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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机鼎盛的街市中,人群熙熙攘攘,形成了热闹无比的画面。小贩的吆喝声带著旺盛的活力,顾客的挑拣喊价,鲜活了整条市街。
站在盐行前的殷水浣微微眯起了眼,这样的热闹,炫痛了她。她离这种生活太远太远,如此真实的世界,看在她的眼里,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密道出了夌岚宫后,就来到盐业总行,黑曜拿出令牌,以皇上私授巡抚身分察看帐簿。事属官方机密,身分低微的她只能痹篇。无事可做,她踱到了门外,看着街上情境。
黑曜这次出宫,主要是为了巡视国属的三大行业是否营运正常。朝臣所禀启的奏章虽然天衣无缝,却还是让他瞧出了端倪。贪污事小,造成百姓生活影响事大,私自哄抬的盐价将会让百姓陷入恐慌之中。
然而轻易派人调查只会造成官官相护的恶性循环,反而更增加弊臣的掩饰,因此他决定亲自到盐行自柒视察。
其实独自行动会方便许多,为何带了水浣出来,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直至眼看着手上帐簿,黑曜依然思索著这个问题。
只是想看看出了宫后,或许能套出她行刺的动机吧!这个念头闪过脑中,让他替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
在他精锐的审视下,不多时,已将涉嫌其中的一干人等完全掌握,就连罪证也一并搜出,想必明日早朝,又是一片措手不及的局面了吧!黑曜低笑,走出盐行,搜寻著水浣的身影。
*****
殷水浣百无聊赖地倚靠著墙,看着对街的一对母女。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扎著一双麻花辫,看起来伶伶俐俐的,乖巧地站在一旁,看着母亲与布贩研究著布料与价钱。
这么平常的画面,却让她看得呆怔。
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她和娘,还来不及下山过过这种生活,就天人永隔。殷水浣轻含著下唇,不让湿润的泪盈眶。
以前一心只想复仇的她,进了宫才知道,下达皇旨的人,是皇太后的父亲,一切与她刻在心头那三名仇人完全无关。
理智与恨意在心头挣扎,她知道他们无辜,个性里的心慈手软,更是让她经常扪心自问。当理智教她就此放手时,一想起爹娘亦同等无辜的面容,恨意又凌驾一切,唤她把所有过错往黑曜他们身上推。
苞在黑曜身旁,是幸或不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他深沈的眸中,她沈沦了,理智证明他的无辜,而恨意被爱恋削减,取而代之的日渐增强的情感,她发觉,她随身的匕首,越来越难以出鞘。
尽管她背弃传统,一心只想复仇,但或许,她依然是个跳脱不开传统的女子。她不由自主地交出自己的心,交给占有她身子的人。她怕这样的自己,遗忘了弑亲之仇,沈迷于男女欢爱中殷水浣将下唇咬得泛白,内心的天人交战,将她折磨得疲惫不已。
突然,一阵慌乱从街角传来,像潮水似地,人群与声浪迅速向外扩散。吵杂声勾起了殷水浣沈离的心,她拧眉望去,看到一匹发了狂的马儿正失控地朝这里奔来。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霎时让出了一条道路。
小贩们为了守护商品将摊子一收马上四窜,怕被马踢毁了卖下了多少银两,那名买布的妇人见状亦拉著女儿躲避,却被争相走避的人冲离,女孩被撞倒路中扭了足踝,站不起来,众人急著往街边躲,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而被挡在人群之中的母亲只能焦急大喊,束手无策。
那匹马正往著那个女孩直直奔去?殷水浣一惊,无暇多想,即刻朝那名女孩的方向疾掠,企图以那粗浅的轻功底子抢救。然而狂窜的人群无眼,她的轻功完全施展不开,眼见马与女孩的距离越来越近,焦急的她被人一撞,反而跌跪在地。
“你该死的在做什么?想去送死吗?!”
她的手被人一托,扑倒的势子化解。黑曜暴怒的低沈嗓音在耳畔响起,话里怒焰高张,但在这片嘈杂声中听在耳里却宛如天籁。
“别管我,快去救那个女孩啊”她顾不得他语里的愤怒,甚至来不及起身,急忙捉紧了黑曜的双臂促道,然而语音未歇,他怀中那对惊惧交加的眼,让她忽地一怔!
那个女孩,已安然地靠在黑曜的臂弯,眼中蓄著泪,差点葬身马蹄的惊吓让她一时间忘了哭。那名妇人努力排开人群,抢近身来不住豹身道谢,母女俩相拥而泣。街上在一片松气声后,又回复到方才热闹的局面。
殷水浣呆怔地任由黑曜将她拉起,视线瞥过那对母女,又扫过街中那匹软倒在地的马,在她跌倒这段短短的时间内,他竟然能将马匹点倒,救下女孩,还来得及扶她起身。
不自量力!黑曜眸中怒火高炽,她不仅将不自量力用在刺杀他的事上,更用在一切衡量上!她那蹩脚的轻功,如何能保她安然无恙?就算及时赶到那女孩身旁,凭她那柔弱的力量,也来不及带著女孩逃离。要不是她被人群撞倒,怕此时他只能二择其一而救了。
“谢谢你救了她!”殷水浣不由得轻颤,要不是他的出现,怕那女孩已魂归离恨天。
“该谢我的人不是你!”黑曜刻意冷道。她将仁慈用在陌生人身上,如此奋不顾身,对他却执意刺杀?这样的想法,让他脸色一沈。
尽管神色不悦,在发现她抖得厉害时,还是伸手将她的双掌敛入执握。
这突来的柔情举动,让两人浑身一震。殷水浣瑟缩了一下,微微挣著,他却反而收紧力道,不许她抽离。人声仿佛远离了般,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不懂他的心,殷水浣只能任由他的掌热灼红了脸。
“水浣,你怎么会在这儿?”一声粗豪的叫声划破迷障,清晰地传入耳里。
殷水浣回头,那热切的笑脸绽露眼前,让她打从脚底发凉。在这最不适当的时候,不该出现的人却出现了。
“赵叔”那叫唤声,带著犹疑与惊慌。
*****
“来来来,家里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将就将就吧!”热切的招呼声在水酒上桌后,豪爽地自赵三康嘴里嚷了出来。
“赵大哥不用客气。”黑曜微笑道,坐在粗糙木椅上的他,完全没有嫌弃之色,一脸的泰然自若。
在场唯一不安的,是那陪坐一旁的殷水浣。她的情绪,由那又恼又慌的眼眸可见一斑。
当她回头看见赵三康时,整个人当场愣在那儿,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心里的惊慌,在赵三康开口时提升到最高点。
“怎么皇上那么好心,让你在这时候放假啊?”赵三康笑道,他才交了班,回家时顺道上市场买了点东西,没想到就遇著了水浣。
“我现在还在工作的,赵叔。”殷水浣心一凛,深恐认不出黑曜的赵三康会脱口而出什么惊人之语,得罪黑曜惹来杀身之祸。
但因黑曜在侧而不敢言明,只能用暗示的口吻警惕,却忘了赵三康那粗豪汉子哪想得到这点,依然毫不掩饰地喳呼著。
“那天我就去找女官谈啦,说如果她再不帮你留意一下,我就要直接告到皇帝那里去。为了服侍他让咱们水浣误了青春,非得让皇上娶了咱们水浣不可,以示负责!”赵三康眼睛绕著黑曜瞧,咧起了满意的笑。“嘿嘿,可没想到女官竟会帮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对象,也省了赵叔去找皇上理论啦!”
在皇宫外围当侍卫的他是没有机会见到黑曜的,就算黑曜站在他面前,任他细细打量,他也绝对认不出来他直嚷著要找他理论的当今夌岚君主,就是眼前的卓然男子。
看了站在水浣身边的男子一眼。挺不错的啊!一脸的相貌堂堂,气质高贵,赵三康满意地点点头,而黑曜和水浣两手交握的亲密态度更让他笑眯了眼。看来,实现殷大哥愿望的日子已指日可待罗!
“赵叔!”殷水浣大喊,赵三康的话让她吓出一身冷汗。这私下开皇上玩笑的话,听在黑曜耳里会化成如何的不敬之词?还有那语意里的调侃,让她惊慌之余亦不禁脸红,天晓得黑曜听了会作何感想?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黑曜的表情。
黑曜微微勾起嘴角,对于眼前这名中年男子与水浣的关系兴致高昂,对于那夸张的说法并不以为忤。看来,这一次出宫是大有斩获了。
娶了水浣?这样的说法竟让他隐隐感到有趣。
“来,到赵叔家去,正巧赵叔刚买了一斤猪肉,待会儿叫赵婶弄酒糟肉给你补一补!这位官爷,你说好不?”黑曜的器宇非凡,让赵三康直觉他的身分绝非寻常百姓,以为是朝中官员。赵三康热络地邀请著,难得见到水浣和她的对象,不招呼回家去多看两眼怎成?
“赵叔,我还得回宫”将黑曜带回赵家,不啻是自掘坟墓。殷水浣急忙推却,却被黑曜打断了话。
“无妨,就叨扰赵大哥了。”黑曜伸手阻下了殷水浣的推却之词,优雅一揖,那双黑眸,怀著诡谲地睨了她一眼。
那一眼,令她心里发毛,直至现在,大夥儿围坐桌旁,那股感觉还未曾褪去。他没有反驳赵三康的误会,反而更纡尊降贵地接受了赵三康的邀请来到这个平常简陋的百姓住所。他,到底怀著什么心思?
不是她多虑,而是赵三康家中藏了太多属于她身世的线索,让她不得不小心。要是黑曜存心找出她的同党,嫌疑最重的赵三康绝对逃不掉这个罪名!
“水浣,不去给你爹娘上炷香?你这么久没来,殷大哥和殷大嫂一定想念得紧了。”见水浣一进门就呆坐椅上魂不守舍,赵三康不禁开口提醒。殷雷夫妇处决后,牌位就让他供在神桌之上,以往水浣进门的第一件事都是到牌位前上香的,怎么今天连这档事儿都给忘了?
“殷?”黑曜鹰眼微眯,他可没漏听了这个怪异之处。嘴角微扬,起身开口说道:“我陪你去上炷香。”
“不,不要!”殷水浣惊慌地站起,这突然的举动吓了赵三康一跳。意识到自己失态,她连忙故作镇定,装作没事人样地低低开口。“我自己去就好了。”
“不顺便让你爹娘看看你的婚配,好让他们安心安心?”赵三康热心地说。
赵叔的无知热情让她不知该怎么说。殷水浣低头,脸上尽是为难。
“赵大哥,小弟先失陪了。”黑曜走至她的身后,朝赵三康露出微笑,手却悄悄地置于她的腰际,带著不容反抗的压力。“走吧!”
殷水浣无法,只好带著他走进内室,点燃了三炷线香交至他手中。
能让一国之尊的他为爹娘上香,也算是荣幸的了。殷水浣安慰著自己,心头响起赵三康的话,顺便让爹娘看看她的婚配?唇畔浮现一抹苦笑,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失了清白之身的她不会有婚配,而婚配的对象更不会是他!
殷水浣将线香插入香炉,而黑曜此时亦贴近她身后插入线香,将她困在双臂与胸膛之间。
“殷?”黑曜冷笑,温热低沈的气息在她耳畔騒动著。“我会查出来的,殷水浣。”语毕,转身走出内室,独留震惊的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
春日放暖,清浥宫的梅花早已凋落,一地的落英宣告它曾在寒冬灿烂。
殷水浣缓步走在长廊上,心不在焉。
在赵三康家中逗留半日,直到日暮时分才经由密道回到清昊宫中,一踏进门,小埃子那泫然欲泣的脸庞就凑了上来。小埃子是怎么哭诉他的可怜的?她半分也想不起来,或许是根本没听进去,她心思全绕在赵叔家中的情景打转。
上完香后,黑曜叫她进去帮赵婶的忙,她不肯,却无法反抗,只得放他与赵三康独处。天晓得那对他满意透顶、推心置腹的赵叔会对他说出多少压箱往事?搞不好连二十几年前的叛变事件都和盘托出了也说不定。
不知是她多心抑或她感觉敏锐,她只觉回宫的路上,黑曜的态度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他的表情依然是冷峻淡漠,却带著一种难以察觉的情绪,隐在眼底有意无意间视线总揽在她身上,在她发觉时才又别了开去。
那种情绪,她不懂。
殷水浣低低地叹了口气,连眼前出现了一个人都没发觉,还直直地往前走去,直到那人出声才猛然惊觉与那人相距不过一尺的距离,连忙往后跃了一步。
“这位姑娘,走路要小心啊!”那人笑吟吟地看着她,手上摺扇轻摇。
“你是谁?这里不是寻常人可以来的。”殷水浣盯著眼前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低喝道。
“问我是谁?”黑韶低低笑了声,才离宫不过数月,没想到他就这么被人遗忘了,堂堂一个太上皇还被问是谁?
“你还是快点儿离开吧,要是让侍卫发现了,可能会被当成刺客。”殷水浣不想多谈,眼前这名老丈八成是迷路走错了地方。
“请问一下,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过浣姑娘?知道她在哪儿吗?”黑韶对她的好心一笑置之,反而提出问题。
他和靳岚脱逃出宫,玩遍了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起了回国的念头,想看看儿子登基的状况,今儿个下午从密道偷偷溜回宫中。没想到才一踏进宫,就得到密报,说黑曜又收了一个贴身女侍。
这个消息可震惊了他和靳岚,两人面面相觑,当初对贴身侍从避之犹恐不及的曜儿,如今却主动收了一个贴身女侍?耐不住好奇心的他,马上就跑来想看看那个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你问她做什么?”殷水浣眉一拧,防备地问道,对黑韶细细打量。他的气质不凡,绝不是寻常人等,可能是朝中大臣吧,但为何打探她的事?
“这不打紧吧!”黑韶避重就轻。这名宫娥口风可紧得很呐!在赞叹之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宫娥之中,也有如此气质清洽的女子存在。“你就稍微透露一下吧!”
“老丈,您还是快点离开,要是待会儿让侍卫撞见,我也保不了您。”殷水浣避之不谈,姑且不论他为何找她,她这种刺客身分,还是别跟人有所牵扯。
“别担心我。”黑韶挥手,潇洒笑道。
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名小爆娥可爱得紧,态度不卑不亢,衬上宁静的气质,要是儿子看上的是这个女子就好了。黑韶低叹,从来不知儿子的欣赏标准在哪,可千万别找了个庸脂俗粉呐!
“如果您找不到路,我可以带您出去的。”她释下了冷然的面容,柔声问道。虽然这名老丈说得无关紧要的模样,她还是无法忍心放他离去。
他的恬然气息真诚不做作,让她感到一阵温暖,这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然而她却撤不了心防,仿佛他是一名可以信赖的长者。
“任何人都有可能在这儿迷路,唯独我,那是绝不可能的。”这清浥宫是他监督建造的,他要是真找不到路出去,那他就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黑韶语气里的自傲让殷水浣感到疑惑,还待发问,却让远处奔至的小埃子给打断了话。
“浣姑娘,浣姑娘”人还在长廊那一头,声音就已传进两人耳里。
他还没问浣姑娘出宫时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呢!小埃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一口气还喘下过来,就让眼前的人给吓岔了气息。“太上皇咳咳”他直指著太上皇,猛烈地呛咳了起来。
罢见到小埃子的身影黑韶就暗叫糟糕,果然,马上就把他的身分给喊了出来。黑韶撇了撇嘴,有点懊悔自己当初干么替曜儿选了这名聒噪的小太监来折磨他呢?不过,托小埃子的福,原来眼前这名守口如瓶的宫娥就是浣姑娘本人。黑韶又细细瞧了她两眼,嘴角浮现一抹浅笑。原来儿子不放情则已,一放情就选了个如此性情的女子!
太上皇?殷水浣呆怔地看着眼前这名老丈,这温和徐缓的笑颜哪里看得出来是太上皇的模样?跟黑曜的冷霸根本是南辕北辙。
“太上皇,您可回来了啊!”好不容易咳过气来的小埃子,马上拉紧黑韶的下摆,深怕黑韶又一溜烟地出宫。“您和皇太后让皇上担心死了。”
“小埃子你放手吧,皇太后在寝宫里,我怎么可能丢下皇太后自己溜走呢?更何况我都自动上门来找皇上了,你又何必担心我会跑掉?”小埃子的举动让黑韶啼笑皆非。
“小埃子不敢。”对于心思被看穿,小埃子羞赧地搔了搔头,将手放开,却还是小心地贴紧黑韶身后站著,换言之,他还是不太放得下心的。
他就是她欲手刃的仇人之一?方才接触的一切,和她脑中所描绘的形象,实在让她完全无法划上等号。她以为他该是一个气势冷严、不苟言笑的长者,没想到,竟是气质如此温和!
他为何不是一副大奸大恶的模样?这样她才能狠得下心啊!看着黑韶,殷水浣迷惑了,他的表情温煦和平,对这样的人,她下得了手吗?
黑韶的眼中闪过一丝犀利,随即掩去,对小埃子笑道:“去禀告皇上,叫他到清瞿宫见我和皇太后。你可以陪我走一段路吗?老人家年纪大了,走起路来总是不太方便。”最后三句话是对殷水浣说的。
看太上皇这健朗的模样,又哪来的不太方便了?小埃子不以为然地轻哼了声,双腿即迅速地朝清昊宫奔去,怕去得迟了,又让太上皇给溜走。他对太上皇啊,实在是没什么信心的。
殷水浣茫然地点点头,跟在黑韶后头走着。一路上听著黑韶的开朗笑语,心里的矛盾冲击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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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闻小埃子禀报的黑曜,一脸阴沈地直往清瞿宫走去。
案皇到底在想些什么?浪迹天涯也就算了,如今一回宫,就将水浣带走,还叫他到清瞿宫去,不消想便知父皇是将水浣当作人质,叫他亲自到清瞿宫赎人。而赎金,当然是父皇极欲探知的解答了。
黑曜浓眉一拧,心头烦躁更甚。他将水浣收为贴身女侍的这个动作,绝对让父皇和母后感到兴趣万分。但若要他说出动机,或许当初是为了她的刺客身分,想探知她仇恨的缘由才一时兴起,但如今,一切都已变质了。果断睿智的他,在思嗣瘁竟无法清楚说出原因。
稍早在赵家,赵三康已将她的身世完全向他透露,当他听到此事时,他一向条理清明的思绪竟一片空白。水浣的过往让他感到呼吸沈窒,他终于明白她的怨怼所为何来。若是易地而处,他采取的复仇手段该是比她来得更为激烈。
赵三康完全不知殷水浣的打算,只单纯地担心她的终身大事。但听在他的耳中,对她进宫的原因当然了然于心。这个发现只引起了他的担忧,他只是目标之一,父皇和母后亦是她下手的对象。
他的担忧并不是怕她得逞,父皇与母后的能力让他无从为惧。却因为这,他担心殷水浣若是贸然行刺,一定会失手就擒,到时一张扬开来,就无法像之前一样粉饰太平。
唯一让他宽心的,是父皇和母后并不在夌岚国,亦不知何时才会萌起回宫之意,让他还有时间去思考其中的最佳解决方法。没想到才回到宫中,就听到当初遁逃的双亲挑在这种时机回来,更甚者,竟连水浣也被带回清瞿宫!
沈黑著脸的黑曜已走至清瞿宫大厅门前,拂袖阻下欲前往通报的宫仆,在门上敲了下,不等回应,马上推门而入。
“曜儿,父皇好想你啊!”一见来人,黑绍马上准满了笑脸。
黑曜阴郁不语,那精锐的眼神锁在殷水浣脸上,看得她隐隐不安,低下头来。
“太傅没教你要跟父皇和母后请安吗?”黑韶摇了摇头,对坐在一旁的靳岚道:“咱们选错太傅啦!”
“你别逗曜儿了。”靳岚低声说道,她熟知黑曜的个性,他们私自出宫的举动已让他够生气的了。
站在靳岚身后的殷水浣,亦是娥眉深锁,布满了旁徨犹豫。
方才乍见皇太后,又是让她心头一凝。一名气质优雅的清丽妇人,虽不似太上皇如此笑容满面,但眼里的温煦却柔和了她清冷的气质,并不让人感到难以亲近。两人都是一身雪白的服饰,站在一起宛如神仙伴侣,两人间默默传达的关爱,不需透过言语,就连她这个旁人也可明显感受到。
这就是她一心执意想刺杀的仇人?殷水浣发觉,她长年的复仇信仰,在这一刻慢慢瓦解崩毁。
“终于知道回来了?”黑曜冷笑,一想起被下了醍醐香一事,就不禁令他怒火中烧。
“何必这么严肃?父皇不过是替你去探访民情嘛!”黑韶嘿嘿笑了几声,企图缓和一下儿子的怒气。这小子跟他娘年轻时候的脾气,真是如出一辙,又冷又硬!
“曜儿,擅自出外是我们的不对,但我们会如此做,一方面是信任你的能力,才会在你登基第一天就将一切放给你去定夺;另一方面,是怕张扬出去反而容易引起各方注目,若是有人存心觊觎,我们反而会成了你的拖累。”靳岚按上黑韶的手,便了个眼色,阻止他再火上加油。
母后不愠不火的解释,总是能让他轻易接受。黑曜不语,表示他已接受这样的说词。
“曜儿,你怎么会突然多收了一名贴身宫女啊?”黑韶见风波平息,开始发问这一点最让他好奇的事。“当初你不是还嫌小埃子碍事的吗?”
“小埃子觉得自己办事不力,想找个助手。”黑曜面无表情地淡道,不想让心中的想法被人看透。
“小埃子?”这可不像他所知的小埃子啊,那个聒噪的小太监可是那种恨不得将一切事往身上揽的劳碌命,怎么可能还会自动提出这样的请求?黑曜嗤笑了声。“那你觉得怎么样呢?”
“儿臣有小埃子服侍就够,但他既心中有愧,成全他亦无妨。”黑曜将一切原因全推到小埃子身上。
黑韶又嗤笑两声,一推二净这一招可高明啊,对靳岚使了个眼色,不再言语。
他的话,让殷水浣心底微微泛起苦楚。原来她能得以接近,全是小埃子恳求来的,她还以为,他对她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同,竟会傻得献身,任由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在他心里,可能已将她的自作多情嘲笑了千百万次了吧!
但又怪得了谁?是自己送上门的啊!殷水浣咬紧了下唇,强忍著不让泛上眼陵的泪夺眶而出。
“这个浣姑娘,给母后的感觉挺舒服的。”靳岚笑道,黑曜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个性和她相仿,若是连他的心理都猜不透的话,她亦枉为人母了。结褵多年,连黑韶的玩心也感染上了几分,让她忍不住也想要耍耍这个嘴硬的儿子。“如果你有小埃子就够了,就让浣姑娘暂时待在母后身边吧!”
这个提议让黑曜浑身僵住,望向靳岚身后的殷水浣,正巧她也睁著惊讶的眼看他,两人视线对上都是一怔。
懊死的!父皇竟用言语来挤兑他,设下一个陷阱,让他无从反驳。越是慌张,就越称了父皇的心意。黑曜将心头的情绪掩下,故作无谓状。
“就依母后所愿吧!”向殷水浣投去一眼,不意竟在她眼里看见痛楚。黑曜愕然不解,是他的错觉吗?他的答应该令她欣喜若狂才是。
在失神间,黑曜视线只锁在殷水浣身上,完全没发觉黑韶和靳岚交换了个诡诈的笑,像有椿阴谋成形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