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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甘夫人忽然叫了定远侯一声,笑了笑道:“把垫子拿下来吧,炕头上加垫子,反而隔了热。”
又朝郁心兰道:“你的丫头一点眼色也不会看,你什么时候见过侯爷坐炕上用垫子的?”
定远侯却说,“无妨。”说着已经坐了下去,眉头一皱,又欠起身,看向那个垫子。
甘夫人眼皮一跳,忙问,“怎么了?”
定远侯一伸手,从垫子里抽出一根绣花针来,眸光冷漠,“这是怎么回事?”
芜儿轻讶一声,“怎么会有针呀,刚才这垫子可是要给我们大奶奶坐的。”
甘夫人喝道:“香儿,这垫子上怎么会有针?”
香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可怜兮兮地开口道,“婢子……婢子也不知啊……”
甘老夫人怒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前几日才吩咐你,使个人将这垫子上的花纹修补一下,你交给谁办的?是不是她们将针插在垫子上忘了取了?还不快将人拖进来给侯爷磕头赔罪!”
香儿得了提点,立时磕了一个头,跑出去拖了一个小丫头进来,回话道:“前几日的针线都是由小虹做的。”
小虹忙跪下磕头,额头叩在地板上呯呯直响,一叠声地道:“求侯爷恕命。”
定远侯微眯了眼,手指转动着那根绣花针,看向甘老夫人道:“无心之失,倒不必恕命这么严重。只是,刚才听说,这垫子原本是给老大家的坐的?”
甘老夫人忙解释道:“并非如此。方才我们打马吊,是先摸了风向的,只是恰好被兰丫头摸到了那一方而已。幸亏兰丫头没坐这张垫子,否则给针扎了,老婆子可就真不好交待了。”于是又呵斥小虹道:“大奶奶身娇肉贵,岂是你们几个奴才担待得起的?侯爷宽宏,还不快谢谢侯爷!日后做事切记给我谨慎些!”
二奶奶也道:“就是啊,大嫂,你的丫头可真会说话,说得好象老夫人一定要你坐这块垫子似的,明明是你提出摸风向的。”
郁心兰轻轻一笑,“的确是由我提出摸风向,可我摸的是北,二弟妹你摸的是东啊。”
牌桌上的风向,并不是按照真正的方向来的,而是由摸东风的先坐好位置,其余人再按东南西北的顺序坐下就成了。
之前老夫人已经让了坐位,郁心兰提出摸风,就是为了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一定要她坐那个位置,二奶奶和三奶奶是不是知道而已。结果,最后她仍是坐在甘老夫人之前安排的位子上……
二奶奶脸色大变,哆嗦着嘴唇道:“大嫂这话说得诛心了!难道你是想说,我谄害你,明知这垫子上根针,还非要你坐不可?”
郁心兰轻叹一声,“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二弟妹怎么会联想到‘谄害’这种词上去?左右不过是一口绣花针,除非喂了毒,否则,便是我往上坐上三十次,也不过是扎三十个小针眼而已。”
甘老夫人强自笑道:“就是,一口绣花针而已,晨儿,兰丫头明明没说你什么,你做什么这么大火气?性子哪里这么烈?妯娌间最重要的是和睦,你们若是不和睦,可会害得家宅不宁、兄弟不和的。”
侯爷点了点头,将绣花针丢在炕桌上,教训道:“岳母大人说得在理,一点小事而已,怎么弄得这么脸红脖子粗的?”
甘夫人见侯爷没再追究了,忙打圆场道:“香儿去问问饭提来了没有,我一早吩咐过了,侯爷和我会在这里用饭。”
香儿忙应答着退下,郁心兰却站了起来,给几位福了礼,不好意思地道:“兰儿就不留下用饭了……”
甘老夫人拦着她道:“难道是还在跟晨儿生气?我让晨儿给你赔个不是。”
郁心兰忙摇了摇头,“不是,兰儿哪会生二弟妹的气?只是兰儿最近身子不舒服,怕影响到长辈们用饭的心情。”
侯爷微蹙了眉,“怎么会影响到我们的心情?”
郁心兰羞涩地低下头,瞥了一眼芜儿。芜儿忙代答道:“大奶奶闻不得异味,闻了,便会有些做呕。”
甘夫人怔了怔,勉强笑道:“莫不是有了身子?”
郁心兰的头垂得更低了,芜儿忙又代为回话,“大爷请了大夫诊脉,大夫说是有了,只是日子还浅,要好生静养才成。”
侯爷闻言顿时开怀大笑,“好、好、好,原来是这个缘故,嗯,你先回去吧,让婆子们好生抬着,可万莫摔了。好好给赫云家生个嫡长孙出来。”
郁心兰羞得小脸粉红,仍是强撑着羞意,轻轻回道:“兰儿愿承父亲吉言,为赫云家生长孙。”
那表情,又是羞涩,又带着几分得意、期盼和幸福,看得二奶奶几乎眼瞎,心中疯狂呐喊,她生的是嫡长孙,那我生的怀哥儿呢!怀哥儿才是嫡长孙!
众人照例自是要恭喜一番,甘老夫人还大方地拿出了一副老坑翡翠手镯当贺仪。二奶奶和三奶奶已经没有首饰了,便道:“明日一定上门恭贺。”
郁心兰笑了笑,“让两位弟妹费心了,你们好好服侍老夫人和父亲、大娘,我就先告退了。对了,欠据或是银票,记得明日一并带来。”
二奶奶和三奶奶的脸顿时黑了。
出了松鹤园的正厅,郁心兰见几个抬轿的婆子并不熟,便拒绝了乘轿,让岳如和锦儿一左一右扶着她,慢慢走。
芜儿嘴快地问道:“奶奶不是说,先不告诉侯爷和甘夫人的么?”
郁心兰挑了挑眉,“反正她们已经知道了。”
还没走两步,便迎面遇上了赫云连城,他回府就听说小妻子来了这,急得立即赶过来接人。
郁心兰轻笑,“没事,父亲也来了。”回到静思园,便将刚才的事儿学给他听,“父亲应当是起疑了。”
又招了岳如过来问,“熏香和茶水,你看了下没?有没有问题?”
岳如摇了摇头,“没有问题,婢子都看了。”
郁心兰便猜,“那,今日想必是试探……看来我们园子里的人,要细细摅一摅了。”
赫云连城也极赞同,请了安妈妈进来,他细细交待一番。郁心兰在一旁听了,暗道: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果然不一样。
夜深了,松鹤园内却没有熄灯火。
青铜鎏金三羊开泰香炉里冒着一缕一缕的白烟,先慢慢升起形成了一道白色的烟柱,而后又无风自绕,弯成“心”字形。
甘老夫人的脸色沉如幽潭,吐出来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底,“兰丫头知道你动过手脚了。”
甘夫人一怔,“母亲的意思是,她……知道我在汤里下过药?怎么可能,若是她知道,为何从未听她说起过,也从未见长公主来寻我的不是。”
甘老夫人嗤笑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才是她心机深沉的地方,以后,你们要小心一些,之前明明见侯爷将针扔在炕桌上,可后来香儿想去收拾起来,却没找着。只怕这回连侯爷,都开始怀疑我了。”顿了顿又道。“以后做事,你要更谨慎些才好。还有,若是万一,侯爷抓到了什么证据,你只管往我身上推。我到底是他的长辈,又是克儿的娘亲,他难道还能将我打杀了不成。”
甘夫人早在听说侯爷已经怀疑的时候,就吓得脸色惨白,抓紧母亲的衣袖问,“母亲,你在针上喂了什么毒?”
“哪有什么毒?不过是一点延时的眩晕药而已,本是想让那丫头摔一跤的。你只管放心,那么点大的针尖上沾的,只会晕一小会儿,也只能用一次,侯爷已经被扎到了,这会子应当睡下了,即便是药效发了,他也感觉不出来。待明天他再找人来验,什么都验不出来。”
甘夫人这下放下一颗心,验不出来就好,只要验不出来就不怕,想状告当家主母,总得有铁一般的证据才成。
按照赫云连城的方法,第二日上午,就将那个卖主求银钱的婆子给找了出来,是个负责洒扫的,为了几两银子,便充当了报信人。
郁心兰细看一眼,还好是侯府的家生子,以前就在园子里当差的,若是她带来的陪嫁婆子,真是脸面都会丢尽。
安妈妈已经审了那婆子一晚,那婆子知道其中厉害,兀自嘴硬,“老婆子真是冤枉啊,就因为跟松鹤园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要定老婆子的罪么?”
郁心兰冷冷一笑,向岳如道:“看你的了。”
岳如得了令,从腰间抽出一个大包,展开来,数百根长短不一的银针,这是她的暗器。她连扎了几针在老婆子的身上,那婆子就痛得哭天喊地,两个粗壮婆子都按她不住。过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终于熬不过了,大叫道:“我招!我招!”
岳如便拔出了银针。
郁心兰道:“不守规矩,先掌嘴二十。”
那婆子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问,“我哪里不守规矩了?”
安妈妈一巴掌招呼过去,“跟主子说话‘我啊我’的,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打完了二十巴掌,婆子终于老实了,一五一十说了,甘老夫人一来,便使人塞给她银子,让她将院子里的事都报到松鹤园去,她平素常在院子里转悠,也是想多打听些主子们的事儿,前几天大夫来诊脉时,几个丫头在屋子里尖叫,后来又看到大爷一脸喜色的送大夫出门,她便猜出,大奶奶怀孕了。
安妈妈恨得一巴掌扇过去,“你这叫背主!”
紫菱则悄声问,“要不要将这事儿告知侯爷?”
郁心兰道:“告诉婆婆,让婆婆去跟父亲说。”有些事,晚辈说起来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