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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靠山么?
他在心底,冷嗤一声,一手提起衣袍,宫人早已搬来新增桌椅,他面无表情地坐下,宫女连忙给他的银杯中,斟满美酒。
“行宫再有一个半月,便能大抵完工了,皇兄。”
秦昊尧开了口,俊颜上的淡淡疲惫,倾入穆槿宁的眼眸中,她的心无意间被刺痛,他如今的位置,也绝非飞来之物。她还依稀记得,他天性聪颖,却也因此而与皇帝更多嫌隙。虽是兄弟,却也生疏了很多年。
人人都道他是因为被太后抚养才获得如此红火的地位,殊不知,他也不是游手好闲,平白无故享受这些荣光。
她迷恋他的那些个年头,谁又说得清为何在他身上移不开目光,莫非她以为他与自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同样的孤独吗?
“你来的真是巧了,有件事本宫不得不说了,往日你推脱公务繁忙,这回可逃不了了。”皇后噙着笑,语气轻松说着笑。
“娘娘,我身上又有何事需要你费心张罗了?”秦昊尧直觉皇后自然要提的是穆槿宁的事,两倍暖酒下肚,紧绷严峻的表情舒缓些许,毫无温度的笑容掠过眼底,全然不以为然。跟皇帝的关系从不热络,更别提这个皇嫂国母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本宫就来当一回红娘,挑明了说吧。”皇后的视线扫过殿堂之下的几位臣子,短暂落在胸有成竹的沈大人身上,她温润的嗓音划过半空,清亮直接。
穆槿宁抿着唇,坐的端正,用心聆听着,第二回听到的时候,似乎也就平静许多了。
她擦净了双手,将面前盛放着的柑橘剥皮,一瓤一瓤剥开了,整整齐齐摊放在白玉碟子里,默然不语送到太后的手边。
太后夹了块柑橘,送到自己口中,润了润喉咙,看穆槿宁默不作声,下一刻就开了口:“沈樱这孩子,哀家也看着跟你般配,今儿个沈大人也在场,不如就早些把这事定了吧。人家姑娘也快十七岁了,沈大人,你可真心着急了吧。”
秦昊尧右手执着的酒杯,蓦地停下来,方才的酒液停在喉咙,突然炽热火辣起来。
“小女娇气任性,也就容貌出色一些,都快十七岁了,微臣还真是舍不得她出嫁。”沈洪州低声笑着,急忙摆摆手,这一番话听的众人不无疑惑,这沈大人底气之足,到底是自谦,还是自夸呢?
京城早就有所传闻,那沈樱是沈家的独女,沈家前面三个子嗣都是儿子,最后好不容易养了个女儿,自小就是当成公主来养的。这沈樱也是心气极高,对官家子弟百般挑剔,如今才没有定过婚事。
“你这女儿,还想养到多大才出嫁?嫁入我们皇家,还怕我们给她受委屈不成?”太后与皇后相视一眼,这话乍听上去是玩笑,却也藏着深意,不容沈洪洲再多话。
偏偏这也中了沈洪洲之意,能够有秦王当女婿,他哪会当真拒绝?更别提自己家里的女儿,早已芳心暗许秦昊尧了。
沈洪洲满脸笑意,内心狂喜,却还是回的得体:“要是秦王不嫌弃小女任意妄为,那自然好。”
“昊尧,你瞧瞧,这沈樱还未嫁过门呢,沈大人就不放心了。”太后的笑声爽朗,仿佛了解一桩心事。
“既然沈大人生怕娇贵女儿在王府吃苦受气,如此不放心,那就算了。”秦昊尧说完这一席话,漠然的决绝,让所有人的笑,都僵硬在脸上。
他不经意瞥过穆槿宁的脸上,他却看不到她的真实表情,她依旧低着头,白玉碟子里,已然又剥开了一个橘子。金色的橘皮,她小心地放在一旁,宫灯的柔影打在她的刘海上,右眼睑下的那一粒红痣,仿佛为她添了几分别致和纤柔。
她的平静,也是伪装?故作镇定罢了。他冷冷收回目光,皇后碰了壁,面容上的漠然从容,也尽收眼底。
沈洪洲干咳几声,猛地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借此化解如今的尴尬,碍于秦王的身份尊贵,他也说不得什么。
“我们秦王有时候看起来,还真是不解风情,沈大人,你也要教导女儿学会跟无趣的人共处才对。”这时候,还是太后出来和事,戳破秦昊尧的缺点,众人见氛围松懈下来,才暗暗舒了口气。
沈洪洲挤出笑容,连连称是,太后皇后都为自家女儿指了享受荣华富贵的明路,他也只得压下心头火气。
接下来的宴席,各自分散开来,女眷们也难得团聚在一起,谈的愈发欢乐。太子妃夏侯柔也主动拉过穆槿宁,两人一道坐着,因为年纪相仿,太子妃又大方热情,很快就让穆槿宁打开了心防,聊的热络,一见如故起来。
“你们两个,又在说本宫什么坏话呢?”太子秦玄看两个女子宛若稚童般交头接耳,不禁也挪了位置,笑弯了明朗的眼。
“崇宁郡主说,殿下小时候,忘了背书,还被太傅罚着面壁思过呢……殿下,可有此事?”夏侯柔笑着,嘴角溢出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这崇宁,好几年未见,怎么一见面就当着太子妃的面,揭本宫的底呢?可要讨打了!”秦玄故作怒气,却又压不住脸上的笑,太子妃一捅了捅穆槿宁,不禁两个女子一道笑出声来。
内心多久的压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才彻底消失彻底。穆槿宁与他们一道谈笑风生,太后皇帝皇后接二连三早些离开,他们说起话来,也就愈发大胆了。
秦昊尧正欲起身离开,却猝然停下来,他觉得不可思议,剑眉因此而轻蹙起来。
对面的位置上,坐着李煊。
他跟他并不熟悉,李煊出身名门世家,李家几代都出过文官,在朝廷也有一席之位。李煊为人正直,一身正气,也为皇帝重用。二十五岁就身为钦差大臣下江南,整治了江南的官场,往后的位置,更是不可低估。
他紧紧盯着李煊,并不是许久未见他的原因,而是。他顺着李煊的目光望去,薄唇越抿越紧,黑眸愈发阴鹜起来。
李煊关注的姿态,是鲜少有过的热切,除了对待国事,他几乎不对任何人,任何事上心。
而这样的臣子,正在看她。
她换了轻松的坐姿,与太子夫妇一道盘腿而坐,谈着往日童趣,她不再拘谨,从容应对。
谈笑之间,她笑开的脸,深深梨涡灵动婉约,粉唇扬起笑意更粉嫩欲滴,宛若世上最稀缺的花颜。
秦昊尧蓦地紧了紧拳头,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就在那一刻,他的耳边,响起了太后之前提过的那些话。
“这回她回来了,哀家总也要补偿她。放心,哀家不会把她推给你的。”
太后要把她,亲自推到李煊的怀里。
这一场宴席,真不简单。
左右夹击。
一石二鸟。
他转过头去,眸光锁住眼前的夜色,那一双原本就深邃的黑眸,却变得愈发阴鹜冷沉起来。
秦昊尧拂袖而去,俊挺的背影,很快就融入夜色之内。
一出宫门,王镭牵着马就迎了上来,秦昊尧翻身上马,利落干脆,一手扼住缰绳,突地想到了什么,侧过脸问他。
“你上回说过,有关她的传闻,说来听听。”
王镭很快意识到,主子口中的她,又是谁。他不敢隐瞒怠慢,将自己所知实情,全盘托出。
“据说她入宫的时候,是抱着个一岁的男孩见太后,宫里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除了他。冷然的神色,陡然变成诧异。
他直到今天,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早已嫁做人妇,还有了孩子?
那自然就是身在关外的事了,她当了一年的官婢,恢复自由之身后,就在那里相识了别的男人,更为那男人产下子嗣?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起来,他们在街巷相遇的那一日,她曾经那么说。
往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她眼底的决绝,居然不是装出来的!
她是真的死心塌地,早在一年以前!
该是何等的绝望,该是何等的坦然,她才为其他卑微的男人传宗接代!她竟然连一丁点作为宗族的自尊心,也没有了吗?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之内,激起万丈狂浪,他记得她韧性可比荒野杂草,春风吹又生,无论他何等冷漠,她也绝不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