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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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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太阳底下想了一阵子后﹐朝歌晃晃头﹐将手上的黄历收回怀﹐重新面对眼前正等着他的问题。

    在左容容的安排下﹐第一个奉命出征行刺的他﹐由六扇门地底的另外一条密道出发﹐顺利绕过六扇门外布守的衙役﹐直达京城繁华的大街。

    这四处可见六扇门贴出的寻人告示﹐他的画像和四个同伴的皆在榜上。不过因左断追他们太多年﹐不知已经贴过这种告示多少回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不但没人去看那些画像﹐连他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街口﹐也没人认出他来去报官﹐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

    这样也好﹐因为他不能再倒霉了。

    他是一个宿命论的人﹐对流年、时运皆迷信得很﹔尤其在经过教训后﹐他更相信一个理论﹐那就是当一个人倒霉时﹐其它的霉运也会接踵而来。而他今年跟霉神格外有缘﹐那霉神几乎是跟他形影不离﹐让他走到哪就背到哪﹐就算有个卫非每个月都会替他排解灾噩﹐可是他的霉运总是比卫非神算的功力更胜一筹﹔到后来﹐连卫非也放弃不再帮他了﹐只告诉他﹐今年过完后﹐他就可以远离不幸不再倒霉。

    可是

    只剩一个月今年就要过完了﹐他的运气却也糟透了﹗不曾逮到他的左断能有破天荒的好运逮到他就算了﹐他还被人下毒﹐要他去层层守口的雷府当刺客哼﹐叫他当刺客﹖还不如说是叫他学古代的那个荆轲白白去送死﹗他不想死﹐可是不去绝对会死﹐他想来想去﹐还是选择这种比较壮烈的死法。反正只是要拿一只鸟和一颗人头﹐这点小事﹐成功的机率远比解他体内的毒来得大﹔何况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应该能比雷府的雷万春活得更久。

    只是现在不是行刺的好时机﹐青天白日之下当刺客﹐这蠢事只有白痴才会做﹐尤其是雷万春还布了这么多守卫防范刺客。他虽倒霉﹐但他不当白痴﹐一切等从长计议之后再来。而且就像左容容﹐他也不接受失败﹐要办就一次办成。

    朝歌深吐出一口气﹐打算找个地方落脚﹐先把雷府的地形摸透﹐特别是那个藏有火凤凰的地方。

    他才转身走了几步﹐但又突然停下﹐偏首望着这条大街上颇有名气的城隍庙﹐想去烧个香。不过他再怎么烧好像也是枉然﹐还是一样倒霉。

    “公子。”在他举步欲走时﹐庙口一个算命老人唤住了他。

    “你叫稳檛”朝歌看着那个摊子旁挂有“铁板神算”布招的老人﹐不太想搭理。

    “公子﹐您印堂发黑﹐非吉相。”算命的老者捻着如雪的长须﹐对他摇首叹息。

    朝歌摸摸额头﹐毒性这么快就发作了﹖那个左容容不是说要一个月才会毒发﹖“公子﹐据面相来看﹐您的运气颇差﹐可否坐下来让老朽算上一算﹖”老者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诚恳地邀请。

    朝歌扯着嘴角﹐“失礼﹐我还有正事要办。”算命﹖他已算过太多次﹐就连神算也对他投降了﹐他还算﹖他的命只会愈算愈糟。

    “老朽不收您钱﹐也不耗您太多时间﹐只因您的面相实属大恶﹐还请您务必让老朽为您算一回﹐您就应了我这老人行吗﹖”

    老者坚持着﹐甚至还特地走上前﹐弯着身子恭请他。

    让一个老人对他这般弯身请求﹐侠道心肠的朝歌十分过意不去﹐忙扶起弯着身子的老人﹐将他扶回算命摊。“老人既檕你别这样﹐我让你算就是。”

    “烦请您伸出左掌。”老者像是一时喘不过气﹐边咳边请他把左手伸出朝歌很合作的照办﹐伸出手让那个老者仔细端看﹐接着听见他不停地长叹。

    “如何﹖”每个看过他手相的人都是这种反应﹐他想这次的结果也应该差不多。

    老者掩不住沉重的叹息﹐“公子﹐您流年不利啊。”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标准答案﹐每个人都这么说。

    老者在看了一会儿后﹐又对他叹大气﹐“您此月将有桃花劫。”

    朝歌颇讶愕的看着掌心﹐“桃花劫﹖”怎么之前卫非没对他说过这个﹖“俗称桃花运。”

    他笑着扬眉﹐“有女人﹖不错﹐我还有一点好运。”这点他能接受。

    “公子﹐桃花代表的不只是女人﹐也代表噩运。”老者很快的补充。

    朝歌的笑容马上垮掉﹐眉心紧紧纠锁﹐“我遇上的女人是我的噩运﹖”他又要倒霉了﹖“也许。”老者语焉不详。

    朝歌起身欲走﹐“我已经遇过一个噩运了。”女人如果是噩运的话﹐那指的应该就是左容容。

    “且慢﹐您之前遇上的那一个女人不是您的噩运﹐下一个才可能是。”老者又将他拉回坐下﹐一手捻着长发一手不停翻看他的大掌。

    “还有下一个﹖”碰上左容容那个妖女不算噩运﹖这世上还有别的女人比她更恶﹖“您近日会遇上。”老者掐着手。细算﹐而后告诉他大概的日期。

    朝歌垮着肩吁自怜﹐“我还能怎么倒霉﹖”他已经倒霉得不能再倒霉了﹐而他的噩运却还没有完毕﹖“过了此桃花劫﹐您即否极泰来﹐此乃最后一劫。”老者朝他一笑﹐要他对自己有点信心。

    “这是我今年的最后一个噩运﹖”既是最后一个的话﹐那就来吧﹐反正卫非说他明年不会再像今年这么惨了。

    “是的。这首诗送您。”老者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从怀掏出一张小纸条交给他。

    朝歌皱眉看着上头的诗。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情诗﹖”他来算命﹐这个老人却送首情诗给他﹖“非也﹐此乃警语。”老者正经又严肃的叮嘱。

    “这首诗是在警告我什么﹖”朝歌端详了半天﹐怎么也瞧不出诗头有哪字哪句像在警告他。

    “天机不可泄漏。请您带在身上﹐日后您定会用得着。”老者将他的手掌阖上。

    “古古怪。”朝歌莫名其妙地把诗收至怀﹐拿出碎银给他。

    老者推回他的银两﹐“公子﹐银两您收着﹐我算得若灵﹐您再来找稳檕到时您再给。”

    “随你。”他耸耸肩﹐拉开椅子站起。

    “公子﹐老朽还有话没说完。”见他要离去﹐老者忙要留人。

    “留着吧﹐有人说我此月运气最差﹐所以我的运再怎么算也是背。同样的话我听够了﹐再听也改不了我的运﹐告辞。”他挥挥手﹐很快地就消失在庙前拥挤的人群。

    当朝歌刚消失在人群﹐有一个女人刚好与朝歌反方向地擦身而过。

    罢去城隍庙上过香的慕炫兰无视于周遭的热闹﹐心事重重的看着自己的两掌。

    两天前﹐她一直视为恩公的女人在夜半时来到她的住所﹐交给她一张颇为怪异的路径图﹐要她将这张图背熟后即将它烧毁﹐并且告诉她﹐地想报一家五十余口血海深仇的时机成熟了﹐她在这个月内随时都可以动手﹐但是如果不在这个月动手的话﹐就可能失了这难得的机会﹐此生再也无法报得家仇。

    五年来﹐她一直等着、盼着的就是这一天﹐可一旦时间到了﹐她却有些犹疑﹐怕自己的武功本领拿不下仇家的人头来祭坟。

    唉﹐这五年来她为什么不再多勤练一点功夫呢﹖她那有求必应的恩公应她的要求﹐五年来一直请人来教她功夫﹐授武的师父都说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可是她要对付的人不是她这种程度就解决得了的。如果她从小就习武。或许还有些胜算﹐只是她习武得太晚﹐以她的能力﹐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到这件事。

    她的恩公不断鼓励她﹐说武艺不是报仇唯一的方法﹐最重要的是要有智能﹐懂得捉住时机﹐还说她已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三项要素﹐此行绝对曾完成她的宿愿。

    对于恩公所说的话﹐她向来信之不疑﹐但天时、地利这两者她尚能了解﹐而人和这点﹐她就不明了了。是有人帮她吗﹖想来就不太可能﹐这种事﹐应当是无人敢帮她的。但恩公对她此次的行动又拍着胸脯担保﹐说她只要善用她手中这张路径图﹐事情就办得成。

    慕炫兰再次自袖中拿出那张图来细瞧﹐除了图上头写明这图名和这张图功用的文字外﹐其它的部分她怎么也看不出上头的玄机。虽然她已经将这图的路径背得滚瓜烂熟了﹐她还是想不出这张图到底怎么帮她报家仇。

    她甩甩头﹐不愿再猜想下去﹐走至庙旁巨大的香炉前﹐再将图背过一次后照令将图扔进火﹐盯着火舌吞没了那张昼满曲道的白纸﹐直至灰飞烟灭﹐才移开脚步。

    “姑娘。”等了很久的老者又叫住漫不经心走过算命摊前的慕炫兰。

    慕炫兰被人一叫﹐马上警觉地四处张望﹐发现叫他的是摆算命摊的老人后﹐她才放下了戒心﹐带着和气的笑容走向摊前。

    “老人既檕你叫稳檛”这个老人慈眉善目的﹐年纪老迈使他两眼几乎病俺梢惶踔毕擤r这么老了﹐还出来在这庙口摆摊算命﹖“姑娘﹐您的印堂发黑﹐可否让老朽为奶算上一算﹖”老者忧心忡忡的望着她明亮艳丽的脸﹐一手指着她的额际。

    她含笑婉拒﹐“我尚有事在身﹐改日吧。”

    “此算攸关您的性命﹐请您务必拨冗。”老者站起来﹐诚惶诚恐地向她鞠躬拜托。

    慕炫兰狠不下心拒绝一个老人﹐尤其看他不时咳嗽﹐像是身有疾。她善意地扶正他的身子﹐让他安妥地坐下﹐淡淡地对他笑道﹕“那就有劳您了。”

    “请借您的右掌一看。”老者又咳了一阵﹐颤巍巍地朝她伸出手。

    慕炫兰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递上粉色的右掌﹐老者执着她的手看了一阵后﹐皱着雪白的眉惋惜地长叹。

    “老人既檕我的掌相何解﹖”是她的掌相有什么不对吗﹖“姑娘﹐您在五年前虽遭逢家破人亡之惨变﹐但这五年来得高人相助﹐过得平泰安顺。”

    慕炫兰芳容稍变﹐而后点头同意他说的话﹐“请你继续说下去。”他的确是把她的过去算得很准。

    “但您的好运已源枯水竭﹐今年是您噩星高照的一年。”他长叹一口气﹐怜悯地望着她不施脂粉即媚态百生的容颜。

    她挤出一抹笑﹐“老人既檕我今年过得很惬意﹐从没什么噩运。”这一年来她过得很好﹐目前她的计画也正顺利地进行中﹐怎会有什么噩运﹖“您未听完下文﹐老朽是指您今年噩星高照只有一个月份﹐其它的月份如常”他指着她的掌心解释。

    “哪一个月﹖”她低首望着自己的掌心﹐看不出他所说的也看不懂。

    他以铁口直断的气势对她说﹕“这个月﹐您在这个月犯桃花劫。”

    慕炫兰简直啼笑皆非﹐“我是女人也会犯桃花﹖”这不是男人才会犯的吗﹖“您犯的桃花不是女人﹐是男人。”老者摇着食指转正她对命理的误解。

    她显得有些担心﹐“男人会为我带来噩运﹖”她就要去报他的家仇﹐这时如有男人会来坏她等待了五年的事﹐那可就不好了。

    “也许。”他再看了看她的掌相﹐对她点头。

    “这个桃花劫﹐避得过吗﹖”原本就缺乏信心的慕炫兰不禁有些恐慌﹐怕这个桃花劫会把她的希望给毁了。

    “无法。”他收回手﹐遗憾地捻须垂首。

    “我该如何是好﹖”她期望地问﹐希望他能有解劫之法。

    “这个您收着。”老者不疾不徐地交给她一张纸条。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她一字一句地读出﹐而后蹙着柳叶细眉﹐“老人既檕你在算命时也写情诗﹖”

    “此非情诗﹐是要送您的警语。”

    “就是警语﹐这诗意有何解﹖”她不懂﹐一首情意盎然的诗怎会成为她的警语﹖“时候未到﹐恕老朽无法为您解出警语。记得千万要带在身上﹐并请您尽早解出其中的含意。”他细细的叮咛﹐拿出小纸封帮她将纸条装好再交给她。

    她有丝怀疑﹐“不过是首情诗﹐诗意会带有警语﹖”看他这么谨慎﹐似乎还真有这回事似的。

    “有﹐且它能救您性命﹐老朽以此招牌保证。”他拍着一旁写有“铁板神算”的招牌。

    “姑且一信﹐多谢。”她自袖拿些碎银给他。

    他马上将银两推回去﹐“姑娘﹐这银两您收着﹐我算得就准﹐您一个月后再来此地给我。”

    见他如此坚持﹐她也不好再将银两塞给他﹐遂站起身﹐“就一月后我仍活着﹐再来向你致谢。”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走。

    “姑娘﹐老朽还有话要对您说。”他在她的背后叫着。

    “不了﹐我不能再耽搁。多谢。”她侧首淡笑﹐轻点个头致意﹐脚步不曾稍停。

    望着她和朝歌一样都不回头的背影﹐原本声音沙哑的老者忽然口气一改﹐以年轻人的音调自言自语着﹕“我要说但你们两个却偏偏都不听不听是你们的损失失﹐如果你们这两棵桃花会被种在一起﹐可别怪我。”

    “算命的﹐帮我算算。”一个刚进完香的庙客擦着满头大汗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

    “本大爷收摊了﹗”

    澄静的夜空繁星灿亮﹐白日人潮鼎沸的京城﹐都在夜色沉静了。

    雷万春的府邸似是要与夜色抗衡似的﹐府内灯火如昼﹐清冷的风中隐隐传来柴火燃烧的松香味﹐提醒着世人﹐这栋府邸在京城众人皆睡的时分依然醒着?赘娜ァ7氖航圆枷轮乇靖谘参扩o兵卫们定时轮班交替﹐人人精绅抖擞撤无一倦怠﹐这让盘腿坐在府院最外头屋顶上的朝歌﹐心情愈来愈糟。

    打从天一黑﹐他就离开暂时歇宿的客栈﹐前来雷府。

    要避过大街上巡卫的士兵简直是轻而易举﹐只要稍施轻功﹐就能轻轻松松的突破最外围的防线。当他认为他能一路畅通无阻的直抵雷府的主院时﹐雷府府院内外成百上千的兵卫马上就将他的美梦打碎了。

    他坐在屋顶上已有两、三个时辰了﹐只见下头的士兵们不但不随着夜深而减少﹐反而每半个时辰又增加大约上百人﹔他们人多势众﹐他想以一己之力去硬拚恐怕不成。他望着底下的建筑﹐这的楼院众多可直比皇宫﹐众多的楼内有阁、院内有庭有嗜檕也不知哪楼哪院才是雷万春的居所﹐要是他一楼一院地慢慢杖檕也许他要花上十来天的时间﹐更别说还得先摆平下头手拿弓箭、长枪的兵卫﹔加上四处灯火通明﹐任何受过训练的兵士想要射下在空中飞舞的东西都不是难事﹐他不想被人当成鸟儿来射﹐因此轻功这招﹐在这儿不灵。

    最要命的是﹐他连那只叫火凤凰的鸟藏在哪也不知道﹗找个雷万春还不会太花时间﹐但要找一只鸟儿﹐这要花上多久﹖这四处都可关那只鸟﹐但又不知哪儿会有左容容说的机关﹐四处乱闯也不成﹐而她所说的龙潭虎穴又在哪﹖朝歌抚着眉心﹐悠长深远地叹气。

    这种地方﹐假如他们五个人全来﹐还能少耗些工夫﹐现在只有他一人﹐任务虽也办得成﹐但较费时费力。他是有把握能把这整座府邸全翻过一遍﹐只是他体内的毒可不会等他﹐在他找到东西之前﹐恐怕早就毒发身亡。

    他自艾自怜一阵子后﹐用力地拍拍脸﹐重新振作精神﹐张大眼研究整座府邸的兵力部署?淄虼核诘牡胤僵o应是人数最多之处﹐假如他没料错﹐那么在府邸最中心的那座大院﹐应当就会有他想要的人头。

    他就先从雷万春口中间出火凤凰的去处﹐再拿人头﹗当朝歌在屋顶上半弯着腰﹐要趁下头守卫换班时直飞那栋他看中的大院﹐一个声音不小的步子也降落在他所处的屋顶上。

    他寻声看去﹐开始怪自己今天出门前怎么会忘了翻黄历。

    那个同在屋顶上的女人﹐没像他一般将自己掩藏得很好﹐反而还站得高高的﹐巴不得下头的人全发现她的行踪似的﹔这像门外汉的女人﹐九成九会坏了他的大事。

    “姑娘﹐奶非要站得那么明显吗﹖”他翻着白眼问那个像在看夜景的女人﹐她再用那种姿势继续站着﹐不用多久﹐下头的人就全会知道屋顶上有两个不速之客。

    罢抵达雷府即被下头上千的人马吓得六神无主的慕炫兰﹐还想不出该怎么下去行刺﹐就被那个男音吓得拨出?础?br>

    “谁﹖”下方虽灯火明亮﹐但屋顶上幽幽暗暗的﹐瞧不见什么人影。

    朝歌无声地移动着步子到她身后﹐“小声点﹐把身子蹲下﹐我可不想被下头的人发现。”她还叫得这么大声﹖﹖﹗她到底是来这做什么的﹖慕炫兰回身一看﹐一个男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檐的边缘﹐挥着手要她坐下。

    她把剑尖指向他﹐才缓缓的照他的话把身子蹲低。“你是谁﹖”夜半三更的﹐怎么有人跟她一样来这﹖“我还要问奶这句话呢。”朝歌没看她手中的那柄剑﹐依着下方的灯火望着她那张不太清晰的小脸。

    慕炫兰看他手无寸铁﹐而自己又拿剑指着他﹐想来要对付这个男人应该很容易﹐所以渐渐放低了戒心。

    “慕炫兰。”说出姓名亦无妨﹐等会儿杀了他便成。

    朝歌频揉着额际﹐“我随口问的奶还说﹖姑娘﹐奶有没有做过这一行﹖”真是被她打败了﹐会在夜半来此的不是盗贼即是刺客﹐她还敢对陌生人报上自己的姓名﹖她肯定没混过江湖。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一被他耻笑﹐她的粉脸马上烧红﹐脚下更靠近他﹐把剑架上他的颈子。

    朝歌不以为意﹐两指一伸夹住剑身﹐轻轻一折﹐就将她放在他颈间的剑折断﹐让她看得目瞪口呆。

    要是他没记错﹐五年前遭污陷抄斩、德望满天下的潮州刺史唯一的女儿就叫慕炫兰﹔而她会夜半拿着?蠢淄虼赫狻酢?br>

    “奶是被雷万春陷害而满门抄斩的慕氏一族﹖”她想来报家仇﹖“你怎么知道﹖”慕炫兰呆呆地看着手中轻易被折断的宝剑﹐再抬眼望看他沉稳的脸庞。

    “姓慕又来此﹐准是五年前被雷万春灭的慕氏一门遗孤。”今晚运气不好﹐这女人大概跟他一样也想要雷万春的命。

    慕炫兰自认这五年来她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不应该有人知道她还活着﹐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会来行刺才对。她将被折断的剑弃在一旁﹐另抽出一柄短刀。

    “你呢﹖你又是谁﹖”他的武功这么好﹐能把那柄千金难买的宝剑折断﹐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没有和女人在人家屋顶上交换姓名的习惯。”他这阵子要防那个桃花劫﹐而他又是一个很迷信的人﹐所以坚持不与女人打交道。

    她的名字来历都被他知道了﹐可是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身为女人的慕炫兰硬是不肯吃亏﹐逼近他的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虽然夜色使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的轮廓她觉得很面熟﹐似是在哪见过﹐可一下子又想不起﹔而他就任她评头论足﹐眼光根本就没放在她的身上﹐直盯着雷府头。

    既然他大方地让她看﹐那她就看个够。

    缠绕在他腰际像是皮带的东西﹐隐隐约约地能看出像是由鳞片制成的鞭子﹐尤其在他腰前﹐还有一个造形奇怪的龙首。

    “你腰上的可是龙腾鞭﹖”那个造形太像一条龙了﹐他的恩公在指定她这五年来必须习得的知识﹐第一要件就是认得五位无字辈高手的随身武器。

    “奶认得﹖”朝歌有丝讶然﹐没想到连一个女人也知道这东西。

    慕炫兰很有把握的迎视他﹐并且报出他的大名﹐“你是无影夫朝歌。”能够拥有龙腾鞭的人﹐世上只有一个﹗他一掌掩住她的小嘴﹐“奶小声点行吗﹖”

    她随即拉开他的手退离他一步﹐心底纳闷无比﹐“你不是被六扇门的左断给处斩了﹖”全天下都知道左断把五个无字辈的高手捉到手了﹐而处斩的时间也已经过了好多天。

    “很遗憾﹐我还没死﹐现正与奶成为同行。”他边说边研究下头的状况﹐眼看下头的人就快完成交班了﹐他得把握这个时机。

    “你也要杀雷万春﹖”她马上换了脸色﹐很不友善地瞪他。

    朝歌轻盈地步至屋顶的最高处﹐“慕姑娘﹐奶可否改日再来﹖”不打发走这个女人﹐搞不好他进去了之后﹐这女人会在外头捅楼子。

    “雷万春是我的﹐别与我抢。”她很快的也走至高处﹐不容置疑的说。

    他哼声冷笑﹐“我抢走了。”

    “你是谁派来的刺客﹖”慕炫兰整个人拦在他面前﹐用很大的音量问着。

    他七手八脚地赶紧把她拉下并掩住她的嘴。她这只三脚猫到底懂不懂规﹖有谁来行刺时﹐会这么大声的在屋顶上喊刺客这两个字﹖她剧烈地在他怀扭动﹐两眼执着地望着他﹐似非得到答案不可﹐他只好叹息地将她拖回偏远的一处坐下﹐小声的在她耳边说﹕“左容容。”

    “谁是左容容﹖她与雷万春也有血海深仇﹖”她扯下他的手﹐握紧了拳头﹐很防备的将拳头抵在他胸前。

    “没有﹐他是左断的妹子。”一提到那女人他就呕。

    她将他当成超级大骗子﹐“左断﹖义正公帘的左家人绝不可能会做此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左家对朝廷忠心不二﹐拚命保护高官和缉凶除恶。左断的妹子会派人来杀朝廷命官﹖说谎也不打草稿﹗朝歌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这种实话说了谁也不会信﹐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还不太相信﹐这个女人会这么想很正常。

    “无论奶信或不信﹐派我来的人就是她。”他语气严肃的说﹐心底完全不指望她会相信。

    慕炫兰愣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可信度。“左容容为何要杀雷万春﹖”还是说不通啊﹐左家的人怎么会派人来杀朝廷命官﹖“不便奉告。”朝歌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这女人身上﹐起身要去办完他的事。

    慕炫兰把手上的刀一甩﹐将刀插在他的脚前﹐使他停下步子回头。

    “你没资格与我抢仇人。”她一字一字地说﹐不许他去找雷万春。

    他实在很不耐烦﹐“只是杀一个人﹐这也要讲资格﹖”这女人一直阻挠他﹐她就不能让他去把那个他们都想要的人头砍下来吗﹖她病白叛畚施s“你有我心底的恨吗﹖”他是被人派来的﹐而她发誓要手刃那个灭她一门的男人﹐怎么说他的资格就比她来得不足﹗“我只是很呕﹐并不恨。”那个雷万春又没灭他全家。

    她更是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今﹐“那就离开这﹐别妨碍我报仇。”

    一个被派来的刺客﹐最多也是收了钱财卖命之人罢了﹐他哪懂得全家都死在刀剑下的痛﹖他又哪知道无亲无故独活在这世上的滋味﹖被藏在因护她而死的娘亲尸体下避祸的那种心绞她还记得﹐而血液浸透全身的感觉她更是不能忘﹔若非雷万春的血﹐不能消她的恨﹔若非雷万春的人头﹐不能祭她全家的灵﹗慕炫兰以不能动摇的眼神望着他﹐翻出以血写成的记忆后﹐更是坚决的不让他坏她的愿望。

    朝歌眉头紧蹙﹐被她这么一耽搁﹐下头的人早完成交班了﹐他也失去了一个好机会。而这个女人似乎恨雷万春恨得很深﹐他如果不清理掉这个女人﹐他今晚都别想办事了。

    他双手抱胸﹐“奶一定要跟我抢生意﹖”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打发。

    慕炫兰似是看破了般﹐把生死置之度外﹐“我知道你是名满江湖的无影夫﹐我的武功虽还不及你﹐但我还是要拚一拚。”假如要杀雷万春必须先除去这个人﹐她拚了命也要把这男人杀了。

    “既知道我是谁﹐奶还为了抢一颗人头来跟我拚命﹖”不怕死的女人﹖根据他的经验﹐这种女人属于最难缠的一种。

    “杀雷万春是我五年来生存的目的。”她弯身抽起刀﹐迎面就朝他划去﹗朝歌又烦又闷地以手格挡她的刀势﹐只守不攻看她白白花费力气﹐同时也在心底叹息。他居然会背得在这跟一个要报仇的女人撞上﹔天底下人头有那么多颗﹐为什么她偏偏要跟他抢同一颗﹖而且还看好同一个时辰、同一个屋顶。

    他后来干脆只懒懒的用一手与她拆招﹐另一手从怀掏出随身携带的黄历﹐翻到今日的那一页﹐只见历书上头写着“宜祈福﹐忌出门入宅”他再竖起两耳听着下方的动静﹐觉得这本黄历写得实在太准﹐他今晚的确不该出门来入雷万春的宅。

    朝歌赤手握住他的刀不陪她玩了﹐努着下巴要她看向另一方﹐“慕姑娘﹐奶先停一下﹐看看下面的情况可好﹖”

    慕炫兰大惊失色﹐“我被发现了﹖”不知何时﹐他们下方已聚集了一群挽着弓瞄准他的大批卫兵。

    他没好气的更正﹐“是我们被发现了。”下头的人瞄准的可不只她一个人而已。

    她怨恨的瞪他﹐“都怪你﹗”她硬要抽回他手中的刀﹐可是他不让。

    “只怪稳檛要不是奶与我在这玩小把戏而败露行踪﹐下面的人怎么曾发现﹖”朝歌松开手﹐看她收不住势的往后大退几步。

    慕炫兰稳住身子﹐再看向下方将她团团包围的卫兵﹐用力咬咬唇﹐“既然如此我豁出去了﹗”说完﹐她就不要命的往屋顶边缘冲﹐决心与那些人同归于尽。

    “给我回来﹗”朝歌解下腰间的龙腾鞭﹐甩手一挥﹐飞龙般的鞭子如有生命般紧紧缠住她的腰﹐他再一使劲﹐将她拉回原处。

    他才刚将她从险处拉回﹐细密如雨的箭便由下朝上射﹐纷纷落在他们四周。他松开她腰间的鞭子﹐一手拉她靠近他﹐一手扬鞭挥去兜落而下的箭雨。

    慕炫兰贴在朝歌的胸前﹐愣愣的看他鞭起鞭落挥走所有射来的箭﹔她看不见他手中鞭子的形影﹐只见屋檐上四处散落着射上来的箭﹐恍憾中﹐她竟以为有一条无形的龙在他们上方飞腾着。

    扫光了射上来的箭﹐朝歌嘲弄的低下萌﹐“以奶的功夫﹐奶有九条命也不够豁出去﹐奶省省吧。”

    “放手﹗”他一再嘲笑她的功夫﹐她气奋地想扳开他紧紧箝制在她腰间的手。

    “我在救奶。”朝歌懒得理她﹐拉着她的腰带她跃上更高处﹐把她藏在屋檐间的缝隙。

    “我不需要你救﹐我要去杀我的仇人﹐你再不让开﹐我也把你当成仇人来杀﹗”她气呼呼的瞪着这个挡在缝隙前的男人。

    他冷淡地指着下方﹐“别急着把我当仇人﹐奶要找的仇人到处都是。”她还怕缺仇人吗﹖下头可多了。

    她丝毫不领情﹐“你怕我先抢了雷万春的人头﹐所以才阻止稳檛”怕她抢走了他的目标﹐所以他才善心大发的救她﹖他让出路来﹐“好﹐我不阻止奶﹐奶想杀雷万春我正求之不得﹐多谢奶替我省事。”她要报仇就让她去﹐他正好可以省一道功夫。

    “你不想杀﹖”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变就变﹖“奶要报仇那就让给奶呀﹗”她刚才讲杀人要有资格﹐他的资格显然不比她深﹐所以他让。

    “不杀雷万春﹐你到底来这做什么﹖”这个男人反反复覆的﹐一会儿抢着要去杀﹐一会又说不要了﹐他还是不是刺客﹖“奶就一定要在这与我谈吗﹖”朝歌边听她的抱怨﹐边注意到又有人往他们这边来了。

    她扯着他的领子﹐“有话就快说﹗”

    “我是可以说﹐假如奶不介意身后那个拿着箭瞄准奶的人的话。”他伸手指着她的背后。

    慕炫兰一回头﹐就看一个也爬上屋顶的卫兵已拉满了弓﹐放手让飞箭朝她射来﹔在箭头要抵达面前时﹐瞬间被一阵风挥至另一方。

    “奶这种程度地想当刺客﹖去练个十年八年再来。这谈话的风水也不佳﹐我们得再换个风水。”出手救她的朝歌﹐收着龙腾鞭时又伸手环住她的腰﹐再带着她往更高的地方跳﹐以痹篇另一班也上了屋顶的人马。

    “别碰稳檕把话说清楚﹗”她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也不管他是否又救了她﹐就是要弄清楚他的来意。

    “我虽也为雷万春而来﹐但主要目标是雷万春的火凤凰。”被她烦死了﹐他也只好把实话说出来﹐省得她一直问。

    “刚才你还跟我说你抢走了﹐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这个刺客怎么这么没有职业道德﹖“因为雷万春的命只是顺道的差事﹐正事是火凤凰。”左容容说一只鸟换一颗葯﹐所以雷万春的人头才没那只鸟重要。

    他说雷万春的命是顺道的差事﹐他要的只是那只火凤凰﹖她恍然想起被她烧掉的那张纸上头也有火凤凰这三个字﹐并且还写了一大堆关于火凤凰的消息。

    朝歌放开她﹐“今晚被奶坏了风水﹐我改天再来。”他不跟这个坏事的女人聊下去﹐想赶在雷府的人马倾巢而出前先走一步。

    “等等﹐朝歌﹗”慕炫兰混乱的脑子紧捉住火凤凰这三个字﹐把要走的他叫住。

    “奶杀奶的仇人﹐我找我的目标﹐别同我搅和。”他回头看她一眼﹐继而施展轻功离开。

    望着他如风的身影﹐一个互助的念头在她心底形成。她虽敌不过雷万春拥有的人马﹐但有他这身手极好的高手帮忙﹐要杀雷万春绝不成问题只要她能留住他﹐让他出手帮她。

    她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喊着﹐“你要火凤凰﹐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朝歌顿时停下﹐站在一棵树的树梢上鄙夷地嘲笑﹐“奶﹖奶连几个守卫都摆不平。”

    “但是我能摆平那只火凤凰。”那张图上所写所昼的东西﹐她全都刻在脑海。

    他环胸冷拒﹐“盖聂说过﹐女人不能信。”左容容不能信﹐这个坏他事的女人也不能信。而且他还要避桃花劫﹐所以女人的话都不能听。

    “无论你信不信﹐这世上我是唯一能帮你找到火凤凰之人。”那张写有火凤凰所在之处的图已被她烧了﹐现在只有她能帮他﹐也只有他能帮她杀雷万春。

    朝歌将手上的鞭子往腰间一缠﹐望着不远处的雷府警告她﹐“我选择不信。往后奶别再选苞我同一天行刺﹐免得奶又来坏我的事。”

    “朝歌﹗”她看他转身欲走﹐又情急地叫。

    她还叫﹖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这个没死的钦命要犯在这﹗他阴阴的瞪着她﹐“不许再叫我的名字﹐不然我就杀了奶。还有﹐别再跟着稳檜”他的话尾刚落﹐脚跟就离开了树梢。

    “我跟定了﹗”慕炫兰喃喃地说着﹐随后也依着他飞去的方向起步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