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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楚筱菱娇弱纤细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外,老王妃痛心疾首,奔回流云洛祺那,无助地抓住他,再也不顾眼前的人其实就是害得筱菱离开的罪魁祸首,急声地唤,“祺儿,快,快去追筱菱,跟她说,你会收回成命,你刚才的话只是一时意气,其实你不想她走,快!”
出乎意料的是,流云洛祺没有作答,还用力甩掉她,仿佛她非他最疼爱敬重的母亲,而是一个惹人烦恼的妇人。然后,他抬手,一掌重重劈在木桌上!!
看着原本完好无缺的桌子顿时被劈成两块,还有那满地的木屑,颜歆不觉抖了一抖,走近上去,“王爷……”
“滚开,通通滚开!!!”流云洛祺咆哮,又是狠狠踢在椅子上。该死的,该死的丫头,竟然就那样走了,还说什么心中只有自己,分明就是谎话,孩子对她来说,根本就比自己重要。否则,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选择了“第二条路”,那个他以为永远也不会发生的选择!
还有,她离开前跟娘亲说的那番话是何意思,什么孩子父亲另有其人,孩子是他们的爱情结晶!!难道她真的那么不知羞耻,到处招蜂引蝶,又或者,故意那样说来激怒自己?反抗自己?可恶,可恶!!
周围的家具已经在他的暴力发泄下尽毁,但他还不解气,回头跑向丫鬟,从她手中抢过那碗早已变凉的堕胎药,先是对着那黑压压的液体注视了一会,随即重重摔在地上。
发现流云洛祺几乎接近疯狂,老王妃心想再说也没用,于是决定靠自己,准备去宁翠阁对筱菱做出最后的挽留和阻拦。
而颜歆,已经静静退到一边,苍白的病容镶嵌着一对不相符的诡异精眸,满面复杂地打量观察着流云洛祺。
流云洛祺继续在找东西发泄,包括桌椅,还有那些昂贵的花瓶、书画等殿内的一切摆设几乎被他毁光,他无法接受,楚筱菱会不将他放在首位!
呵呵,他根本就不明白,对女人来说,没什么比亲生骨肉重要!!男人没了可以再找,可是孩子的话,断断不能失去!!
屋外,天空跟来时一样的昏沉,毛毛细雨还在纷纷扬扬地降落,楚筱菱一脚深一脚浅,颠颠颤颤地奔波在碎石路上。
来的时候,她心怀忐忑,百味云集。前天晚上他还来找自己,她便以为他对自己依然存有一丝留恋,于是抱着侥幸乐观的心理,认为今天的情况不会太糟!!
对于他的判决,她想过很多种,却惟独没有想过这个真正的原因!原来,他的心是那么硬,他是那么地在乎颜歆,宁愿扼杀亲骨肉也要呵护颜歆。
同是女人,颜歆为什么就能如此幸福,而自己,却要饱受这种荒谬的折磨?凭什么颜歆的孩子是众望所待;自己的妞妞却要落个打掉的下场?
“妞妞,你睡着了呢,或是仍然醒着?你是否感觉到娘亲的痛,爹爹他……没了!往后的日子只有娘一个人陪妞妞了。不过妞妞别怕,娘会倾尽所能,给你一百倍的疼爱,连爹爹那份,也会补上!!娘会一直陪在妞妞身边,妞妞也要乖乖的,坚强勇敢地成长,千万别离开娘,娘现在什么也没了,只有你一个,所以,娘不能失去你,不能没有你,知道吗?听到吗?”她一手轻抚腹部,嘴里默念哀求着。
一路上,有很多下人经过,由于他们大部分都已听闻她“私通家丁、暗结珠胎”,故没人敢靠近她,有些或许会投以同情,有些则轻蔑鄙视甚至幸灾乐祸。就是没有一个人会上前问候一句,或者给她呈上一把油纸伞!!
不过,一直陷入自己沉思世界的楚筱菱,根本没理会他们,周遭的一切对她而言,仿佛不存在。
不知走了多久,她回到翠凝阁的时候,头发已经蒙上一层白色,单薄的裙裾也呈现濡湿,裙角和鞋子还染上了斑斑点点的泥污。
一直在门口焦急等候的琴儿,见她这般狼狈和可怜,赶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道:“筱菱姐,你总算回来了!你怎么不撑伞?”
楚筱菱不语,只是朝她淡淡扫了一眼,踏入大殿,绕过回廊直奔自己的寝房。
琴儿也跟了进去,继续询问,“王爷怎样判决?他相信你吧,你和宝宝都会没事吧?”
楚筱菱仍旧一派缄默,走了那么长的路,她很是疲惫乏累,应该立刻坐下休息,但她没有,反而走到衣柜前。
琴儿不觉更加心急如焚,且担忧万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筱菱姐呀,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结果怎样嘛?求你快告诉琴儿!”
楚筱菱这才停顿了一下,怔怔地注视着她,数秒后,向她伸出手。
望着递来的白纸,琴儿愕然,随即接过打开,她识字不多,却也认得“休书”二字,整个人不禁震住,好一会才难以相信地嚷出,“休书?这是王爷给你的休书?王爷还是不肯相信你?用这个借口休掉你?”
借口?其实,楚筱菱刚才一直没看过休书里面的内容,蓦地,她从琴儿那取回休书,开始认真阅读:
楚筱菱,半年前嫁入祺王府,因其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愿立此文约为照。
立约人:夫君流云洛祺
流云皇朝一百九十年.七月初十。
七出之条!看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楚筱菱苍白憔悴的容颜渐渐泛起一丝凄然和苦涩。这个理由,不正如自己方才所愿?但她知道,真正的理由并非如此!!
他的第一个子嗣只能由颜歆所生,因此,任何女人,包括自己,若是“不幸”怀上他的孩子,结果只有两个,一是堕胎,二是被休!!!
不想再理这份荒谬无稽、毫无真实意义的休书,她随即折起它,在琴儿准备发问之际,先行告知,“琴儿,快去收拾东西吧,半个时辰后我们正式离开王府!”
见琴儿一副愕然呆愣的模样,楚筱菱不觉又道,“或许,你不想离开?那好,我会留封信给老王妃,让她准你继续在王府做事!”
“不,不是这样,你都走了,我留下还有什么意思!!”琴儿立即表态,压住肚里一连窜的疑问,开始帮忙收拾行李。
宽大的衣柜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映入眼帘的是一件件色彩斑斓,美丽高贵的服饰,楚筱菱只是对着它们怔了一会,随即将它们移到一边,取出旁边另外几套衣裳。
比起那些华贵服饰,这几套无论做工、材质还是颜色等,都稍微逊色,但都是自己出嫁前母亲亲自添置给自己的嫁衣。
“对了筱菱姐,我们离开王府后要去哪里?回家吗?”琴儿已经搬来小竹箱。
去哪?除了家,自己还有何处可去?楚筱菱一声幽叹,小心叠好衣物,整齐摆在竹箱内,继而来到梳妆台前。
同样不管那些昂贵的珠宝,她只挑出母亲赠送的一对耳环,一枚戒指,一只手镯,一条项链,还有几件是第一次跟流云洛祯逛街时购买的普通饰物。
最后,在她手中的是一叠银票。凡是流云洛祺的女人,都有固定的月俸,她身为正妃,月俸最多。由于自小养成的节俭习惯,平时吃用的王府都有,故她很少花钱,几个月下来便也积攒了一笔数目不菲的存款。
琴儿还几度提及,说将来在这府中不愁吃穿,根本不必存钱,既然娘家用不上,那何不把它花掉,犒劳自己。她当时只是淡淡一笑,继续筹着,想不到今天会派上用场,这再一次证明,世事真是无法预料!
过了大约两刻钟,总算收拾好一切,东西本就不多,只用两个竹箱便能装好。
琴儿扶楚筱菱到一边歇息,命人端来一些饭菜,趁楚筱菱食用期间,自己也赶紧回房稍做收拾。
府中的下人得知楚筱菱要离开,个个无不感到不舍和悲伤,楚筱菱一直善待他们,从不因为他们是下人而做出欺负或虐待,所以他们皆对她格外敬重,习惯了服侍她。
看着神色惆怅黯然的他们,楚筱菱何尝不是伤感悲酸。因为他们的忠心,使得自己在王府这几个月的生活起居无忧无虑,可惜,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叹之叹,彼此间的缘分太短!!
极力忍住心中的伤痛,她取出一点钱,分别派给他们,算是对他们尽下一点微薄的回报。
大家哭哭啼啼、依依不舍了一阵子,楚筱菱终正式辞别他们,带着琴儿准备离去,却见老王妃气喘吁吁地赶来。
“筱菱,别走,不要离开母妃,不要离开母妃!!”老王妃顾不着虚弱的身体,紧紧拽住楚筱菱的箱子。
望着眼前泪痕未干、发丝微乱的老妇人,楚筱菱好不容易压住的伤感之情陡然再起,同时为自己的自私和狠心萌生一份愧疚。然而,很多事情非自己能以控制和做主。可以的话,自己又何尝忍心让这位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老人多番哀求和劝阻!!
陪老王妃来的李嬷嬷,神色也是无比悲切,禀告道,“王妃离开冀风阁后,老王妃继续向王爷苦苦哀求,奈何王爷大发雷霆,根本没有理会,老王妃没办法,只好跑来,希望能拦住你。一路上,她不顾风吹雨打,走走停停,还跌了几次跤!”
楚筱菱一听,这才忆起方才见到老王妃是一瘸一拐地跑来,不由赶忙蹲下,伸手来到老王妃的脚边,关切地问,“母妃您还好吧?脚伤得严不严重,疼不疼?”
老王妃弯腰,将她扶起,看着她,激动说道,“既然你还叫我母妃,说明你还当我是婆婆,那你别走,别离开母妃。你不是说,孩子他爹去世了吗?你继续留在府中,母妃陪你一起把他养大成人!!”
喉咙顿时一阵紧致,楚筱菱热泪盈眶。出嫁前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来到王府后便把对母亲的那份敬重之情转移到眼前这位和蔼可亲、处处为自己着想的老妇人身上,曾经多次决定,将来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陪她度过一个美好的晚年。如今,却是事与愿违!
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想到今后恐怕再也没机会相见,再也无法享受她的关爱呵护,楚筱菱的胸口,竟是针刺般的痛,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她多么希望,自己点头答应,可她明白,这是万万不能。那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颜歆,还有是非不分、冷酷无情的流云洛祺,断然不会放过自己,不会放过宝宝。因此,为了宝宝,就让自己自私一次吧!!
极力忍住伤痛,不让那滚烫刺眼的泪水流出眸眶,楚筱菱用力吸着气,白皙冰凉的柔夷紧紧裹住老王妃苍老细瘦的手,毅然做出拒绝:“多谢母妃的好意,多谢母妃对筱菱的疼爱,但是,筱菱真的要走,对不起,母妃,对不起!”
说罢,她又转向李嬷嬷,带着恳求地叮嘱:“嬷嬷,老王妃以后全靠您了,请您好好照顾她,她的脚曾经受过伤害,雨天旧患容易复发,您记得每晚服侍她睡觉前都准备一盆热水给她泡泡脚,还有其他方面的照料,也尽量花多点心思。拜托您,劳烦您老人家了!!”
李嬷嬷含泪承诺,“王妃您放心,奴婢会的,奴婢就算拼了老命,也会好好照顾老王妃,绝不让她受到半点伤痛!”
楚筱菱感激一笑,视线重新回到老王妃那,不顾地面被雨淋湿的污泥,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深情仰望着她,道出最后的告别话语:“母妃,以后您要多多保重!筱菱无论去到哪,都会记住您,祝福您!希望将来……我们有缘再会!!”
告辞完毕,她在琴儿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提起简单轻便的行囊,绕过老王妃,步履沉重地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她的心都揪疼一下,但她不敢停顿,不敢贪恋,因为她害怕,自己再多呆一会的话,那份努力维持的坚强会瞬息崩溃瓦解,自己会走不了!!
看着楚筱菱和琴儿的身影渐渐远去,老王妃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她欲追上去,却被李嬷嬷和燕儿牢牢拖住。
“老王妃,请别这样,还是让王妃安心走吧,只有离开这里,她才会幸福快乐,奴婢求求您,放她走吧!!”燕儿痛哭哀求。
“不错,王妃去意已决,老王妃真心疼她的话,不妨让她走得安心!”李嬷嬷也一边抹泪,一边劝慰。
最终,老王妃还是安静了下来,目送那两个人影越变越小,直至最后完全消。
她动也不动,就那样呆呆立在雨中,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愁眉不振的面容上,悲怅之情久久无法化开……
有别于半个月前的省亲,楚筱菱这次只是雇了一辆小轿,带着简简单单的行囊,静悄悄地回到家中。
女儿毫无预警的归来,让楚母甚感惊讶,又瞧瞧女儿与琴儿手中的箱子,渐渐地,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整个人随之被震得重重呆住。
通常,嫁出去的女儿能回娘家的机会极少,除非是婆家疼爱以致恩准探望亲人,另一个原因便是——被丈夫休掉!!
根据眼前所见的状况,楚母知道,女儿这次归来的原因,必定属于后者!
忍住层层疑惑,忍住无尽的悲伤,忍住突然冒起的泪水,楚母蹒跚着向前几步,一把抓住楚筱菱的手,故作欣喜地道:“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楚筱菱满腹复杂的情怀,一对清眸定定回望着母亲,欲做解释,却被母亲阻止:“孩子4个月了吧,你要多吃一点,这样才不至于饿着他!对了,你先坐一会,娘去煮你喜欢的菜!还有琴儿,也留下一起用膳吧!”
说完,携着楚筱菱进内坐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快速走进房去。
看着母亲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于房门之内,楚筱菱内心更加无限感慨惆怅,不禁感激母亲的体贴,母亲明明清楚怎么回事,却一句相关话语也没提,反而替自己转开话题。
“筱菱姐,先喝杯茶吧!”忽然,琴儿递来一杯茶水。
楚筱菱定了定神,接过啜了几口,开始环视四周。每次回家,她总会四处张望,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这次心情大大不同。接下来,自己要重新在这住下了!
她忽然抬手,缓缓爬上腹部,很自然地默念出来,“妞妞看到了吗?这是外婆的家,以后我们会住在这里。不过你放心,这里虽没王府舒适和宽敞,但绝对比王府温馨,娘会给你一个充满爱的家。”
一会,楚母弄好饭菜,三人同桌享用。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除了偶尔说说关于妞妞,大多数时间都在静静吃饭。
用膳完后,琴儿已经回她家,楚筱菱也回到自己的寝房小憩。
躺在这张睡了18个年头的床榻上,她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莫非是由于离家太久导致产生了陌生感?又或者是……
不禁,她起身下床,打开行李箱,取出压在箱底的那张白纸,再一次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
原来,这个才是他的字体,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气势蓬勃,还带着一丝放荡不羁。不得不说,他写得一手好字,假如用来写情书那该是多么的浪漫与美好,可惜,却偏偏是用来写休书。
看着看着,楚筱菱不禁忆起他出征期间单独寄给自己的那封信,字体跟这休书上一样,皆和那天晚上收到的阴谋纸条有所区别。
纸条上的字迹瘦劲清峻、朴茂工稳。自己如能多个心眼,仔细辨别的话应可看出些许倪端。只可惜,自己当时被兴奋欢欣冲晕了脑子,以致什么也不顾。颜歆大概也是看中自己的心理,才用那种卑鄙手段把自己引到八角亭。
哎,自己真是笨,就那么容易受人设计!!
不过也罢,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自己与他本就两个世界的人,分开也是迟早的问题。只要有颜歆在,自己是不可能跟他做到真心相待、白头偕老,所以,又何必去后悔自责惋惜呢?
望着休书上的鲜红印章,还有他的落款名字,楚筱菱俏颜渐渐溢出了一股无奈与苦涩。正好此时,忽觉肚皮微微动了一下。
怀孕才4个月,她已感觉到胎动,即便很细微,很轻缓,却是实实在在的动!
“妞妞,你在跟娘讲话吗?你是否在劝娘亲,别纠结过去,要展望未来,对吗?”楚筱菱习惯性地低吟,轻轻摸着适才动过的地方。
不久,她收起休书,重新放回箱底,再次于床躺下,才闭眼便闻房门被推开,两种不同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她知道,一个是母亲,而另一个,应该是属于刚刚回来的弟弟。
感觉到他们投射过来的炙热眼神,感觉到他们的唉声叹气,楚筱菱知道,他们此刻必定是愁容不展,黯然伤神。
在他们准备离去之际,她不禁睁眼,喊住他们,“娘,奕彬!”
楚母和楚奕彬齐齐回头,边走近,边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们把你吵醒了!”
“我还没睡!”楚筱菱如实回答,来回扫视着他们闪闪烁烁的样子,毅然道出了早该告知的消息,“我被王爷休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费了楚筱菱好大的勇气,不过,说出之后,她除了浓浓的伤感与愧疚,更多是放松。
楚母眸色陡然一暗,在床前缓缓坐下,瘦骨如柴的手裹住楚筱菱白皙的柔夷,沉吟了片刻,淡然道:“筱菱,这个家永远为你敞开,你喜欢住多久都行!”
楚筱菱微微一愕,不由自主地问:“娘,您不问我原因?”
楚母摇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是何原因都已不重要,娘只想你知道,娘要你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其他的事,娘不强求!”
“姐,您放心,我会照顾您和宝宝的!以后我们又可以一家团聚,重温以往的美好时光了!”楚奕彬拉过一张椅子,认真坚定地对她做出保证。
他们的话,俨然冬天里面的一把火,温暖了楚筱菱冰冷孤寂的心,抚平了她千疮百孔的伤口,激动感慨的眼泪顿时溢出眸眶。
她分别握住他们的一只手,用力吸着气,又哭又笑,又悲又喜,“好,从此后,我们一家人只有快乐,没有忧愁;只有开心,没有哀伤!!”
楚母和奕彬也纷纷伸出另一只手,六只手慢慢拉拢在一起,紧紧相握,彼此间不再做声,用眼神向对方传达心中的爱……
祺王府。
屋外,夜幕笼罩;屋内,烛火辉明。
诺大的寝房内,四处蔓延洋溢着一股浓郁甜醇的酒香味。
流云洛祺侧坐着,身体歪歪斜斜地靠着圆桌,修长的手臂几乎横跨整个桌面,半边脸伏贴在手臂上,不停往嘴里灌着清澈醇香的百年陈酒,还不时地嘀咕呢喃。
猛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袭紫色薄纱裙打扮的颜歆袅袅而进,她大病初愈,整个人恢复了昔日的容光焕发和妩媚娇艳。
她莲步轻摇,慢慢靠近流云洛祺,在他跟前蹲下,声如黄莺:“王爷,请别喝了,让歆儿服侍您歇息吧!”
一边甩开她探来的芊芊玉手,流云洛祺一边睁开迷离惘然的眼眸,剑眉还逐渐蹙起。
“来,歆儿扶您到床上去!”颜歆重新伸出玉臂。
却遭到流云洛祺的再次推开,还伴随着一阵瓮声瓮气、没有意识的的谩骂,“滚开,本王不要你理,你不是舍本王而去了吗,又何必回来假惺惺?你这丫头,本王不会放过你的,你休想逃出本王的手掌心!!”
经他用力一推,颜歆被震得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了旁边的大椅内。其实,被伤的岂止她的人,更严重的是她的心!
笑容已经隐退,逐渐充满颓然、幽怨、悲伤、还有不甘与忿恼。还以为,使尽办法赶走那贱人便一切恢复正常,孰料他仿佛着了魔似的,动不动就发怒,清醒的时候还会温柔相待,一旦喝醉,便理智全无,甚至将自己当成那贱人,嘴里念的骂的都是与那贱人有关。
凭什么!那贱人样样逊色于自己,凭什么不用付出就能轻易获得他的关注,获得他的……喜爱!!
“孩子他爹另有其人?他很疼很爱你,孩子是你和他的爱情结晶?我呸,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这是在激怒反抗本王吗?或是向本王炫耀示威?本王告诉你,从来只有本王操控别人,绝对不会出现本王被人操控,所以,你等着瞧吧,你胆敢忤逆本王,本王绝不让你好过!”流云洛祺继续猛喝,继续痛诉。
颜歆越听,愈加感到不甘和气恼,思绪不禁回到判决当天。虽说,他给那贱人两条路,其实他压根就希望那贱人选择第一条路,他根本没想过让那贱人离开身边。她知道,他之所以那样做,完全是出于内疚,只因他曾对自己许过承诺——第一个子嗣由自己所生。
本以为那贱人会选择打掉胎儿,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出乎意料的是,最后的选择竟是宁愿被休也要保住肚里的种。哼,那贱人果然厉害,竟然看中了流云洛祺的心理,故意来个欲拒还迎。
不过,自己是不会让她得逞的,只要有自己在的一天,那贱人休想再回到他的身边。既然那贱人不知死活,那自己也无需客气,不仅要她身败名裂,还要她在京城无立足之地!!
接下来,颜歆不再理会流云洛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气咻咻地走出房外。
流云洛祺根本没留意到她的离开,整个人继续陷在自己的愤慨世界,继续醉生梦死,发泄心中的不甘与暴怒……
京城的市集,永远都是那么热闹非凡、繁荣昌盛。肉菜街市那边,也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惟独其中一个豆腐摊位,相较有点冷清。
看着隔壁客人如云,又瞧瞧自己这边一个人影也没有,琴儿不禁皱起眉头,苦起小脸,轻声地抱怨:“真不明白,隔壁的豆腐明明不够我们的好,客人就是纷纷朝那边涌,我说他们呀,到底懂不懂吃!”
楚筱菱冲她微微一笑,安慰道:“有时候做生意不仅仅是靠质量,信誉和招牌也很重要,人家在这里摆摊多时,熟客固定,生意自然好!放心吧,只要我们坚持,日子一长,客人也会多起来的!”
自从被休后,楚筱菱在家仅呆了五天就开始变得“不安分”,考虑到自己省下的银两迟早会用光,于是跟母亲提议,自己要重操旧业,免得坐吃山空。
楚母见她身怀六甲,本不想她操劳,但又怕她整天在家会胡思乱想,便也答应,让琴儿陪着一起出来。
“咦,这不是豆腐西施吗?怎么,几时又回来卖豆腐了?”蓦然,一个流里流气的嗓音把楚筱菱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楚筱菱定一定神,望着眼前长相普通、神情隐约带着些许猥琐的男子,不觉略感纳闷。
“不记得本公子了?本公子当初可是天天光顾你的哦!”那人又道,眼中闪烁着某种暧昧的光芒。
楚筱菱仍然记不起来,但她大约明白眼前的男人是哪类,于是粲齿一笑,客气地道:“公子今天想买豆腐么?欢迎欢迎,我们的豆腐又滑又嫩,价格公道,包您满意!”
“当然,本公子又不是没吃过,你的豆腐就跟你的肌肤一样,滑溜溜的,又白又嫩,直引人一亲芳泽。来,给本公子来两斤!”
对于此等调戏话语,换是以往,楚筱菱或许习以为常,可现在,不知是否因为身份不同,自己已身为人母,她竟然感到一股不自在和不舒服,还有微微的羞恼。
然而,为了生计,她终还是忍住不悦,强笑着应答,“好,公子请稍等!”说罢,熟练地称了两斤豆腐给那男人。
接纸包之际,男人先是意味深长地注视了她一会,才投钱给她。
不知道是否那男人去“宣扬”,很快又来了几位顾客,听话语便知都是曾经用言语占过自己便宜的痞子。
思及他们并没过分的举动,楚筱菱便也继续笑脸以待。也幸亏有他们,其他真正的顾客随着纷纷涌来,生意渐渐好转。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楚筱菱和琴儿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只见几名长相彪悍,凶神恶煞的汉子乍然驾临,鄙视瞪视着楚筱菱,恶声恶气地侮辱出声,“水性杨花的贱人,竟然私通家丁,珠胎暗结,简直有辱我们京城人的脸,给本大爷滚,不准在这摆摊!”
楚筱菱面色陡然一变,笑容也凝固住了,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暗暗猜测他们是谁,怎会知道这些事情,还上市集来找渣。
“还愣着干嘛,不赶紧滚?”捣乱者随手抓起一紮豆腐,当着楚筱菱的面直砸过来,正好打在她的鼻子上。
琴儿见状,不禁恼怒喝出,“你们是何人,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就是,你们到底是谁,再敢乱来的话,小心拉你们去见官!”其中一个帮衬楚筱菱买豆腐的公子哥儿,立刻英雄救美。
“我们这是替天行道,这贱人淫荡成性,到处与人苟且私通,伤风败俗。”捣乱者说罢,环视一下几名公子哥儿,鄙夷地冷哼:“你们都是她的老相好?别说我不警告你们,你们可知她是什么身份?半年前,她对老王妃下了蛊毒,让老王妃迎娶她进祺王府,谁知她死性不改,不甘寂寞之余到处招蜂引蝶,怀上来历不明的野种,祺王爷一怒之下,当场休了她!!”
众人一听,无不露出震惊和不信的神色。
“你们谁再敢帮衬她,就等于跟祺王府作对!!祺王爷权高位重,你们若是嫌命长,不妨试试看!!”捣乱者说着,转向其他百姓,“还有你们,谁跟她买东西就是跟祺王府作对,后果你们自己考虑!”
“胡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们到底是谁,受何人指使,做出如此污蔑诽谤,难道你们就不怕会受报应吗?”琴儿气得哇哇大叫,恨不得眼前的豆腐是一个个炸药,好让她炸死这些无耻可恶之徒。
周围马上响起一番议论,而那几名公子哥儿,依然无法相信这个消息,毕竟在他们心目中,楚筱菱就是女神,他们曾经多次调戏过楚筱菱,深知她是那种出自淤泥而不染的孤傲女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充满威严且饱含讽刺警告的话音打破大家的猜测和混乱:“不错,她的确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无视礼教贞德,到处勾三搭四,败坏名声,简直我们女人的耻辱。所以,你们以后谁跟她买东西,就是跟我们王府过不去!!”
颜歆一袭火红色的华贵衣裙,冉冉而至,伴随身边的竟然是……流云洛祺。他面无表情,深沉阴霾的黑眸死死盯着楚筱菱。
捣乱者见到他们,赶忙拱手一鞠,“拜见颜侧妃,拜见王爷!!”
众人这一听,惊诧之余,纷纷低垂下头,恭敬行礼。
颜歆冷眼睨视着他们,视线最后落在捣乱者身上,朝他们打了一个眼色。
他们会意,迅速抓起豆腐,再次朝楚筱菱身上、脸上还有发上砸去,最后还把整个豆腐摊掀了起来。
接下来,有些趋炎附势的百姓也纷纷掏出他们花钱买来的瓜菜扔向楚筱菱,还一边辱骂她的不要脸等等。
琴儿又急又恼,赶紧挡在楚筱菱面前,对那些怒吼叱喝,“你们不要扔了,不准再扔了!”
楚筱菱的两只手,一直小心地护在腹部,任由那些挥如雨下的瓜菜砸在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各种食物挥如雨下,引致连绵不断的痛,使她浑身发疼,但她依然咬紧牙关,安慰宝宝别怕,说自己会好好保护她!
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妙,琴儿再也顾不住,奔到流云洛祺面前,噗通一声跪下,“王爷,请您阻止他们,别让他们再扔筱菱姐了,求求您,求求您,琴儿给您磕头了!或许您不喜欢筱菱姐,但怎么说她也曾经是您的妻子,曾经好好服侍过您,一日夫妻百日恩,请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筱菱姐,放过筱菱姐吧!”
流云洛祺一直默默看着整个过程,看着楚筱菱愈加狼狈可怜的情况,他心中某根铉似乎已被触动,然而,一想起她曾经的叛逆,想起她的选择,想起她对自己的无视,想起自己这几天的痛苦,他便满腔怒火,于是,硬下心肠,冷冷的话语从紧抿的两唇间迸出,“一切皆她自找,除非她选择第一条出路,否则,继续自食其果!”
见他总算出面,楚筱菱心中难免抱有些许希冀和期待,谁知却是他的疾言遽色!
彻底的心如死灰,她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满面冷然淡定,黑白分明的清眸也是毫无波澜,仿佛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再或者,是个仇人!
慢慢的,她拿掉头顶的菜叶瓜片,拍掉身上的食物碎渣,呼唤琴儿,“琴儿,回来陪我收拾东西,我们走!”
“可是……”琴儿犹豫踌躇,毕竟,她始终希望明天还能够来这里做生意。
楚筱菱见状,便不理她,一手继续护住腹部,一手开始翻起摊板。
琴儿见状,便也赶忙过去帮忙。很快的,她们收拾绑好所有工具,推着木板车,艰难地迈出市集。
好戏结束,人群纷纷散去,只留流云洛祺和颜歆。
颜歆满眼得逞与奸笑,内心说不尽的凉快和痛快。
流云洛祺则如雕塑一般,动了不动地矗立着,深眸牢牢盯着那抹腰杆挺直、决然离去的倩影,咬牙切齿,两手紧撺成拳,心头羞怒难息。真是可恶,那丫头还是不知好歹,不肯买他的帐,还是不稀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