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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春日尚好,柔光将整个琉璃红瓦的皇宫笼罩。
九霄殿。
九根盘龙大柱撑起巍峨的殿宇,鳞片狎起的龙头缠绕而上,俯瞰大地,见证着天傲的辉煌,黑砖红瓦交相辉映,祥云瑞兽雕刻其间。
一砖一瓦,都散发着属于天子的尊贵无双气息。
天下一统,齐归天傲。
偌大的九霄大殿之内,墨龙交椅之上,少惊澜玉笔挥洒,蹙眉专注着眼前的奏折,下面几个朝中大臣列位整齐,静候着少惊澜的吩咐。
凌归玥倒是悠闲的很,即使是在宫中,依旧是一袭随意的白衣。
她斜倚坐在少惊澜身边的位置,意兴阑珊,随意的翻动着少惊澜处理过的奏章,偶尔开口说上两句。
少惊澜和凌归玥出征漠北齐华期间,丞相凌毅代管朝政,但是,这积压下来的事件也是不少。
“秦桦,调水的工程进行的怎么样了?”少惊澜停下手中的御笔,抬头望向下位的秦桦。
闻言,秦桦几步出列,两手一合,躬身道:“回皇上,西回十城的调水的工程,初步的轮廓已经出来了,臣估计,再用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工……”
秦桦暗道,这天下楼的实力,果然是恐怖,不用国库出银钱,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承担起这么大一笔的工程费用。
秦桦抬头看向大椅上悠闲而坐的凌归玥,若这天下楼不是皇后娘娘的,皇上恐怕也不会任其发展。
这样下去,不出几年,天下楼简直要将整个天下的商家命脉,都给遏制住!
“嗯,最后的时间抓紧一下,最好是赶在今年的雨季到来之前,将这个工程完成。”少惊澜蹙起眉头渐渐舒开,指尖轻轻的敲打了几下墨玉案台。
“是——”秦桦应声退回自己的位置。
凌归玥望向少惊澜棱角分明的侧脸,懒懒的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笑道:“你这个军师不错,有机会借我用用。”
说完,凌归玥低眸看着下方的秦桦,凉眸之中,似笑非笑。
这调水的工程很是巨大,能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弄出来,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而且,听说连带着她的人,都快被拐跑了,这秦桦本事还真的不小呢。
少惊澜转眼对上凌归玥的剪眸,宠溺的勾唇一笑,“可以。”
闻言,秦桦额上瞬间掉下一滴冷汗,我的皇上啊,要不要回答得这么干脆,两个字,就这样把他给卖了?
还有,看这皇后娘娘的眼神,怎么感觉这么不友好,秦桦脑子飞速的转了几圈,他好像没有得罪皇后娘娘吧?
少惊澜目光从凌归玥身上移开,慢慢的移向下方,殷红的薄唇一抿,开口道:“凌丞相,朕不在的宫中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下面的众臣一听少惊澜这话,心中大惊,凌毅也是一怔,赶紧出列,回道:“臣不敢,为皇上分忧,这是臣分内的事情。”
少惊澜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眸光幽深的看着凌毅。
凌毅抬头瞥了一眼少惊澜身侧的凌归玥,苍老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自然是知道,他能够得到少惊澜的重用的原因。
可是,他竭力为少惊澜做事,又何尝不是为了归玥,他欠他这个女儿的,实在是太多。
凌毅瞥着凌归玥,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归玥虽然是原谅他了,但是,还是和他这个父亲不亲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有机会抱一抱他的外孙们。
这样,他也就一生无憾,有那个脸能去见云卿了。
凌归玥目光停留在凌毅稍显佝偻的背上,瑰红的唇抿了抿,开口道:“凌丞相,明日你前往护国寺一趟,请太上皇回宫。”
凌毅微微一愣,少顷,眸中闪过一丝狂喜,合手回道:“臣遵旨。”
不过,在这样的场合,凌毅还是谨遵着君臣之分。
少惊澜望向凌归玥,眸中微闪一点惊讶,蠕了蠕唇,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那暗蓝的眸底闪过一丝难以发现的温柔。
少惊澜金丝墨色袖袍一挥,沉声道:“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整齐划一的一声告退之后,众大臣躬身退出九霄殿。
“玥儿……”少惊澜健臂一扯,将身侧的凌归玥纳入怀中,一声几不可见的低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凌归玥顺着少惊澜的力道,躺在他怀中,红唇一勾,还是这个暖暖的怀抱地方最舒服。
燕飞青衣佩剑,高大身躯杵在下方的一侧,看着凌归玥,捏了捏手中的剑,欲言又止。
他想开口问问那小妮子,但是一想到府中的那一个,想说出口的话,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手足无措的挠了挠头。
这么高大俊美的一个男人,但是脸上那纠结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燕飞——”
正当燕飞望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愣神之时,一道清冷无波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皇后娘娘——”燕飞反射性的看上九层玉阶上方。
凌归玥唤了一声燕飞,可是那目光却是对着少惊澜,狠狠的瞪了两下,才慢慢的睨向下方。
伴着一声低笑,少惊澜寒眉一挑,他好像没有做什么吧,这小家伙,好像对他有意见。
顶着凌归玥那透骨般的眸光,燕飞即使是再笨,也知道凌归玥叫他肯定是没有好事了,这前后一想,也就明白了。
燕飞咬咬牙,这皇后娘娘是个极其护短的人,特别是她那几个丫头,那是谁都不能欺负,那天小妮子可是哭着回宫的,他现在还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可是,他也担心啊,凝梅那小妮子这几天都没见到人影。
“皇后娘娘,这小妮,不,是凝梅,她哪儿去了……那天,哎。”燕飞磕磕巴巴的说着,最后一声纠结的挠挠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着什么急。
看见这兴师问罪的症状,少惊澜轻摇了摇头,殷红的薄唇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估摸着是燕飞哪里惹了玥儿,他这是被殃及了。
“到哪儿去了?”凌归玥低眉轻瞥,莹白的指甲勾起少惊澜胸前的一缕墨发,黛眉一舒,道:“嫁人了。”
“嫁……嫁人了?”燕飞脑子一懵,放空了好久,嘴无力的张了张。
那小妮子嫁人了,是殊影?怎么可能,这才几天不到啊,还有,小妮子要嫁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看着燕飞那个呆愣的样儿,凌归玥从少惊澜怀中起来,眸光瞬间乍寒,冷声道:“我告诉你,我的人,没有人可以欺负。”
凌归玥抿了抿红唇,燕飞也让她太失望了,竟然允许有人当着他的打了凝梅,还无动于衷。
要不是看在凝梅那丫头喜欢燕飞的份儿上,她连带着燕飞一起处理。
少惊澜身子向后靠去,慵懒的倚靠在墨龙交椅之上,健臂勾着怀中的小女人,燕飞这是欺负玥儿身边的那丫头了?
不过,要是真惹毛了玥儿这小家伙……
可是,燕飞听着凌归玥的话,好像是没有反应一般,只是木木的点了点头,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低喃道:“我怎么不知道,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燕飞一个榆木脑袋,始终没有将凌归玥的重点听明白,却一直在纠结那明显的一句假话。
凌归玥眸光定了定,长袖一挥,冷声道:“带进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终于是将燕飞的从呆愣的状态中,给拉了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一个发丝凌乱的女人像是一块破布一般,被狠狠的丢在九霄殿的大殿之中,她双眼被黑色的布巾蒙住,口中却是一刻都不消停的吵闹着。
少惊澜细长的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下面一身狼狈的女人,兴师动众的,玥儿这是干什么?
“这……”燕飞指着地上的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娘娘将习秋抓来干什么?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我是将军的夫人,你们最好是放了我,不然……”习秋发丝散乱,经过刚刚的教训,心里很是害怕,但是,却依旧壮着胆子大吼。
“将军夫人……”凌归玥瞥着燕飞,一声冷笑。
她抬手向着身后的暗一做了个手势,暗一点头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将那女人眼前的黑巾扯开。
“放开我——”黑巾猛地被扯开,那女人眯了眯眼睛,才看清四周的情况。
习秋双目瞪大,第一时间就被入目的华贵给惊呆了,目光由下至上,墨石美玉地板,紫铜仙鹤香炉,镂空雕花门窗……每一处,都精美绝伦。
习秋眨了眨眼睛,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贵的殿宇。
习秋眼前晃了晃,顺着一双黑靴子看上去,猛地扫见眼前的燕飞,“将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习秋整个人都扑向燕飞。
“习秋,放开。”燕飞声音一沉,有些手足无措推着朝他扑过来的人。
平时在将军府,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个地方,可不是她能随便乱来的。
“习秋,你这是怎么了?”只是,燕飞接着习秋凝神一看,也吓得不轻。
刚刚蒙着一张大的黑巾,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没了黑巾的遮掩,这习秋暴露出来的整张脸,肿成了包子状,通红一片。
燕飞这一看,这脸明显是被人用力给扇的。
“将军,你终于来救我了,你要为习秋做主啊,习秋没脸见人了。”习秋死死的抱着燕飞,顿时泪如雨下。
她就知道,燕将军不会不管她的,他还说过要娶自己的。
“皇后娘娘……”燕飞有些疑惑的看向凌归玥,“这是为何?”
习秋应该和娘娘没有过节才是,燕飞想了想,唯一的原因,应该是那小妮子,可是,他那天看见的,也只是那小妮子想要打习秋,他及时制止了而已。
“皇……后?”习秋即使是哭着,但也‘耳听八方’,这燕飞的一句轻声询问,自然也是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她的耳中。
习秋猛地从燕飞怀中抬起头,往上位望去。
墨黑金丝龙袍,那个男人邪肆冷俊,恍若天神般高不可攀,但是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危险。
他怀中,是一个清灵绝美的白衣女子,只是那冰凌般的眸光,却是让她脚底都抑制不住,冒出一股寒气。
习秋目光像是黏在了少惊澜身上一般,即使是知道不该多看,就是移不开。
少惊澜眸中乍寒,他最讨厌女人那花痴般的眼神。
“奴婢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少惊澜那寒冽的眼神让习秋瞬间清醒,砰地跪在墨玉地板之上,心里的惊骇,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习秋眸中的泪水不停的滴落在墨石地板之上,却不敢哭出声来。
这就是皇上,他怀中的那个女人,一定就是皇后了,她怎么会惹到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习秋那可怜的样子,燕飞手中的长剑竖置在身边,也单膝跪下,道:“皇后娘娘,不知道习秋犯了什么错,若是习秋得罪了娘娘,燕飞愿意一力承担。”
这习秋毕竟是他府上的人,而且还是……燕飞没有迟疑,倒是很有男子气概。
“什么错?”凌归玥勾唇一笑,冷厉的眼神探向习秋,“你胆子不小,力气倒也使不小。”
凝梅的脸都被她打得肿成了那样,白玉露用了几天,都还没有消下去!只是那丫头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死命的不说。
不过,梅丫头算了,她可不会任由自己的人就那么被欺负了。
“力气不小?”习秋脑中懵懂,这女人什么意思。
凌归玥将目光转向燕飞,眸中一闪,问道:“燕飞,若是这个女人打了凝梅,你会怎么办?”
她倒是想看看,在燕飞的心中,到底会怎么选。
“打了那个小妮子?”燕飞疑惑的望向习秋。
他只看见了凝梅那小妮子要打习秋,却是没看见凝梅挨打了,但是,竟然娘娘这样说,那肯定就是真的。
“你打了凝梅?”燕飞望向习秋的眼神也有些变化。
他知道,那小妮子的身体很是脆弱,几乎是个药罐子,平时他那也是什么都顺着她,凝梅那小身板儿哪里经得起打。
习秋泪水不停的流淌,弱声道:“将军,是她先打我的,我只是一时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现在只有将军能救她,习秋嘴里说得那是委屈万分,只是,那低下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嫉恨,衣袍袖中的手捏了捏,那该死的黄毛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凌归玥目光紧锁着燕飞,不发一言。
燕飞一声低叹,望向凌归玥,无奈道:“皇后娘娘,习秋的过错,属下愿意承担。”
这习秋已经是他的人了,既然她打了凝梅,那他也不能看着不管,他承诺过要负责任的,只有他来承担这个过错了。
燕飞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难怪那天那小妮子那么伤心,原来是挨了打,他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呢,更恼火的是,他还莫名其妙的毁了习秋的清白。
不知道为什么,他都不敢去找那个丫头,好像……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好……还真是好。”凌归玥往少惊澜怀中一躺,差点没被燕飞给气背过去。
燕飞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不该承担的责任,拼命的往身上揽,这梅丫头,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不开窍的笨蛋!
“还请娘娘饶了习秋。”燕飞又是一声请求。
凌归玥望着燕飞,只是伸手够不着,只好拿少惊澜出气,纤细的手指,拼命的拧着少惊澜坚硬的胸膛。
少惊澜轻吸一口气,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变化,他若无其事的扯住凌归玥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倒不是被凌归玥给拧疼的,而是,被她给惹出了火……
习秋眸中一闪,止住哭泣,抬头望向凌归玥,道:“习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娘娘,但是,奴婢知道,皇后娘娘也不是一个不分黑白是非之人,还请娘娘明示。”
习秋紧接着又将目光望向少惊澜,咬咬牙,开口道:“奴婢希望皇上明察,冤枉了奴婢不要紧,只是……”
说白了,这件事情很简单,她只是失手不小心打了人,这现在她也被打了,而且还被打成这样,这件事情自然也就过去了,她还是能回到将军府,好好的做她的将军夫人!
即使是皇后,总不能因为这点过失杀了她吧?更何况,还有皇上在,皇后也不会那么过分的。
这习秋倒也长得标致,那楚楚动人的样子,脸蛋儿上还挂着泪水,是个男人看了都不会忍心,不过这一套对燕飞有用,却不知道对少惊澜,却是副作用。
“不分黑白是非的人?”凌归玥眉头一挑,看她这顶高帽子戴的。
不过,她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也难怪能将燕飞都骗了去,虽然燕飞那家伙脑子实在是有点……
只是燕飞听得这话,却是惊悚的抖了抖,暗道她这是瞎添乱什么呀。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
“习秋——”燕飞一声低吼,打断习秋滔滔不绝的‘夸奖’。
习秋捏了捏衣袖,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半晌,整个大殿之内,都没有什么动静。
“小姐,小宝宝们……”
正当习秋想抬头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凝梅从大殿外一步跨进来,只是看见这情形,疑惑的一句话止住。
“是你!”
同样惊讶的声音,一道带着毒蛇般嫉恨,一道带着小兽般的愤怒。
习秋上下打量着凝梅,眸中净是愤恨,还真是那个死丫头,现在她变成这样,都是她害得。
只是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随意的进出这个地方!
凌归玥望向凝梅脸上那依稀可见的一块红色印记,又低眉望向习秋,头微微一侧,一声地低笑,“那你还有没有听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