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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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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二爷智破悬案、勇擒盗贼的光荣事迹,就传遍了整个定远侯府,连带二爷会取代大爷,成为禁军一品大将军一事,也在暗地里悄悄地流传开来。

    二奶奶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着一阵风,一早去佛堂和松鹤园给甘夫人和甘老夫人请过安,就径直晃到了静思园。

    虽说赫云连城已经无官一身轻了,可也没闲着,早起练了剑,陪着小妻子用过早饭,便又去前书房研习兵法。二奶奶赶到静思园的时候,连城已经去了前院,这让成心来看大哥忧伤的俊颜的二奶奶,内心无比失落,于是便想在郁心兰的身上找补回来。

    “大嫂,真对不住,其实我们二爷也不想抢大哥的差事,可兵部和刑部的大人都向皇上举荐了二爷,若是皇上允了,二爷也不能推辞不受。你也莫着急,大哥也不会象三弟妹娘舅那样一闲就是大半年的,父亲总会替他想办法的。你可千万要紧着自己的身子。”二奶奶满面关切地劝慰道。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仔细地观察大嫂的每一个面部表情,心中呐喊着,快哭吧快哭吧,我一定会记下来,时不时拿出来取悦一下自己。

    郁心兰姿势优雅地捏起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又取了丝帕擦了擦嘴角,方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自然是紧着自己的身子,这肚子里多半是咱们府上的长孙呢,再者说了,夫君的官职只是暂免,又不是罢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即是说,我老公只是暂时离开了那个岗位,皇上不见得会让人顶岗,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二奶奶暗恨地绞了绞手中的丝帕,却又不能当面直陈,大哥的职位肯定是不保的。她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再挫挫大嫂的锐气,门外又听锦儿笑道:“大奶奶,三奶奶来看您了。”

    锦儿随即打起门帘,三奶奶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向炕上的两人福了福,“大嫂安好,二嫂也在呀,在说什么呢。”

    郁心兰往炕里挪了挪,将炕边让出来给三奶奶坐,嘴里应道:“刚刚二弟妹在安慰我,说你们大哥决不会象三弟妹的娘舅那样,官职一闲就是大半年。”

    三奶奶的笑容立时僵硬了,接过巧儿奉上的茶盅,低头啜了一口,再不肯抬头看二奶奶一眼。

    二奶奶差点尖叫,我哪里是这样说的!我说的是……

    好象意思也差不多。

    二奶奶顿时泄了气,赶紧想法子补救,“若是日后我家二爷在兵部能说得上话的话,一定想法子为你娘舅说说情。”

    郁心兰补充道:“还得在吏部也活动活动才行。”

    兵部只能管兵部的事,相关人员的升迁可以上报天听,请折擢升或是罢免,但最后做决定的,通常是吏部,皇上也多半会听吏部的意见。

    这是在委婉地告诉三奶奶,二奶奶这是在做虚假承诺。

    三奶奶哪有什么不懂的,再者说,娘舅不论怎样飞黄腾达,到底与她隔了一层,起复不起复的,她才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相公日后能否平步青云。

    二奶奶几次三番想给郁心兰难堪,都给郁心兰避了过去,却轻轻几句话就将她与三奶奶对立了起来,让二奶奶心头无比失落,经刚来的时候还要失落。三奶奶原也是想看二嫂怎么挤兑大嫂的,哪知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瞬间失了谈兴。

    两人喝了几口茶,便寻了由头告辞了。

    出了静思园,二奶奶便热忱地邀请三奶奶到小花园里走走。

    今日阳光正好,小花园里春光明媚,二奶奶亲热地携了三奶奶的手,一路不停地说笑。

    其实对三奶奶,二奶奶心里有颇有怨言的。这个三弟妹平日里不声不响,可婆婆却对其言听计从,每回有什么事,婆婆都是问三弟妹的意见,而让她当跑腿的,办好了,是三奶奶的主意高明,办不好,是她没本事。就连二爷,都时常骂她没脑子,被三奶奶给比了下去,没个当家主母的风范。

    想到因为大嫂的一句话,三奶奶就甩脸子给自己看,二奶奶心气就不顺。二爷可是马上要升为正三品的禁军一品大将军的人了,这样步步高升,爵位极有可以承继在二爷身上呐,那时,自己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了,三爷和三奶奶都是要靠着二爷和自己过活的,这个破落户的女儿居然敢给自己甩脸子!

    昨晚二爷说的那件事儿……

    今天,怎么也得扳回一城。

    到凉亭处坐下后,二奶奶便打发走了丫头们,悄声向三奶奶道:“过几日是太后娘娘生辰,应当可以将母亲接出来了,你可要记得在母亲面前提提这回的事情。”

    三奶奶轻笑道:“这可是二哥露脸的事儿,当然得由二嫂去提呀。而且要说起来,二哥这回帮的也是大哥……”

    二奶奶谦虚地笑道:“一点子小事,说什么帮不帮的。要说帮,二爷和三爷可是嫡亲的兄弟,我家二爷最想帮的还是三爷呢。”

    三奶奶挑了挑眉,露出一脸好奇之色,“我家三爷有什么事儿吗?”

    二奶奶立即倾身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吗?昨日夜里,大内侍卫副统领沈照的父亲过世了。”

    三奶奶心头一跳,父亲过世,就得丁忧三年,那样,就必须从大内侍卫中,提拔一人上去当副统领。即便不能升到副统领,三爷也可以从二等侍卫升为一等侍卫,这样一来,就能常伴君侧,摸清了皇上的喜好,对日后的前途,大有好处。

    只不过,昨晚三爷轮值,回来也没听他说起过这事儿,二奶奶是怎么知道的?

    二奶奶仿佛知道三奶奶心中所想似的,仍旧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这事儿,可没几人知道,沈照的父亲没住在京城,沈照还想再拖上几日,毕竟,太后就要生辰了,宫里会有恩典……”

    三奶奶这便明白了,沈照的女儿在太后身边当女官,今年也有二十了,可以指婚出宫了,若是在这节骨眼上传出祖父亡故的消息,又得再拖三年。三年后,可就是二十三岁了,就算有太后的恩典,也不可能嫁得多好了,再者,那时太后在不在,还另说了。

    二奶奶扬着眉看向三奶奶。大内侍卫由皇上直接管理,但是兵部也能从旁建议几句,若是想让三爷顺利升职,三奶奶就应当向她求助。

    三奶奶点了点头,感激地拉着二奶奶的手道:“多谢二嫂告诉我这一消息,我回头就跟三爷说去。”

    二奶奶抽了抽嘴角,“你打算让三爷自己去寻门路?其实,我可以让我父兄……”

    三奶奶截断她的话,表情诚恳地道:“二爷马上要升职了,有多少事要忙,二嫂也得与各府的夫人们周旋,我们怎么好用这点子小事来烦二嫂。”

    二奶奶听了心中憋闷得慌,她原是想用上下打点的借口,找三奶奶多要些银钱的,没曾想这个三奶奶居然想撇开了她,自己去寻门路,哼!也得你寻得到才行。

    想罢,二奶奶意兴阑珊地起身,随口道:“既然弟妹不愿,那我也不勉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二奶奶回到静念园,便寻了方姨娘和茜姨娘、苏绣、湘绣两位妾室过来,要给她们立立规矩。

    没训斥得几句,妩月在门口打了个手势,二奶奶立即道:“今日先说到这里,二爷马上要升官了,日后来往的夫人们,可至少是三品以上的诰命,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规矩一点。”说罢,打发了几人,从后门回去。

    侯府中几个大些的院子,都是三进的,格局都差不多。正门处由侍卫守着,门边有一间较大的花厅,一间休息室,用来招待二爷的客人。进大门后,没有照壁,直接是一条青石甬道,直通正厅,正厅西侧是偏厅、膳厅,东侧是暖阁、正房等。过了正房,就是抄手游廊,后面的厢房,是给妾室们居住的。再后面,就是倒座房和抱厦,是用来存物件的仓库和奴婢的居所。

    二奶奶经常让妾室们从后门回去,目的是不让她们撞见二爷。这些妾室可没一个省油的灯,嘴里应承了,从后门走出去后,便转个弯儿,从穿堂直接绕到了前院,站在青石甬道上等候二爷。

    平日里,二爷总会跟她们亲热几句,今日,原本应当意气风发的二爷,却板着脸,呵斥道:“谁许你们拦在这里的?没规没矩的,还不滚回后院去。”

    几名妾室触了霉头,都依言滚了,只有方姨娘蹙眉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几许委曲。她娘家如今硬气了,她在二爷面前也就硬气了。二爷也知道刚才的话重了点,安抚地拍了拍方姨娘的手,“你先回去,一会我去看看姐儿。”

    方姨娘这才柔顺地一笑,作势给二爷整了整领扣,柔声道:“二爷若是有事,慢慢与姐姐商量便是,妾身反正是要等二爷的。”

    这话说得,是个男人听了心里都舒坦,二爷板着的俊脸,终于松了松,露出一抹笑来。

    二奶奶坐在暖阁的炕上,趴在窗边看得清清楚楚,咬着后槽牙咒骂,“狐狸精。”

    目送走了方姨娘,二爷转身进了暖阁,二奶奶迎了上去,笑眯眯地问,“今日上朝有何消息?”

    二爷眉头一蹙,“皇上倒是赞了我几句……可几位大臣提名让我顶上大哥的缺,皇上却不置可否,只道稍后再议。”

    二奶奶脸色也是一变,不满地道:“到底是护着自己的外甥,大哥立点子小功,立即就是升官发财的,您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只几句赞扬,有什么用。”

    二爷瞪了她一眼,“不许乱说!圣上的意思,岂是你能非议的!”

    二奶奶被他的厉色唬了一跳,忙轻声道:“我晓得厉害,这不就是在房里,给您抱屈几句嘛。”

    二爷这才缓和了几分,又道:“上头说,这事儿不急,他自有主张。过几日是太后生辰,你们外命妇都要入宫贺寿,到时你这般这般……”

    随即又挑眉笑道:“虽然抓到了盗贼,但大哥的失职之责,仍不能幸免。朝中许多大臣都在弹劾他,连周御史都上书了,他想官复原职,还是难。”

    二奶奶十分兴奋,“皇上也不能罔顾大臣的意愿吧。”

    夫妻两商量完,二爷便出了暖阁,依言去看方姨娘和长女。二奶奶转到正厅吩咐下人们做事,一道娇小的身影,从暖阁的后角门转出来,此人正是小茜。她溜着边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提了只小篮子,从院子后门闪了出去。

    先在园子里摘了一篮火红的凤仙花,小茜这才溜溜达达地往厨房的必经之路而去。

    不多时,便瞧见前去厨房提菜的巧儿和千叶。小茜忙凑上前去笑道:“两位姐姐这是去提饭呢?我刚才采了些凤仙花,分你们一些,拿回去做蔻丹吧。”

    巧儿见她如此,便知她是有话要说,于是对千叶道:“你先去厨房看着,我挑几朵花,一会分你些。”

    千叶应了一声,径直去了,小茜忙拉着巧儿躲到树丛里,将刚才所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表白道:“请大奶奶只管放心,大奶奶是我的恩人,若是有什么事儿,我必定会告诉大奶奶的。”

    巧儿笑着道了谢,去厨房取了饭,回来后,便悄悄将小茜的话转述给了大奶奶。

    郁心兰满腹疑问,二爷要二奶奶想法子,在郁玫面前提西郊那个果庄干什么?二奶奶的娘家嫂子李大奶奶一直想买下果庄,她坚持非一万两银子不卖,李大奶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所以一直没再露面,可听佟孝的意思,李府仍是经常派人到庄子附近打听,想是仍不死心。

    听昨晚连城提起的,二爷只怕是搭上了永郡王,牵线之人,极有可能是李府的大爷李彬。这么说,李府也是站在永郡王这边的。那么,二爷这般作为,应当也是永郡王的意思。是试探仁王么?总不会是拉个人来竟价,让自己再将交易价格提高才对。

    郁心兰正思索着,连城带着吴为进来了。吴为现在就住在侯府的客房中,连城请他每天来为郁心兰诊一次脉。不过吴为此人极讲规矩,来时必定有连城在,前两日连城忙得脚不沾地,他便没有来。

    郁心兰的身体不错,胎儿怀得很稳,吴为只是照常关照了几句饮食,便没其它的话了。郁心兰忽地想到上回吴为所托之事,便问道:“上回吴大哥说要借我的庄子种些药材,不知种下了没?”

    吴为笑道:“你不是指了个管事的给我吗?那人办事挺麻利的,我已经让他种下了,能不能种出来却难说。”

    这种药材的种子,是吴为的师傅从异邦弄来的,试种过几次都没成活,吴为上回请托了一句,郁心兰正好有空地,便答应帮他种种看。她目前将自己果庄的人,调了大半管事去了东郊,帮她打理皇上赐的五十顷良田。种作物与种果树不同。一片果林一两个人照看就成了,而作物却是一亩地就得要一个人。

    现在果庄的管事少了,不过果农还在,郁心兰想着反正是要卖出去的,也就没多上心。

    用过了饭,郁心兰便将小茜的话转述给连城。连城想了想道:“让她说去,看看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又笑道:“本大爷赋闲在家,不如陪夫人去铺子里看一看吧。”

    郁心兰眼睛一亮,“你愿意陪我出府?”

    赫云连城宠溺地一笑,“再不让你去看下铺子,只怕你要生病了。”上回在半路上遇到了皇上,便没有去成。

    郁心兰忙去换了衣裳,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径直去了店铺之中。

    到了唯美坊,正巧佟孝正要递帖子进府,郁心兰便问有何事。佟孝犹豫了一下,道:“前阵子,奶奶是不是让章全拿了些药材去果庄种?”

    “是啊。”

    佟孝犹豫了一下道:“今日一早,奴才回果庄例行巡查,发现那些药材,似乎是象谷。”

    闻言,赫云连城猛地抬头,“象谷?”

    郁心兰忙问,“象谷是什么?”

    连城解释了一番后,她才明白,原来是罂粟子。这世间数十年前流行过福寿膏,后来发觉有极大的危害,先皇便下了严令,禁止种植象谷,只从异邦进口少量的象谷,作为药材使用。

    难怪二爷要二奶奶去提果庄了,若是果庄里种了象谷,这个罪名可不小,就算连城是皇上的亲外甥,流放也是不可避免的。

    夫妻二人再无心盘算帐目,回到府中后,立即找来了吴为,问他是不是种的象谷。

    吴为蹙眉道:“明知不能种,我怎么会害你们?我要种的是虫草。”

    赫云连城对这个朋友极为信任,立即唤来了贺尘,让他速速去查清此事。郁心兰则道,“还是先麻烦吴大哥去果庄看一看,若的确是象谷,就立即让人铲除了,别被有心人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