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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孟若脸色惨白,七窍渗出丝丝血迹,他没听到外面有动静,自知回天乏术。他攀着身下冰冷的青石砖爬到绣凳旁,抓着绣凳上垂下的流苏,却怎么都爬不起来,只能颓然地又躺了下去。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童珂还稳稳地坐在桌子旁,他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防来防去,算来算去,还是没防住,反倒把自己的性命算进去了。”
童珂生生忍下呕意,吞下最喜欢吃的虾肉,却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她捂住绞痛的腹部,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他听到声音,大吃一惊,手撑着地面要起来,却还是无力地跌落下去,骂道:“疯子!疯子!你怎么不吃解药!不是你下的药吗?”
“你快吃啊!难不成你要跟我这么一个伪君子一起赴黄泉碧落不成?”
他激动地吼道:“你快吃解药啊!”童珂蔑视地斜了他一眼,看到他狰狞的脸色,莫名有点后悔。
她从来不后悔的,将门女子怎么能后悔呢?不过她还是止不住地想,如若她嫁的不是王孟若,她总有千种法子解了这一局。
可惜她嫁给了他,倾心于他,事到如今,唯有此法能破此局。
王孟若见她半晌没有回应,到底还是安静下来,苦笑道:“你很后悔嫁给我吧?我也后悔了。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办?我们两个死了,对童家没有丝毫益处,大厦倾倒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力挽狂澜?还不如你吃了解药,连夜通知岳父,带岳父离开、造反都可以。”
童珂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他,轻声道:“王孟若,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你说你对我了若指掌,我对你又何尝不是?”
他一愣,木木地看着她。
她凄凉一笑,嘴唇艳红的口脂和鲜血融为一体“王孟若,你以为我没有后手吗?明知道你在书房已经明白我知晓一切,还傻乎乎地只派我的陪房回去报信?真蠢啊!”王孟若恍然大悟“我忘了你已经嫁过来五年了,王家上上下下哪里有敢不听你话的?随随便便就可以一个王家的丫头帮你递个信。可怜我竟然还觉得这般要紧的事,你肯定会派心腹回去。”
他嘲讽一笑,反正他都要死了,这些还有什么用。“那你还不赶紧喝解药,我死了,以岳父的势力,定能让你寻得如意郎君。”
她瞥了他一眼“王孟若你可想过你的父母?可想过你的族人?你可想“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可想过你事败之后,我爹会怎么报复你?”
等了半晌,她吃力地拂去眼角的血,才看到地上的王孟若早就没了声息。她重重摔到椅子上,痛呼出声“我爱你,却更爱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我用一死来换取,整个家族的一线生机,死而无憾。”
“再说,”她轻笑一声“大名鼎鼎的奇冥香哪来的什么解药?”可惜了,爹娘总盼着她能为他们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子,这辈子是没希望了。鲜血从身下蔓延而出。
软塌旁小桌上的喜烛只剩底部,层层蜡泪裹住蜡台上刻着的“珂若院”三字。烛光蓦地一亮,蜡泪淹没灯芯,转眼烛光烬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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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靖安侯府,外院书房。
靖安侯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躲在外院书房喝着茶,看着兵书。他只要一想到一会儿还得回内院给自家媳妇儿交代寻医的结果就头大。珂儿出嫁五年无孕事,谁不着急?
可是这些事真是急不来!
更何况珂儿主意那么大,她要是不想怀孕,岂是他去外面找个大夫诊诊脉就能改的?唉,不过他也想要外孙啊!
这王孟若也是,这么大的男人了,这种事情上还老听珂儿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靖安侯一哆嗦,茶水撒了一身,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谁啊?”
“爹!是我!”童剀捏着一封信高声应道。“爹,外面来了个粗使小丫鬟,说是珂儿派来送信的。”
靖安侯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收拾了一半的东西搁置下来,开门斥道:“胡闹!珂儿送信怎么可能派个小丫鬟过来?老张老李呢?”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劈手抢过童剀手里的信,边回边撕开信封。脚步猛地一滞,手上的信纸飘飘荡荡跌落到地上。
童剀看到自家爹爹泪流满面吓了一跳“爹,你怎么了?”
靖安侯抖着手拽住他的衣领“走,赶紧走!带人去王家,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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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灯火通明,宫女们不着痕迹地掩着嘴角打个哈欠,走过的太监总管崔鸣轻咳一声,吓得睡眼惺忪的宫女们赶紧站直了。崔鸣瞟了一眼大殿里面,低声斥道:“紧着点皮子!小心一不留神闭上眼脑袋就掉了!”
一句话吓得宫女太监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崔鸣轻叹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脖子,心里忽上忽下没个着落,今儿要是他不小心,恐怕这颗大脑袋也得掉了!
他轻手轻脚走进大殿,走到正俯首批奏折的皇上身后,帮皇上重新沏了一杯茶。
“咳咳咳咳”他赶紧将茶端给皇上,看皇上喝了口压下咳意,才劝道:“圣上,天晚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郭楽放下茶盏,摆摆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捻起朱笔批改奏折,感觉到身后的崔鸣没动,手上动作没停,却冷声问道:“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崔鸣又摸摸自己的脖子“禀皇上,靖安侯之女。”他顿了顿“靖安侯之女,王氏童珂殁了。”
郭楽朱笔一凝,朱砂滴落在奏折上,团成一块。“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晚上的事。”崔鸣低头不敢看皇上的神色“据影卫说,童小姐是在蜡烛里添了药,安排好跟随她的陪房之后,跟王孟若同归于尽。此时靖安侯恐怕已经到了王家,正闹着呢。”
他低头盯着光滑如镜的青石地砖,皇上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像是重锤一般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咳咳咳咳”他大惊失色“皇上!宣太医!”
郭楽挥手“不必,你去皇后宫中,告诉皇后这件事,让她厚封王少夫人。”
“是。”崔鸣顿了一下“皇上,还有,北边传来消息,瑞王怕是要行动了。”
郭楽抚着胸口忍下咳意,挥手示意崔鸣跟宫人下去。等大殿只剩他一人,耳边尽是他的呼吸声时,他苦笑道:“给他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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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剀身披孝服,直愣愣跪于灵堂,看着堂上两幅棺材。往来悼念的人纷纷安慰他,谁能想到靖安侯平素身体硬朗,一日之间竟然跟随独女去世。
“少爷,少爷!皇上驾临!”小厮难掩兴奋地跑过来低声道。
大堂祭拜的人喜上眉梢,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看重童家,竟然亲临祭拜!
童剀木讷地起身将郭楽迎进来,跪地叩拜,耳边却回响着爹爹靖安侯的话“儿子,你妹妹一死为咱们童家换来一线生机,你妹妹想着让我哀痛装病,你辞官侍疾,童家交出兵权,这样让皇上放咱们童家一马。可她却忘了,皇上眼线遍布,岂会不知道为父真病假病。至今,为父只有一死换取童家上上下下全族人的性命。为父的葬礼过后,你就带领族人回老家吧。童家豪富,怎么也能填饱肚子。”
童剀磕了一个响头,妹妹哪里是不知道分量不够,只怕是心如死灰,不想活了罢了。
郭楽看着红色棺材旁边的那口黑色棺材,神情难测。
景苠五年,靖安侯独女王童氏因病而殁,靖安侯大恸哀思,翌日病逝,童府众人守孝辞官。北境瑞王见朝中无人,竟举兵谋反,景泰帝英明非凡,早设大局,召振国大将军、骠骑将军伏于宫侧,歼敌不计其数。景泰帝心善,拘瑞王于宗人府,终生不得出。然瑞王大悔过网,羞愤自尽。
景苠六年,景泰帝哮喘发作,崩。依景泰帝遗诏,赵王二子过继,为新皇,登基继位,改年号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