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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犯下该死的罪,才会有这样的下场。”皇上走下台阶,目光紧锁在面前的太子身上,冷下脸来,冷哼一声,蒙戈的死不可改变,太子的态度决绝也是出乎意外的。
太子越已然很难忍耐下去,蒙戈这个男人虽然言语不多,但在他的眼里,却是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但最终落得这个下场,他总觉得此事不简单。“蒙戈跟了父皇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忘了他胸前那一道刀疤从何而来?如此有情有义的人,父皇如此待他,就不怕世人说你刻薄无情,就不怕皇宫侍卫人心惶惶,就不怕往后再无任何人对你如此忠诚吗?”
“混账!”皇上猝然扬起手掌,重重落在太子的面颊上,他这回是气得不轻,双目通红,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太子的口中。
他指着太子的手指,因为愤怒而轻轻颤抖,一脸铁青:“身为东宫太子,你这是在诅咒朕?”
太子有片刻的怔然,皇上这一记巴掌并不轻,他几乎耳畔都传来嗡嗡作响的声响,却依旧坚定地说下去:“儿臣只是怕父皇的双眼已经被蒙蔽,双耳已经被充塞,不广纳良言,不看重忠贤,错失了真正难求的手下。”
“周煌,朕不想再提这件事了,送太子走。”皇上扬声喝道,门口急着跑来周公公,他见此刻的境况糟糕,急忙堆着笑脸请太子离开,不想再惹怒天子。
“父皇,儿臣今夜前来,没有太过分的要求,只想请求父皇保住蒙戈的性命,他因为失职一事受罚儿臣无话可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父皇再如何重罚他都可以……”太子的话还未说完,周煌已然看到天子的眼底满是愤恨的颜色,“荒唐!”天子怒喝一声,周煌便面色大变,急急忙忙扶着太子走出去。
“放开!”
一走出宫殿,太子咬牙切齿,狠狠甩开了周煌的手,冷着脸瞪了他一眼,周煌只能低下头,赔不是。“殿下,皇上还未息怒,您也不是不知道,皇上这几个月来身子并不好,要不您下回再来吧……”
太子拂袖离开,穆瑾宁这才缓步跟了上去,无声无息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才淡淡开了口。
“太子还未看清吗?蒙戈之事,绝不会有变故,别说是太子来请求,我想任何人来劝说皇上,皇上都已经打定主意,这早已是板上钉钉了。”
“你何时看的如此清楚?”太子并未回头,方才便察觉的到她跟在身后的步伐,他冷笑一声,丢下一句话。“本宫以前从未想过,你有朝一日会如此。”
太子的话,并不明朗,就像是此刻的夜空,乌云将圆月彻底遮挡,他说的会如此,听不出褒贬。
身后一阵沉默,除了轻盈的步伐,仿佛是每一步踩踏在莲花上的安然,他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眉头的愁绪,已然浓烈的化不开来。
“父皇如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不再有敌意,仿佛眼前的女子,不再是后宫最为炙手可热的槿妃,不再是频繁跟皇后对立的槿妃,而只是年少时候常常见到的崇宁丫头,他心口的压着的话,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她说说,仿佛她会是一个极好极有耐心的听众。
天际的乌云,渐渐游走散开了,穆瑾宁站在越来越明净皎洁的月光之下,纤毫毕现,清灵的眼神宛若潺潺溪水,有能够说服人心的力量。“若是殿下能听我一句劝,在这个紧要关头,不宜再提蒙戈大统领的事。这世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与其让太子跟皇上之间的关系紧张,殿下还不如相信皇上会这么惩治蒙戈也有他的道理。”
“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太子的唇边低低溢出一句,仿佛像是没有底气的抱怨,在这皇宫几十年,蒙戈这样谨慎的人还能如何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
“或许圣上也有他的苦衷,只是暂时无法跟殿下明说。”穆瑾宁弯唇一笑,跟太子的怒气难消相比,她总是平静旁观,温婉可人。
“你比本宫更明了父皇的心?”这一句,并非咄咄逼人的质问,他眯起眼眸打量着眼前的娇丽女子,她比从前的崇宁更加出众了,为人处世的聪慧圆滑,却也让人觉得更陌生了。
穆瑾宁凝眸望着他,并未言语,下一瞬,只听得太子别开视线去,淡淡丢下一句。“不管如何,柔儿的身子能渐渐痊愈,本宫欠你一个人情。虽然谁也没有想到你会坐上后妃的位置,但本宫绝不会刁难你,更不会因为母后的关系处处跟你作对。本宫分的很清楚,那不是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
他的确没想过槿妃骨子里这么有能耐,年纪比他更轻却已然能稳坐妃位,更不曾遭人嫉恨树敌,与人友善,又将父皇服侍的很好。
除了一个人,将她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之外。
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身在帝王之家,身为长子,母后在暗中做的事,他也不是绝无耳闻,他也相信母后所做这些,是情非得已。但自从槿妃进宫之后,他似乎才看清母后的过分严厉。
连他都无法继续认为母后做的是对的,觉得母后是用皇后的威严势力压迫槿妃,更别提整个皇宫的人即便闭口不谈,心中也是站在槿妃那一边了。
这便是槿妃不展露出来的本事。
在这皇宫,真正与世无争的又能有几个?要么,被一辈子踩在脚底,要么,当人上人。
有谁说单纯天真便是好,有谁说圆滑世故就是妙?见仁见智罢了。
穆槿宁揣测的没有任何差错,天子第二日便下令阉割了蒙戈,当下蒙戈一整天都没说一个字,更没有叫一声冤屈,整个人一改常态,沉默寡言阴冷沉郁端坐在牢狱之内,关入天牢的第三天,他就摔碎瓷碗,藏了一块瓷片,刺入了脖颈,血流了一夜才死的。第四天的清晨,看守天牢的人才发现,蒙戈的血,几乎流尽了整个牢狱的地面,场景诡异又骇人。
“安静点收拾了,看在他跟随朕几十年的份上,就让他回他的家乡明池安葬。”
听到手下来禀明了蒙戈的死,皇上这才放下手边的狼毫,方才圈画的手,有一刻的颤抖,他抬起脸来,望向遥远的天际。
此刻,正是黄昏时候,残阳如血。
那等的颜色,不知为何,居然会在他的眼底,幻化为血泊,他顿时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以手掌捂住口鼻,眼神冰冷。
不过这件事再如何安静,这皇宫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揣测和不安,毕竟无缘无故的,换了一名侍卫大统领,这皇宫之中,也再无蒙戈的身影。
那个高大魁梧,黝黑寡言,稳重镇静的大统领,彻彻底底消失在皇宫高墙之中,再不得见。
“娘娘!”
海嬷嬷跪在德庄皇后的脚边,满面哀戚,仿佛许多话不用她多说,皇后也已经心知肚明。
“确定人真的死了?”皇后淡淡挑眉,清瘦的脸上棱角愈发分明,仿佛更显得那双眼眸深刻冷沉,她血色全无,却没有任何喜怒。
她问的很冷静,仿佛心也异常的平静。
“是,好像是要回他的家乡去……”海嬷嬷蹙着眉头,如今皇后被禁足,无法走出景福宫一步,唯独她能抽了个空闲出去打听消息。
今日晌午,几名侍卫护送蒙戈的尸首离开皇宫,前往明池,京城跟明池相隔不远,约莫半日之内便能到达,如今才是五月天,天气温暖,却并不炎热,上等的棺木躺上个两三日,都不会让尸首有任何瑕疵。
“这样也好,若是家乡遥远,怕是尸首都要腐烂了。”皇后牵扯出一抹诡谲深远的笑,语气之内满是可怕的刻薄,仿佛她谈论的并非蒙戈,而是跟她作对的敌手,她淡淡睇着海嬷嬷,言行举止判若两人的冷漠。
“娘娘!”海嬷嬷痛心到了极点,这半年来皇后的情势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连蒙戈都死了,她仿佛看着景福宫陷入困境,还能谁来搭救一把?皇后越是刻薄,越是说的无动于衷,但心里头还能没有半点难过?
“他十八岁就在东宫了,离乡这么久,也该回去了。”皇后的笑意愈发蔓延,仿佛这样一来,她愈发轻松释怀,这一句说出口,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