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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离侧枕美男膝,将碧玉杯凑近唇边轻啜一口,浅笑的眸子微抬,轻轻落在她脸上,眸光轻盈若羽,又带着点落雪的凉。
“我与姑娘相识?”他的声音温润柔雅,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不识。”宁天歌答得干脆,随手取过桌上一只干净杯子,替自己也倒了杯酒,尝了一口,赞道,“好酒!”
“那姑娘这是……”他唇弧轻勾,尾音拖长。
“小女子仰慕殿下已久,今日得见真颜,心中激荡,以至做出冲动之举,以期与殿下近身接触,共度良辰美景,这个理由,可够?”宁天歌微微笑着,说得极缓,手指轻转酒杯,垂眸看着杯中清亮的酒液。
寂静片刻,忽听墨离轻轻笑起,“足够。”
宁天歌一笑,仰头一口将酒饮下,再次斟酒之时,她侧头紧凝着墨离的眼眸,随着汩汩酒液之声,轻声而问:“听闻殿下醉心游历江川,不知可曾听说过博物馆这个地方?”
“博物馆……”墨离低低重复一遍,迎着她的目光,眸光清淡平和,不见涟漪,“不曾听说过。”
酒壶一倾,一滴酒液滴落在洁白衣袖,宁天歌望着那团晕开的淡淡水渍,又问:“若是有人与殿下争夺一件东西,可以说她是殿下的对手,然而在同一时刻你们都遭遇了危险,可能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殿下……会救她么?”
“既然是对手,又与我争夺同一件东西,我为何要救她,救了她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墨离懒懒地回答,指腹在杯沿上若有似无地划着圈。
宁天歌心中苦笑明知不可能是他,却不死心地非要问个明白,现在听到了答案,可是满意了?
“姑娘既是要与我共度良辰美景,问这些不应景的问题岂非坏了兴致。”墨离低低的笑声低沉悦耳,眸光在兀自怔愣的美男们身上扫过,“醉蓬莱的倌儿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么?”
众美男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忙不迭地各司其职殷勤伺候,房内复又琴音悠扬,软言声声。
其中两人在墨离的示意下便朝宁天歌依偎了过来,细若柳枝的身体宛若无骨,分别缠上她的两边肩膀。
宁天歌正心神游离,陌生男子的擅自接触顿时让她眸光一寒,双手往外一推,酒水倾洒一地,冷声道:“谁允许你们碰我的。”
两名小倌终日行此行当,本就无多少力气,经她这一推则重重跌在地上,再不敢上前。
“姑娘,你既来了此处,又说与我共度,想来是愿意让他们服侍的,若是初次来此,多相处片刻也就适应了。”墨离眸光轻动,手指朝摔在地上的两人一点,“来,把这位姑姑伺候好了,本王有赏。”
一边是冷若冰霜的无名女子,一边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两人对望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惧意,衡量轻重之后,只得爬起来抖着身子挪向宁天歌。
“唰”
宁天歌倏然立起,一柄软剑自纤细腰间抽出,如银龙乍现,直直指向其中一名美男胯下,剑尖犹自轻颤:“殿下,?”
“啪啪”
数只杯盏同时落地的声音,美男们手中的东西砰然坠地,脸上血色如潮水退去,皆惊恐地望着那把光芒雪亮的剑。
被剑指着身下的那位尤其惊恐,脸色煞白,双膝发软,脑袋发晕,偏又被软剑顶在重要部位不敢动弹分毫,想昏过去都不能,只得眼泪汪汪地向一旁若无其事的安王无声求救。
“姑娘若是喜欢,但割无妨。”墨离悠悠地举杯,忽又轻皱了眉头,拍了拍枕在他颈下的腿,“放松点,若是再绷得这么硬,本王不介意将它砍了。”
伸直了腿当靠垫的男子吓得唇色发白,本就紧张,经这一说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得不竭力放松身体,就见冷汗明显地从他发际流了下来。
“殿……殿下……”
无人敢作声,被剑指着鸟儿的男子也只颤颤着喊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求自己能保持住清醒不要昏倒,否则一不小心,他留着传宗接代的活计就没了。
“乖,别怕。”宁天歌拍拍他的脸,笑得一脸和善,“我的剑很锋利的,而且我会割得很快,保证你感觉不到一丁点痛苦……”
只听得“咕咚”一声,美男努力维持的最后一点意识终于离他而去,两眼一翻,身子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唉,真没意思。”她叹了一口气,总算深刻体会到了紫翎的那种失落感,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腰间,望着墨离不无遗憾,“亏得他们平日里不遗余力地伺候殿下,殿下却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
“怜惜是用在该怜惜之人身上的。”墨离唇边笑意如花,眼光敛滟,“比如……姑娘你。”
宁天歌不以为然,手指轻弹,将手中空杯稳稳投向桌面,足尖轻点往外一跃,身子已飞出窗外,“不打扰殿下的好兴致,请继续。”
随着声音远去,屋内寂静一片,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美男们个个如雕塑般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安王殿下今夜被一个莫明其妙的女人扫了兴致,这,可是大事一桩。
而靠近门边的角落里,走出一名皮肤白皙身着黑衣的女子,浑身气息冰冷慑人,不发一言便越过众人,如先前那女子一般从窗口一跃而下。
从醉蓬莱出来之后,宁天歌慢慢悠悠地在街市上走着,时而不经意地在某个小摊面前停下,又时而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
烟波楼三层的窗户在她出来之后不久便已关上,她在醉蓬莱的一言一行自然会有人向楼非白禀报,她可以想见,下回见面,楼非白是免不了要对她狠狠念叨一通了。
这倒是其次,只要别让人注意到烟波楼就行,只是眼下却是有个麻烦。
身后跟踪之人身法很是巧妙,她数次回头都只见到片缕衣角,可见其轻功不弱,不过,她大概能猜到是谁。
眼见着出了繁华地段,人迹渐渐稀少,身后之人还是如影随形没有甩掉,宁天歌双眼往两边一扫,身形快速一晃,隐入阴暗处,再纵身跃入一处围墙。
如她所料,围墙之内的院子里摆满了装着各色颜料的大染缸,还是几只小缸中置放着尚未凝结的熔蜡。
这是京都最大的染坊,不负宁天歌的期望,果然连南部的蜡染工艺都有。
取出火折子,拣了地上的几块小碎布点着了,她嗖嗖几下便将手中着火的碎布分别掷向熔蜡中,那几只蜡缸立即燃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她望了眼刚刚跃起的黑影,蓦然高呼,身形不停,进入了里面那个院子。
此时为时尚早,院中之人尚未歇下,这时猛地听到有人大喊走水,再看到院中的火光,顿时纷纷跑了出来。
墙上之人冷哼一声,顺着边沿阴影处紧紧追来,待进了二进院,却见院中高架林立,各色染好的布匹高高挂起,迎风招展,垂至地面,想要找到轻功绝佳的宁天歌,其难可知。
一撑晾布的长竿,来人便待跃上顶端查看宁天歌的去向,忽听得哗哗之声,排放有序的竹竿带着柔软布匹如波涛海浪般层层倾来,她眸中精芒一闪,双足连点近侧竿子,只听得“呼啦”一声,一匹锦锻如云般兜头罩下,将她的去路围了个严实,她沉着脸拔剑一砍,划出一道口子,待她出得身来,哪里还能看到肇事者的身影。
而身后,熙熙攘攘之声不绝:“在那里,就是她放的火,抓住她!”
此时的宁天歌早已从另一侧围墙出了院子,头也不回地挑着僻静小巷一路疾行,又故意多绕了几条路,确定摆脱了跟踪之人,这才回到相府西院。
她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不能允许丝毫大意,如若身份暴露,牵连的何止相府两百条人命。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轻轻推开房门,她没有点灯,借着月光走到床边,便见床上雪白一团,还带着不小的呼噜声,不由一笑。
比起送回狼窝,四喜明智地选择了被她限制自由,可见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
伸出两指,毫不怜惜地将它拎到一边的蒲团上,它眼睛未睁,只是发出两声哼哼表示不满,又很快呼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