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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与徐清欢四目相对:“如果那人早就算计好了要陷害安义侯府,你们出现在这里,也必然都在他的谋算之中,算起来与此事最不相干的人,也就是我了,我为苏知府申冤而来,如今又是一介布衣,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又并非凤翔人,当年凤翔破城之时,我们李家远在北方,无论怎么算,都不可能卷入其中,若是真的要问讯徐三太太,我比你更合适。”
李煦不常用这种温和的声音说话,前世在他身边久了就知道,他是个冷清的人,身居高位之后平日里大多都是公事公办的口气,生硬、简洁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其实他大可以不用跟她说这些,直接动手去做,如今这样的解释,是想让她多几分安心。
“我不知从前是否做过什么事,让徐大小姐对我有些误解,”李煦道,“但我想,至少此时,我与安义侯府有益无害,大小姐可以相信我。”
当年李煦也是这样走进了她心中,她从来没有如此信任一个陌生的男子,后来也认定他便是她的良人。
没有这时的开始,就没有后来的耳鬓厮磨,相濡以沫。
他会将心中的秘密讲给她听,她也对他毫不保留的倾慕他。
每次想到他们定情之时,她都会忍不住脸颊发热,心跳加速。
她一直以为,他们情深至此,无论何时彼此绝不相负。
到了重要关头,才发觉人心如此经不得考验。
如今他又站在她面前,如此的英姿勃发,让她觉得从前的那些仿佛都是一场梦,她的夫君扔在身旁,他的怀抱仍旧温暖,他的肩膀仍旧坚实,让她可以依靠。
信任总能轻易让人打开心防。
更何况如此出类拔萃的男子,将来他更会受人尊崇,是多少人一心扶持的英主。
人都向往最美好的事物,也许李煦的翩翩风度也会让她红了脸颊,只不过她的心却跳的依旧平静,不起半点的波澜。
徐清欢微微一笑:“李公子说的没错,各尽其力将来才能各取所需,只不过我要做的事,你未必能做好。”
徐清欢说完话转身前行,没有再给李煦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沉默,微笑的瞬间,眼眸中波澜微现,不知为何让他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仿佛已经花去了半生的时间。
而后便是平静如水,如同第一次见她时那般模样。
离开石头家,李煦就回到了住处。
屋子里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小案,上面放着几本书,他调亮了灯,捡起一本书来看。
整个屋子仿佛都因他沾染了几分书卷气。
可是今日李煦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他插手曹家的案子,原本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为什么今晚定要走出来与徐大小姐说那些话,萍水相逢而已,他到底想要从徐大小姐那里探究些什么?
……
阴暗的牢房里,传出一阵阵的歌声。
像是一个母亲在哄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让他闭上眼睛早早进入梦乡。
“从进来之后,她就一直在唱,”狱卒向孙冲禀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都像没听到似的,这位是不是疯了?”
杀了自己亲姐姐的人,怎么可能不是疯子,没有这样的疯子也养不出那么残忍的凶徒。
“凶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狱卒叹口气,“咱们凤翔县好久没有这样人心惶惶的了。”
走到徐三太太的牢房面前,狱卒将手中的钥匙递给孙冲。
孙冲点了点头。
狱卒看向孙冲身边矮瘦的衙差,不禁面露狐疑,他之前没有在孙大人身边见过这样的人,孙大人沉着脸,他也不敢询问,只得快步离开。
孙冲打开牢房门走进去。
徐三太太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仰起头看向孙冲身边的人:“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人抬起头露出了少女俏丽的面容。
徐清欢向前走了一步,慢慢坐在了徐三太太身边。
“三伯母,”徐清欢道,“石头不见了,你应该早就知道吧?”
徐三太太竭力克制,可还是忍不住双手颤抖。
“曹如婉死之前,石头就不在那院子里了,你被曹家和徐家人监视不能时时刻刻出门,所以等你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徐三太太紧紧地咬着嘴唇。
徐清欢接着道:“石头性子憨厚,吃苦耐劳,如贞聪明细心,有这样一双儿女,真是您的福气,他们两个的安危比您的性命更重要,所以有人用石头来要挟您,让您承认自己向曹家报复杀了自己的亲姐姐,作为一个母亲,您真的别无选择。
只不过您真是太傻了,您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放回石头吗?衙门已经四处张贴告示,悬赏抓捕石头归案,那背后主使之人定然不会让朝廷知晓,一切都是他的阴谋,石头绝不可能被活着放回来。”
徐三太太声音沙哑:“闭嘴,不准你诅咒我的儿子。”
徐清欢摇了摇头,神情忽然变得更加严肃:“看来我的猜测都是对的,怪不得你们一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真是执迷不悟,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家人。”
徐三太太刚要冷笑着反驳,徐清欢已经冷声道:“石头的父亲是朝廷捉拿的叛贼余孽吧?”
徐三太太眼睛中满是震惊:“你……”
徐清欢道:“您想问我如何知晓的吗?很简单,石头的个子很高,力气又大,他虽然不常出门,只在家中宰杀牲畜,但是周围人都知晓他,可见他的身形和长相多么引人注意。
即便是身为女子的如贞也是个子高挑,而您在这方面于其他人来说并没有长处,由此可见,他们兄妹两个应该是随了他父亲。
徐三老爷曾说过,石头差点被曹家人杀死,曹家人为何留下贞姐杀了石头,当年两个孩子都还小,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可他们果断地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害怕石头长大之后会报复,这样的恐惧让他们丧失所有的人性,不惜对一个孩子下手。
我想这份恐惧有一部分原因也来自于石头父亲,石头父亲定然是个从外表上看就孔武有力的人。
这样的人却静悄悄地死去,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没有人寻找,没有人问询,好像就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想来想去,除非在此之前,他自己就掩盖了行迹,什么人会这样做呢?
再算一算,三伯母您是从凤翔之战后‘足不出户’的,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能让曹家如临大敌的事莫过于,女儿与叛军有染,这件事会葬送曹家的名声。”
徐清欢说完站起身来:“我现在开始理解曹老太太和曹大老爷了,这件事无论放在谁家,恐怕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叛军本来就十恶不赦,杀死也是应该,更何况他们还仁慈地留下了你和贞姐,你应该感念曹家的恩德,如果不是你一直心怀仇恨,也就不会被人利用,这都是你自酿苦果。”
“十恶不赦?”徐三太太忽然道,“你竟然说他十恶不赦。”
徐清欢道:“我说的有错吗?叛军作乱残害百姓,他们就该死,就算他当日侥幸逃脱,也永远洗不清身上的罪孽,这笔债他要背负一辈子,就算是死……也无法还清,他的儿女也是一样,不过就是余孽,就算石头不死也要被发配,如贞也会入罪籍。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你再说一遍,”徐三太太忽然发疯般尖叫起来,枯瘦的双手掐向徐清欢,“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