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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昊尧凝眸看着她许久,突地眼底划开所有的冷意,面容缓和许多,薄唇扬起一抹笑容,他低声道,似乎是对一个不谙世事的丫头抱怨几句,仿佛是她无意之间犯了错,他却宽宏大量,却并不放在心上。
是啊,没什么意思,过去的,根本无法挽回,如今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
“往后别再去找她了。”秦昊尧握住她的双手,走到她的身边位子坐下,眼神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他好言相劝,已经耗尽了一贯的耐性。
穆瑾宁不再负隅顽抗,如今她有眼色,看得懂哪怕再深究下去,也于事无补,她动也不动,侧过脸望着他俊美却又漠然的面孔。“太子殿下呢?”
她哪怕再活一辈子,或许也追不上秦昊尧的道行,看秦昊尧的语气,她要再说任何一个字,他会随时扭头就走。
“早就回去了。”秦昊尧眼神一闪,他的唇畔有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眸光带着几分敷衍,说的轻描淡写。“他是个死脑筋,年纪又轻,脑子不会转弯,只认死理,当然话不投机半句多。在辈分上,我是他皇叔,总算也是看着他长大,这小子虽然没什么脾气,却也固执的像块石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是这样的话,夏侯柔就不会如此担心惧怕,太子秦玄其实在清晨就被秦昊尧宣召,过了一个多时辰都不曾回雅馨殿。穆瑾宁压下心中莫名苦涩的情绪,弯唇一笑,仿佛不再在意此事。
跟秦昊尧相比,太子秦玄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他们两人虽然是叔侄辈分,却也没有差过十年年纪。秦昊尧还在太子这把年纪,早已在军营中率兵打仗,他们两人的历练和手腕,绝对无法相提并论。秦玄并没有与之抗衡的谋略心机,只有一腔意气用事和不埋怨怼,根本无法扳回整个局面。
“赵嬷嬷过会儿就会带你爹跟杨念进宫,一时半会,就别再出去了,在这儿候着吧。”
他看了她许久,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见穆瑾宁没有不依不饶,仿佛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穆瑾宁的心中一热,眼底闪烁着微光,神情有些许松懈,垂着眼眸,不再有任何敌意,温顺了许多。
“杨念那家伙长大了不少,如今都在学三字经了,脑子还算灵光,读书写字都很专注,好好培养的话,兴许会是一条苗子。”
秦昊尧的眼神愈发深沉,或许心爱女人的温柔,才更胜过尖锐的刀剑,他只是凝视了半响,便觉得心中温暖祥和。他与生俱来的一身戾气,仿佛只有在穆瑾宁的面前,才能得以柔软缓和。
否则,他不认为一个跟他没有任何血亲关系的孩童,值得他花费这么多口舌,要不是穆瑾宁的关系,这样的事绝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念儿若是能跟随着你,应该能学到许多。”
穆瑾宁神色淡然,轻轻一笑,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或许,世上那句话是对的,虎父无犬子,严师出高徒。
只要并非朽木,只要秦昊尧用心雕刻,至少不会是愚笨的人。
“不是不想让他变成我这样的人吗?你一走了之,甚至没想过要继续抚养杨念长大成人。我于杨念,不过是一个外人,你就这么放心,不管他在我手下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
秦昊尧抬起剑眉,黑眸挑过调侃的视线,他是说笑,却也更像是认真的。
他这样的人。
他这样满手鲜血,踩踏着无数人的性命,处心积虑,善于谋略,聪明睿智却也心机深沉的人。
毫无疑问,穆瑾宁的确没有任何一次希冀过,杨念要出人头地,甚至走到秦昊尧这般的地步。
但秦昊尧如此自嘲,却也是破天荒头一回,至少在穆瑾宁迷恋过他的时候,他一直是自负傲慢的男人,或许也正因如此,更让人觉得渴望和迷失。
他在改变,以前他根本不会理会的,他开始理会,过去他甚至不会在意的,他开始在意了。
“恩情,无论是到你这边,还是到我这边,对念儿而言,都是一样的。等他长大成人,你抚养他的这段情,他一定会报答你的。”
穆瑾宁的眼神清澈逼人,她默默凝眸看他,说完这一句,她仿佛陷入遥远的回忆一般若有所思。
“他到死都不该忘的,不是我,而是你为他付出的。没有任何血缘之亲,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份上。”
秦昊尧语气笃定,眼神坚决专制,他紧紧握住那一双让他为之心动的软嫩柔荑,眸光擦拭过她脸上的浅淡疤痕,他似乎已经看习惯了,却还是为之一振。
穆瑾宁苦苦一笑,她对于杨念,也曾经有过抛弃的想法,甚至有过扼杀他的该死念头,当年紫烟死后,她宛若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或许跟杨念相处,感情也是一天一天积累起来的,绝非一开始就有慈母之心。
“我从未告诉其他人,杨念并非你亲生,便是一心要等你回来。你既然回来了,杨念就继续当你的儿子,当我的义子,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生母无法给他的,往后你我可以全部给他。”
全部给他?秦昊尧的慷慨,还是让穆瑾宁另眼相看。但秦昊尧的言下之意,她也再清楚不过。
如果她执意要跟他划开界限,那让杨念继续跟随他,也就没得商量。
穆瑾宁眼波闪烁,心中百转千回,她安静地将眸光落在他的身上,眼底的冰雪却渐渐暖融下来,化成一股清流,潺潺而动。
“如今我才想清楚,两年前,你当初回京,为何我会想要娶你,当下觉得是报复,不想让你好过,如今想来,只是可笑的嫉妒和想要独占的心罢了。”秦昊尧敛眉,无声将那一双小手拉近,靠近他的胸口。
他从未有任何女人能够让他费心费神,当初别样的情绪,如此愤恨的表面之下,藏匿着的真相,他却不曾掘地三尺。如果他早一些清楚看透自己的心,或许也不会让她独自走上这一条没有退路的绝境。
“知道有别的男人可以拥你入怀,让你那么死心塌地地当另一个男人的妻子,甚至为他心甘情愿生下孩子,在别院看到你为那个孩子如此伤心落泪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得到你。脑海的那个男人根本不知长相,二十几年来头一次那么嫉妒一个无名无姓无权无势的幻影,哪怕如今也不愿承认,却还是嫉妒过,才会对你那么刻薄。”
他们很少曾经如此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说心里话,若是早就如此,或许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已烟消云散。
秦昊尧直视前方,不疾不徐说出这一番话,真实的人心,却也让他悔恨。在大军闯入皇宫的时候,在已经全部将皇宫找了好几遍也无法找到她的时候,他才有了惧怕,生怕这些话,只能埋葬在心里,这辈子无法说给她听了。
穆瑾宁早已分辨不清心中是何等的情绪,手脚冰冷,她紧紧抿着唇,唇色有些发白,仿佛并不好过。秦昊尧越是说的毫不掩藏心迹,却也逼得她无法置身事外。
他松开一手,落在她的娇嫩面颊上,让她只能看着他,眼底只有他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嗓音低沉,宛若陈年美酒,听的几乎让人很快就要迷醉。“只因为,这些年不愿承认,是因为我一个人的过错,让我错过了那么美好的一个人,让我错过了那么专情热忱的一个人。”
自欺欺人,或许才让他的眼,无法看到桃花上的春意,无法看到眼神中的绝望,无法看到她真心爱过的痕迹。
无法看到。他伤害她,比她喜欢过他更深更重。
他仿佛有些词穷,仿佛有些踌躇,又专注沉默地盯着她许久,才再度开口,仿佛这一日,要将心都挖出来给她看。
“从来就不喜欢分享,更不想自己想要的被人捷足先登,所以……只能愤怒,只能冷漠。”
若是别人这么说,穆瑾宁或许只会一笑置之。
只能愤怒。
只能冷漠。
八个字,似乎说的轻描淡写,但似乎却又深入骨髓。
这一句给穆瑾宁带来的巨大震撼,哪怕她佯装自若,却还是无法忽略心中的激荡,过了许久,还是余波未平。
“爷,赵嬷嬷他们到了。”
门口一阵叩门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秦昊尧笑着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打开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