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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安静,许久之后,才听到一个声音悠悠响起:“今日佟妃容妃来坤宁宫问安,这便听闻,皇上从宫外带回两位女子。本宫也想见上一见,这才唤了二位前来。”
明明进宫已有时日,哪里是才听闻呢?丹儿边暗想,边不动声色的拉了墨九再俯身:“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初进宫中,不识规矩,未前来坤宁宫觐见。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又是许久之后,头顶处缓缓飘下一句话:“既是初来乍到,也怪不得你们。都起来吧。”丹儿与墨九诚惶诚恐的磕头:“谢皇后娘娘。”
才刚起身,边上不轻不重的横来一声:“哼,外面来的就是没规没矩。姐姐是宅心仁厚,不与计较。”丹儿眼神一厉,微垂了头,带着墨九侧身福下:“参见佟妃娘娘,容妃娘娘。”
佟妃容妃互看了一眼,瓜子脸的容妃举着帕子掩嘴笑道:“呦,二位这般客气,我们可受不起。”这句一出,丹儿墨九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只能尴尬的维持着福身的姿势。
所幸,这个时候,袁皇后出声解围:“好了,莫要吓着人家。”容妃放下柔荑,状似无辜道:“姐姐,冤枉啊她们可是皇上亲自带来的人,臣妾怎敢呢”
佟妃眸光流转“扑哧”一笑:“姐姐,容妹妹这话不错,她的胆子呀,比那针尖大不了多少”容妃转回头,气鼓鼓的瞪大了眼:“哪是的好啊好啊,佟姐姐在娘娘面前取笑我,回头看我怎么治你”“就凭你那花拳绣腿,我还怕得不成?”“你娘娘你看佟姐姐她净会欺负我”嬉笑怒骂,你来我往,像是完全忘却了殿内还有另两个人。
袁皇后也未多言,只含笑听着看着。好一阵过后,容妃不屑的瞟来一眼,仰着下巴,淡淡扔下一句:“起来吧。”墨九终能直起了身,腿上蹲的发颤。
也不敢去揉。她听见坐在上头的皇后命令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小心翼翼,慢慢的抬头。
这一下,可算见着了“大娘子”的真颜。她的眉眼秀气,脸上薄粉略施,五官拼凑在一起,是大方,婉约,却不算绝色。
只是坐着,无甚动作,就有一股无形之气从她身上隐隐散发开──那是一种身为一国之后的气势。是沉稳,又似温和,仿佛隔着距离,再一眼又觉平易近人。她的眼睛不大。
但很黑很亮,她的目光落在一旁,停了一会,就转来自己脸上。审视打量,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看,这样的眼神没有令她觉得不适,不带压迫,却莫名的令她想要俯首。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不高,清脆但细柔,其实颇为动听。丹儿率先回答:“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名叫丹儿。”“嗯。”那双黑亮的眼睛只往边上一点,接着再度落回:“你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奴婢叫墨九言墨九。”她学着丹儿的样子,结结巴巴的开口。
坐在上位的女子抿着嘴,令墨九无端生出了几分紧张。不敢低头也不敢移开视线,身上微微有了几分僵硬。许久之后,面前的皇后娘娘慢慢开了口:“名字是不错。”眼眸一眨,似乎含带着些许的笑意“长的倒也老实干净。”
墨九楞了楞,不知该回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局促的挤出一句:“谢谢谢谢皇后娘娘。”袁皇后轻微勾起了嘴角:“多大了?”没等墨九张嘴,丹儿福了个身,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刚满十六,她十五。”
袁皇后悠悠扫去一眼,接而点了点头:“及笄之年,与本宫估料的相差不远。”本朝的皇后年长于皇帝,这并不是个秘密,容妃眼珠子一转,状似感慨道:“才十五么?佟姐姐你看看她们,真真应了一句,岁月不饶人啊”佟妃往上座一瞥,笑着啐道:“什么岁月不饶人妹妹是桃李年华,说的这胡话,真是该打”
容妃娇滴滴的撅起了嘴:“佟姐姐与我同岁,怎的来打我?人家呀才是年华正好呢,这一年一年的,如白驹过隙,尤其是在宫里。娘娘,您说是么?”
其实这话已有了不妥,一旁的佟妃赶忙打起了圆场:“呦,这是怎么了?妹妹发起诗性,也得先睁眼看看,论才情,哪里轮得到你,也不怕娘娘笑话”
袁皇后连眉毛也未动上一下,噙着抹浅笑,她道:“容妃说的不错,年华逝去不过转瞬之间。
若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最后剩下的唯有空房相伴,顾影自怜,慨叹无用。”容妃佟妃面上一僵,墨九是迷迷糊糊不甚明白。
即便脸色不好看,容妃还是攥紧了帕子,起身福了下去:“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失言。”袁皇后柔声道:“都是一家人,快起来吧。”殿里一时安静,袁皇后把视线转回到墨九身上:“言姑娘是如何与皇上相识的?”
如何相识丹儿交代过,皇后问什么要仔细着答,所以她是要一五一十的细说吗?墨九还在想着,那边的皇后又开了口:“言姑娘是皇上带回宫来的,想必,相识也是在宫外罢。”
其实,带她进宫的不是皇上,是王爷啊皇后娘娘好像是误会了,那么,她要不要告诉她呢?除了上面坐着的人,身侧还有两双眼睛唰唰看过来,仿佛在等着听她回答。
墨九努力组织着语言,期期艾艾道:“皇后娘娘,有一天,皇上他他有一天来府里”才起了个头,就被袁皇后打断:“府里?不知言姑娘所言之是?”
“哦是、是乌府。有一天,皇上来”“乌府?”这一次,话还是没能说全。
“言小姐是乌家的人?”这个她姓言没错,但是被爹送去了乌府,她也答应过二少爷,不会离开。乌家的人她算不算呢?此时,墨九可没功夫琢磨这个,便模模糊糊的应:“是是的,皇后娘娘。”闻言,袁皇后的表情有了些异样。
她来回打量着面前两位女子:“看样子,言姑娘与丹儿姑娘早已相识。”怎么?原来皇后并不知她们的底细?扬大哥没有告诉她么?丹儿边暗下揣测,边恭敬道:“是,皇后娘娘。奴婢与言姑娘自小就认识,进宫之前,奴婢也是在乌府做事。”
“哦是这样。”袁皇后若有所思,没一会,挺直的腰背略略松下,她神色如常的问“言姑娘方才说有一日皇上来府,然后呢?”墨九回神过来:“是、是有一天,皇上来府里,二少爷与他一起,奴婢正巧正巧遇上了。
然后又有一天,奴婢走着走着,看见皇上大概是刚要进门然后皇上与奴婢说了一会话然后然后就是这样了,皇后娘娘。”这笨嘴拙舌的,引来侧旁几声不屑低笑,袁皇后倒是没笑,只垂下眼帘轻飘飘的说了句:“嗯,真是很巧。”
后面又紧跟了一句“丹儿姑娘说她是在乌府做事,那言姑娘呢?”这一下墨九可被问到了,她也不知道,乌府里这么多“做事”的人,她是否位列其中。她是下人吗?好像不是。她的身边有山儿,日常琐碎都不需要自己张罗的。
早时在二少爷书房帮忙,要说是丫鬟吧可二少爷后来又说,她不是任何人的丫鬟府里除了大少爷,二少爷,丫鬟家丁,剩下的就是住在姝园里的小姐,原本,她也是里面之一。
后来,她搬了出去,有了自己的小院她在乌府吃的好,穿的暖,没有干活没有做过什么事呀山儿是丫鬟,老伯伯是管事,那么她呢?她是什么呢墨九想不清楚,脸上怔怔,她茫茫然的出声:“奴婢奴婢进乌府没有很久的,奴婢原先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袁皇后盯了她半晌,也是慢慢启唇:“哦?所以言姑娘的意思是说自己并非府里下人?”墨九眨了眨眼睛,犹犹豫豫,一时未点下头。袁皇后举臂拾起一旁几上的茶盏,优雅的浅饮一口:“乌家两位公子,也是风度翩翩,不过本宫听闻,这两位公子未有妻妾,那么言姑娘定是那随侍之人了?”
随侍?是时时在身边的意思吗?墨九一知半解,不过平日里,她吃吃饭,睡睡觉,看看张妈,见见大少爷,再见见二少爷,这样看来,她应该是的吧于是小脑袋终于点下:“是,皇后娘娘。”看她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
原来竟是个暖床丫头?佟妃容妃的眼神变了味。互看一眼,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她们疑惑,不甘,忿忿,她们的皇上先是收了个低贱的丫鬟,接而又收了这个女人,貌若无盐,呆呆傻傻,还不清不白,她们的皇上究竟是怎想的?丹儿也是惊到。她是摸得透,她也料定,身旁人定是不知皇后之言所含之意。
即便焦急她却不能为其辩驳半声,皇后未问及她,她便无法擅自开口,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墨九确确实实与乌家两位少爷都有了肌肤之亲。
袁皇后放下手里茶盏,话头一转:“进宫几日,不知言姑娘对宫中可有习惯?”墨九喉咙里“咕咚”一声:“宫里宫里很好的,皇后娘娘,奴婢没有不习惯的。”
“呵是么?宫里很好,那宫里的人呢?言姑娘觉得如何?”“奴婢觉得宫里的人也是是很好的。”这话说的违心,墨九不自觉的闪躲着来自前方的视线,心虚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