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缂丝素面团扇直直坠入水中,洁白的扇面霎时洇上团团水渍,下面一层层被彻底浸湿的团扇反倒托着新掉下的,颇有想阻拦同胞姐妹命运的意思。可惜不过转瞬,一叠叠的素面团扇砸了下来,一同被湖水淹没。
靖安侯府后院,童珂懒洋洋地倚在清心亭边的座儿上,纤细的手指捻着一把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缂丝素面团扇,轻敲朱红围栏两下,抛到湖水里。她遮着红唇秀气地打个哈欠,转头从身后的妙兰怀里又拿出一把,重复刚才的动作。
眼见怀中匣子里的缂丝素面团扇越来越少,妙兰心疼得直抽。这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苏州缂丝素面团扇啊!可惜还未着色就这般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眼睁睁看着小姐白皙的手又朝匣子伸过来,赶紧出声:“小姐,要不要剩几把?闲来无事也能玩耍一番。”
童珂手上动作顿了顿,漂亮的丹凤眼睨了妙兰一眼。
妙兰吓得低头将怀里的匣子捧得更高了些,只觉匣子一晃,抬头就见小姐将一大把抛到湖里。低头再看匣子,空空如也,一把团扇也没剩下。
童珂拽拽身上盖着的波斯叶纹羊绒毯,怔怔地盯着清澈的湖水有些出神。她没想到老天如此厚待她,竟让她重回一次,这比那些屡试不中的书生编的话本子还要奇妙。
可惜人死后并没有所谓的游魂,要不然她就能看看她的计策是否保住家人了。爹爹知道她死了,肯定很伤心,说不定还会迁怒王家帮她报仇雪恨。不过,王家失了王孟若这个独子,还是身负状元名高居四品的独子,恐怕也够她的婆母难过的。
她敛下眉目看着湖水里漂着的团扇残骸,重活一世,不,再活一世,不能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一身粉色襦裙的妙梅聘聘婷婷走进亭子,瞥到水里一片模糊的团扇,心疼不已。这些团扇可都是王公子费尽心机帮小姐搜罗来的,就这么打了水漂?
她咬咬唇掩下神色,屈身行礼:“小姐,王公子还在外院迎客苑,说是见不到小姐就不回去。”
话音一落,亭子里安静得一丝声响都没有。妙梅屈身却没等到小姐喊起,时间一长,双腿不免酸疼难耐,却也不敢私自起来。
这是怎么了?
只有那些小丫鬟犯了错,小姐懒得搭理才这般惩罚。她脑中飞快地划过最近发生的事,她应该没有越俎的事才对。
童珂托腮盯着妙梅乌黑秀发上簪着的金钗,简简单单的桃花样式,这还是她跟爹爹外出时送给妙梅的礼物。
上辈子她令下人将妙梅堵住嘴缚于内室,应该也逃不过一死。只不过也算是满足了妙梅的愿望了吧,毕竟看上辈子妙梅的样子巴不得入黄泉伺候王孟若那个伪君子。
“起来吧。”童珂眼睛直勾勾看着妙梅如蒙大赦颤颤巍巍站起来,旁边的妙兰还下意识上前搀扶,被童珂瞥了一眼,缩回去了。
妙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靖安侯就小姐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宠得厉害,况且小姐也是才貌双全,也有手段心机。小姐要是看不惯她,她怕是连反抗的余地的没有。气氛越发沉重,她整颗心也越缩越紧,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了。
童珂无趣挪开眼,瞅瞅湖水已经将团扇泡湿,再没了挽回的余地,起身吩咐妙兰:“让人把这些腌臜东西捞干净,别吃坏了锦鲤的肚子。”
“是。”妙兰赶紧应下。
童珂蹙眉掸掸有些皱了的洒金缠枝锦褙,带着妙兰走出亭子。
被忽略的妙梅听着脚步声离得远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刺骨的寒冷窜上膝盖。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心里一突,难不成她仰慕王公子的事情被小姐察觉了?
不,不可能。她仓皇摇头,脸色煞白。
路过的小丫鬟翠儿见妙梅瘫在地上,赶紧跑过来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攥住手腕“你,你去外院迎客苑,赶快,给王公子传信,就说”她看着翠儿懵懂的眼睛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就说我做错了事,小姐厌了我。王公子的话我没能传给小姐。”
翠儿有些不解“姐姐是小姐面前的大丫鬟,跟了小姐多年,小姐怎么可能厌烦姐姐呢?要不”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妙梅后背直冒冷汗,哪里厌烦听这个不知名下等丫鬟的话,厉声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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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世代习武领兵打仗,童珂的爹童涛也是如此,自幼习武,不过十五就跟随老靖安侯奔赴战场,十七获封前锋,十八成名。只不过靖安侯长年征战在外,跟靖安侯夫人蒲氏聚少离多,至今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靖安侯世子童剀,童珂的哥哥此时也跟随靖安侯在边疆镇守。如若不出意外,两年后才会凯旋。
偌大的靖安侯府只有童蒲氏与童珂两人,童珂自然怎么自在怎么来。只可惜童珂重生了,一路上繁花似锦,雕梁画栋也激不起她丝毫的感情。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上辈子临死前的事,说来也是爱情迷人眼,她英明一世也栽在王孟若头上。谁能想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会落个同归于尽下场呢?
念头闪过,她跨过盛荣堂的门槛,刚还在院子里嬉闹成一团的小丫鬟纷纷笑着冲她行礼。她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娘在吗?”
众丫鬟中嘴角长个红痣的小丫鬟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步,笑嘻嘻地在各位姐姐前回道:“在呢!”
童珂笑着点点头,示意妙兰给小丫鬟点糖,径自顺着抄手游廊往正房去了。
小丫鬟奇丫接过糖,笑嘻嘻地给妙兰行礼“谢谢妙兰姐姐。”
妙兰也冲她笑笑,也没接话,匆忙跟上去。
人一走,丫鬟们就围住了奇丫,你一言我一语。“好呀,奇丫你个小丫头,眼力见儿挺快的,竟然被你抢了先。”
“就是!谁不知道小姐最是大方,人也宽容,怎么就让你小丫头片子得了脸!”
奇丫也不恼,伸开手将手里的花生糖分出去大半“我运气好嘛!”
刚走到门口,绘着富贵长青的竹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帘脚的铜狮小坠磕碰一下,发出脆响的金鸣声。面容姣好的妙菊满脸笑容迎出来“给小姐请安。夫人刚还在说,院子里那些小丫鬟突然闹腾起来了,肯定是您过来了。”
童珂挑挑眉,红唇微启“怎么,你也想吃糖?妙兰,快给她几颗。”
妙菊抿着笑道:“那奴婢今儿可是有福了,早知道说两句好话就能从小姐这儿骗来糖,奴婢平日里嘴就应该甜一点。小姐,快请进,今儿外面风大,别吹着了。”
童珂颔首,迈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临窗软榻上细细看着账册的蒲氏。童珂莫名鼻子酸涩,别过头吞下泪意,疾步走到蒲氏身边,紧紧抱住蒲氏的胳膊,脑袋紧紧靠在蒲氏的肩膀上“娘。”
蒲氏有些吃惊,她这个女儿自幼早慧能干,好久没见过女儿这副模样了。
她匆匆撂下手里的账册,摸摸女儿的手,顿时皱起了眉头“下人这是怎么伺候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眼神如刀射向旁边立着的妙兰。
童珂拽着蒲氏的手臂撒娇般摇了摇,插话道:“不干妙兰的事,我只是在清心亭坐了久了些。老是待在屋里难免胡思乱想。”
蒲氏哪里不知道女儿这是掩护妙兰,倒也没继续深究,毕竟女儿大了,怎么也得有自己的心腹。再说要连贴身丫鬟都制服不了,她就得担忧了。她轻拍女儿的背,佯装无奈道:“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