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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刚出生都是这般的吗?小小的,瘦瘦的,弱弱的。”穆槿宁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走到别处去,洗净双手,做菜煮饭。她没办法说这个孩子漂亮,纯真,无邪……她更是连一眼,都不能多看杨念。
但她无法否认,他很像紫烟,特别是眼睛,很像。
这个孩子,让她,又爱又怕。
冬天渐渐就要过去,万物萧索,如今,似乎任何事都愈发平静了。在鸣萝,她们就是一对平凡的姐妹俩。那是她过过最苦的日子,在镇上卖过花,卖过蔬菜瓜果,卖过刺绣的物件玩意……最后,她来到药馆子,当了一个下人,因为穆槿宁对药材的悟性和在官府养成的勤恳习性,她可在一个郎中的手下做些杂活,让她不必再抛头露面,四处走动。
好景不长。
生下了杨念,紫烟仿佛将这一辈子的最后元气,全部耗尽,无论穆槿宁如何费尽心思为她疗养身子,在生下念儿之后,她愈发虚弱,哪怕穆槿宁为她请来大夫,大夫也束手无策,回天乏术。
紫烟离开的那一夜,是在她生下念儿才过两个月的时候。
那时候,春天还未来。
“紫烟,你等等,我马上去叫大夫。”穆槿宁的心都慌了,她眼看着紫烟呼吸愈发不畅,看的她的心都停住了,仿佛不会跳动。
“槿宁小姐。”
紫烟却死也不肯松开手,只是断断续续叫着她的名字。她苍白的唇中溢出汹涌的鲜血,刺伤了穆槿宁的双眼,即便那么痛苦,她也不愿安静,还是要呼唤着穆槿宁的名字。
“别去,陪我。”她花费最后的力气,缓缓摇了摇头,示意穆槿宁别再做无用之事。她宁愿,要穆槿宁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她感觉自己就要离去,就在今夜。
她渐渐涣散的眼里,是迷离的泪光,还有最后的坚决和笃定,还有丝丝不舍。
穆槿宁读懂了紫烟最后的心愿。她们虽不是亲生姊妹,十多年的陪伴,生出了仅有的默契。
紫烟的眼神,停留在那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摇篮。
里面睡着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曾经与我一道守护了小姐,也希望小姐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守护这个孩子。”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刺痛穆槿宁的双眼,刺痛穆槿宁的心。紫烟很清楚,她无法继续活着看着孩子长大,她能够托付的人,便只有穆槿宁。但她更明白,让小姐照顾抚养杨念,会让小姐此生更加痛苦。
但,事到如今,她毫无法子。
紫烟死白的脸上,皱着的眉头,那么沉重:“不要让这个孩子跟我一样,从小就那么孤独。”
无论多么虚弱,却还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延续这个孩子的紫烟,曾经让穆槿宁一度觉得难以理解。紫烟在孩子诞生之后,竟也没有度过第三月,永远的香消玉殒。
她就坐在紫烟的床前,抓着紫烟的手,不让毫无脉搏的右手,失去生命特征地垂下。
第一回,她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仿佛,她能够感受,死亡的气息,就在她的面前。否则,她怎么会眼前一片空白,仿佛眼盲了?否则,她怎么会耳边一阵轰响,仿佛耳聋了?否则,她怎么又会心里一次次绞痛酸涩,仿佛心死了?
耳畔,只剩下紫烟白日短暂清醒时,说过的话。
“槿宁小姐,我那么小的时候就失去爹娘,才会到郡王府生活,一个人长大明白这种孤独,实在难受。遇到你这么个表妹,也实在庆幸,两人相伴,才不寂寞。你从未将我当成是奴仆,待我真心真意,也是我这辈子的福分。”
“你本来就不是奴仆。”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嗓音,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回答紫烟。
她木然地呆坐着,唯独眼底再也没有一滴眼泪,她无声点头,默默微笑。“你本来就不是奴仆。”
二月,最冷的那一月。
也是她最难熬的一月。
都这么久了,她还是没办法跨过那一关。
她活的不只是艰难而已。她将所有的东西,将所有的过去,都典当了。
只为了活下去。
就像是一个诅咒,要跟着她一辈子,永世无法摆脱。
她没有哪一天,没有哪一刻,停止想过要亲自掐死那个孩子。感觉心脏就在腐烂一样,那不是疼,而是不知不觉的麻木。
紫烟用性命,换来她对所有事的体悟。
她只是至今想不通,以前那个娇生惯养单纯执着的崇宁,有什么值得紫烟奋力守护?
她无法喜爱这个孩子。
但她更无法背弃紫烟唯一的心愿恳求。
她开始逼自己,用冻伤的双手,去怀抱这个孩子,她开始逼自己,用颤抖的嗓音,去哼唱一首遥远的歌谣,她开始逼自己,用冰冷的双唇,去亲吻念儿的额头……
她一遍遍地尝试。
她一遍遍地挣扎。
她将这个孩子,当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试着欺骗自己,也欺骗世人。
“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唯独将心中的仇恨浇熄,才能用新的面容,对着这个孩子微笑。
穆槿宁将手中的婴孩放下,她默默将双手,覆上那一个藤匾之内,漂亮的花草,绿叶红花,鲜亮了她的双眼。
这是她亲自走入山间,花了整整一夜得来的。
美丽的花草,也能成为剧烈的致命的毒药。
她的指腹,缓缓在花草之中摩挲,唯独她的脸上,血色全无,眼底,只剩下黯然的凄楚和莫名的复杂。
“紫烟,很多事都是过去,但我最终还是过不去。”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无法解释清楚。
或许不只是因为爱。
或许不只是因为恨。
爱与恨,无法代替所有的理由。
回到京城,再艰辛的事,都没有让她最痛苦。或许她太过平静,太淡然,太宽容……
因为,她早已瞬间跌落地狱,生不如死。
跟幼年爱慕的男人重遇,跟愿意托付终生的男人分开,跟仇恨厌恶的男人同床共枕。海洋一望无际,而她,还沉溺在海里。
无论她多拼了力气拍打,无论她嘶哑吼叫呼喊,却还是无人经过,无处解脱。
起起伏伏,她最终失去所有的力气,她无法挣开双目,任由海水将她带离,她闭着眼,并不清楚,此刻是否还有月光。
这样的梦境,这样的幻境,只是根本无法遇着一个人。
哪怕是紫烟,都不来接她。
马车之上,坐着两名男人,一个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一个是皇宫的马夫,身后的仗势不大不小,十个侍卫专程护送。
只因,他们有义务将槿妃送达北国皇宫。
他们的唯一责任,是确保这一路上,不出差错,北国需要的,是活着的槿妃,而非一具死尸。
“她还睡着?”
太监伸出手去,掀开了帘子,瞅着马车内的景象。从昨夜三更天就开始离开宫门,如今,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他们……早已出了城门,在官道上行走了快一整天了。
槿妃喝下了迷魂药之后,有专人为她换上簇新宫装,梳妆打扮,衣装得体,再由人送入马车之内,这一路上,她都不曾醒来。
他下了整整三天的量,就是不知,如此羸弱的后妃喝下这么重的药,是否会有任何的坏结果。
不过,他当下人的,也只能惟命是从。
“大人,三四天不吃不喝,人也能活吗?”
马夫有些疑惑,一边赶着马儿,一边低声询问。他自然不敢回头去窥探这位所谓的娘娘长着何等如花似玉的美貌,只是他载着的马车之内,全然没有一分生气,颠簸了大半天,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曾传出来。
“她要是在这路上死了,我们就都别想活。前面的客栈你停下来,我自当会给她灌一些清水下去,放心吧,人是饿不死的。”
太监冷冷淡淡睨了马夫一眼,随即手垂下,再度端正坐在马车之上,如今槿妃,不过是皇帝丢弃的东西而已。
他们不需要过分善待,只需要维护国格和尊严,再过几日,到了北国之后,就什么事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