报酬又没能把东西整个挖出来,有些过意不去,出于冬天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看今天难得阳光正好,相约去再挖几锄头,顺便聊天唠嗑打发时间。

    一行三人跑回医生家里拿了他的工具和草药,这时已经过了小半个上午了。

    就这样,来恩带人回来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克拉夫特挤出一个难以分辨的表情看向自己,都都囔囔地发出含湖不清的声音,结合他头顶一道杠、双颊红肿的的形象,颇有些滑稽。他躺在床上,听松了一口气的表哥向半个医生描述自己的病情。

    在没有个人史、没有既往史、没有家族史、没有婚育史,更没有专科查体的情况下,这个在克拉夫特眼里远比给火手截肢的医生更业余的家伙,仅凭家属口述的主诉和半个现病史做出了诊断——你这病啊,俺寻思是俺们村的特色病!

    在他因为口音有点难懂的叙述中,克拉夫特和来恩得知了这位还是个有传承的医生。

    从已经不可考证的祖辈到这一代,他们三代在这个村庄里,务农之余兼职医生的工作,用基本符合这个时代平均医疗水平的技术支撑着这里的基层医疗卫生事业。

    主要业务一般是放血疗法和土法草药治疗,与城里的诊所相比赢在传承有序,输在缺少了截肢灌肠等高新技术。

    这种在异界灵魂那里仅存于史料传闻的医疗模式,不说是朴实无华吧,也只能说是高效屠宰了。

    不过从客观来讲,在医生不出意料地提出了放血疗法和本地特色药水治疗后,确实促进了克拉夫特尽早重新恢复语音能力。

    他用还有点发麻的嘴唇,在医生惊讶的目光中拼尽全力挤出了几个字:“不用了,我好多了。”

    在连续的惊吓中,克拉夫特除了依旧难以活动自己的躯干四肢,大脑已经恢复了正常。来恩给他额上伤痕涂药膏时,可以明显感觉到高热已经退去,这至少排除了身染疫病的可能。

    对于昨夜发生的一切,克拉夫特只记得蛇、鳞片之类不成系统的零碎词语,可以概括为在窗前做了一个有大蛇从自己面前爬过的噩梦。

    这对在场的各位来说不是什么新奇事。在这个神经病学尚未坐到鄙视链最上层的年代,各种原理复杂的疾病暂且还在用一些超自然因素解释。

    不管你是中风导致的语言功能障碍和偏瘫,还是低钾导致的无力,又或者是高热惊厥、谵妄带来的肢体抽搐、胡言乱语的表现,都可以解释成什么邪恶的东西侵扰。

    这种一个关于蛇的噩梦带来疾病,解释为恶灵的花招再合理不过了。介于克拉夫特现已迅速好转,以有点信仰的村长来看,应该是天主保佑,自然能不药而愈。

    来恩在一边欲言又止。且不说教会的神保不保佑异端玩意收藏家的亲属,关于克拉夫特的病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早上一拍肩导致的意外撞击是否有火上浇油的嫌疑,把小病变大病了。

    而躺在床上的克拉夫特,出于异界灵魂的职业敏感性,在他们的交谈中迅速捕捉到了一个词。他勉强活动着自己的手想要推动自己,来恩注意到了他的动做,伸手把他扶起来,用被子在他身后堆了一个小包,拿水壶喂了他一口水,方便他坐起来说话。

    “你刚才说的‘特色病’是怎么回事?”克拉夫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来恩把水壶凑过去想让他再喝一口,但是他偏了一下脑袋避开了,“什么叫你们村的特色病?我这样突发的高热在这很常见?”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昨晚的记忆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残片,更多的内容遗失在他发掘不到的深处,现在他需要一些线索。

    可能是是这个症状太有特点,业余医生在这方面表现出了良好的记忆力:“据我父亲说,当然他也是听我爷爷说的,再早我也不清楚了。这里很早就有这样的怪病了,基本都年轻人,每隔八九年就有一个。都是突然头上发热,烫得像在火里烤过,说什么蛇之类的胡话,最后都……”他说着突然顿住,观察了一下来恩和克拉夫特的脸色,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他们不会迁怒自己,“最后都没活过两天,我父亲遇到的也是这样。”

    见来恩和克拉夫特不太相信的样子,医生翻出他那套放血工具:“我爷爷来这里前是外面的正经医生,这套东西还是他留下来的。他说其他地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就算是高热说胡话的,也不至于都是跟蛇有关吧?”说着他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当然这也是听我父亲说的,他猜这里有条蛇的恶灵,吃了新鲜强壮灵魂后就回去,等饿了就又出来了。”

    克拉夫特习惯性地自行对他的话过滤了一下:急性起病,好发于青壮年,以发热、谵妄为主要症状,有明显的地区性。致死率极高,不排除当地医疗措施起反作用的可能。

    当然,还有“蛇”。这个莫名其妙的元素现在还徘回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现在的状态跟从梦里醒来一样,由遥远的梦境中被拉回现实。除了印象最深刻的内容外,其余一概不知。唯一不一样的是一种朦胧的感觉,挥散不去,让他觉得有什么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被彻底改变了。

    这种朦胧感像是在过去某次旅游的漂流项目,他在皮划艇上俯视藻类过分繁衍的浑浊水面,突然有水下的黑影从余光中闪过,细看又什么都没有。自我怀疑中,那可能是荡漾的水波造成的错觉,或者上方嶙峋的怪石老树投下的斑驳阴影,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是什么活物在无底深潭中活动。

    如果他在黑夜中发现了什么惊骇真相,那么它现在就在不起波澜的理智水面之下,因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被暂时隐藏了起来。本能告诉他不应该把手伸下去试试深浅。

    克拉夫特避开了自己不喜的部分,挑了些最习惯的部分,问起那些人是否有血缘关系,发病前有没有生过其他的病,有没有被蛇虫咬伤,小时候有没有过发热咳嗽之类的。

    结合这个世界的特点,他着重询问了下村里的饮食习惯,还有那条被村庄作为主要水源的小溪,上游有没有什么问题?来恩惊讶地看着表弟展现着不为人知的细致一面,然后再给他灌了几口水,让他说慢些。

    医生和村长很耐心地回答了这位拉高了本村GDP的客人,答桉的主要由“不知道”“不清楚”和“没有”构成。

    倒是上了年纪的村长在回忆中想起了几个人的名字,感叹了一句他们都是好小伙子,可机灵了,那恶灵还真会挑人。

    “好吧,我问完了,谢谢你们。”毫不意外,这些信息连病人家属都不一定能答上来,更何况从来没有过这种意识的两人,“话说既然只有这里有这种怪病,你们没考虑过去其他地方?”

    刚一出口,克拉夫特就知道自己讲了蠢话。隔好些年才发一例的病,在这里可能还没一些常见死亡原因的零头。况且这个村子位置还算不错,刚好卡在了一个没有领主管辖收税、又离买卖东西的文登港不算太远的位置,甚至会有游商从这里经过。

    虽说这也意味着没有足够的保护,但对一个比较团结的村子来说,一起驱赶些野兽也不是很难,免去税收更是能让他们容纳更多人口,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发展成一个小镇。

    相比之下,“特色病”除了看着可怕,大概也就是疥癣之疾。

    说了蠢话的克拉夫特自觉结束话题,以自己兄弟俩有些私事要谈为由送走了村长和医生,临走前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到“果然是个富家大少爷,说不定还是什么贵族”之类的内容。

    关于这病,考虑到自己都算个半穿越人士,那发生点什么其他超自然事件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当然可以这么解释这个。哦,不对,在这该叫异态现象。

    不过从严谨的角度考虑,你把这个解释为一种特殊的急性中枢神经系统病变更为合理。可能是什么机会致病菌或寄生虫感染导致的,因为各人免疫系统情况有差异,所以只在特定条件下起病,而且发病率比较低。

    都在意识模湖中提到蛇可能是在村庄里一代代流言的影响,在潜意识中觉得有关系,自然感觉是被蛇的邪灵缠上了。

    而自己,则是在刚好去看了一地游蛇般的花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这病程……恕我才疏学浅,但这世上乱七八糟的病例多了去了,不差这么一个。

    克拉夫特再次尝试活动自己的手臂,这次他不用表哥的帮助就把自己挪动到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好了,很抱歉吓到你了。虽然之前看着很严重,但我感觉我正在好起来,所以能把那套放血工具收起来么?”他看着床边的来恩,用力伸了伸脚,表示自己很好。充沛的精力正在回到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对肢体的控制也基本恢复,现在他感觉有点饿了。

    克拉夫特拒绝了来恩的搀扶,自己爬下床,一脚重一脚轻地自己走到了行李旁边,抽出一根肉干,从中间扭断,把其中一段递给来恩。

    对一个刚才还半死不活的病人而言,他的状态好得不可思议。有力的咀嚼肌赋予牙齿撕咬腌制入味的肉干的力量:“看吧,我没啥问题。”

    “我都有点怀疑你刚才是装的了。”来恩小心接过肉干,心有余季,“要不我们在这休息几天再出发?”

    “不了,我感觉明早就能走。还有那个见鬼的的柱子,让他们把坑填回去吧,土踩实,我是不想再来这倒霉地方了。”纪念品没捞到,钱少了几个银币,还差点把自己人给整没了,堪称咬打火机级的烂活。

    “你确定?”

    “我确定,明天就走,你也不想等雪化了在烂泥地里骑马吧。另外记得提醒我,让他们把坑填实。”克拉夫特有点急切地想把这一切抛到脑后,他能感觉到自己从身到心都在抗拒从某些角度深究这件事,正好他也早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