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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心兰陪着长公主回到宜静居,婆媳俩挨着坐下后,长公主便细问她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心兰一五一十地详细叙述了一遍,不增一丝也不减一点。
那两个丫头是甘夫人挑出来的人,长公主是肯定不会答应她们进静思园的,可甘夫人这么一闹腾,长公主会不会也起了心,让她给连城安排通房呢?将事情讲清楚的同时,也是委婉地告诉长公主,自己的意思。
以这个世间的好妻子标准来说,她似乎应该主动来做这些事情,可她没有。而长公主婆婆已经算是好婆婆了,她诊出怀孕已经有半个月了,可长公主提都没跟她提过安排通房丫头的事儿……
即使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没有哪个婆婆会喜欢太过强势的媳妇,尤其是能左右自己儿子的媳妇。
所以她跟甘夫人说话时,能直接说“我不安排通房”,可跟长公主婆婆说话时,却必须要婉转。
正思索着,长公主摒退了众人,独留下柯嬷嬷和纪嬷嬷伺候婆媳俩说悄悄话,“你不打算给靖儿安排个通房丫头吗?”
那绝美的唇角仍是含着笑,可目光却带着一丝审视和警惕。
郁心兰垂了眼帘,柔声道:“一开始曾问过夫君,夫君说他不喜欢人近身服侍,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的……”
拿赫云连城的话当挡箭牌,总是没错的。
闻言,长公主心中一疼,眼里就泛起了水雾,拿出丝帕沾了沾眼角,轻叹一声道:“这中间,有个缘故。”
原来七年前的秋山之变后,赫云连城就被投入天牢整整三年,四年前才被放出来。当时的赫云连城已经成年了,回侯府后,因一时没有寻着好人家定亲,长公主便作主将原本服侍他的两名丫头开了脸,抬做通房。
关在牢里时,尚不用怎么走动,所以跛足这个缺点,倒也不怎么碍事,回到府中后,被二爷三爷嘲笑过几句,又从侯中下人的眼中看到了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赫云连城一时适应不了,极度颓废,意气消沉,却又极暴躁,被别人看一眼就会大发雷霆。
这两个丫头是自小就服侍他的,赫云连城当时虽没那个心思,可与她们也算是有几分主仆之情,所以并没有反对。只是没曾想,入了夜,他不过是在书房里多坐了会子,回到园子里的时候,正巧听到两个丫头悲叹命苦,跟了他这个倒霉鬼,早知道他不但被罢官,还瘸了腿,毁了容,不如早点想法子调到二爷或三爷的园子里去。
可想而知,以当时赫云连城的心态,那几句话几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时他便大发雷霆,将两名丫头丢出了园子……之后长公主又为他寻了几名如花似玉的大丫头,可那几人无一不是看到他脸上的疤痕就吓得眼都不敢抬,赫云连城便干脆不要丫头服侍了,要么在书房就梳洗好,要么回到内院自己动手。
纪嬷嬷帮长公主抹了泪,笑着安慰道:“殿下还想那些个陈年往事干什么。如今可不同了,大爷擢升了官职,腿也好了,脸上的疤痕也没了,现在府里头的丫头婆子们,哪个看了大爷不是连道都忘了走。”
长公主闻言又破涕为笑,笑容里有母亲特有的自豪,“靖儿当年可是第一美男子呢。”
柯嬷嬷赶紧加上一句,“现在也是呀,这京城里年轻一辈的宗室亲贵们,老奴也识得一多半,哪一个比得上大爷的。相貌那是没得说的,单论气派,脸上淡淡的不见笑容,眼睛微眯便不怒自威,无论谁看了都不敢小觑,真是让人望而生畏,能与侯爷年轻时媲美呢。”
长公主闻言,笑容又深了几分、明丽了几分,然后主仆三人转而看向郁心兰,等着她自动地将话接下去。
接什么呢……郁心兰抿嘴轻笑,“夫君的确是人中龙凤。”貌似某人就是这么自夸过的。
长公主微微有些失望,却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要求兰儿给靖儿安排通房丫头,只好淡扫了柯嬷嬷和纪嬷嬷一眼。
两位嬷嬷会意,张嘴便想讲一讲大道理。郁心兰忽地从座而起,退后几步,郑重地给长公主跪下。吓得长公主赶紧起身去拉扯她,“快快起来,地上凉,你有什么话直管说好了。”
郁心兰再三恳请,最后还是被她们给拉了起来,只得坐回原位,真挚而诚恳地道:“媳妇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母亲也是担心夫君的身子,一片好意。请母亲相信媳妇,媳妇是要陪伴夫君一生的人,自会将夫君的一切放在心上,此事,媳妇同夫君好好地谈过,夫君并不喜欢旁人近身服侍,而媳妇……”她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道:“也不希望夫君有别的女人。”
长公主面上的笑容滞了滞,刚想说话,又听郁心兰道:“媳妇恳请母亲先听媳妇说完。自古男人纳妾、收通房,为的是繁衍子嗣,可是子嗣多了,一来是日后会分薄家产,二来,嫡庶有别,这中间便会起了纷争。两位嬷嬷应是最清楚京中各家各府的情况的,不知能否数出十家后宅平和、妻妾无争、兄友弟恭的家族来?为了家族壮大才多纳妾室,可生出了嫡子庶子后却兄弟阋墙,这不是与初衷相相悖么?这些阋墙之祸,固然是因为人有贪念,可子嗣过多,也不得不说是个原因。”
“不知母亲还记不记得媳妇交给您的那张药单子,若不是为了这个侯爵之位,甘夫人何至于要谋害媳妇?媳妇扪心自问,愿意一心一意服侍父母亲和夫君,却必定不会有心胸,善待夫君的妾室。媳妇将夫君放在心里,敬他、爱他,可却不愿与旁人分享他,媳妇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这些话,媳妇已经同夫君商量过了,夫君应允了媳妇,此生只会有媳妇一个女人,只会有媳妇所生的孩子。媳妇恳求母亲成全。”
长公主愣愣地看着郁心兰又站起身来,向着自己跪下,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良久,长公主才吐出一口气,捂着胸口道:“你是说,靖儿已经允了你?”
郁心兰再磕一个头,“是的。夫君允了兰儿,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求母亲成全。”
长公主只觉眼睛一酸,眼前顿时模糊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当年待字闺中的她,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幻想,只是世事变迁,不敢再奢望了。
“罢了,你起来吧。”
郁心兰还没得到长公主的准信,仍是伏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两位嬷嬷知晓主子的心意,忙上前,一左一右搀起大奶奶,笑道:“殿下若是想往大爷院子里塞人,早便会开始挑人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只不过是当母亲的,心疼儿子的身子罢了。”
长公主亦笑了笑,“是啊,靖儿这孩子我清楚,他不想要的东西,硬塞不到他怀里,他不想承诺的事,谁逼也没用。他即肯应允你,便是心甘情愿的,我又何必做这老厌物讨人嫌。”
郁心兰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忙笑着上前拉住长公主的手道:“母亲哪里老了,与媳妇站在一块,人人都以为您是媳妇的姐姐,还是比媳妇漂亮得多的姐姐呢。”
长公主一个没绷信,笑了出来,“这是跟谁学的,油嘴滑舌的。”
郁心兰忙撒娇卖痴,“哪里要学,这都是媳妇发自真心的话儿,您若是不信,可以问柯嬷嬷和纪嬷嬷,您瞧着象不象媳妇的姐姐。”
两位嬷嬷也忙凑趣儿,“可不是吗?殿下风华正茂,怎能言老。”
婆媳两说笑了几句,长公主到底不放心媳妇的身子,让她先回去好生歇息,又给了二十两银子,说是给锦儿添妆的。
郁心兰回到静思园,在寝房内躺下,真是觉得无比疲倦,这一大早的,就跟打了两个仗似的。她原是想拖到连城回来后,由连城向长公主说明的,可后来一想,即便是连城去说,长公主也会觉得这是她的意思,还不如自己来说。
同是女人,总不会太为难女人吧,好在,长公主婆婆是个通情达理的。
郁心兰倦意上涌,便阖上眼歇了小半个时辰。
朦胧中听到外间隐约有人说话,郁心兰便问了一声,“谁在外面。”刚刚睡醒,嗓子又干又涩,声音不免分了岔。
紫菱带着巧儿挑帘进来,紫菱忙服侍大奶奶着装,巧儿倒了杯温茶过来,服侍着大奶奶喝下,这才禀道:“是郁府来了帖子,说是二夫人想明日到侯府来看望大奶奶,同行的还有几位堂小姐。”
明日是上巳节,未出阁的女孩儿们不是应该到白云山去玩儿吗?
郁心兰寻思着,大伯父二伯父至今没回宁远城,恐怕还是放心不下几个女儿的亲事。
上回她相看的那几个学子,也不知考得怎么样,只要人品好,就算是考不上,其实也没有什么反正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日后父亲帮衬着举荐一下,至少在各衙门里混个小差事,倒也不是难事儿,再退一步,在京城里寻个师爷、文书之类的事做,也并不难。
不过这是她这个现代人的观点啦,古人能不能接受就不知了。
郁心兰差锦儿去二门递了帖子,一是应下明日郁家女眷来访的事儿,二是传安泰一家进府。
下晌时分,安泰带着一家四口前来拜访。郁心兰在偏厅里见了他们一家,问了一下两个铺子里的情况,跟着,便问起安亦的年纪,“多大了,也不知定亲了没有。”
安泰老实地回答了。这种事儿,女人总是敏感一些,况且安娘子跟儿子同在唯美坊当差,自然知道长子的小心思,又抢着补充了一句,“亦儿的婚事,还请大奶奶帮着物色一下,我们一家才来京一两年,实在是不识得什么人家。”
郁心兰很满意安娘子的识趣,唇角便微微往上翘了翘,斜眼瞄了锦儿一下。锦儿的脸便腾地红了。
故意踌躇了下,郁心兰才迟疑地道:“我身边倒是有几个丫头年龄正好到了……”
安泰这会子也听出名堂来了,忙拉着家人一同跪下,大声道:“肯请大奶奶给个恩典,许一个给我家亦儿,我家必定善待这个媳妇,拿她当闺女一般的疼。”
大户人家到了年纪打发出来的丫头,在普通人家那里,行情可是极好的,就是一般的富商,也愿意娶这样的女子为正妻,因为懂规矩、知进退,若是管过事务的,还能认识不少的贵妇人。所以安泰是真心想求这样的亲事。
郁心兰此时心中有了底,愈发要沉吟一下。
其实是事儿是她办得不地道,按说,女孩儿未出阁前可是金贵得很的,应当是先知会男方一声,让安泰和安娘子主动来求她的恩典,她才勉为其难地将锦儿许给安亦。可是为了帮自己过道关,她已经先将锦儿给许出去了,锦儿连添妆礼都收了好几份了。
待安泰夫妇求了又求后,郁心兰才道:“我就把锦儿许给安亦吧。”
安亦一颗悬着的心扑通落地,欣喜地连磕几个头,“多谢大奶奶恩典。”
郁心兰忍不住笑话他,“终于愿意谢我了么?”
安亦的脸顿时红了,安泰和安娘子亦是十分高兴,谢过大奶奶后,当即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明日一早,我便遣冰人来合八字。”
郁心兰笑道:“可以。这事儿,你们就跟紫菱谈吧,我让锦儿认紫菱做干姐姐。”
因为女孩儿出嫁,总得有个娘家人,可锦儿的父亲嗜赌,早就把妻女都输了出去,这样的父亲,自然是不认才好。安家四口忙告辞回去,请冰人和准备聘礼,明日好上府中来提亲。锦儿和紫菱听了主子的话后,相互见了礼。紫菱坚持从自己手上褪下只纯银鎏金的镯子,当认干妹妹的见面礼,锦儿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这下子,终于可以公开锦儿的亲事了,园子里的老老少少都来恭喜锦儿,紫菱则和郁心兰商量着提谁上来当大丫头。
千荷擅长交际;千雪慎言心思细腻;千夏机灵泼辣;千叶女红极好,会揣摩人的心思。四个丫头各有千秋,且都能当事儿。
郁心兰沉吟了片刻,让紫菱将千荷千夏叫进来。
两丫头进了暖阁,心中都十分激动,这个节骨眼上被叫进来单独谈话,肯定跟晋升有关,两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郁心兰柔和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溜了一圈,噗嗤一笑,“这么绷着干什么,坐吧。”
千夏和千荷推辞几次,才在炕边的脚踏上坐下。郁心兰这才开口道:“锦儿已经许出去了,少则半年,多且八九个月,就会嫁出府去,我身边的一等丫头便少了一人……”说到这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两个丫头的表情,才继续道:“我思虑良久,决定提千夏上来。千夏,你现在手头的活,先分给其他三人做。”
只说把事分下去,却不说怎么分,这也是考一考她有没有管理能力,毕竟一等丫头也算是小管事,下面的小丫头们,是要听她们调配的。
千夏忙站起来,给大奶奶磕头,嘴里道:“婢子多谢大奶奶的栽培,婢子必定不会辜负大奶奶,忠心耿耿为大奶奶办差,尽心尽力服侍大奶奶。”
这个千夏表现得还算不错,虽然很激动,却也没失了礼仪和分寸。郁心兰掀了掀茶杯盖,漫声道:“嗯,你出去吧。”
千夏退出去后,郁心兰才看向千荷,问道:“你可知,我不提升你,却将你叫进来的原因。”
千荷忙起身回话,“婢子认为,大奶奶还需要婢子帮忙打探消息,所以不能提升婢子。婢子能得大奶奶赏识,感激不尽,必定会尽心尽力为大奶奶办差的。”
郁心兰含笑点头,“没错。我的确是需要你打听消息。需知一等丫头太过显眼,旁人不会与你说真话;三等丫头和粗使丫头,旁人又不屑与你说话,只有二等丫头,不上不下的正合适。之前交待给你的差事,你都办得很好,虽然我不能升你的等级,不过可以补你银子。你现在是五钱银子的月例,以后再从我这领五钱银子,补足一等丫头一两银子的月例。”
千荷欣喜地谢了赏,退了出去。
下朝了,赫云策直接回了静念园。
二奶奶迎着二爷进了暖阁,服侍着二爷更了朝服,便将今日郁心兰拒绝甘夫人赐的丫头一事说了,特意强调了郁心兰压根不准备为赫云连城准备通房丫头。
赫云策听了这话,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厌恶,“不过是收个通房丫头,连这点小事都要阻拦,心胸狭窄到了极至。我早说过,不是嫡出的小姐,必然不怎么受教,听说还是在外头养大的,自是没学过什么规矩。”
转念一想,这事儿其实对自己是有利的。将来的爵位继承人,可不是男人出色就能成的,男主外、女主内,家中的事务,也必须有个贤惠淑良、宽容大度,却又有几分手腕和魄力的当家主母来主理,才能让男人少了后顾之忧。
赫云策瞥了一眼妻子,心道:晨儿虽说性子急些、定力差些,可相对于大嫂那个妒妇来说,却是好上百倍了。三弟妹虽说手腕和魄力要强些,但娘家犯了大错,这便是一个污点。
于是点拨她道:“这事儿正是我们的机会,父亲一会儿会去宜安居,我们去给父母亲请安的时候,你记得将这话儿带出来。让父亲知道大嫂是个什么样的妒妇。”
两人来到宜安居,甘夫人正绘声绘色地描述郁心兰的泼悍,让人将那两丫头带过来给侯爷过目,“您瞧瞧,我这是亏了老大么?”
定远侯抬眼一看,竟是府中两名忠仆的女儿,的确是很不错的人选。
甘夫人瞧了眼侯爷的脸色,便知道侯爷是满意的,于是又加油添醋,“这般不能容人,怎么能当咱们赫云家的媳妇!侯爷,您若是觉得合适,不如就叫周总管亲自送去静思园。”
我看你郁心兰还怎么拒绝!
二奶奶也在一旁帮了帮腔,二爷也蹙眉,似自言自语道:“大嫂怎么这般不能容人呢?”
侯爷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整了整衫摆,抬腿便往外走。甘夫人一怔,“侯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定远侯停步侧身,回答道:“要清容管教一下大媳妇。”
甘夫人不是很满意,她希望侯爷能直接将这两个丫头送到老大院子里去,最好闹得静思园鸡飞狗跳,看郁心兰那死丫头还敢目无尊长不……当然,能让长公主挨顿骂,也算讨回了点利息吧。
定远侯到了宜安居,并不如甘夫人想像的那般直入主题,而是先问起了长公主明日会不会入宫。宫女们不能出宫,因而每年的上巳节,宫里都会办花展。
“不会去,兰儿已经禀报我了,明日亲家太太要带几位亲家小姐过来玩儿,我怎么也要去凑个趣。”
定远侯微微一笑,“那就置办桌好点的席面,别亏了亲家太太和亲家小姐。”
长公主笑着嗔了侯爷一眼,“我怎么会亏待亲家太太。正好,兰儿也说明日给锦儿办桌席面。”
定远侯点了点头,“我听说了,兰丫头说,所有丫头长大了,都配人是吗?”
终于拐到正题上了。长公主看着侯爷笑道:“她是这么说的。”
侯爷道:“你问过老大的意见没?这事儿不能听到媳妇的,阿珏挑的那两个人是还挺不错的,你可别因为是她挑的人,就一概地否决了。”
长公主听了这话就有气,“今日的事儿,侯爷弄清楚缘故了没,就这样扣顶大帽子给我?”
闻言,侯爷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讶异,“那两个丫头是靖儿不喜欢么?”
长公主哼了一声,“靖儿答应了兰儿不纳妾室和通房,所以什么丫头他都不会喜欢的。侯爷您问都不问一下情形,便先给我派了个不是,是不是太偏心了一点?”
一涉及到偏心不偏心的问题,定远侯就头疼,他觉得自己对两个妻子挺公平的,可惜两个人都不这么认为,个个觉得他偏心,而且还是偏心到另外一边。
提到这个话题,侯爷便不打算再深谈下去,他本不过是来问问,若是拒绝甘夫人挑的通房丫头,只是老大家的私心,那么他就提醒清容一下,不能太纵着媳妇。若不是,就罢了,他并不是非要老大收下那两个丫头,不过是觉得甘夫人挑那两个丫头,的确是没有存私心的。
可这话解释来解释去,长公主就是不依不饶,“若真是没半点偏心,为何你来了后,不先问一问我今日到底是什么情形?甘夫人有没有告诉你,兰儿再三申明不用通房丫头的时候,她还以目无尊长为由,要掌兰儿的嘴?兰儿现在有了身子,能掌嘴吗?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哦,我倒是忘了,若是兰儿有个什么闪失,她是最高兴的啦。”
定远侯头疼得揉额角,“话不是这么说,岳母大人的确是做了些出格的事情,阿珏应当也知道,可她已经答应我改了……”
长公主冷笑,“改?我看侯爷您不立这个世子,她就一天不安心。我本是不在意的,若我去皇兄那儿为靖儿请封,大了不说,一个清闲侯爵还是请得到的,皇兄不会这点脸面不给我!当靖儿多稀罕跟老二老三争吗?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窜上窜下,天天闹得家里不安生。”
侯爷轻叹,“以前的事都别提了吧,日后我会管着她,不让她胡闹的。”
长公主娇瞪了侯爷一眼,“不是我小看甘钰这个女人,她就那点子心思,兰儿刚嫁入侯府,她就给兰儿下药,想让兰儿生不出孩子……”
侯爷猛地将头一抬,“你说什么!说这话可要有证据!”
这件事,长公主本来是不打算提的,可是嘴一快,就溜了出来。到这时候,也没法子再瞒了,只得取了那张药单子出来,递给侯爷道:“您要的证据我没有,是兰儿自己发现了,请吴为验了厨房给她炖的补汤。这张药单就是吴为写的,他现正住在府中,您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一问他。”
说这话的时候,长公主心虚得很,一张药方能有什么用,就算那碗汤还在,都没用,已经到了兰儿的手中了,甘夫人可以说是兰儿自己下的药,想污在她身上。这种事,只有当场抓到厨师正在下药,由厨师供出幕后主使,才有用。
这也是郁心兰她们一直没揭发这件事的原因,毕竟证据太单薄了。
哪知侯爷飞速地扫了一眼,当即俊脸紧绷,拂袖而去。
甘夫人正在厅里与儿子媳妇说话,忽地见侯爷气冲冲地进来,心中一喜,忙上前问道:“是不是长公主惹您生气了?”
侯爷怒瞪着她,扬了扬手中的纸问,“我且问你,你当年答应过我什么,再也不用这个鬼方子!可你为何下在给老大家的补汤里?”
甘夫人听了心中一凛,难怪那时母亲说,兰丫头可以已经知道自己下药的事了,原来真的知道了,居然还将方子给查了出来。药渣倒了,药味入到了浓汤里,兰丫头是怎么知道其中成分的……对了,吴为,肯定是这个人验出来的!
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侯爷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干那种事?这是绝赫云家的香火,我也是赫云家的人呐。”
侯爷怒得一把捉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你灭了赫云家多少香火,你自己心里有数!以前我觉得亏欠了你,才放你一码,你也答应过我,再不会用这个鬼方子的,你居然言而无信!”
甘夫人哆嗦着唇道:“侯爷您要仔细想想,若是我真的给兰丫头下了什么药,她为何不来告诉您,非要等到今天?谁知道这张纸上写的方子是真是假……就算是那个方子,难道不能是长公主她让人抄写的吗?”
侯爷冷笑一声,“当年的事我没告诉她,你又说这是张绝方,旁人不知的,她怎么会知道?”
甘夫人怔了片刻,见侯爷已经深信不疑了,她深知侯爷的禀性,若是你直承错误,还能求得他的宽恕,若是死抵不认,只会令他更加厌恶。
她当即便流下泪来,哽声道:“侯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您要相信我,这是兰丫头刚入府时候的事情,后来您教训过我一次,我便没再做了,真的,您要相信我……”
定远侯失望又伤心地看着甘夫人,半晌才道:“下药的厨子杖毙,你给我到佛堂好好静心思过,直到你真心悔改为止……”说罢掉头便走。
当年,定远侯也是无意之中发觉,甘夫人给几位妾室都下了药,令其不孕,觉得甘夫人这般作为太过阴狠了,曾经狠狠地责骂过她一顿,逼她发誓再也不用这种法子害人,才放了她一马。
原来,他以为这是妻妾之间争宠争出来的风波,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本不在意庶子女,即使几个妾室都不能生育,也没什么关系,而且甘夫人为他生育了三子二女,怎么也是赫云家的功臣,他总是念着往日的情分……却不曾想,她反倒是变本加厉了。
甘夫人大惊,侯爷平素公务繁忙,根本没时间到佛堂来看她有没有悔过,那她要到哪年哪月才能从佛堂出来?
一想到后半辈子都有可能青灯伴古佛,忙扑上去拽住侯爷的裤子,哀求道:“侯爷,您好歹看我们夫妻二十余载,为我留点脸面。”
定远侯很失望地低头看她,“我没将你赶出府,难道不是给你留了脸面?放开!”
“放开!”
不放!甘夫人死活不放,扯得定远侯的裤子几乎掉下来。二爷和二奶奶在一旁吓得不敢言语,他们还从未见父亲这般怒过。
定远侯拉扯几下,失了耐心,提腿就是一脚,甩开甘夫人,大步离去。
这一脚,当然是控制了力度的,只将甘夫人踢开,有些疼,却无伤。
甘夫人怔愣片刻,随即泪如雨下。她自嫁进侯府,定远侯或许也曾与她冷战过、争吵过,甚至责骂过她,可挨窝心一脚,却还是头一遭,尤其当着儿子媳妇和满厅下人的面,这叫她以后拿什么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