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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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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秀云与啸月姑嫂二人抱头痛哭时,她的夫君秦啸阳正在泉州城最大的茶行内。

    这间茶行是秦氏产业,然而今天他来这里不是为视察生意,更不是为品茗,而是正如他妹妹啸月说的,来相亲!

    相亲对象也如她所言,是茶行掌柜的侄女,一个带着野外火热气息与茶山绿叶清香的采茶怙娘。

    那姑娘对小老板秦啸阳并不陌生。早在数年前,当秦啸阳巡视茶山,她站在众多采茶女中间,隔着道道茶树见到他时,就对他倾心不已了。

    但除了心中暗恋,她从未敢有非分之想,不料如今伯父竟替她牵线,秦家也给了她机会,让她走进心上人的生活,她自然在惊喜之余全力以赴,以求博得君心,虽是做妾,也心甘情愿!

    如今,心上人就在眼前,姑娘面带羞涩,春心激荡,热情地为他送茶倒水,伺候点心,在他身前频频走动,卖力地层现自己青春美好的身段和笑容。

    可惜姑娘这里媚眼频传,对面的情哥哥却无所反应。要不是有伯父在一旁不时地说着话,让她有个台阶下的话,她可真要被窘死。

    对面而坐的秦啸阳不是不知道这姑娘在努力取悦自己,可是当她奉上茶时,他不由自主地想二逼女人的手没有秀云的纤细,也不及秀云的巧手灵活。

    再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接时,他更受不了了。

    秀云的眼睛清纯动人,而这个女孩的眼神太过大胆放肆,我不喜欢!他暗自想着,低头轻啜一口茶,眉头立即皱起。

    就是这女人泡的茶也不如秀霎泡得清香好喝!

    想到秀云,他的心又浮躁起来了,这是最近几天他才开始体会到的新感觉.

    虽然从未对她的“休夫”一辞当真,可是没有她的日子单调且乏味。虽然她在家时也没做什么,他们也很少交谈,可是他却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空虚。

    难道是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抬头就能看到她的身影,侧耳就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和跟啸月的说笑声?

    对啊,秀云是个很爱笑的女人,可是在他面前她总是很少笑,以前自己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

    忘记此刻正在与人相亲,秦啸阳的思绪飘出了茶行,飘向了德化。

    以前与秀云日日相见,夜夜相守时,他并未觉得她的特别,如今她走了,见不着、摸不着了,他倒时时想起她,怀念着她的一切。

    她已经回去这么多天了,不知气消了吗?什么时候会回来呢?她是大家闺秀,该明白自己纳妾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如果她一直都不回来呢?

    不行!

    想到这,他坐不住了,不理会依然笑得暧昧的女孩和说得正欢的掌柜,起身告辞而去。

    回到家,才走过天井,就听到娘在过厅内高声训斥。“没出阁的姑娘,到处乱跑,成何体统?!今后再有人放她私自出去,我定要追究!”

    他低声问天井里打扫的下人。“怎么回事?”

    下人答道:“小姐独自外出,哭着跑回来时,刚好撞上夫人。夫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小姐不答只是哭。夫人很生气,要大家暗中去查,说家丑不可外扬。”

    秦啸阳明白了,一定是啸月出去被人欺负了。

    他的心好沉重,啸月是他唯一的妹妹,长得可爱漂亮又乖巧,如今却被人欺负了。做哥哥的连妹妹都保护不了,算什么哥哥?

    要是秀云在就好了,啸月什么心事都会对她说。不过,如果她要是在的话,啸月又怎么会出事呢?

    他又急又愧地赶紧去找啸月。可是在她的房间和花园各处都找不到,他也不想去问人,只好郁闷地回到自己的院落。

    不料一走进去,就看到啸月正独自坐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哭泣。

    看来事情真的很严重!

    他心头发紧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低声问:“是谁?”

    听到他的声音,啸月没回头,还是一个劲儿地哭。

    “告诉哥,那个欺负你的混蛋是谁?哥会去劈了他!”他恨恨地说,心里发誓一定要将那个欺负了他可爱妹妹的男人碎尸万段!

    可啸月却爆发出惊逃诏地的咆哮。“是你,就是你欺负我,你劈你自己吧!”

    “啸月引”秦啸阳震惊地看着从来没有这么失常过的妹妹。“你疯了,哥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就是你!”啸月抓着袖子擦着眼泪。“你让嫂子哭了,都是你不好!”她站起身就想跑,却被秦啸阳一把拉住。“你嫂子哭了?她回来了吗?”

    被他拦住的啸月哭道:“是的,嫂子回来了,又哭着走了,你高兴了吧!”

    “把话说清楚!”他抓住啸月严厉地问。

    听说秀云哭了,他竟觉得心头抽痛,从认识秀云以来,他从未见她哭过。

    “说什么?都是你不好!”啸月哭喊着。“就在你跟那个采茶女说说笑笑时,嫂子就在外面哭,然后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下你满意了吧!去啊,去把那十个八个女人全都娶回来,不会再有人拦着了,你们该高兴了”

    “啸月!”闻讯而来的秦夫人大喝一声。“你反了?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哥哥说话?你还有点规矩吗?”

    啸月看着娘,只是哭泣,不说话。

    “快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女儿没有被人欺负,秦夫人放了心。可是儿子的脸色呈让她担了心,只得催促女儿。

    啸月抽噎着把在大街上遇见嫂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嫂子真的说不回来了?”秦夫人替女儿擦着泪痕斑斑的小脸,看看面色阴郁的儿子担心地问。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亲,她已经知道,儿子心里只有媳妇,如今媳妇来而复返,说不定真是不会再回来了。

    啸月点点头,哀求道:“嫂子好可怜,娘,不要让哥纳妾,好不好?让嫂子回来,我们像以前那样快乐的过日子,不好吗?”

    听到女儿的话,秦夫人脸色一变。“小孩子懂什么?这事轮不到你管!”

    “娘”啸月徒劳地叫了一声,刚擦净的眼泪又涌出了眼眶,她哭着跑了。

    秦夫人看着女儿伤心的背影,也很不舍,可是在有关秦家传宗接代的事上,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无论对谁都不行!

    她回头对儿子说:“啸阳,不要被你妹妹的情绪影响,她会没事的,我们得尽快把屋子装修好,早点让新人进来。”

    可是秦啸阳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不作表示。

    秦夫人叹息着再劝道:“娘知道你心里装着秀云,爹娘也喜欢她,可是喜欢能顶用吗?我们都不能只顾着自己,要想着家族得后继有人。”

    秦啸阳还是不语,秦夫人又说:“如果这样,那新人来了就住上房吧。”

    “不行!那是秀云的!”秦啸阳冷冷地说着,举步往院子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秦夫人急忙问。

    “德化。”秦啸阳简单地回答,他早就该亲自去德化接她了。

    “站住!”

    身后传来秦夫人威严的喝声,他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但没有回身。

    “啸阳,你这一去就意味着再也不能纳妾了!”

    “那就不纳。”秦啸阳再次举步。

    “啸阳,若让秦氏香火断在你的手上,你让娘活着如何面对秦氏老小?死后如何面对秦氏祖先”

    那近乎祈求的声音让秦啸阳再也迈不出步子,他僵硬地站在院门前。

    秦夫人走来,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安抚道:“娘知道秀云的苦,也知道你的难,可是秀云命中无子,又容不下侧室,她要离去就由她去吧,这也是无奈啊!”然而她的话却让秦啸阳无法接受,他一斜肩,将娘的手抖落,走出了院门。

    “你还是要去吗?”秦夫人的声音依然急切,但这次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没错。”他淡淡地说,加快了脚步。

    秦夫人孤注一掷地在他身后喊:“如果你不想先为娘穿麻带孝,就好好想想你要对陆家人说什么吧!”

    听了娘的话,秦啸阳心头剧震,但还是大踏步地走了。

    可当他独自驱车赶往德化时,心里不得不反复想着娘的话,尤其是最后那句。

    娘不像是在威胁他,自小他就知道娘是个贤慧温柔,注重礼教的女人,如果自己没有给秦家留下一男半女的话,娘会自责,会将秦家香火不盛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肩上。为人子者,他怎么能让娘亲承担那么大的责任?

    控在手中的缰绳松了,德化就在前方,可是他无法再继续住那里奔去。

    见到秀云和她的爹娘,他能说什么?

    他可以说他不纳妾,要接秀云回去好好过日子吗?当然可以,而且他保证只要他这么说,秀云一定会跟他走。可是娘怎么办?秦家的香火又怎么续?

    他也可以说,他虽然要纳妾,可他是真心想跟秀云好好过日子,纳妾只是为了传承香火。这样说,也许能说服岳父岳母,但是秀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因为他已经这样做过,结果呢?是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声称要“休夫”

    唉,我究竟该怎么办?他的心纷乱无比,只觉得前进后退都不能随意!

    他懊恼地猛提缰绳,驾驭着双骡马车掉头往回走,将德化甩在了身后

    九仙山在夕阳下更显得风光秀丽,景色如画,却留不住他的脚步。随着马儿的奔跑,他离德化越来越远了。

    就在秦啸阳的马车远去时,德化的“员外第”内,秀云正扑倒在娘的怀抱里哭泣,她已经把在泉州遇见秦啸月,以及秦啸阳不日将迎新人人府的事告诉了爹娘。

    “不行,这事得我出面。”陆瑞文生气地说:“告诉他们实情,看他们在云儿有身时还能怎么闹?”

    “不要,不要告诉他们!”秀云急切地说:“如今事都定了,您能让他们去毁约,坏了秦家的名声吗?”

    陆瑞文木然。是的,秦家跟陆家一样,都是极重承诺的商人。生意人如果不守信义,那等于堵死了自己的路。秦家一日一定了亲,那是断断不会取消的。

    “可是,不让他们知道成吗?”陆夫人不安地问。

    秀云含着泪说:“成,就算是报复他们吧,谁叫他们逼我这样的?”

    “那也是,秦家人对你如此不用心,连郎中都没瞧过,就凭一个术士的话断你‘一生无子’,冷落怠慢你,实在让人生气!”看着怀孕的女儿忍受着害喜的不适,车马劳累地赶回去,却换得个伤心回归,陆瑞文实在很生气,也很后悔自己早上没亲自送她去,那样的话,他也能及时替女儿出头,不要让她屡次受打击。

    秀云又要求道:“爹娘得答应不让秦家知道孩子的事,不然,我就连这个家都不待了。”

    “胡说,不待家里,你能上哪儿去?”陆夫人惊问。

    “我”秀霎想到自己沦落到无人接纳的地步,不由更伤心,哭着说:“我到九仙山出家去”

    “云儿,不许胡说!”陆瑞文急呼。陆夫人抱住她,仿佛怕她马上就出家去似的。“我们依你就是,这家永远是你的家。你也看到了,连你出嫁前的闺房都给你原封不动保留着呢!”

    “从今往后,再、再也不要提秦家”秀云在娘的怀里抽泣着说。

    陆夫人立即保证道:“不提,谁都不提秦家,我们忘了他们。”

    考虑到女儿目前的身体状况,陆瑞文也只好顺着她,让她的情绪稳定。

    自此,陆秀云不再去想泉州的婆家,她将秦啸阳强压进心底,不让他的影子浮上心头干扰自己的生活,把他看作是已经娶了新妇的男人,而她不过是被夫君遗弃的女人。这样,她就不再有怨恨或希望,也不再患得患失。她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她要好好准备当娘!

    转眼间,时序进入了秋天,秀云早巳没了害喜的症状,但身子开始笨重起来。

    早晨,陆家舒适华丽的马车停在内宅过厅前。为了避秋风防雨水,车门窗前都拉起了厚重的帷幔,车顶还有圆形装饰,并以金络银苏环绕一周,十分秀雅可爱。赶车的康大叔在车前整理着踏板,秀廷在跟随车护驾的护院成子说话。

    不一会儿,秀云在陆夫人的陪伴下出来了。

    经过几个月精心调理的秀云,果真是珠圆玉润,白嫩水灵。此刻她明亮的双眼透着快乐和满足的微笑,如云的乌发盘成了髻,用玉簪固定在脑后,一枝秀气的步摇坠在发际,随着步履的移动而轻轻摇动,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充满活力。

    她俊俏的脸蛋上没有抹胭脂粉,却透着自然的红晕,那是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散发出的最动人的甜蜜色彩。

    她身穿一套水蓝色裙装,外头套了一件时下富贵人家青年女子最时兴的无领、无袖、长至膝下的对襟长褂。虽说同样是长褂,可她身上穿着的这件制作得非常精巧,前后均有绣花图案,四周滚上异色宽边,这件褂子不仅将她的身体衬托得均匀苗条,也将她凸起的腹部掩饰了大半。

    “云儿,千万要记得在天妃宫烧香许愿后一定要求天妃娘娘赐予‘平安产子符’喔。”陆夫人不停地提醒她。

    “是,我记住了,娘放心好啦。”秀云笑吟吟地回答。

    陆夫人又不放心地提醒她:“如果真遇到了秦家的人,千万要克制自己,为了孩子,不许任性,知道吗?”

    “知道了,要做娘的人了,不可以任性!”秀云挽着娘的胳膊,调皮地模仿娘的声音说。如今的她再不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媳妇,自信与乐观让她充满魅力。

    “你这孩子,没正经。”陆夫人笑骂着,将胳膊上挂着的一件披风递给丫环。“香儿,这件披风就放在车上,天凉了,回来时让小姐披上。还有,上下坡时要仔细搀扶好小姐。”

    “是,夫人放心,奴婢会仔细的。”香儿回答着接过披风。她原是陆夫人房内的使唤丫环,因小姐以前的丫环已经出嫁,所以这次小姐回来,夫人就让她去照顾小姐的起居。

    “还有我呢。”秀廷不让人后的跑到娘面前。“我也会照顾姐姐。”

    陆夫人笑着还没说话,秀云先接上了。“你当然会。快来,扶姐姐上车。”

    秀廷当即遵命上前,扶着她踏上马车。

    香儿先将手中的披风和进香用品小心地放在车上,再跟随小姐身后上了车。

    一行人就这么快乐地出发住泉川而去。

    泉州天妃宫乃女性神庙,据说在此烧香最是灵验,可说是求什么得什么,因此深得民众喜爱。尤其是女人生产有若过“鬼门关”为了求得平安生产,孕妇们在进入怀孕后期时都会亲自来这里烧香进贡,再求符咒一道,以求顺利生产。

    秀云摆上贡品,烧香、化纸钱后,虔诚地跪在天妃像前轻声许了愿,最后没忘记娘的嘱咐,求了一道“平安产子符”贴身而戴,最后才心怀感激地离开了此地。

    为避免与秦家人不期而遇,他们一行到丰润居用膳和休息。

    因为货栈的人大多在前头忙,后院十分安静,让一直担心遇到秦家人的秀云真正松了口气。

    过了晌午,等秀云休息够了,他们才上路回家。

    可是当马车出了后门,穿过甬道转上大街时,听到前面传来吵闹声。

    “前头是怎么回事?”秀云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可只看到有人往前跑。

    “康大叔,从大街上走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康大叔答应着将马车引上了主街。

    一转过街口,秀云就看到在悬挂着“丰润居”镀金招牌的正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一群人正围在那里高声地叫嚷。

    秀云来不及细看围在门前的人,因为她看见丰润居的掌柜正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陆家护院,把守着大门口,那几个护院手里都有兵器,而台阶下的人群也有几个手持兵器,双方对峙着,大家的情绪都有点失控。

    “崇武叔,这里怎么了?”她让马车驶近,大声地开口问。

    没想到一听见她的声音,争吵的双方突然都静下来了。

    “少夫人!”

    听到喊她“小姐”秀云自然知道是丰润居的人,可是“少夫人”?

    她立即将伸出窗外的头缩回了车内,并本能地抱住了肚子。

    “大勇,怎、怎么是你们?”她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个秦氏的码头领班,过去她和啸月到港口玩耍时,没少得到他和那些工人的帮助照顾。

    可是今天,她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少夫人,请替我们说说话吧。原来定好今年七月的陆羔是秦氏的货,可是如今都九月了,丰润居说没货可出。

    今天我们听说货有了,就在货栈里,可他们就是不给我们。上次,我们的船临时改运丝绸,老少东家也向客人说了不少好话,才捱过难关。如今如果再不给货,我们如何向东家交代、向客人交代哪?!”

    “你们等一下,让我去问问怎么回事。”听大勇说得急,秀云忙安抚他,心里已大致猜到了原因。

    陆氏多年来一直是秦氏的瓷器供应商,如今爹爹一定是为了她而报复秦家,故意不给他们货。今天这事既然让她遇上了,她就不能不管。

    可是她不能下车,否则暴露了肚子才是大麻烦。

    幸好不用她开口,康大叔完全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将车驱往大门处,而台阶上的崇武叔也迎面走来。

    “崇武叔,真有货吗?”等崇武走到车窗下,她小声地问。

    丰润居掌柜微微犹豫后,点了点头。

    “那就给他们吧。”

    “可是,老爷说我们不再做秦氏生意。”崇武为难地说。

    秀云安慰他。“你发货就是了,我会去跟爹爹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好吧,就依小姐的。”她自信的神态让崇武不再犹豫,他退离马车,走上台阶对秦氏人群喊:“凭据来提货!”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兵戎相见的紧绷气氛也随即消除。

    “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

    那个叫大勇的领班连声说,而她已经放下了窗帘,让马车离开了。

    “哦,爹爹还真是在替我出气!”她靠在马车箱板上长呼了口气,为爹爹替自己出头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能帮助秦啸阳解决一个难题而感到开心。

    “姐,你不是很气姐夫吗?为何要帮他呢?”秀廷在门帘外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秀云回答。

    她确实不知道,刚才她只想到如果秦氏拿不到货,就将面临巨大的信誉危机和财务危机。

    她知道秦氏一向很讲究信誉,如果不能按期交货,不仅客人会要求退单,导致信誉丧失,还得赔偿所有损失。而要按时交货,就得花大价钱去其他地方买同样的货,那也有时间和金钱上的压力。

    现在秦家主要的生意虽说还是由秦老爷掌控,可真正的执行人是秦啸阳,如果今天自己不帮他这个忙的话,他今天晚上就得过“鬼门关”!

    “姐,姐夫来了!”

    就在她想不通自己何以要帮助她那个无情无义的“前”夫君时,车外传来秀廷急切的声音,随即马车也减速了。

    “真是他吗?”秀云紧张地问,本能地抓过椅子上的披风抱在膝盖上,将隆起的腹部完全遮盖住。

    “是他,他那辆八角车跑多远我都能认得。”秀廷肯定地说。

    他常在泉州城见到姐夫,只是没让他发现自己而已。特别是姐姐“休夫”回家后,他每次随康大叔来泉州时更是有意去看看他,若非怕姐姐不高兴,他好几次想用皮弹弓暗中打他几闷弹,替姐姐出出气。

    “康大叔,别停车,也别理他!”秀云急切地说。

    “不行,他已经看见我们了,正过来呢。”秀廷说。

    康大叔也说:“小姐,我们不能慌,那样更让人起疑。”

    “别说了,他正看着我呢。你放轻松,不要说话就行。”秀廷提醒她。

    一听弟弟的声音变小,秀云知道那该死的男人已经靠近他们了。

    “那你们都得记住,绝对不可让他知道我在车内,知道吗?”摸摸圆滚滚的肚皮,秀云急切地命令车外的人。

    “知道了。”众人也只来得及回答这么一句,那头的秦啸阳已经开口了。

    “秀廷?”秦啸阳大声打招呼,他是因得知丰润居再次拒绝供货而特意赶来的。

    两个月前陆家以“重修大窑,无法按期烧窑”为由拒绝出货给秦氏,让他着实忙碌了一阵,幸好秦氏一向信誉极好,加上有其他货物取代瓷器,才让他度过了那次难关,如今到了提货期,竟又被告知缺货,他如何能不急?

    尤其是查访到“丰润居”只是对秦氏挂出“缺货”牌时,他和爹娘都明白了,这是他的岳父为秀云的事在对他们施予报复。

    可因为陆家的理由堂而皇之,且因为是亲家,彼此信任,所以一直以来并无供货契约在手。

    如今双方没撕破脸,只在暗斗,彼此都不肯让步,最后吃亏的只能是秦家,这叫他如何能不急?他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再得不到这批瓷器,那秦氏将面临什么样的灾难。

    就在他心急如焚地赶来时,看到一辆驾着四匹健壮骡马的华丽大车迎面驰来,驾车人居中,左边坐了一个护卫似的佩剑武士,右边坐着个眼热的锦衣少年。

    秦啸阳定睛一看,当即大喜。那眼熟少年不正是他的小舅子陆秀廷吗?两年多没见,这小子长大了不少,该有十三岁了吧。

    “秀廷?果真是你,你们去哪儿?”

    “我、我们回家。”秀廷木讷地回答。

    秦啸阳看看他身后的车帘,问道:“车上是谁,能让我拜见吗?”

    “是、是没有人”

    “没人为何把帘子蒙得严严实实的?”他的神态让秦啸阳疑窦顿生。

    十三岁的秀廷应付不了人生经验丰富的秦啸阳,他看看身边的康大叔和成子,知道没人能替他回答,便冲口而出道:“里面是我家大姨妈。”

    “大姨妈?”秦啸阳一愣,刚才说没人,现在又是“大姨妈”?而且他从未听秀云说过她有个大姨妈,可是又想,自己何时跟秀云聊过家常了?陆家人口多,有大姨妈也不奇怪。

    于是他不再多言,当即在车上对着门帘抱拳行礼,恭敬地说:“无论大姨妈来自何处,都请受侄婿一拜,今日侄婿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说完,他将自己的车引到路边停下让陆氏的车先过,以示敬意。

    康大叔立即驱车前进。

    “等等!”

    就在两车交会时,秦啸阳突然喊住他们,让车内的秀云大气都不敢出,将盖在肚子上的披风拉得紧紧的。

    “什么事?”秀廷也是一惊,急忙问他。

    秦啸阳的脸上出现了红晕,口气很不自然地问:“你姐姐!她还好吗?”

    “她很好!”对这个问题,秀廷答得挺爽快。

    “那、那你告诉她,啸月很想她,什么时候想回来时带个口信,我去接她。”

    秀廷很想对他说姐姐不会再回秦家去!可是见他说这话时虽然好像牙齿痛似的,但态度还算诚恳,便回答道:“好吧。”

    啸月很想她只是啸月想我?就这么一句想要我感动?门都没有!车内的秀云忿忿不平地想,可也觉得今天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淡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的说话对象是秀廷?如果是自己的话,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吧?

    唉,为什么恨他,却还是很想见他呢?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会感到心跳加速和慌乱不已呢?他恐怕都已经纳了那个采茶女为妾了,不知他们在一起快乐吗?

    她的心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和想起与他之间的一切而变得慌乱和沉重。

    两车总算擦身而过,秀廷回头看看渐渐远去的带八角顶的轻便马车,掀开门帘对里头说:“姐,姐夫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纳妾的男人,倒像个被海盗抢了一把的落难船长。”

    “你会看什么人?”秀云努力抹去心头的沉重感,取笑弟弟。“胆小表,他才一唬,你就怕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大姨妈’?我们家几时有过大姨妈?”

    秀廷笑了。“谁叫他长得那么高大威严?不怕?姐若不怕干嘛要躲起来?”

    “那不是怕,是烦,知道吗?那是不一样的。”

    就在姐弟俩说笑间,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

    开始时,大家都没在意,以为是有人赶路,康大叔还故意放慢了车速,怕那疾速赶来的车惊了驾辕的马。

    不料,那马车在靠近他们后渐渐放缓了速度。这引起了秀廷的注意,他抓住车把手,倾身往后看,顿时色变。

    “姐,是姐夫,他又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秦啸阳的声音响起。

    “秀廷,你在跟你‘大姨妈’说话吗?”驾驭着马车的秦啸阳问。

    “是,是啊哎唷”秀廷来不及反应,顺口答应着,不料屁股上却被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他当即失声叫起来。“干嘛掐我,痛死了!”

    “谁掐你?”秦啸阳问,将马车横在了路上,康大叔只好停下车。

    “就是我姐呃,大姨妈啦。”秀廷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说,发现说错话时急忙改口,可是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