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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很快就传出了荣琳郡主相中吏部侍郎府嫡公子许文的传闻。
这样的传言,自然是有人“无意”间说漏了嘴。荣琳郡主的态度,一般人自然问不到,问及许公子,他总是一脸羞红兼之骄傲的神情。
他内心里认定是荣琳郡主脸皮薄,当时人太多,所以才不敢承认……自始至终,也只听她说“胡说八道”这类话,没说不喜欢他不是?
于是城中俊男一片哗然,只觉得娇丽的一朵天上仙花,被个凡人给采摘了,与插在了牛粪上无异。
就连太后,都亲自宣荣琳郡主入宫,向她询问此传言是否属实,虽是询问,那神情,却是认定了的。
荣琳郡主多番解释无效,羞得无地自容,只能躲在家中,拒不外出,就连一年一度的秋分宴,都托病没有出席。
秋分宴后,便很快入了冬。
郁心兰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眼见着快要临盆,长公主亲自挑选的四名稳婆和两名奶娘,都已经住进了静思园。
赫云连城亦是事无巨细都要关注,下衙回到府中,就要将稳婆、喜事嬷嬷、及丫头们都召集到一起,详细询问一整天的各个细节。令得园子里一众下人,每日里守着郁心兰,生恐她有一点小小的闪失,她们可担待不起。
郁心兰抗议了无数次,都被赫云连城和长公主婆婆无情地驳回,其实她除了肚子大一点,多走些路后有些喘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其他不适,就连走路,都可以带起一阵风。
这一天清晨醒来,发现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中满是雨后泥土的清香,偶尔还会飘入一丝几缕的青草淡香,实是难得。只不过,下了一场雨,气候就冷了许多。
郁心兰起得身来,只觉得寒风从各处钻入身体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下却是奇怪,自从肚子大了之后,因身体里有两个人的热量,她却并不怕冷。今日的感觉却与平常不同,怎么会觉得这么冷?
紫菱带着几个丫头给郁心兰梳洗打扮,快用早饭时,锦儿才匆匆赶来,已做了妇人装扮。
郁心兰瞧见她便笑道:“今日就来了?这么快就成亲了一个月了么?”
锦儿羞红了脸,向大奶奶深深一福,“前日便有一个月了,听了奶奶让紫菱姐姐带的话儿,又多休息了两天。”
郁心兰亲切地笑道:“应该多在家中陪陪安亦,说了你不必着急回来服侍,我这园子里,现今连个空房子都没了,全是人。”
正说着,两位喜事嬷嬷带着四位稳婆和两名奶娘进来请安。郁心兰无奈地笑道:“看见了吧?”
用过了饭,稳婆们是要帮着摸一摸胎位的,照例是说,“胎位很正。”
这与郁心兰经常运动是有很大关系的。
最后一名稳婆来摸胎位时,却是摸了又摸,眉头攥得死紧,犹豫了一下,才道:“今日小主子的头,似乎变了位置。”
这年头生孩子,最怕胎位不正。郁心兰听得心中一紧,忙问道:“动了什么位置?”
“歪了一点。”
喜事嬷嬷忙问前面那三位稳婆,那三人也道:“是有些歪,但是小主子的头已经入盆了,之前奶奶的胎位又一直是好的,可以等明日再看看情形。”
这话儿才一说出口,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长公主就由岑柔扶着,直奔入静思园的主屋,见着郁心兰就着急地问,“怎么样?胎位怎么样了?”
几个稳婆都道,“歪了一点。”
长公主立时就怒了,“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兰儿,你怎么还站着?快躺下,千万别再动了。”
郁心兰刚要说“我没事”,小嘴一张,却变成了,“哎哟,好痛。”
丫头们忙七手八脚地扶着她躺到短炕上。
痛劲一缓,郁心兰似乎听到“噗”的一声,一股暖流流入股间,她顿时慌了,大叫道:“啊……我流血了,我流血了。”
眼泪瞬间从眼眶滑下,两手紧攀在紫菱的一条胳臂上,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安逸娴静的风范。
几个稳婆都是极有经验的,立即指挥小丫头们升火盆,烧开水,准备干净柔软的棉布,又靠在榻边轻声安慰,“奶奶别怕,只半个月就要临盆了,头胎又最易早产,或许是小主子等不及要出生了。一会子房子里暖起来了,老奴帮您看看,多半是羊水破了,没甚要紧。”
郁心兰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待听到稳婆说的确是羊水破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席卷了郁心兰,怎么办,她居然要生了,前世见过许多同事生孩子,她自己却是没有半点经验的;可腹中的疼痛又让她感觉到生命的喜悦,那是她孕育了十个月的孩子,很快就要与她见面了。
连城呢?连城在哪里?
心慌得很,郁心兰只想要连城陪在身边,想开口叫连城,可腹中一阵剧痛,让她顿时惨白了脸色,一口气憋在胸间,下唇都几乎要咬出血来。
长公主得了准信,立时就激动了,一连串地下达命令,“快,差人去禁军大营和兵部军营,请侯爷和大爷马上回府。让回事处尽早准备好喜报、喜饺,待生下来后,就好送去各府。”
岑柔亦是满脸喜悦,却记得母亲与她说过,女人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忙在一旁提醒道:“母亲,不如将吴神医也请过来,若是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长公主立即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
下人们都争着抢这种报喜的差事,赏钱多呀。
何乐是个耳灵腿脚快的,一听这讯儿,立即就往府外跑,嘴里嚷着,“我去报与大爷。”
禁军军营在兵部衙门旁,独立的一座大院。守门的兵卫听说是定远侯府的小厮,立即便带了何乐进去。
赫云连城刚刚下了朝,前脚才进的大堂,就听到兵士们禀报,府中差了人来。他略抬了眸,神情冷峻,见是回事处的何乐,淡淡地问,“何事?”
何乐笑眯眯地鞠个躬,“恭喜大爷,大奶奶要生了。”
赫云连城定定地看着他,神情仍是冷峻,“再说一遍。”
“恭喜大爷,大奶奶要生了……咦?”
一阵疾风刮过,何乐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前方的书桌后,哪里还有大爷的身影?
他怔怔地回头,问领他进来的兵士,“请问这个大哥,刚才,我家大爷在这屋里吗?”
兵士十分淡定,答曰:“在的。”
何乐顿时结巴了,“那、那现在去哪了?”
兵士想了想,回头往院子里一瞧,没见着将军的马了,“应当是回府了吧。”
何乐顿时有了流泪的冲动,大爷,您还没给小的赏钱的呐。
静思园的正房里,已经开始响起了郁心兰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长公主急得坐立不定,嘴里叨念着,“靖儿呢?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赫云连城旋风一般地冲入静思园的大厅,一身石青色云纹直缀,脚上踏着黑色的敖皮靴子,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鞭,面容端凝的疾步走了进来。
赫云连城只向母亲行了一礼,又直奔暖阁后的正房,冲到门边时,被紫菱等几个大丫头给拦住了,“大爷,产房污秽,您在外面等就行了。”
长公主见了这情形,便笑道:“第一回当爹,自然是心急的,可女人生孩子,没个定数,也不知要多长时间,你且在外面等就好了。”
屋内,郁心兰的惨叫一声连着一声,赫云连城哪里坐得住,隔一会儿就去拍拍房门,“兰儿,你怎么样?”听不到郁心兰的回答,他就指令里面的稳婆,“把门打开,我看一眼。”
长公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强按着儿子坐下,“哪有你这样的,这什么天气?门开条缝,都会灌寒风进去,冻着产妇和孩子可怎么得了。”
赫云连城听到这番话,才终于安静了下来,端坐在八交椅上,两只手互握得死紧,漂亮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两只眼睛就只盯着漏刻。
吴为就住在侯府,自是早就赶到了,此时喝着茶,神态悠闲,原想拉着赫云连城下棋,缓缓其紧张的心情,建议提出后,赫云连城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仿佛没听见似的转眸看向沙漏。
吴为只好退回自己的坐位,在心中感慨,要当爹的人就是不一样,跟傻子没什么区别了。
侯爷自是不会回来的,却差了亲卫过来询问情况,一有消息立即去兵部报讯。
时间过得极慢,却又似乎极快,没多久,便到了晌午。锦儿带了丫头去厨房提来了饭食,可上至长公主,下至小丫头,都没人有食欲,唯一有食欲的吴为,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食欲,只好一口接一口地吃点心。
只听得屋里的惨叫声渐渐消了音,有阵子没叫唤了。
赫云连城不免有些着急,等了片刻,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内心的煎熬,又走至门边拍门,“兰儿,兰儿。”
这一回长公主没有拦着他,自己也扶着岑柔的手站了起来,这么久没动静,该不会是……
屋里头,郁心兰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只余下了痛。大冬天的,她的额头、脖颈、胳肢窝里,全都被汗水浸湿了,整个人都几乎被汗水洗了一遍,声音也嘶哑了,嗓子火辣辣的肿着。
孩子还没生出来,稳婆不停地轻声安慰她,“大奶奶,已经见着胎儿的头顶了,加把力就好了。”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会不会,她没有力气生下孩子,或者耽搁的时间太长,孩子在产道里缺氧而……
郁心兰不知怎的,心顿时慌了起来,心一慌,手足更是无力,无论稳婆怎么鼓励她都没有用。她忍不住失声唤道;“连城!”
一直站在门边的赫云连城立即听到了,他想也不想地用力推门,楠木雕花门瞬间被他推开了一条缝,忽地又想到不能让寒风吹进去,于是腰一弯,从靴中摸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伸入缝中,就那么两三下拨弄,就将门闩给拨开了,然后赫云连城迅速地侧身挤入房中,反手带着上了房门。
屋内的稳婆和岳如等人大惊,“大爷?您怎么进来了?”
郁心兰听见她们的话,猛地抬头,正好看见赫云连城坚毅的面容,和眸光中满满的担忧。她的眼泪成串掉落,就开口轻轻呢喃道:“连城,我害怕。”怕保不住宝宝。
赫云连城看见小妻子苍白憔悴的小脸,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浓浓的怜惜,忙坐在床头,握住她的手道:“别怕,我在这儿呢,我会陪着你。”
他转动眼眸,看到床单上大片的血渍时,眼神黯淡了一瞬,又明亮起来,轻轻抚着妻子的小脸,跟她说话,“不怕,再用用力,宝宝就出来了。”
因常年握着兵器而带着些微茧的指腹,慢慢滑过郁心兰细腻的脸庞,粗糙的触感反而让她惶惶的心慢慢安宁下来,觉得一下子找到支撑,赫云连城慢慢地轻缓地传了些功力给她,让她的身体里也重新蓄入了力量。
稳婆见大奶奶的眸光又再度亮了起来,忙一边推着她的腹部,一边鼓励道:“请奶奶顺着老奴的手劲用力。”
郁心兰坚定地点头,“嗯。”
长公主等人是看着连城进去的,这当口儿,也就没人再拦着他了。只是他进去之后,仍是半晌没有动静,不会真的……
正想着,忽听里面传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然后就听到几位稳婆欢呼,“好了好了,头出来了,大奶奶再用点力,很快了。”
屋外的人手心都攥出了汗,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终于……稳婆们欢呼一声,“出来了出来了,是位小少爷。”
欢呼声后,便是一声响亮的啼哭,“哇……”
长公主长呼出一口气,顿时喜不自禁,“哎呀,这可是咱们侯爷的嫡长孙呀。”
过了片刻,稳婆们为宝宝剪了脐带,洗了澡,打上了包袱,终于将门打开,一齐朝长公主福礼,“恭喜殿下。”
赫云连城无心看一眼刚出世的儿子,只握住郁心兰的手问,“还痛不痛?”
郁心兰没什么力气了,淡笑着摇了摇头,生出来后,人仿佛脱了力一般,可是所有的疼痛,却都远离了。
赫云连城拿过床头的绢帕,为她擦了擦刚渗出的汗水,紫菱带着几个丫头上前行礼,“恭喜大爷,恭喜大奶奶。”恭喜完后又道:“还请大爷回避一下,婢子们要为大奶奶净身,更衣。”
赫云连城道:“不用回避了。”
他弯腰抱起小妻子,在锦儿的指引下,来到内间。那里早就有烧滚后又凉下来的、温度适宜的热水,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
赫云连城毫不避嫌地亲自为妻子换下汗湿的脏衣,几个丫头红着脸,手脚麻利地为大奶奶擦洗身子,再穿上新衣。
外面紫菱等人也将脏床单、被套全数换了一套新的,大红的宫缎锦被,光滑细腻,如同人的第二层皮肤,给产妇和宝宝盖上,既喜气又舒适。
郁心兰让人喂下了一大碗鸡丝、肚片、猪蹄等各种食材熬煮出的挂面,顿时恢复了几分力气,眼睛四处张望,“宝宝呢?”
赫云连城这才想起看儿子,奶娘抱着小少爷走至近前,赫云连城想抱,奶娘忙将宝宝递过去。
他伸手接住后,心下就是一惊,怎么这么软?人就跟着慌了起来,不知道要拿这条软呼呼的小虫虫怎么办,两只胳臂僵硬地伸着,再不敢动半分,呆了半晌,小宝宝被他抱得极不舒服,好不容易闭住的小嘴,又再度开嗓嚎哭,“哇……”
赫云连城更慌了,虽然很想跟儿子亲近亲近,却总担心儿子会将嗓子给哭坏了,只好对奶娘道:“还是你抱着吧。”
长公主很体贴地先将时间留给儿子和媳妇,在外面很欢乐地完赏,才扶着岑柔的手走进来,见到儿子的样儿就笑,“不知道怎么抱吧?让娘给你示范一下。呐,要一托着头和颈,让他的身子靠在手臂上,另一手托着臀部,这样就行了。”
这几个稳婆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的奶奶接生的,有着极佳的洞察力,非常敏锐地发觉,现在不宜跟大爷说话,他完全不在状态,跟他道喜,也不知道要打赏。于是将小少爷的生辰八字拿给长公主,一溜的吉利话儿,“午时正出生的,日在中天,贵人之命呀。”
“今日一早就听到一群喜鹊叫,原来是大奶奶生贵子。”
“生得真俊,老奴给各府许多奶奶都接生过,就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少爷。”
长公主听着心里高兴,又教纪嬷嬷重重打赏,乐得几个稳婆嘴里的吉利话儿就停不住,一下劲儿地赞宝宝漂亮。
长公主再细看了宝宝几眼,很笃定地道:“跟靖儿小时候一个样子。”
赫云连城也凑到母亲身边细看,虽然他看不出象不象他,可就是感觉越看越爱,心中某个地方软了化了,成了一摊黏黏的糖泥。
躺在床上的郁心兰急了,怎么没人理她了呀,赶忙儿叫道:“连城,抱来让我看看。”
赫云连城得了令,忙按母亲的指示,小心地抱过这个小祖宗,呈给小妻子看。
小宝宝粉红的一团,脑袋还没连城的拳头大,皮肤也有一点皱皱的,被折腾着洗了澡,早就累得闭上了眼睛,眼线很长,可见是双大眼睛,睫毛还是稀稀的,不知张开后,会是怎样的明亮。小鼻子却是高挺着的,大概是郁心兰唯一能看出来,跟连城象的地方。
郁心兰靠在连城的怀里,看了又看,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和幸福。
连城亦是十分喜悦,乘无人注意他二人,附耳轻声道:“辛苦你了。”
郁心兰甜甜地一笑,伸出手抱了抱宝宝。一名稳婆在一旁劝道:“大奶奶不用着急,孩子生下来了,这个娘是当定了。您刚刚生产完,还是躺下好生休息一下,想看小少爷,日子长着呐。”
赫云连城也忙道:“正是这个理。”
说着将儿子交给奶娘,扶着郁心兰躺下。
郁心兰拗不过他们,再者也着实困了,便躺下闭上了眼睛。众人正要打算离开内室,让她好好休息之际,她忽地又叫了起来,“肚子好痛!”
赫云连城这下急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出去将吴为给提了进来。
吴为也被郁心兰那一嗓子给骇了一跳,产后症,最是难治,也最易要人命的,他忙将手指按在郁心兰的手腕处,听了一会儿,神色古怪地道:“还有一个。”
稳婆们顿时慒了,摸了那么多次胎位,没摸出有两个呀。
赫云连城也揪着吴为质问,“双胎?你以前怎么就没说过?”
吴为窘得直摸鼻子,他是江湖人好不好,他最擅长的是解毒和疗伤,妇科只是顺带学的,是不差,却也不算精……不过此时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这位刚荣升为父亲的帅哥,肯定不会听他解释的。
而这厢,郁心兰的惨叫已经一声高过一声了,闲杂人员立时避了出去,赫云连城又端坐床头,握着妻子的手,帮着打气。
产道已开,这一回生得就顺利多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婴就生了出来。
稳婆们大声道喜,“天呐,龙凤胎,真是祥瑞之兆呀。”
“小姐儿生得真俊呐,长大后肯定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儿,将来侯府的门槛一定会被媒人踩平的。”
若说有了儿子后,赫云连城反应就变慢了的话,有了女儿之后,他直接就傻了,只知道“呵呵,呵呵”的傻笑,偏偏他又要寸步不离地守着郁心兰,稳婆和紫菱等人只能硬着头皮,充当了一回主子,指点大爷行事。
忙乱到了下晌,累晕了的郁心兰终于能清清爽爽地睡上觉了。
大概是过于劳累,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期间侯爷、甘老夫人、甘夫人、二奶奶、三奶奶、赫云彤、赫云慧以及郁府和温府那边都差了人来看望过,见她睡得香甜,便只看了看宝宝就走了。
那对小宝宝也跟他们的娘亲一样,呼呼大睡,任由人将他们抱过来抱过去,怎么捏脸、摇晃都不醒。侯爷对这个孙子喜欢得不得了,一直抱在手中,孙女当然也逗了逗,不过喜欢的程度相差甚大,偏心得赫云连城都黑了脸。
待郁心兰醒来,用过饭,两名宝宝也醒了,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郁心兰心里那个疼啊,忙道:“快抱来给我。”
奶娘翁氏和施氏忙将小少爷和小姐儿抱过来,郁心兰的眸光在两张小脸上转了转,果断地表示,“哥哥应当让妹妹。”于是接过小姐儿,撩开了衣裳就要给孩子喂奶。
翁氏的脸顿时红了,“大奶奶,不用的,让奴婢来就成了。”
郁心兰坚持道:“我先喂,喂不饱,你再喂。”
她才刚生产完,这几天是极珍贵的初乳,可以增加宝宝的抵抗力的,可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一些所谓规矩,觉得贵妇人自己喂奶,是有失身份的。所以她特意叮嘱道:“你们直管帮着带孩子,这话儿不许学给旁人听。”
两位奶娘只能低头答应了。
郁心兰坚持给两个宝宝喂完了奶,因为他们现在还太小,所以她的奶是足够的,两名奶娘自是不敢跟大奶奶对抗,可又觉得这样不妥当,若是大奶奶坚持自己喂养,那她们怎么办?过得十天半个月,这奶水就会自己缩回去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拿定了主意,要悄悄告诉长公主殿下去。
两个小宝宝现在对外界的事物和声音,还没有什么反应,郁心兰逗了一会儿,便没再逗,就这么抱在手里看着,也觉得幸福呢。
过了片刻,她觉得累了,将宝宝交还给两位奶娘,再次申明,“我给宝宝喂奶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两位奶娘自是满口应承。
下午歇了晌,长公主扶着纪嬷嬷的手过来看望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欢喜地逗了小宝宝一阵子,便问郁心兰道:“兰丫头今日是自己喂的奶?”
郁心兰的眸光瞟了翁氏和施氏一眼,淡笑道:“是啊。”
长公主将下人们都打发出去,坐到她的床边,语重心长地道:“我知你不放心让旁人来喂养孩子,可你是赫云家的大少奶奶,这规矩和脸面却是不能丢的,这两个奶娘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定然不敢做出危害我家孙儿的事情来。再者,喂养孩子半夜里总要起来,你哪里会有精神?月子里休息不好,身子骨就恢复得慢。靖儿又是个心眼实的,一定要睡在这屋里,他平日里公务繁忙,夜里还不得休息,可如何是好?”
这一层,郁心兰倒是没有想到,她低头想了想,方抬头一笑,“母亲,我想亲自喂养宝宝,并非是不放心两位奶娘,而是希望借由喂养之机,与孩子们多多亲近。只是,晚上打搅到夫君却的确不好,不如这样吧,晚上就交由奶娘来喂,白天还是由媳妇亲自来喂。”
长公主见她这般坚持,也只好各退一步了。郁心兰却又提出,“媳妇希望将这两位奶娘的身契交还给她们,另外再请两位奶娘过来。”
“奶娘们怕地位不保,想让母亲来劝说媳妇,媳妇是可以理解的,但明明已经当着媳妇的面应允下来,不会告诉旁人,却又背地里告诉了母亲,这种行径与背叛无异,媳妇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这话儿一出,翁氏和施氏大吃一惊,双双跪下,不住地磕头,“求大奶奶饶了奴婢这一回。”
长公主也极是迟疑,“她们……也是……一片好意。”
郁心兰却坚持道:“母亲,奶娘是日后要教养哥儿姐儿的人,规矩是最重要的。她们不但要知晓主子应当守些什么规矩,更应该知晓奴婢应当守些什么规矩。当奴婢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自以为是,替主子拿主意。”
“今日之事,是媳妇考虑得不周,可为什么她们不能跟媳妇勾通,却要去向母亲您说呢?若是日后哥儿姐儿有什么想法,要办什么事,都由她们将主意给拿了,若是不按她们的想法来,她们就四处找人来阻止,与欺压少主的恶奴又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便道:“那就依你。”
两位奶娘骇得脸色惨白,不说当侯府少爷小姐的奶娘有多体面,也不说侯府的月银给得丰厚,就说她们本是被下的奶娘,这会子又被打发了出来,日后再想在京城混下去,怕是都难了。
长公主这会子只想顺着儿媳妇的心,怎么说,兰儿也给赫云家添了一双儿女,总不能为了两个奴婢,就让媳妇心里不痛快,再者,她刚才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便转头吩咐纪嬷嬷,“一会子给她二人结了月钱,将身契归还吧。另外再去寻几个奶娘过来,先试着,看看哪个妥当,再留下。”
此言一出,就再无更改,任那两个奶娘如何哭泣也无用了。
倒不是郁心兰小心眼儿,这两个奶娘一瞧就是心眼儿多,且心又大的,自以为是,又喜欢自作主张。
想留在侯府,可以,但你必须守住你的本分!她是个活了两世的人,还不怕那些个奶娘拿大,可她的儿女呢?在她看不见管不着的地方,她的儿女是由这两名奶娘来教养的,若是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岂不是毁了儿女的一生?
处置完了奶娘,郁心兰便又歇下了。连城回到府中,先是问候了小妻子,才去逗孩子。
同时有了两个孩子,总会是先逗一个,再逗另一个,又怕妻子说他偏心儿子,他时刻记着,单日上午出门前先逗儿子玩,晚上回府的时候,先逗女儿玩,双日就反过来,轮流转着,决不会偏向了谁。
上回挑选奶娘的时候,专门做了奶娘人选的记录,纪嬷嬷很快就找齐了四名奶娘,先放在静思园中由两位喜事嬷嬷小心调教,最后挑出了两个稳重、机灵、又守规矩的,签了身契,另外两人,问过她们愿意,则先帮着哺乳,按月结工钱,到四个月开始添加辅食时,再退出府去。
坐月子是最为痛苦无聊的,偏偏稳婆和吴为都说,她一次生育了两胎,于身体有损伤,应当坐大月子,足足在床上躺了六十天,才允了她下床。这期间的洗三和满月酒,都不允许她出席。
郁心兰足足花了五大桶热水,才将头发和身上清洗干净,搓下几层黑泥后,人都似乎瘦了一圈。
芜儿帮她挽了个漂亮的飞云髻,笑着道:“奶奶就跟没生过孩子似的,还是这么漂亮。”
郁心兰拿着靶镜照,笑了笑,又是一叹,“脸倒是没变什么,可是这腰上……”足足多了两个游泳圈。
奶娘康氏和任氏抱着曜哥儿悦姐儿进来了,名字是满月之时,侯爷亲自给取的,曜为盛日之光,正合曜哥儿出生的时辰,悦则为父母的开心果之意,因为悦姐儿才三天,就会笑了。
郁心兰见到宝贝儿女,立即放下手中靶镜,不再纠结自己的腰围了,每个都抱着亲了一口,笑问起昨夜的饮食。康氏和任氏一一禀报,郁心兰满意地点点头,“喂过奶后还是要给两口清水,漱漱口。”
叮嘱完了,便让奶娘将儿女放到赫云连城亲自定做的摇篮里,俯身逗着玩。
门外传来唱名声,“二奶奶、三奶奶来看大奶奶了。”
郁心兰站直了身子,走到矮炕边,芜儿挑起帘子,二奶奶、三奶奶相携着走进来。三奶奶见她便笑,“大嫂的气色真好,这月子坐得好呢。我们知道今日是大嫂出月子,所以特意来陪大嫂聊聊天。”
郁心兰笑着让座,“之前你们来了,我都只能躺着,没陪你们说话,怠慢了。”
三奶奶笑道:“说什么怠慢呢。”又要看小宝宝。
康氏和任氏忙将宝贝抱过来,三奶奶忍不住低头嗅了嗅乳香,笑赞道:“越长越漂亮了。”
真不是我自吹,郁心兰听着便骄傲地一笑,心道,我还真没见过比我家宝贝更漂亮更可爱的宝宝了。
两个小家伙目前看起来非常相象,雪白雪白的皮肤,肉呼呼的小脸,小嘴巴红艳艳的,两只眼睛就跟泡在水中的黑曜石一样,黑亮、水润。
最讨人喜欢的是,只要有人看着他们笑,他们就会冲你甜甜地回笑,若是能感觉到你真心喜爱他们,他们还会咯咯笑出声来。
几乎是人见人爱了!
当然,也有不喜欢他们的,比如二奶奶。
三奶奶逗了宝宝一会儿,便对二奶奶道:“二嫂要抱抱吗?”
二奶奶干笑道:“不了,我指甲长,免得一会子又怀疑我,要害这两个侄儿侄女似的。”
说的是宝宝出生那天,二奶奶过来看望,原是装出喜爱的样子,伸手要抱的,纪嬷嬷却给她吃了一颗软钉子,“二奶奶的指甲生得这么好看,别让哥儿姐儿给撞断了。”
自此之后,二奶奶就再也不肯抱曜哥儿和悦姐儿了。
郁心兰听她语里酸气十足,只当没听懂,让三奶奶将宝宝们放在炕上。
其实她还真不放心她们两个抱呢。
没多会儿,两个小家伙就尿了,奶娘和丫头们忙从主子手中接过来,给他们换尿布。
外面厚厚的棉布包打开,露出了里面讨喜可爱的小内衣和小棉袄。
大红的织锦宫缎,摸上去顺滑无比,贴着肌肤有一股奇异的舒适感。这样的缎子,是外邦的贡品,就是宫内都极少,即便是长公主,一年也只有一匹,积累下来的几匹,全给了两个小宝贝。
郁心兰让丫头们帮着做了宝宝的小衣小棉袄,贴身穿的,绣上了花鸟鱼虫还有小动物,十分可爱。
三奶奶垂下了眼眸,这样的衣服,她生燕姐儿的时候,长公主也送了半匹,其实这料子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清洗的时候,就要十分小心,不用能用肥皂,更不能浆,否则容易让孩子生疹子。这么小的婴儿,若是治疗不当,很容易夭折的。
三人聊了会子闲话,门外巧儿又在唱名,“大姑奶奶、二小姐来看大奶奶了。”
郁心兰听到赫云彤的名字,顿时笑弯了眼,忙道:“快请进。”只是她坐在炕里头,想下炕去迎,还得让二奶奶和三奶奶让位置,就不方便动了。
赫云彤和赫云慧进了暖阁,先在屏风后散了散寒气,才走进来,笑吟吟地道:“知道你今日出月子,这不特意来看你了,中午就留你这用饭了,好酒好菜的端上来。”
郁心兰轻笑,“想吃好酒还不容易。”说着从腰间解下钥匙交给紫菱,“去匣子里取五十两银子,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今日咱们办一桌。”
二奶奶和三奶奶也往里坐了坐,将炕边的位置留给赫云姐妹。
因着甘夫人被关家庙的事儿,赫云慧已经有好些月没上静思园来了,宝宝刚出生那天,她也是随着甘夫人一同来的,只坐了坐就走。今天赫云彤是先去寻了她,将她好一通数落,说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不该跟娘家人将关系弄僵,硬拉了她过来,本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这会子一瞄见两个雪白粉嫩又可爱的宝宝,顿时就爱上了。
女人天生都有母性,最抗拒不了漂亮可爱的小宝贝,她不由得眼巴巴地瞧着小宝宝,几个月没理会大嫂,这时磨不开面子,不好意思开口要抱。
赫云彤瞧在眼里,主动说要抱宝宝,这样肉嘟嘟软呼呼的宝宝,抱在怀里,谁都忍不住亲上几口。赫云慧更是羡慕,终于主动开口跟郁心兰说话儿了,“嫂子,我能抱抱吗?”
郁心兰轻笑道:“怎么不能?二姑娘是他们的姑姑呀。”
赫云慧面上一喜,忙抱过一个,亲了又亲,问道:“这个是儿子,还是女儿呀?”
郁心兰只瞥了一眼,便道:“女儿。”
只有她和连城,能分清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宝宝,这很让她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