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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上巳节,是南昌国举国皆欢的一个节日。这一天,无论是权贵世家,还是普通百姓,皆携妻带女游于湖边郊外等地方。又有少年郎相约着出门,或是踏青、或是赏桃花、或是歌会,热闹非凡。就是平日少出门的闺秀,这天也会坐了轿子至临波池欣赏桃花。
这临波池虽名为池,其实是一条江。江边遍植桃花,每到桃花盛开时节,站在亭台楼阁上往下一望,江风一拂间,桃花款摆,千片万片舞于枝头,美不胜收,迷人心神。
却说今年的上巳节适逢折花郎大选,众多府里的闺秀们早早起来,出门至临波池,登临波亭,各各霸住几处采景极佳的位置。这会只见江边遍植的桃花树上,系了各种彩带,彩带上绣着各家府里的名号。岸边车马堵塞,到处人头涌动,幸好侍卫一早就圈出一处地方,不许闲人走近,这才安排下了折花郎待会歇脚的所在。
有好些不堪江边挤闹的官家子弟索性包了大船游于江上,只拿望远筒观看岸边情景。一艘不起眼的船悄悄附于大船后边,船中人拿望远筒四处察看。其中一人道:“让那小子丢一次脸就马上撤退,不得伤他性命。小王爷还要留着他,待将来谈文论武时,堂堂正正压过他一头呢!”
“放心,我有分寸,管叫那小子只丢脸,不丢性命。”
此时亭台上好几个姑娘正在窃窃私语:
“姐姐,折花郎一路过来,沿途那些姑娘掷的桃花,肯定把花车掷满了,轮到我们上去献花,这献的桃花是不是折花郎自己拿着?”
“哈哈,今儿单是临波池这边有牌子能献花的,就不止上千人,折花郎若要亲自拿着花,除非他多长出十只手来。”
“姐姐,这回折花郎的人选,不单有将军府的白少爷,沈府的桐少爷,还有福王殿下并蜀王殿下,这些人都是谪仙一般的少年郎,可是献桃花时,手里折的桃花只许献给一位折花郎,十二选一,却叫我怎么选?”
“对啊,虽说让咱们献花,偏又有许多限制。还得持有礼部发的牌子才能上去献花。这没有牌子的,只能远远看着,凭力气把桃花掷过去。若是恰好掷中自己心仪的折花郎还好,就怕掷中自己不喜欢的那位,白白便宜他。”
折花郎大选时,出来观赏的姑娘们可以沿途掷花,却不能随意上去献花。上去献花者须有礼部给的牌子。礼部先把牌子分发到里正那里,再由里正发到选中的人家,由那户人家派一位未及笄又貌美的小姑娘出来献花。
亭阁这边的姑娘们热烈讨论,近着岸边的一群男人也口水四喷的说着话。
“王七,这折花郎名单上多了两位王爷,可是稀罕事,你消息一向灵通,可探得这两位王爷的喜好?”
“嘻嘻,你们又不得上前献花,探听人家王爷的喜好作什么?”
有牌子能上前献花的姑娘,有许多都悄悄打听自己心仪那位折花郎的喜好,到时不单献上桃花,还根据自己探听的消息,献上自己所绣的绣品,以博折花郎一笑。这会众人见王七卖关子,却催道:“王七快说吧,你妹子可是得了献花的牌子,没准上前献花时得王爷青眼,封了王妃,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
“啐,我说正经的,你们倒取笑起我妹子来了!”被唤做王七的是一位矮胖子,在衙门当公差,见熟人拿他妹子取笑,这会恼的要拿拳头捶人,一边哼道:“我妹子生的福气,正该她上去献花,难不成让李屠狗家的女儿上去献花?”
这王七的妹子虽不算丑,却粗粗壮壮的,本来不够格上去献花,王七却硬是从里正那儿要来一个牌子给了妹妹,众人自然要取笑。
几个人打闹间,旁边几个读书人模样的说话声却传了过来:
“折花郎人选虽多是勋贵世家的少爷,可从没听过有王爷参加的,这回还真叫咱们赶上好时候了。这观赏折花郎虽是姑娘们的事,但咱们普通小民,平素哪有机会得见王爷的玉颜,倒要趁着机会见见福亲王和蜀郡王是何等风采。”
“除了两位王爷,另有三位热门人选,也非见见不可。”
“我这几日在茶馆中只听得沈府桐少爷和将军府白少爷两位热门人选,哪儿又来一位?”
“另一位是贺府的信少爷。这信少爷年最小,满打满算未足十岁,按理来说上不得折花郎名单。因折花郎人选中有一位忽然得了病,看样子短期内不能好了,一时再要找那文武双全的少儿郎补上却不得。后来有人呈上信少爷的名字,礼部几位大人认为他是合适的人选,这就上了名单。你们年纪小不知道旧事,当年的贺监正,那可是令人一见醉心的人物,京城里许多权贵家的姑娘爱慕而不能得,闹出许多故事来。听得现下这位信少爷也有他爷爷当年几分风采,自然能折服人的。”
临波池岸边诸人苦候着折花郎时,沿途一处桃花盛开的桃花林,许多姑娘们正拿桃花疯狂掷着坐在软轿上的十二位折花郎。之前折花郎大选,皆有折花郎被桃花枝砸伤,因此这几届次折花郎大选,礼部便先行申明,掷桃花时,须把枝折去,再在断口处包上帕子,免得砸伤人。此申明一下,有些姑娘顾惜帕子,便只观望,不再扔桃花了。因今年十二位折花郎实在太出色,这些没有领到献花牌子的姑娘,顾不得爱惜怀里藏着的帕子,统统拿出来包了桃花,大力砸向折花郎,对折花郎软轿后那架专门让她们掷桃花用的花车却不屑一顾。
饶是众折花郎皆会武,避得开几位姑娘掷过来的桃花,却避不开一群姑娘齐齐掷过来的桃花,一时头脸都着了招。好在桃花是折了枝,又包了帕子的,也不甚痛,却皆暗暗叫苦。没料到姑娘们比传说中更狂热啊!若不是众侍卫护着,都要怀疑这些姑娘会扑上来把他们给蹂躏了。
先前折花郎大选时,顾元维因种种原因,每次俱不得出宫凑热闹,今年听得顾秋波要参加折花郎大选,一时兴起让礼部添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存个贪玩的心思。这会却悔青了肠子,原来这折花郎大选一点不好玩,不过是坐在软轿供姑娘们狠看,然后狠砸桃花的。
顾元维腹诽不断,抬头却见前头飞来一小株未折枝的桃花,一时忙低头避过那株桃花枝。却见身后“哇”的一声,显然有人中招。他回头一看,那一小株未折枝的桃花正斜插在蒋白鬓角上,犹自见到露珠在桃花瓣间微微颤动,不由失笑,扬声调侃道:“小白白,你插了这株桃花,倒更俏了。”他这里话音未落,猛地里又飞来一小株桃花,却是避无可避。一时嘴巴一张,于千钧一发之际叨住了桃花,眨着眼看向桃花掷来的地方,待要找出那个乱掷桃花的姑娘,却哪里找得出来?
沈天桐和贺信之等人见得蒋白鬓角上被插上一株桃花,未及取笑,又见顾元维张嘴说话间,嘴上也被塞进一株桃花,不由都乐了,哈哈笑道:“福王殿下没有头发,这桃花只好插在嘴里了。”
贺信之附和着大家说话,侧头见蒋白左避右闪躲着四处掷过来的桃花,鬓角边插着的桃花不及取下,却比平日多了一份娇艳,不由多看几眼,只没发觉自己的脸微微涨红起来。
沈天桐避过一包桃花瓣,因见近侧的贺信之凝视蒋白,俊脸微红。一时也去看蒋白,见蒋白鬓角的桃花犹在,映的俏脸生霞,小嘴微微嘟起,唇瓣似乎比桃花的花瓣还要娇艳,不由也有些发怔。这小子越长越像女娃了,以后还是远着他一些好了,省得,省得……。省得什么,他也想不清楚,只隐隐觉得近着蒋白就不妥。
顾秋波扬声和顾元维说话,回头见沈天桐和贺信之都朝蒋白那边看去,不由喊道:“白哥儿,你快些摘下鬓边那桃花,难看死了。”
蒋白听得顾秋波的话,忙伸手取下插在鬓角的那株桃花,一时又把脸伏在膝盖上避过迎面掷来的桃花。心下感叹,姑娘们,你们实在太热情了!还没感叹完,却听掷桃花的人群中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喊道:“白哥儿,我喜欢你!”
随着那声稚嫩的声音,紧接着有无数声音喊道:“某某,我喜欢你!”
待侍卫护着他们抱头鼠窜而过时,那些姑娘还紧追在后边,一边喊着话。
至一处人略略少些的路段,顾元维回头问蒋白道:“小白白,你可有听到姑娘们喊我的名字?”
“没有!”
“有喊福王殿下吗?”
“也没有!”
“这是为何?”
“因为你光头!”
虽则顾元维俊逸,但是剃光头发总是异端,姑娘们实在没法喊出“福王殿下,我喜欢你”这等有失本心的话。
顾元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发顶已有一点点扎手,当下笑道:“小白白,你觉着我是剃光头好看呢,还是蓄发好看?”
“论好看,当然是蓄发。”蒋白笑吟吟看向顾元维的光头,顿一顿问道:“福王殿下,你要把头发蓄起来了么?”
“嗯!”顾元维随口应了一声。
旁边一个侍卫这会却竖起耳朵把他们的一问一答听个一字不漏。很快的,他们刚刚的对话就传到尚太后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