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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句不记得,更让刘皇后的眼神闪烁,满心悲痛,她最好的年华若是连佑爵都忘记了,还剩下谁能记得?那个已经病死的先帝吗?她缓缓俯下身子,华丽的紫色袍子,袒露的白皙肩头,就在他的眼下,她说的格外动情,发自肺腑。“你把我当成皇后,才会如此抗拒,你只需记得,我还是殿下的眉珺姐姐。”
佑爵却蓦地挣脱开刘皇后的手,他面色肃穆,心中却如临大敌,他不愿自己再度心软一回。他的语气,因此而愈发冷淡漠然。“我已经不想记得那些过去了,那个晚上,也不过是酒后迷醉,失了分寸,若我清醒,绝不可能犯下那种滔天大错。”
刘皇后的眼底,一抹恨意一闪而逝,她如今垂在身侧的双手,甚至抓不住空气。她的脸色一白再白,她轻摇螓首,神情愈发激狂:“可本宫记得!如今寂寞难眠的每一夜,本宫都清清楚楚记得那个晚上,殿下与我不必在乎名分鸿沟,只需要跟世上任何一对男女一样纠缠痴恋,殿下的身体明明是清醒的。”
“这不是一国皇后该说的话,太过露骨了。”哪怕北国之人生性豪迈,但佑爵却猝然站起身来,不愿再听下去。他阴沉着脸,他或许承认他对过去还有眷恋,但……让他更觉得美好的,并非当真是他得到她的那一夜。
或许,便是从那一夜开始,他们两个人的心中,有了隔阂。一根刺,在他的心中深处,起初还看得到末端,随着时光流逝,渐渐的,连末端都看不到了,哪怕把整颗心都挖出来,或许也不知当初在何处埋下了那根刺。
刘皇后猝然连连后退几步,她此刻在佑爵的眼底,看得到她一直怀疑的事实。
她的红唇,微微颤抖,她只觉得满身无力,根本无法将彼此拉回最初位置。“你还在恨我,恨我在那夜用了魅香。可殿下从不愿为我想想,一个女人要被逼到何等的孤独,何等无奈,何等绝望,才会在心爱之人面前抛弃尊严,只想借助魅香,让心爱的男人暂时放弃心结,哪怕只有一回,也对彼此的心诚实?哪怕只有这一回,也能将那个女人彻底拥入身体,当一回他的人?”
他曾经想过,那是在他最初回到北国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刚从燕国回到自己的国家,住在皇宫,任何一处都让他觉得陌生,哪怕那个他必须口口声声唤作“父皇”的男人,也是陌生的。父皇多病,鲜少跟他见面,哪怕偌大皇宫,始终不让他觉得是自己的归属。
就在如此陌生的皇宫,他便是突然之间,就遇到了她。他不是没见过美丽的女人,被软禁在燕国的时候,他也见过许多光鲜华丽的年轻贵族女子,但是……唯独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有了暖意,更有了动心。她,让他觉得熟悉,更觉得亲近。
他过了整整一年才记起,在他的幼年,他就在皇宫见过刘眉珺,她当下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元宵那一日到了皇宫来。那时的他才六岁,她已经是十二岁了,身材高挑清瘦,穿着一件粉紫色的华服,隐约是个小美人了。或许当日带着自己的女儿前来的臣子并不多,佑爵跟着刘眉珺一同在后花园玩耍,她宛若家姐一般照料更加年幼的太子,那一天,他的确很开怀。去了燕国哪怕日子再难熬,他的心里始终记挂着刘眉珺。在他十六岁那年回国,原本就想着要找到她,若是她不曾出嫁,他一定要她当太子妃!
但,在他将一切幼年往事都记起的时候,才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是太子,而她是后妃,更是最为得宠的那一个眉妃。
他始终不愿承认,如今他的心里,还有她。佑爵冷声道,字字见血的残忍:“刘眉珺,在我眼里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心中的裂痕,始终还在,他无法视而不见,自欺欺人。这些年,他们都变了,或许,感情原本就不是亘古不变的。至少,他遇到的,并不是。
刘皇后猝然睁大双眸,满目惊痛,她想要得到的,已经得到了,权势,地位,荣华,尊敬,只是……佑爵的坚决,却让她如今才看透,她还有东西,根本就无法得到。
但她实在不甘心,最终,她还是平息了心中的愤怒,她微微一笑,伸出双臂,轻柔地拥抱着佑爵,神色温柔。“好,既然殿下只把我当成是陌生人,本宫可以在别人面前,绝口不提我们的过去。可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你就不能只把本宫当成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唯独,她双臂之中的这个男人,并无任何回应,他的漠然甚至让她都怀疑,她的怀抱是冷的。
她的心中愈发挫败,因为他甚至不愿伸开双臂抱一下她,甚至,他冷漠推开了她。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伤人。
佑爵看着她,缓缓有了笑容,唯独这笑容更像是自嘲:“本殿下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母后还要我更声名狼藉么?因为母后的用心渲染,别说北国的大家闺秀不敢正眼看我,就算是遥远的大圣王朝,那些女人见了我就要跑,这就是母后口口声声为了我好?”
他最厌恶的,便是束缚,没想过。她也变成了这样的女人,甚至用所谓的条条框框,想要断绝他跟别的女人所有的往来。她实则对他不闻不问,事事由他任性,但事实上,她却恨不能操控他的任何事。
“是啊,殿下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真真正正的男人了,也难免会有寂寞的时候……”刘皇后缓缓伸出手掌,轻轻贴在佑爵的脸上,他早已不再是幼稚的年轻皇子,他已经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她神色一柔,缓声劝道,仿佛不愿再跟佑爵起任何争执。“你的身边自然需要有人伺候,母后会为你尽心挑选斟酌的。但那些个从别的地方而来,不清不楚的女人,无论如何决不能爬上太子的床榻。”
她,已经有了退让,若他不那么残忍,就该适可而止,而不是咄咄逼人。
“哪怕是宫女。”见佑爵不言不语,刘皇后的眼底有了喜色,她以为他最终还是不舍得让她伤心欲绝,最终他还是会听从她的话。“本宫宁愿瞧着殿下临幸的人是宫女,也不能是她。”
因为她知道,哪怕他宠幸了宫女,那也不是真感情,但她却觉得,佑爵当真喜欢穆槿宁。
她不在意佑爵多情,最怕他动情。
“以前,事事都听你的,但如今,我不想让你如愿了,我想做自己的主。”
佑爵却拉下刘皇后的手,这一只手落在他的掌心,如今他却再无任何悸动,或许感情早已消失的干净,跟他得不得到她的身体,毫无关系。
“那一夜,我很后悔。”佑爵冷冷说道,一抹惆怅,划过他的眼底,以前他不舍得刘眉珺伤心,但如今,他不想让自己更不好过。
因为得到了她,他才更后悔,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浑浊不堪。哪怕没有任何人知晓,他也时时刻刻无法介怀。
不是母子,不是情人,不是夫妻。
那才是他的心结。
刘皇后的眼神一顿,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已然望着佑爵面无表情地离开,唯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的心头隔一道一道的痛。
他居然还忘不了。
她重重坐在椅子内,他的体温仿佛还在她身体任何一处游走,她缓缓伸出双手,她的手掌心之中,却什么都没有剩下。
唯独那白皙丰润的指节上,带着美丽的琥珀戒指,金色的琥珀,是北国人认为唯一可以比价黄金的宝石。
她在抓住一些东西的时候,也有一些东西从她的指缝之中溜走了。
她猝然面色死白,缓步走到内室之中,从发内拔出一只金簪子,凝视着菱花镜之中的身影,她双目通红,猛地将簪子砸向了镜子。
镜面,有了一道细长的裂痕。
刘皇后怔怔望着,表情扭曲,说不上来是哭,还是笑。
那镜中的女人,镜子的裂痕让她看来仿佛脸上有一道伤疤,她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刘皇后,一样的面容,却可怖极了,更像是。一个怪物。
她突地低呼一声,身影摇摇欲坠,慌乱之际推翻了整个菱花镜,五六个沉甸甸的首饰盒,全部倾倒在地,上百件珍奇收拾,铺了一地。
华丽的身影,仓皇伏在圆凳上,此刻也只有莫名的孤寂,满意不满意,开怀不开怀,原来不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