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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话!”
她听到男人嘶声低吼,又感觉到身上几处一重,是男人伸手点了她几处穴位。
接着,男人伸手探上她的腕。
视线朦胧间,她看到男人的眸色猩红,一如昨夜烂醉时的他,在搭上她脉搏的那一刻,又似乎眸光微微一亮,接着就听到他吼,对着兰竹大吼:“快将夫人的保胎药拿来!”
兰竹早已吓得不行,骤闻此言,以为说是药壶里的药,连忙将药罐捧了上前,却被男人一手臂挥开。
药罐“嘭”的一声砸在地上,药汁和罐屑四溅。
“不是这个,有未煎的吗?还有没有未煎的?”男人嘶吼。
兰竹这才回过神来,“有,有……”
幸亏今日开了两幅,一副煎了,一副留着。
连忙去里屋取,取完刚刚走进院子,还未及近前,一股内力直接朝她袭来,她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药包就被内力裹起,下一瞬再看,药包就已经落在男人的手上。
因为一手抱着怀中女人,男人只得一手去开药包。
边上的鹜颜见状,连忙上前,准备帮忙,男人已是迫不及待地只手将药包撕烂,药包里的药稀里哗啦全部撒在地上。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散落的药上快速扒着,然后挑出一味什么药放进自己嘴里咀嚼,末了,又低头,轻轻吻住怀中女子,将嘴里的药度给她。
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帝王锦弦,包括叶炫赵贤,也包括依旧跌坐在那里的锦溪。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右相夜逐寒会医。
看他方才探脉时的娴熟手法,看他找药时的笃定自信,只怕宫里的那些太医都无几人能及。
赵贤不由地瞟了一眼锦溪。
他记得很清楚,前日锦溪见红,太医没来之前,夜逐曦跟夜逐寒兄弟两人同时来的大厅,夜逐曦抱着锦溪,夜逐寒就站在旁边。
既然他会医,为何不出手相救,非得等到太医来?
是因为男女有别、锦溪是他弟弟的女人,不方便吗?
他不知道。
下意识地,他又轻轻抬起眼梢,偷偷睨向身侧的帝王。
见男人薄唇轻抿、眸色深幽、面沉如水,完全不知心中意味。
赵贤怔了怔,便也不再多想。
“坚持住……我们回府!”
凌澜抱着怀中女子从地上站起,不做一丝停顿,直接越过众人身边,疾步往外走。
步履如风中,又沉声快速报了几个药名,道:“康叔,速去医馆抓来!”
夜逐寒抱着女人走了,康叔也走了,院子里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锦溪还跌坐在地上,胸口很痛,痛得她想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见夜逐曦朝她看过来,她瞬间就红了眼眶,委屈至极地哽咽道:“二爷”
男人闻言,拾步朝她走过来,阳光下,朝服的袍角轻曳,银光一闪一闪。
男人一直走到她面前,她以为他过来扶她,朝他伸出手。
男人缓缓弯下腰,亦是伸手,却,并不是落向她的手,而是拾起躺在她袖边地上的一个小药包。
药包?!
她袖边的小药包?!
锦溪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
“二爷,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
男人直起腰身,徐徐抬眼看向她。
锦溪心头一撞,那是什么眼神,那淡得拧得出水、又冷得没有温度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信?失望?轻视?还是憎恶?
不!
嫁给他那么久,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从未!
一时间,心里慌乱到了极致,她伸手抓住他的袍角:“二爷,真不是我,信我!”
“信你?”男人轻嗤,“你知道吗?前日之事,大哥说是你所为,我说,绝对不是,我信你!结果今日”
“今日真不是我所为!”锦溪急急打断他的话。
话脱口而出之后,见几人都看着她,她就意识到不对,连忙补充道:“前日也不是。”
男人没有说话。
锦溪又转眸看向自进来以后,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帝王。
“皇兄,皇兄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锦弦凌厉目光冷冷扫向她,骤然转身:“先回府!”
锦溪脸色一白。
赵贤跟叶炫亦是一怔,互相看了看,不意这个帝王会是这种反应。
锦弦拂袖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赵贤将公主扶回去!”
赵贤又是一怔。
他扶?
虽说他是一个阉人,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顾虑,但是,公主的男人不是还在吗?
不过,腹议归腹议,君王有令,岂敢不从?
诺了一声,他就走到锦溪面前,对其微微一鞠:“公主,奴才扶你回府!”
锦溪红着眼睛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锦溪吸吸鼻子,将手给赵贤,在他的支撑下,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先后离开,院中只剩下兰竹一人,她想起什么,连忙打开食盒的盖子,将里面的饭菜都取了出来,然后,又将破凳上的药罐盖子,以及破碎在地上的药罐碎片和散落一地的保胎药药渣,一一装进食盒里面,拧着也出了门。
凌澜抱着怀中女子一路狂奔,接二连三还撞翻了好几个路人,引得街上一阵混乱,所有人都朝他们看过来,看着男人眸色猩红,就像是疯子一般,抱着一个大汗淋漓、裙裾染红鲜血的女人。
“凌澜……你慢点……颠得好难受……”
蔚景攥紧他的袍子,哑声道。
“难受?”凌澜放声而笑,从未有过的放声而笑:“你也知道难受?”
脚下的步子不仅没有慢下,反而更加加快了几分。
蔚景怔了怔,不意他会这种反应,甚至有一些被他瘆人的笑声吓住,不过此时,她却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
痛,好痛!
而且,颠簸得越发厉害。
她只觉得痛得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了,只能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他的怀里,再也没有力气多言。
凌澜垂眸看了看她。
看着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明明痛得不行,却紧紧咬着唇瓣一声不吭的样子,说不出来的感觉,心在抖,连紧紧环抱着她的手臂也在抖。
心里面又是恨,又是痛。
五脏六腑都痛做一团,他却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掐死这个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傻女人!
相府,厢房
蔚景虚弱地躺在床榻上,男人坐在床边,将银针一根一根刺入她的穴位。
蔚景静静地看着他低垂着眉眼,专注忙碌的样子,很想说一句“不要徒劳了”,却终是没有说。
她不知道他绞着什么情绪,脸色难看得厉害,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自路上的放声而笑后,一直不言不语。
他不说话,她当然不会凑上去,何况,她还痛得不行。
于是,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到现在。
他手中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甚至还带着一丝戾气,不过,蔚景也不觉得痛,因为最痛的地方不是那里。
银针一根一根在穴位上插好后,需要停留一会儿时间,男人便转过身坐在床沿上等着,一动不动,依旧不说话。
蔚景只能看到他绷得笔直的背脊。
弯唇微微苦笑,她疲惫地阖上眼睛。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床板一动,她感觉到他似乎是转过身,接着,就将她穴位上的那些银针一根一根取下来。
她其实是醒着的,却没有睁开眼睛。
接着就是翻箱倒柜找干净的衣衫和棉布,再接着就是给她换亵裤和裙裾,还将柔软的棉布叠好,垫放在她的两腿之间。
她很想说她自己来,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未到如此亲密无间、毫无顾忌的地步,但她终是忍住了,因为她浑身一丝力气都无,连说句话、动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相府,前厅
气氛沉沉
锦弦依旧坐在最前面的主位之上,夜逐曦坐在下边的左手边,而在其对面早上夜逐寒坐的那个位子如今变成了锦溪。
冬雨垂眸颔首立在锦溪身侧,康叔和兰竹分立在夜逐曦后边,叶炫依旧站守在门口。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大厅内静谧非常。
赵贤偷偷抬眼睨向众人,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想了想,才想起来,是在啸影山庄的那次。
也是那个女人受伤,然后,一堆人聚集在大厅里面接受审查,只不过,那日的对象是皇后,今日是公主。
其实想想,就是因为是公主,才会出现这样的僵局吧。
毕竟厅内主要人物就三个,一个当事人,一个是当事人的哥哥,一个是当事人的丈夫。
谁都不愿意先提,谁先提也都不合适。
就在赵贤暗自想着,都这样冷着何时是个头的时候,夜逐寒面色沉冷地走了进来。
被血污的袍子也没有换,玄色的袍角上一大片暗红的阴影,进来后,他只面无表情地对着锦弦略一颔首,就径直走到夜逐曦的边上坐了下来。
于是,原本诡异的气氛更加的诡异。
锦溪脸色白了又白,水袖下的小手紧紧攥起。
夜逐曦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夜逐寒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锦弦眼梢轻掠,扫过兄弟二人,又睇了一眼锦溪,俊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拧。
赵贤想,现在总归要说话了吧,或者说,现在总归要审理了吧?
看人家进来的那一副姿态,分明就是过来看处理结果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