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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对了,他果然嗜武如命,我微笑:“我要和你做朋友。”我没有用“本王”也没有称他为“叶将军”而是用了代表平等的“我和你”他有些惊讶,考虑了片刻,点头,我又提出要他私底下叫我瑞,他也答应,我这才解答他的疑问。
他学的是行军打仗的功夫,平地上的武功大多是自己摸索来的,我终于见识到什么是师傅口中百年不遇的练武天才,他过目不忘,一点就透,无师自通。
一个人练武总是开始时进步神速,渐渐就会慢下来,直至资质所限不再增长,而他似乎不受这个限制,博大的胸襟始终像渴水的海绵,不停地吸收、膨胀。
或许这个时候他的武功不如我,可是我知道,这层纸已经捅开,即使我一招不教,用不了多久他也会超过我,超过师傅,甚至超过这世上每一个人。即便如此我也高兴,无论如何,是我把他导入了高深武学的汪洋大海,这一点任何人都比不了。
那时的他英武俊朗,豪爽侠气,喜欢结交朋友,皇亲权贵、三教九流在他眼里没有分别,合则结交,不合则视而不见。
我的迷恋愈发难以遏制地泛滥成灾。许是太过自信,许是自作多情,经过这段时间,我以为他对我终究是不同的,可是不久之后就认识到一个危机,一个比三皇兄更大的危机。
那天他用自创的招式破解了我的掌法,我惊讶之余,认识到再也教不了他,他已经超出我的范畴,独辟蹊径,自成一派了。我诚恳地说出这一看法,他拉着我的手大笑道:“瑞,谢谢你。”
他第一次主动拉我,他的笑容直让夏日烈阳失色,我兴奋,几乎想不顾一切说出心里的话,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一是时机未到,二是因为他后面的话。
“这下肯定能赢过宗熙了。”他看着南方悠然神往,在他脸上,我看到了思念、跃跃欲试和踌躇满志,他的眼里迸发如夺目的光芒,光芒的中心是个叫宗熙的人,不是我,甚至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虽然我就站在他面前,触手可及。
我又从兴奋的巅峰落到谷底,此后的很长时间就呆在那里。没的可教,他找我的次数明显减少,他和大皇兄、二皇兄也混得很熟了。
父皇的赏识,他的能力,让他成为众人拉拢的对象,而他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更加深父皇的赏识,彰显他的能力,使自己站得更稳,走得更远,没有人能动摇,也没有人能追赶。
几位皇子都默契地和他保持友好关系,继续勾心斗角,他看得清楚却从不参与,从他偶尔流露的神情,我知道他其实是厌烦甚至鄙夷的。
那时候我就想要是他肯辞官退隐,我必定跟着他游历江湖,哪怕做一个小跟班。秋天是围猎的季节,一次我邀他去围场打猎,他满口答应,却没有来。他从不食言的,我担心有什么事,急匆匆赶去,他不在家,据说是和父皇告假出远门了。
我失魂落魄了一天,很久以后才得知,他其实是和南越宗熙一同闯荡江湖去了,他们逍遥快活了半年,乐不思蜀,直到两国君主下旨召回。
我终于知道连小跟班他也不愿带我。他的眼睛只看能和他并驾齐驱的人,就像南越宗熙,不够强是无法让他用心的。那时起,我争权夺利的目标不再是保全自己,而是上位。
“下去吧,朕要睡一会儿。”“是。”太监宫女轻手轻脚地鱼贯而出。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我一人,我推开成堆的奏章,气闷地支额。太傅范承文、司空张岱和宗正卿徐士炜,没想到这三人这样有人缘,早朝时每个人都为他们求情,今天的奏章也全是这一内容。
父皇临终前遗诏是单独交给我的,我以为毁了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这三人知道,显然父皇曾和他们商议过,甚至可能给了他们某些牵制我的东西。
那几个老东西也并非冒失之辈,敢这样上殿参本,恐怕是有恃无恐。看来这一次不能大意,要有一个让人无可辩驳的理由才行。杨衍之就会弄出什么谋反、犯上、欺君之类的罪名,显然不能服众,可是不用这些罪名,又不足以永绝后患。
如何是好?“叶将军,皇上批了一上午奏章,刚要午睡,您看”“清,”我立刻起身:“快进来。”
自从释出兵权,他已经好久没踏入这座宫殿了,我振奋地迎上去,为他解下披风。“用午膳了吗?我叫他们准备。”
“不用。”“对了,龟兹国新进贡了一种美酒,酸甜可口,想不想尝尝?”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我刮着他的脸,笑道:“保证不把你灌醉。”清的酒量不是很好,自从被我设计了一次,他就很少再喝酒。
“瑞,”他皱了皱眉,拉住我的手:“我有话说。”我的清即使是皱眉也那么好看,我用手指舒展开他的眉头,叹气:“你不是也要为他们求情吧?”
“不是,”他摇头:“我想问你为何对付他们?”我拉他坐下,靠进他怀里:“他们结党。”
“却不营私。”还是要为他们求情,我挑眉:“他们要挟我。”居然用遗诏逼我杀了清,哼,老匹夫,就算几十年为官清正,为人正直,就算真的忠心耿耿,也不容他们纠结官员,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妄图左右我的意志。
“哦?”他笑着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还有人能要挟你?我倒要听听是怎么回事。”我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颈侧,怎能告诉他一直器重赏识他的先帝立下遗诏诛杀他?所以这些人非死不可,说不得还要株连亲族,决不能让遗诏的事被别人知道。
“瑞,怎么回事,那三人让你如此伤脑筋吗?”“别问了好吗?”我更埋进他怀里,深深汲取他的气息。他沉默下来,下巴轻轻蹭着我的额头,良久才道:“范承文历经三朝,门生遍天下,论资格,论学识,本朝无人能及?当年他本已告老还乡,是你效仿刘皇叔三顾茅庐,才把他请出来,拜为老师。
他虽然迂腐了些,却是好老师,好臣子。你杀兄弟,除佞臣,消灭家族势力,手段虽然狠些,也还有道理,若你杀了没有过错的恩师,会令天下人心寒,你”“清”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苦笑着掩住他的嘴,摇头:“我意已决,不要劝我。”他拉下我的手,紧紧握住:“所以,瑞,给我一个理由我才能帮你。”
我猛地抬眼,对上他坚毅的眸子,清,他要帮我?欣喜和感动不足已形容我的心情,似有一股无形的强大动力注入四肢百骸,我一下子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就是遍地荆棘也能一马平川。
“理由,理由就是”我抿了抿唇,反问:“清,如果有人让你杀我,你会如何?”星眸一眯,他微微冷笑:“他们以何罪参我?”
呵呵,他生气了,我的清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啊,他向来只为关心的人让步,幸好能让他放在心里的人不多。我轻笑:“人家列出你十大罪状,罄竹难书,株连九族都不够呢。”
我声情并茂、言语夸张,甚至有的地方改头换面,把范承文所书的十大罪状一一列出,听完他大笑起来:“没想到我英明睿智的陛下也有说书的天分。”
最喜欢他开怀大笑的样子,这个时候,阳光没有他的眼睛明耀,天地没有他的眉宇开阔。可是我的心一痛,好久没见到这样的笑容了,自从赋闲在家,他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我动情地抚上他的嘴角的笑纹,还是让他受委屈了。他抓住我的手,含笑摇头:“比不上你为我受的。”
他读懂了我未出口的话,刹那间有一股酸热的感觉直冲眼底,我紧紧抱住他,用力眨掉那层雾气。不是没有怨啊,那些被忽视冷落的日子,但是有这一句,什么都无所谓了。
“既然涉及我,这件事我原该避嫌,”他的声音稳稳传来,含着揶揄的笑意:“但是鉴于你一遇到我的事就会昏头的惨痛教训,还是交给我吧。”
“那不是昏头,只是”我抬头,哭笑不得地反驳,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只是难免感情用事对不对?”这一点我承认,我的冷静自持永远无法用在他身上,但是这件事却不能交给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的清如此迷人,看到你我就忍不住”他不满地皱眉,还是最讨厌别人夸他的外貌,我低笑着亲吻他,他却推开我。
“好了,瑞,正事要紧,不管你要罢黜还是充军还是死罪,我都有办法做到,如何?”“什么正事,现在才是最大的正事。”
我执拗地亲吻他,翻涌的情潮再也压不住,手指尽量不落痕迹地摸上他的前襟,心中苦笑,我并非重欲纵情之人,却一看到他就想抱想亲想做尽一切亲密乃至肉麻之事。
他猛地站起身,半靠在他身上的我被震开两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我愣住。他没有伸手相扶,只是用深沉复杂的目光看着我:“陛下国事繁忙,荐清既无力分忧,不敢打扰。”
扔下硬邦邦的一句,他转身便走。总是说走就走,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永远狠心绝情。许多年来,他留给我多少这样的背影?而他永远不知道我是如何在黑暗中嘴嚼着苦涩入眠。
眼前的一幕在突然恍惚了,重叠在久远的记忆里。大脑还没发出指令,我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紧紧地抓住,紧到手臂微微颤抖。
“最恨你这样,有什么不满你说,不要如此对我。”他回头,反手扣住我的脉门,我的手无力地松开,他淡漠地回身又走。我再一次抓住他,急切地道:“清,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不痛快,我知道你想做点事,可是,这件事真的不能交给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还你个公道。”
他抿紧唇没有说话,我伸臂抱住他,半是埋怨半是恳求地道:“你都好久没到宫里来了,今晚留下来吧,我特意为你准备了”
“陛下想让他们在荐清的罪名里再加上一个惑主吗?”他打断我的话,淡淡道:“也许荐清的才能仅限如此,那些人确是多虑了。”
“你”他居然如此说!我愤而抬掌,又放下,都忘了,他不高兴时说出的话能气死人。顿了一下,我用玩笑的口吻道:“我的清赌气的样子也这么美,怎么得了?这天底下就只有你一人能迷惑我,谁说这不是最大的才能?”
他的眼微微眯起,于平静之下暗藏汹涌。糟,这是动了真怒,我忙放软口气:“你啊,一点玩笑都开不起,还老说我小心眼,好了,为那些人伤神多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