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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疼痛的时候,他也曾经视而不见,更曾经在她的伤疤上撒盐,他挑剔,他刻薄,他讽刺,他轻蔑,他指责,他谩骂。他曾经践踏她的尊严,撕扯她的忍耐,他不止一回把她逼到绝地。
但她,就跟这个孩子一样,体贴关怀,哪怕当下是一个卑微的妾,她也从未失去一个妻子的本分。
“睡觉。”
他只是丢下两个字,利落干脆,发号施令,杨念也出奇地听话,随即自个儿脱下外袍褂子,躺下小小的身子,秦昊尧长臂一伸,将锦被盖在他的身上,随即冷着脸站起身来。
“到下雪那天,娘亲就会回来吗?”
杨念望着秦昊尧的俊挺背影,他怔了怔,最终才问出声来。
秦昊尧仿佛不曾听到一般,没有回过头来,直直走向不远处的圆桌,再度坐下来,他喝得是浓茶,不让他疲惫困乏,但对身子的损耗也并非有利。
他的心中,仿佛也有一个声音在询问,今年快到年关,但还未下一场冬雪。
若是想着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就会回到大圣王朝,仿佛这样的想念,就不再遥遥无期。
“会回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秦昊尧才冷淡地开口,薄唇抿着的弧度,也是格外漠然,唯独那双黑眸之内,有了一分柔软。
这,就算是他的承诺,他给杨念,也是给自己的承诺。
床上的孩子,早已入了梦乡,睡得香甜。
剧烈的头痛,宛若海浪一般,汹涌的时候折磨的让人难以聚精会神,如今也最终渐渐散去了,他拒绝服药,也有一阵子了。
他想要保持时时刻刻的清醒头脑,拒绝哪怕一刻间的浑浑噩噩糊涂慵懒,如今时局看似平静,他每一日都全神戒备,绝不能大意。
独自打开了窗户,他倚靠着望向安谧死寂的深夜,天上挂着一轮圆月,只是透露着凉意的空气似乎很稀薄,他的胸口闷闷的,并不畅快。
他的眉头,很重。
今日,有一场浓烈的大雾。
偌大的草原之上,什么都看不清楚,雾蒙蒙的,放眼望去都是朦胧湿重的雾气,仿佛在浩大的天下,都罩着一张银白色的帐幔。
宝月公主得了佑爵的允许,这几日都在牧场陪伴着她,只因穆槿宁说过不愿在当下回宫,佑爵也没有再派人来逼她进宫。
清早跟她用早膳的时候,宝月公主就已经提及,今日在牧场周围围了木栅栏,将所有的牛羊都圈在一处,不曾跟往日一般放牧给它们自由,是因为这一场难得的大雾,免得牛羊走失,她找不回来,方寸大乱。
就像是人一样,生怕那个人走了之后头也不回,一年两年三年……此生再也不回来的方法,是否也只剩下禁锢豢养这一招?
她推开屋门,一袭暖嫩的黄色小袄,藕色袍裙,长发披散在脑后,只以一条藕色发带系着发梢,穆槿宁素面朝天,白色的绣鞋缓步踏出了低矮的门槛。
虽然几天前的危险让人措不及防,但幸好她并未伤得很重,休养了几日,便恢复了原本的精神元气。
“听说了吗?老妖婆被人挟持了!”
宝月公主从不远处骑马而来,方才她的人从宫里出来,给她们捎来一些东西,同时跟她报备这一件大事。
穆槿宁眼眸一沉,她扶着门框站着,见宝月公主从马背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疾步到她的面前,一手抓住她的臂膀,扬声道。“是昨夜的事,伺候她的嬷嬷说看着老妖婆睡下了才退下,没想过夜里听到了不小的动静,敲着门再进去的时候,宫里没有老妖婆了,惊动了皇兄,找了一整夜也不曾找到。”
原本的一脸平和,骤然大变,穆槿宁藏在宽大袖中的双手,越握越紧。
这一场迷雾,就像是这一件事,听着都觉得糊涂蹊跷,但一旦雾气散尽,暴露在众人面前的,又会是何等的。何等残忍可怕的真相和景象?
“今早有人送来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要皇兄只身前往,否则当下就杀了老妖婆。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动老妖婆的念头,敢闯入守卫森严的宫里,怎么这个月事情这么多,接二连三地不断呢。”
宝月公主叹气抱怨,她活着十九年,从来不知北国如此动荡,先是她们出宫被埋伏袭击,如今却连宫里的皇后,都被人动了手脚,如今还不知在何处被威胁吃苦呢。
但她也无法表达更多的同情,对于老妖婆,她原本就不觉得那是个善良温和的女人,或许此事也不过是往日积累怨气的仇人报复,宝月公主想着这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咎由自取罢了。
关于刘皇后的古怪传闻,她也知道一些,只是不明虚实,听说,三年前有个新来的宫女在刘皇后的宫前栽种花草,但认错了地方,后来这个宫女就被乱棍打死,听说,那个宫女是挖出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尸体,是小小的尸骨,蜷缩成一团的仿佛生命还未长成,说当下宫女就吓得快疯了,连夜里冒着风险继续去挖出来,据说不止一个,而是约莫有七八个。
刘皇后身边有一个常年跟随的术大师,在宝月公主看来,是一个荒唐的人,他为刘皇后找寻这世间可以永葆青春的方法,刘皇后听信术大师所言,相信婴孩是最补的药引,每一年都要服下婴孩胎盘,也就是那时候从宫里最隐秘的地方传出来的传闻。
所以有人才说,刘皇后宫后的那一片花圃,花开的比宫里任何一个地方还要热烈妖媚,只因为。那儿的滋补,是来自血淋淋的生命,那里盛开的蔷薇花,红的就像是血一样。
宝月公主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只见穆槿宁已然从她手中夺过马鞭,小跑到停在门口的骏马前,骑上马背,一脸肃杀。
“你去哪里?”宝月公主话音未落,已然看着穆槿宁掉转马头,马鞭响亮地挥在骏马身上,她不无困惑。
“去见太子。”
穆槿宁的声音从浓雾之中传来,如今佑爵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劝服他的人,如果佑爵去了,此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会输的很惨,一败涂地。
要挟一个人,就该知晓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否则,是无法达成目的的。
刘皇后在世人眼底,不过是佑爵太子一个年轻的继母罢了,两人没有抚养亲情,即便是阴谋者想从佑爵的手中得到想要的东西,如何确定,以刘皇后为诱饵,佑爵就一定会让对方如愿以偿,就一定会答应所有的交易条件?
唯独,只有一个理由,便是这是相熟之人,更是对佑爵无比了解的人。比一般人对佑爵更了解,了解需要要挟的并非被传的沸沸扬扬的穆槿宁,而是刘眉珺才是能够让他动摇。
如果这一场戏,并非刘眉珺想出来的,或许,带走刘皇后的人,也是跟刘皇后至亲的人。
刘铮。
她的脑海之中,蓦地划过这一个名字,她无法推测预料,到底刘铮跟刘眉珺之间的感情,是否抵得过刘眉珺跟佑爵之间的感情。
“驾。”
她蓦地眼底幽深凛然,若这是一个陷阱,哪怕佑爵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陷阱,但一旦关系到刘眉珺的死活,是否佑爵就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迷雾之中,她根本看不到任何方向,但她一路向北,几乎迷雾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她也从未深受迷惑,更从未迷途彷徨。
马蹄践踏在草地之上,尘土飞扬,雾气在她的身上停留,一颗颗细小的水珠,凝结在她的发丝上,她身处迷雾许久,渐渐的,仿佛全身都湿透了,心中不断沁入了莫名的寒意,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还未走到佑爵的寝宫,已然看着佑爵带着侍从疾步走出门来,穆槿宁眸光一沉,丢下手中的马鞭,面色沉郁冷然,走到佑爵的面前。
“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有事要办,等本殿回来再去见你。”佑爵的眼波一闪,自然没想过穆槿宁会风尘仆仆赶来皇宫,仿佛心中却又隐约知晓她如此仓促的缘由,但扯唇一笑,这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又不容置疑。
“我有话要跟殿下说,不会耽误殿下太多功夫。”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却满满当当尽是恳切,她直直望着佑爵的面孔,坚决的让他无法怀疑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