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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她不曾告诉给秦昊尧,或许这是不祥的预兆,说出来也只会让人寒心。
自从昏迷过后,他更加频繁地到碧轩宫来,那位西域大夫来过一趟,皱着眉头嘟囔了几句之后,她便再也不曾见到那人的身影。穆槿宁隐隐约约猜得到几分事情的真相,却又闭口不谈,就像是面对一场胜负已定的战役,两方实力悬殊,但惟独秦昊尧一人还坚持不愿投降败北,他的性情坚硬如铁,从不轻言失败,但人的性命又何尝不是最脆弱,不堪一击的?
宫里的莲花,渐渐含着花苞漂浮在水面上,碧轩宫窗前的帘子换成了明亮的金色丝绸,阳光照耀在上面,愈发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宫里送来了几套簇新刚刚裁制好的夏季宫装,一件比一件用心精工制作,一件比一件轻盈柔和,颜色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只是她哪怕穿的再好看,也只是终日闭门不出,约莫一整日都要躺在床上,即便无人觉得可惜,穆槿宁都觉得自己糟蹋了这些昂贵柔软的衣料。
她并不想眼看着秦昊尧付出真心还是得到一片荒凉,若是迟早要走,她宁愿早些,别再反复纠缠。
每一日,她的喉咙都像是一扇门一般,渐渐合上,缝隙越来越狭隘,她能够咽下的东西越来越少,即便只是几口微小的饭菜,都几乎要耗费她花去半个时辰之多来咀嚼吞咽。
如今活着,才是苟且偷生,才是生不如死。
她像是生活在荒漠之地一般,总是觉得干渴,宫女送来的炖好的药膳让她口舌之中全是苦味,神志清醒身子却不受自控的时候每一瞬都是苦不堪言,倚靠在软垫之上,如今她甚至拒绝让念儿来见她,她宁愿念儿不记得如今这副模样的她。到了七月初的时候,宫女送来的一日三顿几乎纹丝不动就端出去倒掉,她只能喝得下一些汤水。
因为秦昊尧的执念,她甚至不能头也不回就走。
人最难过的,是连死都不能轻易做出决定。她可以早些摆脱这样的煎熬,自尽的想法,也曾经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闪而逝。但他却跟她默契通晓她心中所有的事,似乎早已察觉的到她心中的念头,他每一顿都让一名宫女送到她的手边,如果她绝食,这名宫女就会被带出去领死。
他说过,这世上没有比寻死更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却不放她死。
她也想过什么都不再理会。
但昨日的早膳不曾用,那个陌生的宫女便死了。
晌午时分,来了一个高瘦年轻的宫女,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端着盘子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终究比不上他的狠毒。
只因她费力吞咽了一口雪莲燕窝粥,那宫女趴在地上连连磕了十来个响头,喜形于色,泣不成声。
只有她食不知味。
味同嚼蜡。
是不是该停止了?她无力地依靠在丝绒软垫上,默默翻阅着手边的书册,不比以往,每一个辞藻都漂浮在眼前空气之中,根本看不进去。如今她留在世上的,唯有残留的一具躯壳,还剩下别的什么?
她突地想起自己的娘亲,到底是何等的彷徨,何等的无奈,何等的疲倦,才会没有半点留恋,一口饮尽那杯淬毒的美酒?
她的心,冷的宛若冰山。
“我知道你爱她。但她,已经不再是以前你爱的那个人了。”她安静地望着一侧,宛若隐约看到秦昊尧的身影,如今虽然隔开了宫中的消息,她也猜得到如今任何人都在劝说秦昊尧选妃,她身子不好的传闻一定人人皆知,生怕她有个好歹,后宫无人,无人为王室延续后代,开枝散叶。
她的粉唇轻启,只是根本没有嗓音传来,越来越粗重的气息磨合穿梭,她是在说给记忆中的秦昊尧听,不管有用没用,她都想劝他让她走,他才能开始新的一天。
“娘娘,你在说什么……。想要什么吗,奴婢马上给你送来。”紫鹃一转头,便看到穆槿宁眼神混沌,双唇嚅动,却听不出她的声音,急忙走到床前,低声询问。
穆槿宁半合着眼眸,长睫颤动,在无人的时候低声呢喃,紫鹃俯下身子,轻轻靠在穆槿宁的面旁,费力听清。只听得穆槿宁的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酸楚之意。
“他原本就是无情人,是我非要让他有情,这便是我的错了……”
“她当真这么说?”
秦昊尧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紫鹃,侧过身子,望向帐幔之后的女子身影,如今已经是二更天了,他照常询问今日事宜,紫鹃的话却让他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若不是穆槿宁,他当真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他是肩膀上扛着江山社稷的男儿,从不相信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情,女人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不同。
这段感情,当真让彼此都觉得痛了。
看着她日日煎熬,明知道她不容易,他还是不愿心软,哪怕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她不敢放弃最后的希望,哪怕做的残忍无情,他还是孤注一掷。
她早已身心俱疲,因为他,苦上加苦。是否他继续强留,会让她愈发艰难辛苦?他从未这样问过她。
看着紫鹃低着头,短暂地沉默过后,还是点了点头,她当然不敢造谣。
秦昊尧倚靠在椅背上,手掌一扬,紫鹃这才退开走到外堂,他闭上黑眸,眉头紧锁。
“东北边疆的问题,爷想好对策了?”
王氏兄弟一左一右站在秦昊尧的身边,王镭率先询问,这几日边疆又闹出了不小的祸事,边界动荡不安,周遭的百姓几乎全部举家迁移,纷扰忧患。
这一次,居然是北国按耐不住。
大圣王朝跟北国这几十年来都相安无事,鲜少有过战乱,虽然北国太子登基之后励精图治,数月来整治朝纲,已有不小成效,一方面暗中扩充军备,一方面平定百姓铲除权重恶官,虽然称不上国富民强,兵强马壮,但已经比他的父皇做出不少作为了。
佑爵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秦昊尧一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之前北国跟大圣王朝还不是棋逢对手,或许才不擅自冒犯大圣王朝,不敢造次,谈笑风生之中却也可见有别的心思,也不是真心的恭顺。
秦昊尧眼神一沉,依旧翻阅着手边的折子,墨笔在其上圈画批注,冷冷淡淡地说道:“让北国放马过来,朕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当初佑爵将穆槿宁送出皇宫,原本就不是真心,当年佑爵第一回到大圣王朝的京城来,秦昊尧就看得出佑爵对穆槿宁有自己的心思,后来惠王将穆槿宁和亲远嫁到北国,又是到佑爵的身边服侍,虽然只有数月,但听闻佑爵对穆槿宁及其看重,北国皇宫也有传闻,太子甚至为了穆槿宁,对刘皇后的话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这回北国将士在边疆造成骚乱,说不准也是佑爵的意思,据说佑爵虽然选了后宫,但至今没有特别宠爱的妃子,一改往日贪图享乐,穷奢极侈,看重女色的恶名,绝不会是毫无缘由。
“如今太平盛世,半年没打仗了,熊大荣最近在将军府一定百无聊赖。朕看就让他带五千将士去一趟边疆,顺道让他带着磨练一下他女儿,说不准还能培养出一代女将,为国建功。”
合上手中的奏折,秦昊尧站起身来,越过王氏兄弟,蓦地止步不前,侧过俊脸来,肃然下令。
“遵命。”
王氏兄弟低头,受了令,这才一道退下。
眼神阴沉,一脸不悦,秦昊尧独自站在偌大的殿堂之内,佑爵暗中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他不难看懂,他新登帝位,安定天下之后,当然会想有一番作为。
只是将主意打到大圣王朝的头上来,算是佑爵失策了。
勾起薄唇的弧度,他无声冷笑,眼底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午后,他走到碧轩宫内,见穆槿宁衣着整齐端坐在软榻上,她见秦昊尧走来,挽唇一笑,想要起身行礼,秦昊尧大步向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沉声道。
“在朕面前还逞强什么?”
他想要的,并非她恭敬行礼,而是要她健康平安。
“这套宫装很好看。”秦昊尧的眸光落在穆槿宁的身上,专注地打量一回,一件粉色宫装,上面绣着银色蝴蝶,每一只都栩栩如生,领口和胸前的盘扣都是圆润珍珠制成,在他的眼底闪烁着微光,因为长时间需要依靠半坐着,为了她更加舒适,宫女们不曾为她盘发,一头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脑后,宛若上等黑色绸缎。没有多余的点缀,唯独小巧耳垂上戴着一对银珠耳环,让她看来依旧娇美,只是略微有些憔悴,但比起前几日,也算是有了几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