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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恐怖雷响、打在身上隐隐作痛的豆大雨滴,此时此刻都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亚荻只能怔怔地瞪圆双眼,像傻子一样呆望着眼前俊脸含笑的男子“鬼鬼枭你你好吗?”明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蠢,但是亚荻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结结巴巴。
曾经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画面,这几天再三练习的优雅成熟,在此刻全部走调,她的声音在风雨中听起来不但虚弱,而且还支离破碎,非但没有所期许的自信,反倒是一种饱受惊吓、可怜兮兮的声音。
“小亚荻,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倒是你看起来不怎么好哩!”鬼枭有趣地打量身高已经到自己下巴的亚荻。
分别了将近四年,他发现自己确实比想像中更想念这个小丫头,在回山谷的路上,他不停在心中幻想着亚荻成长后的模样,经过了四年的时间,她是不是依然个性倔强,是不是依然脾气火爆?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紫色眼瞳的深处,是不是和从前一样总有一簇火焰在燃烧着?
但如今站在眼前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泥巴人”一团污泥几乎沾满了整张小脸,就算他自负拥有鹰一般犀利的眼,也无法判断这团泥巴后的五官到底是美是丑。
“我我很好!”亚荻立正站直,试图装出冷静从容的模样,同时伸手努力想拨开被雨水打落、遮住眼前的乱发。
“丫头,我们一定要站在雨中说话吗?”鬼枭伸手轻轻覆上亚荻的肩头,淡笑着建议道。“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一桶热水,然后再慢慢叙旧吧!”
“呃好。”亚荻像个乖孩子似地用力点头。
“把手给我。”亚荻过于认真的表情让鬼枭忍不住又咧嘴笑了,他先翻身上马,跟着对亚荻伸手道。“我们回去吧!”
亚荻不再犹豫,扶着鬼枭的手让他拉上马,一起往小木屋的方向前进
当亚荻从头到脚彻底清洗一番后,她套上了简单的亚麻衬衫与黑色长裤,心情有些忐忑地站在木门前,当她听见屋内传来熟悉的低醇笑声时,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之间丧失了敲门进入的勇气。
半晌后,亚荻终于鼓起了勇气“咚咚”地在木门上轻轻敲了两次。
“是亚荻吗?快进来。”屋内传来库克愉悦的声音。
呼!艾亚荻,一定要保持冷静!亚荻深吸一口气,不忘在心中鼓励自己一番,同时换上了充满自信的笑容,她果敢地推开了木门“嗨!亚荻。”低醇浑厚,带着慵懒调子的男性嗓音在屋内响起,鬼枭以一种似笑非笑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鬼枭,你好。”越是想要表现良好,越是容易出错,亚荻正想举手潇洒地问候鬼枭,挥动的手却好死不死地撞上一旁的木橱,痛得她龇牙咧嘴,眼泪几乎要湧出来了。
“请坐。”鬼枭风度良好地什么也没说,撑着下巴的手不动,而空出的那只手则是朝亚荻友善地摊开,示意她到自己对面的位子上坐好,见她始终低垂着头,忍不住笑道:“库克师傅,你这四年来到底教了些什么?本来以为你会将野猫训练成勇敢的花豹,但如今看来,这丫头已经变得比老鼠还要畏缩哩!”
“谁说我像老鼠一样!”向来禁不起撩拨的亚荻,在下一秒果然火辣辣地抬起头,一双紫眸光晕窜动,就像是要喷出火焰似的。
而鬼枭等待的就是这一瞬间,当亚荻用力抬起头的时候,鬼枭含笑的绿眸,以一种热切、毫不隐藏的方式注视着蜕变成十九岁少女的亚荻;炯炯有神的目光从她光滑饱满的额头、上扬率性的长眉一路向下移,注意力先是停在微翘小巧的鼻樑、与淡粉色的唇瓣半晌,最后回到细致小脸上,停在向来最吸引自己的地方那对彷彿有火焰在其中跃动、璀璨夺人的紫色眼瞳。
一开始,亚荻还自信满满地承受鬼枭专注的目光,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她发现鬼枭碧绿色的漂亮眼睛,似乎不打算从她脸上移开的时候,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傢伙到底还要看多久啊!亚荻在心中低声咒骂着,她和每个人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外加一张嘴,组合起来虽然不到倾世绝色的水准,但五官至少也没长歪吧!有必要用这种想将她看穿一个洞的方式研究这么久吗?
紫色的眼瞳随着主人的情绪不停地变化着,鬼枭清楚地看着亚荻紫色眼睛的变化;当眼中挑衅的火焰褪去后,湧起了些薇的警戒与不服气,跟着又换成了少女特有的羞涩与窘困到了最后,紫色眼瞳的主人主动放弃了这场目光角力,一张小脸胀得微红,既愤怒又困窘地低吼道:“你到底看够了没?”
“丫头,不要这么小器嘛,我们四年不见,我当然要仔细将你看清楚。”鬼枭收回视线,伸手指着自己的俊容,嘴角扬起戏谑的笑痕说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也静静地坐在这里,让你看个够,这样公平吧?”
“不用了!我没这么无聊。”亚荻没好气地回答,四年不见,鬼枭的外貌没什么改变,倒是脸皮又增厚了不少。
“呵呵!你们这么久没见面,两个人慢慢聊!”始终在一旁含笑看戏的库克开口了,反正鬼枭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其他的事过几天再说也不迟。
扔下这番话之后,库克很自动地起身离去,当木门“砰”的一声关上的时候,屋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尴尬静默。
“我说亚荻小丫头”鬼枭咧嘴,再次以含笑的语气唤着她。
“干么?”亚荻像是刺猬般弹了一下,立即以警戒的眼神望着他。
“两个选择,我们要这样对望一个晚上?还是你愿意打破僵局,告诉我这些年你在这里做了此汗么?”懒洋洋地支着下巴,鬼枭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小丫头除了变高变漂亮之外,个性看来一点也没变,逗弄起来还是一样有趣。
“你又想取笑我?”亚荻蹙眉,总觉得鬼枭的笑容别有居心。
“丫头,收起你身上的刺。”鬼枭摇头,绿眸闪过一丝温暖,淡笑道。“几年不见,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亚荻一楞,瞪着他的笑容半晌,最后才点点头说道:“也没什么啦!四年前我被一个人无情地抛弃以后,勇敢又坚强的我骑着闪电”
她兴高彩烈地说着,鬼枭则是含笑听着,两个人重逢后的第一个晚上,在一种平静愉快、带着淡淡温馨的情况下度过了
第一道曙光顽皮地射入窗口,轻轻地唤醒了趴在桌上沈睡的人儿。
迷蒙尚未清醒的紫眸眨了眨,而后困惑地睁开,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醒来。
“哎哎!好痛!”亚荻试图想起身,才一有动作,浑身上下的骨头就隐隐作痛,她皱眉,想起了这是睡在木椅上一整夜的结果。
小心翼翼地伸展四肢,这才发现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木桌上有两个空酒瓶,而昨晚坐在对面一起聊天的鬼枭,此刻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太过分了,这傢伙一定是自己跑去睡软床,居然不叫醒我,真不够意思!”亚荻冷哼一声,从空荡荡的木椅中得到结论。
亚荻原本想回房,却在下一秒改变了主意,反正天都已经亮了,不如骑着“闪电”到水泉边跑一圈,藉此恢复精神比较实际。
步出木屋,牵出“闪电”亚荻在上马前还不忘警告道:“昨天就当作你见到旧主人情绪失控,我就原谅你,要是你敢再掉我一次,我非当着鬼枭的面将你烤来吃不可,听见了吗?”
“嘶嘶”“闪电”仰鼻喷气,露出十分傲慢的神情。
“好歹我也作了你四年的主人,给点面子行不行?”亚荻摇头歎息,动作灵活地翻身上马,在晨光中尽情地享受奔驰的快感。
在林间尽兴奔驰了好一阵子后,亚荻双腿一夹,愉快地吩咐道:“闪电,最后一站,到我们最喜欢的水泉边去吧!”
“闪电”高举前蹄表示应和,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朝水泉边全速奔驰,亚荻闭上眼睛、在马背上完全俯低身子配合,这可是她最近想出来一种更能享受骑马的方式,一旦闭上了眼睛,奔驰的感觉就像是长了翅膀飞翔一样。
当“闪电”快要抵达水泉边的时候,亚荻听风辨位,同时间也松开手上的缰绳、仅用双腿控制“闪电”像往常一样做好了预备跳水的准备,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而后,亚荻一双紫眸突然瞪大,因为正前方、向来只属于她和“闪电”的水泉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影!
不会吧!脑海中才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一切已经太迟了。“闪电”在最后关头扬起了前蹄、免除了将对方踩扁的危机,但马背上的亚荻就没这么幸运了,由于她已经跃起准备跳入水泉,但“闪电”却是在离水泉边还有几十公分的距离骤然停下,也就是说,她落下的时候既触碰不到冰凉的泉水,反倒会在地上跌个四脚朝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她面前造成这一场混乱的祸首做出了判断,先是一把抱住从空中坠下的亚荻,而后在接住她的一刹那往身后的水泉跃下,顺势化解了这股由上往下的强劲冲力“啪”的一声,宁静的水泉因为同时跌进两个人,激起了漫天水花。
“咳咳!”亚荻不一会儿就冲出水面,一面吐出腹中积水,一面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当她听见身后传来另一个人冒出水面的声响,一双紫眸湧现愤怒的火光,身子一旋,恶狠狠地回头打算咒骂出声。
“混蛋!如果不是你”所有咒骂的台词都在亚荻转回头的刹那间,卡在喉头,只能张着嘴,像个笨蛋一样瞪着眼前的一切能让“闪电”瞬间停止,让她免除跌断骨头的危机、同时也和自己一起跌落水泉的,除了鬼枭不会有第二个人,但眼前这个同样一身湿淋淋的人,真的是鬼枭吗!?
倒不是说他一夜之间长相就变了,毕竟眼前的男子依然穿着鬼枭一贯的黑衣,一头黑色的发淋湿后十分性感地贴在宽肩上,剑眉、挺鼻、薄唇、碧绿璀璨的眼瞳,这些都没有改变,只除了他多了一只眼睛!
所谓的多一只眼睛,并不是鬼枭脸上长出了第三只眼,而是从她认识鬼枭以来,他的左眼始终戴着一只黑色眼罩,她曾经偷偷猜想过,一定是鬼枭在哪次偷东西的时候失手被抓,受到惩罚被刺瞎一只眼,要不就是他曾经有过一场难以想像的激烈战斗,由于对手十分厉害,所以他才会失去一只眼睛。
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他左边的眼睛完好无缺,压根儿没有受过伤的模样,而且,还是一种十分罕见、像是金色与琥珀色相融合的特殊色泽!
“你的眼睛”亚荻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不光是因为他拥有不同色泽的眼睛,而是惊讶鬼枭从来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
“喔!一定是落水时的劲道太强,眼罩滑掉了。”鬼枭见到她十分惊讶的表情,直觉地伸手挡住自己的左眼,以平淡的语气说道。
“耶!怎么你左边的眼睛不能见光吗?露出来是不是会痛?那怎么办,先撕一点我的衣服充当眼罩好了!”亚荻误会了他遮住眼睛的涵义,以为鬼枭的左眼惧光,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想遮起来。
眼看亚荻真的动手要撕下袖子时,鬼枭才知道她是认真的,于是马上将遮住眼的左手放下,转而覆上亚荻的手臂,说道:“不用了,我的左眼没这么虚弱。”
“嗄?”亚荻的动作一顿,随即困惑地蹙眉道:“那你为什么要把它遮起来?干么一直戴着眼罩?”
表枭正想开口,亚荻却在下一秒打了一个大喷嚏。
“丫头,先上岸吧!”鬼枭微微一笑,伸手揉弄她凌乱的短发,咧嘴道。“下次提醒我离你远一点,每次见到你,我们都得泡在水里,连我都快要吃不消了!”
亚荻小脸一红,口中咕哝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和鬼枭两人一起往岸上游去。
上岸后,鬼枭从马鞍袋上取出毛毯扔给亚荻,自己则是褪去上衣披在树枝上,随即纯熟地生火,祛除一大早就泡在水泉里的寒意。
“我刚才看到你闭着眼骑闪电,老实说,你能活到今天实在是一种奇迹”当手脚都温暖了以后,鬼枭侧过头望向亚荻,扬起嘴角开启话题。
“这段路程我和闪电跑了上百次,从来没出错过!”亚荻有些得意地说道,但是一接触到鬼枭戏谑的眼睛,她略带不甘愿地改口道:“今天早上是个意外,这里从来都没人,更不会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挡在面前。”
“这种意外多来个几次,你的脖子早就断了。”鬼枭不赞同地摇头。当初将“闪电”送给亚荻,是因为它是一匹十分有灵性的马,对亚荻的骑术应该会有帮助,没想到这丫头却将“闪电”用来寻求极致刺激的冒险。
“你为什么要用眼罩遮住左边的眼睛?”亚荻突然转变话题,一点也不想讨论“闪电”、骑马安全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于是直接问出此刻最想知道的。
“从小我就戴着眼罩,习惯了就懒得拿下来了。”鬼枭耸肩,以一种谈论天气般淡漠的语气说着。
“这是什么理由?”亚荻瞪了鬼枭一眼,听出对方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突然想到,鬼枭除了有一双异色的眼瞳之外,其他的事情自己同样一无所知。“鬼枭”只是大家为他取的代号,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住在什么地方、过去曾经去过什么地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变成大陆上有名的盗匪?
这些事情,鬼枭从来都没对自己提过,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还是因为她和疾影等人不一样,压根儿没有资格知道他的过去呢?
彷彿被舍弃、以及不被对方信任的悲伤瞬间湧上心头,亚荻垮着一张小脸,一脸忧愁地皱成一团。
“亚荻,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真不适合你。”鬼枭走到亚荻身边坐下,像是抚摩小猫小狈似的拍拍她的肩膀,无奈道。“我的过去很普通,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打从一出生,我就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儿,在不同的人家辗转流连,或许是因为两只眼睛不同颜色的关系,一旦发生不好的事情,那些收养我的人就会认为是我带来的灾难,我就像是小猫小狈一样,在不同人的手上转来转去,直到八岁那年,我遇到了库克﹒西思”
表枭说到这里一顿,看到亚荻已经不再委靡不振,反倒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紫眸,无比专注地聆听着,他咧嘴一笑,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和当初的你一样,不想依附别人过生活,所以我接受了库克的教导,最后成为”
“成为大陆上最有名的盗匪!”亚荻主动为鬼枭结语。
“这个盗匪可是好几次救了你性命的恩人,丫头。”鬼枭挑眉,伸手轻扯她细嫩的脸颊,轻斥道:“你真是我见过最不知感恩的丫头!”
亚荻轻哼一声,仰起小脸,以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以后不要再戴眼罩了,就算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那又如何?我觉得还满好看的哩!”
“是吗?刚才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鬼枭不确定地询问,亚荻刚才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可是记得十分清楚。
“那是因为这些年以来我一直以为你的左眼是瞎的,会吓一跳是理所当然的!”亚荻大声反驳,跟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坦承道。“这种事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就不会胡乱猜想,一直以为是哪个可恶的人把你的眼睛给弄瞎了!谁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喔,这么说你很失望?”
“当然不是!我是这种冷血的人吗?”亚荻作势要动手教训他,而鬼枭则是笑着闪躲,很自然地笑闹成一团。
一场清晨的突发事件,就这样无形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