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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覆上心口,不知为何,居然一时间心痛如绞。她也曾经策马疾驰在市场上,但如今她是庶人,更不能得罪京城达官贵族,给自己找麻烦。想着要跟对方致歉,她蓦地抬起头来,傍晚时分的阳光明明就很微弱,她却在那一刻,看不清骑在马背上,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
“王爷,出什么事了?”
身后传来马蹄声跟男人的问候声,王爷两个字,更让穆槿宁心口紧缩。
突然,她恨不得遁地而走。
那是她回到京城,最不想见最不愿见的那个人。
“什么人不长眼睛,横冲直撞,耽误了王爷的行程,还不快滚开!”侍从的责骂更加凶狠。
穆槿宁蓦地捉起裙裾,急急忙忙低下头去,也不顾自己脚踝处隐隐作痛,只能卑微地跑开。
在京城,贵族的马踩死贫民,不是马太快来势汹汹,而是贫民不长眼睛挡路找死。
让她滚开的时候,她该识相的滚开,否则,就要赖上一顿好打了。
“走!”
那个男人,约莫二十三四,一袭贵气的宝蓝色祥云华服,银冠束发,身姿挺拔,手执黑色马鞭,日光照在他的面容上,更显得意气风发。浓眉飞扬,星目凝神,他的唇称不上丰厚,紧抿着的时候更觉得冷淡,棱角分明的面目,只有淡淡的疏离跟傲然。他的自负,不耐,在眼底,在微蹙的眉宇之间,呈现的淋漓尽致。
他只是吐出这一个字,仿佛眼角余光都懒得瞥向狼狈逃离的那个蓝衣身影,挥动手中马鞭,继续驰骋而去,蓝色衣角飞扬,随着马蹄踩踏而飞出的尘土,都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只剩下马蹄声,仿佛还停留在她的耳畔。
在流放塞外的一开始,她也曾经想过会再见到他,但却不曾想过是跟今日这样的不期而遇。
他坐在马背上,而她,跪坐在地面。
他已经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王爷,而她,却是毫无身份的平民百姓。
她沦落的平凡卑微到他今时今日的身份,一眼都不必看的地步了。
或许很多都改变了吧,但只剩下一件事,从来都不曾改变过。那就是,无论昨日还是今日,还有将来,她穆槿宁都是这样仰望着那个英俊却又傲慢的男人。
他没有看到她,也是好的,今日的穆槿宁,还有谁认得出来么?
更何况,让他看到这般的穆槿宁,她也不想。
还不如她在他的眼前淡出的好。
“宁儿,你摔疼了吗?要买药吗?是不是很疼,怎么又哭了呢?”穆峯听到喧闹声,才从人群中赶回来,目光接触到坐在胡同角落的穆槿宁,一下子急坏了,语无伦次。
她就呆坐在原地,茫茫然望着远方的彩霞,眼底汇入一片无法控制的炽热,崴了的脚踝也疼,胸口也疼,仿佛全身都疼得厉害。
爹爹的话提醒了她,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她抹去泪水,苦苦一笑。她总是容易被那个人影响了情绪,她居然又流泪了,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这样的重遇,让她不知不觉双眼濡湿。
他没想过,她有生之年还会回来吧。
不,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回来,还是老死边疆。
“爹,我们回去吧。”
穆槿宁舒展开眉峰,强忍着疼痛,朝着穆峯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冬日的寒气灌入体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许多。
抿着嘴角,她缓缓移动步伐,说服自己不疼,踩踏在地面的右脚,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再多难堪的遇见,也终究要消逝成过眼云烟。
宫门外。
“爷。”
蓝衣男人身边的侍从之一王镭从马背跃下,直直走向黑色骏马之下,从男人手中接过黑色马鞭,却看着主子迟迟不下马背,才迟疑着问了句。“爷有心事?太后等着召见爷呢。”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侍从的询问,视线落在远方苍穹之上,方才在路边匆匆一瞥的那个身影,却一直扰乱他的心境至今。
会是他看错了吗?虽然半月前皇兄已经下达圣令,恢复自由之身的罪人包括郡王府牵累到的众人,但他从未想过,她当真还会回京。
他并不觉得京城里还有她的眷恋。
她不该回来。
黑眸一沉,方才的冷淡化为阴鹜,他紧绷着脸,衣袖一挥,疾步走入朱红色宫门之内,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融入黄昏的晕影之内。
他疾步穿过皇宫,俊挺的身姿步伐苍劲,来自各个宫殿的宫女宫人止步对他行礼俯首。他,秦昊尧,是当今王爷,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虽出身并不高贵,生母也只是当年一个小小美人,不过年幼时候便跟着皇后,因聪慧冷静而被青睐,如今他在王朝之内担当的角色,更是重中之重。
抬起头,他仰望着眼前宫殿,黄昏时分的光良笼罩整座富丽堂皇的殿堂,润央宫三个金色大字,昭显母仪天下的威严。
下巴一低,他稳步踏入其内,目光落在坐在正中红木长塌中贵气祥和的六旬妇人,她虽然头发斑白,却也依旧风华不减。低头,秦昊尧给她请安,刚要跪下,妇人笑着拂拂手,示意他免礼。
“太子大婚,整个皇宫都热热闹闹的,唯独这个润央宫,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皇太后看着秦昊尧坐下,才开了口,声音爽朗清晰,全然不像是老态龙钟。语调一转,她指责起来:“若不是叫人传话给你,你也不来看哀家了。”
不得不承认,在众多皇子皇孙中,这个男子是最为出众的一个。若他是自己所生,或许就会成为争夺皇位的人物。皇帝向来对他冷淡,不过兄弟之中,再无一人比昊尧更出色,所以今年年初,就命他担当监管行宫制造的大任,可见是对他信任有加。
秦昊尧侧过俊颜,瞥了一眼荣澜姑姑送到桌案的龙井,表情从容不迫。他在众人心目中是个凉薄冷酷的人,即便对皇兄也不算热络,唯独皇太后的话,他从不违逆。虽没有血亲,但不无恩德。他这么听下去,安静的表情,因为少了往日冷峻的威严,更显得迷人俊逸。
“你虽不是哀家亲生骨肉,可当年简美人让你搬来与我同住,这一带就是十年,哀家也可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血。”皇太后笑望着他,说话全然没有痕迹。
“母后。”秦昊尧淡淡扯唇,说的再自然不过。“儿臣自然明白。”
“哀家知道你凡事不愿他人为你做主,但你身在皇宫,更是一朝王爷,自当遵守皇室制度,当年为了穆家那个孩子你一年未曾踏进润央宫,哀家就知道这件事错了。”皇太后依靠在大红色丝绸软垫之上,身子微微倾斜着,眉眼微微弯着,看起来愈发的祥和。她顿了顿,语气愈发缓慢。“所以才不曾逼着你娶亲,但如今太子都有了心上人,你这位皇叔,也该想想自己了吧。”
十几岁的少女崇宁郡主穆槿宁是皇后一族的宗室女子,只可惜是对昊尧一厢情愿,皇太后想到此,不觉眼神黯然许多。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年轻男子,果不其然,一听到往事,他的浓眉便紧蹙着,一副不愿再提的疏离模样。
皇太后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男女之间,若有喜爱,往后你才会怜惜,王府之内才会平静。当初哀家明明看得到你对崇宁多厌恶冷漠,却也不曾加以阻止,让你耽误这么多年……”
穆槿宁那个孩子虽然美貌出众,但出身在皇族之内太微不足道,更别提她的父亲是个天生痴傻的郡王,这样的背景,哪个皇子皇孙会不嫌弃?更别说如今炙手可热的昊尧了。只是再次想到穆槿宁那灿烂单纯的笑靥,皇太后也情不自禁为她可怜,这般也就多问了句:“你当真如此憎恶崇宁?”
年轻男人的面容上,表情愈发凝重,黑眸之内没有过多情绪。除了皇太后,已经三年无人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封号了。
仿佛跟随往事,早已在他的心底尘封冰冻。
“连她的名字也不想听到?”仿佛不愿承认自己所看到这个男子的冷漠残酷,皇太后的笑容瞬间消失彻底,不觉提高了音调。
皇子皇孙虽在姻亲之事上并不嫌贫爱富,不过也讲究登对相配,或许昊尧厌恶的也并非只是她,而是。她背后的笑料,她唯一的亲人,那个傻子郡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