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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玫立时笑道:“我说错了,是提携!”
郁玫倒不是怕郁心兰告状,没有人证,皇上信不信还两说呢!她只是在警惕自己,入宫后要更加的谨言慎行,在宫里可绝不能被人抓到任何把柄。
郁心兰却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你不能打我,但我却可以打你。我反正已经嫁人了,当个悍妇也没什么,况且这里四下无人,真真是有怨抱怨的好场所啊……”
随着“啊”字的话音一落,郁心兰一腿踹在郁玫的膝盖上,郁玫顿时站立不稳,倒下地去,后背正撞在铁树的巨大花盆地沿上,痛的她一抽,却不敢叫出声引人看到她的狼狈样子。
想当皇子正妃,才智、德行、美貌、手段、出身,一样都不能少,若是连妹妹都压服不住,日后怎么主持中馈,怎么掌管后院甚至是后宫?所以她怎么都不能让人看到她现在狼狈的样子。
郁心兰正是抓住郁玫的这一心理,又很踹了两脚,再一脚踏上她的脚趾,边慢慢用力边训斥道:“以后别再妹妹的叫得我恶心,从今日起,我跟你断绝姐妹情义,你有什么阳招阴招只管来,我也不会再跟你客气!这几脚,算是帮李小姐踢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登台看戏。
郁玫喘息了几次,才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裳、发饰,一步一挪地上观戏台。
待姐妹俩走后,十四皇子明子期推着赫云连城从对面的一株大树后走出来。明子期的表情有些呆滞,明净的眼眸里满是不敢置信,呆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才回过味来,由衷地赞道:“大表嫂真是爽朗泼辣不输男子啊!”说完后笑得打跌,“连城哥你可别惹表嫂子生气啊,小心她踹你。”
赫云连城淡瞥了他一眼,真无聊,转而想起小妻子张牙舞爪的样子,也不觉勾起唇角。
听完戏后又是晚宴,直闹到酉时初刻,宾客才渐渐散去。
甘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和宝贝女儿骑马离去,赫云连城断骨未愈,与郁心兰同乘一辆马车,看到小妻子端庄婉约的模样就想笑,装得还真像呢!
郁心兰没发觉他表情古怪,心思都被各种疑问占满了。回到静思园,屏退下人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连城,你怎么知道有人要算计我?那怎么……不保护下李小姐?”
调岳如到她身边,派人守着郁府、李府的马车,若不是早料到了什么,又怎么会做这种安排?
赫云连城正色道:“我只知道有人想要你西郊的果庄,定会想法子逼迫你不得不出售,却没料到她们会用这种办法。”
郁心兰怔了怔,问:“我那果庄怎么了?父亲买下已有好几年了,怎么一到我手中就成了香饽饽了?”随即两眼发亮的问:“是不是左近发现了金矿银矿?”
“想得美。”牵扯到朝政,赫云连城不欲多说,只提醒她再等等,看还有什么人来买,又问她今日盘问的情形。
郁心兰描述一番后想了想道:“我觉得刘贵妃似乎……怎么说呢,之前几位嬷嬷指手画脚,李夫人哭哭啼啼,实在不合规矩,她却没制止,好似想看出什么,后来我暗示宫女们还在撒谎,她又没理会。我总觉得,她似乎是掺了一脚,又似乎知道得不全。可要我交出了庄子,为何不使计让我打碎个物件?皇子府里的摆设,多的是价值连城的,用人命相胁,万一遇到硬气的,非要报道刑部不可的话,岂不是带累自己?”
赫云连城听完她的分析,眼眸中露出几分赞赏,坦言道:“非是我不告诉你果庄有何不妥,这里面牵涉一件大事,却还仅是一点蛛丝马迹,实在不好说。想要你果庄的,不止一批,今天的事,大概是两批人撞到一起了。而且,子期派人查了,今日在十二殿下的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十二殿下瞒了下来。子期猜测,李小姐应当是无意撞见了,被灭了口。刘贵妃才会用具尸体来诈你,或许还想看看有谁知情。”
郁心兰俏脸一白,这么复杂?她细想一遍,摇了摇头道:“翠娥等我时,应当是看见别人杀李小姐了,至少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她肯定是去过小池塘的。若那时就定下了计谋,不用等一个时辰后再来诈我。况且,那个时候,十二皇子还在艳遇呢,又则,宫女们是十二皇子府上的,串供容易,可郁玫呢?她一心想嫁十四皇子,怎么会与十二皇子和刘贵妃联手?”
赫云连城闻言神情一动,他与子期是通过暗中获得的信息来判断的,那里到底是十二皇子府,十二爷要放点错误的信息出来再容易不过。这般说来,那名叫翠娥的宫女就至关重要。
他忙扬声吩咐贺尘进来,耳语一番,贺尘领命离去。
郁心兰知道接下来的事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不如好好盘算盘算,几批人抢的果庄,要卖个什么价才合适。
赫云连城返回内室,便发现小妻子笑得像个财迷,忍不住又勾起唇角,起了捉弄之心,故意扬声道:“我们歇息吧。”
郁心兰背影一僵,干笑道:“还没沐浴,这天热得,不沐浴不行。”忙扬声唤丫鬟们抬热水进来。
等丫鬟们安置好浴桶和热水,赫云连城道:“你们退下,大奶奶服侍我就行了。”
丫鬟们掩着唇退下,郁心兰已经僵硬成雕像了,那个……服侍是指……搓背?
赫云连城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净房,见她一脸别扭地站在外面,忍笑道:“过来为我宽衣,扶我进去。”
“我……我扶不动你。”郁心兰赶紧做柔弱状,急忙忙跑出去唤喜来、运来进去侍候,自己避到内室。又不安地想,他会不会生气?
唉,迟早要要坦诚相见的,可是……可是自己前世都没谈过恋爱,真的很不好意思啊!
她还在纠结着,赫云连城已经沐浴完,一身清爽地推着轮椅进来,见她明明很紧张,还要佯装淡定的样子,就忍不住逗她:“快去沐浴,我等你。”
郁心兰脚步一滞,继而逃也似得冲进净房。
赫云连城忍俊不住地弯起星眸,忽而想到今日郁玫用尽方法引诱子期到假山亭私会,不由得感叹两姐妹真是不同。
郁心兰泡到指尖的皮肤都起了皱,才不得不擦干身子,换上一套白色的府绸中衣,来到床边,赫云连城双目轻阖,呼吸均匀,似乎已然沉睡。郁心兰蹑手蹑脚地爬上床,轻轻靠着床沿躺下。
刚躺下,赫云连城长臂一伸,搭上她的纤腰,再一收,便将她揽入怀中,额头轻轻搁在她的发间,扑鼻而入的是少女的馨香。
郁心兰紧张地绷紧身子,却听他嘟囔一句:“快睡。”原来并不是想要……那个。
郁心兰这才放缓心跳,又觉得总被他戏耍很不甘,窝在他怀里扭了扭,待听到他倒吸口凉气,大手开始往上移,立时安份了,用娇软甜糯的声音道:“快睡吧,明日我要早起呢。”
这倒不是虚言,三日后是三爷的长女、侯爷的嫡长孙女的百日宴,府中要提前筹备,她又是负责厨房采买的。
赫云连城却已被挑起了兴致,不甘就此放过她,在黑暗中,偏头精准地吻住那两瓣粉嘟嘟的唇,飞快吻过,然后微微离开半寸,让气息停留在鼻息间。
唇上沾过的温热触感,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眸在暗处隐约闪烁,勾魂摄魄,令心跳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膛。
郁心兰战栗不已,慌乱之下,只能轻轻推推他,“睡……睡吧。”
声音都微微颤抖,却有种别样的柔软的诱惑。
赫云连城听在耳里,心下一片柔软,复又躺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这一回郁心兰不敢乱动,老老实实闭上眼,原以为很难入睡,哪些片刻后便安然睡去。待她睡熟了,赫云连城才唇角微翘地拥她入眠。
第二天,郁心兰照例先给婆婆请安,再去静冬园的小花厅处置采买的事务。
侯府的厨房极大,还得管西府几百口人的吃食。虽然大老爷和侯爷分了府,却没分家,坚定不移地啃大树。
郁心兰看着路家媳妇递上来的帖子,头疼不已。
接手厨房采买时,正是上月月底,西府大老爷和程夫人的月例早就超支了,她借口业务不熟,推给甘夫人处理……无非是从侯爷的月例中拨一点补上,可这个月是自己管理,却不能由她们胡来。今儿才初七,程夫人就已经吃掉五十两银子了。
程夫人每月一百五十两的定例,月初总是胡吃海塞,到月底超支时又说侯府待薄她,说大老爷每月俸禄都上交公中,她却连饭也吃不饱,十足一个无赖。就不想想大老爷六品官员每月二百两银子的俸禄,光她们两口子都养不起,侯爷还得帮兄长一大家子的儿女、小妾、通房。
厨房里的几个管事媳妇都看不起西府的主子,却也愿意看大奶奶烦恼,因为她们都是甘夫人的陪房。
郁心兰拿笔勾去其中几项,让锦儿重新算好价钱,连对牌一起交给路家媳妇。
路家媳妇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帖子和上面的钱数,脸色有些难看,颇有几分埋怨地道:“大奶奶难道不知情,这帖子上都是程夫人要的东西,以往二奶奶甚至是咱们夫人都从不削减她的用度,您自作主张去掉这几项,到时程夫人怪罪下来,这板子都是打在奴婢身上的。”
芜儿听她语气无理,开口便骂道:“你是哪里学的规矩,竟敢这样跟主子说话!主子行事自由道理,你便是觉得与以往规矩不符,从旁提醒几句,请主子斟酌便是,有哪个奴才象你这样指责主子自作主张的?”
路家媳妇被骂得面红耳赤,心底忿恨,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主子都没开口,要你跳出来叫唤?
“好了,路家的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些,想来不会真的这么没规矩。”郁心兰明褒暗贬地道。赞许地看了芜儿一眼,这丫头越来越伶俐,只不过……王夫人塞过来的人,还是观察一阵子再说。
说完,她不再理会路家媳妇,改看另外几名媳妇递上来的帖子,也划去诸多项,重新算了价,发放对牌。
这一下,厨房里的管事媳妇都闹了起来,直说“这饭没法做了”“只能请各位主子饿肚子了”。
郁心兰悠哉悠哉地接过芜儿递上的茶,细细品,没将众怒放在眼中。
小花厅紧邻着正厅。在正厅处理府中事务的甘夫人听到吵闹声,不由得皱了皱眉。齐妈妈赶紧道:“老奴去看看。”
不一会儿,齐妈妈就转了回来,附耳低语几句,甘夫人脸上就现出了怒色!
厨房里的管事都是我的陪嫁,老大媳妇这是想打我的脸么?
“走!去看看!”甘夫人丢下手头的事,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小花厅。
“给大娘请安。”郁心兰看见甘夫人,忙起身让位,并纳了个万福,然后站在一旁服侍。
“听说你苛刻厨房的采买,不会是想将银子划到自己的荷包里吧?”
甘夫人直来直去,说话极呛人。此言一出,几名管事媳妇都露出得意的神色,眼含嘲讽地看向郁心兰。
外人对甘夫人的评价,褒义的是直率豪爽,贬义的是直率得近乎单蠢。但郁心兰不是这么认为。侯爷虽不贪花好色,但身份摆在这儿,所以府里除了两位正房夫人,还有六名妾室。
据说当年甘夫人怀大姑奶奶的时候,怕长公主独宠,便从陪嫁丫头中挑了一人开脸,抬为妾,长公主怀孕时如法炮制,另四名妾是皇上赏赐的。侯爷虽没多上心,但也没完全冷落她们,每个人的房里,每月总会去一两回。
可不论是甘夫人自己抬的还是皇上赏的,这二十年来,都没有生育,只有长公主抬的妾室怡然生了个女儿芳姐儿。可见甘夫人并不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鲁莽直率,心里若没有弯弯绕绕,能压得住妾室不生孩子?
想到那碗加料的例汤,郁心兰眸色更暗,在接管厨房之初,她就盘算着换走厨房一半人马,这厨房里总得要有长公主和自己的人,不然的话,连喝口汤都不安心。
当即,郁心兰恭恭敬敬先纳个福,方轻言细语解释道:“大娘误会了,媳妇只是削减了一些有库存的食材,并不会影响各院的膳食。倒是诸位媳妇拿了对牌还不去采买,只怕会误了开火时辰。”
郁心兰的话音一落,陈瑞媳妇立即喊冤:“夫人呐,大奶奶将鸡、鸭这些活物还有番茄、云耳、大葱这类干货、香料都划了去,只留些猪、牛、羊肉和时鲜青菜,这叫厨娘们怎么炒菜?厨房都是每日买每日的食材,不知大奶奶怎么就认为会有存货的。”
甘夫人一听便皱眉,“侯爷喜欢香酥鸭肠,你竟敢将鸭子都削减掉?”
郁心兰柔柔一笑,“请大娘听媳妇解释。咱们就从这鸭子开始算细账吧。锦儿,报与夫人听听。”
锦儿走至甘夫人跟前行过大礼,将手中账本打开,便翻边念:“八月初一,采买活鸭三十二只,八月初二,采买活鸭三十只,八月初三……直至昨日共计一百九十一只。从初一到初六,各院以鸭食为食材的菜品是,初一,宜心居,鸭血汤一份,香酥鸭肠一份……共计消耗活鸭一百零七只。因厨房言明是现做现杀,所以现在应该还有八十四只活鸭。”
锦儿报账的时候,芜儿便找到每日誊抄的采买帖子和各院中饭、晚饭的菜单,一一指给甘夫人过目。
甘夫人的脸色很不好,待锦儿报完,要齐妈妈拿着账本和明细帖子、菜单,到一旁仔细算一遍。
厅中央,各位厨房管事媳妇俱都安静了,原本幸灾乐祸偷瞟向郁心兰的眼睛,也只敢看着眼前的地面,一个个心里暗暗叫苦,这位大奶奶心思怎么这么细,平日里不看不管的就发对牌,原来在这儿等着算总账呢。
各家各府记这内宅账目,都是主母审阅采买帖子之后,发放对牌,再在账本上记个“厨房食材多少两银子”就成了。
食材吃完就没了,就算没用完,放几天坏了,也就扔了,又不是人参燕窝,还从来没人将每日食材的明细记录下来的。
同样,也没人会去记录各个院子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这几天郁心兰以“整理食谱”为名,派丫头婆子们每逢饭时到各院记下菜单,给各院大丫鬟打赏很重要,大丫鬟们十分配合,现在每日都是主动写好交到静思园。
这事甘夫人知道,以为郁心兰是想摸清个人口味,好逐个讨巧,心里还颇为鄙视,却没料到是为着算账的。
郁心兰淡淡一笑,又恭谨地问。“另外几项,大娘要不要看?”
甘夫人没好气地道:“不必了,削了就削了,按这个去采买吧!”
同时狠狠向下瞪了几眼,这些个不省心的,一个个尽给我丢脸。让她们给老大家的使点小绊子,居然乘机猛揩油水,真真气死我了!
甘夫人走后,管事媳妇们去帐房支银子,郁心兰便回了静思园。
紫菱老远地迎上来,脸色焦急:“张嫂让人传讯来,不知老爷怎么去槐园发了一顿脾气,温姨娘受了惊,胎儿有些不稳。”
郁心兰脚步一滞,父亲怎么会没事生姨娘的气?定是郁玫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