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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一碗玉米花,茱莉走到客厅去。他们正在那里看录影带。本来她一直很想谈他计划怎样查出杀妻真凶,但是他拒绝担心未来的事而破坏了眼前的时光。所以她只好接受他的建议看录影带。
柜子里有上百盘带子,查克坚持让她挑选。她不愿意看他在片子里跟别的女人做ài的镜头,尽管那正是他成名之处,所以她就挑了一盘她相信他绝对没看过的带子。起先还好,但是一会儿之后她就发现,班查克是以明星兼导演的态度看片子,看的时候总是不断批评挑剔。茱莉实在受不了,只好找借口跑到厨房弄吃的。
等她归位之后,他微笑地问道:“你要不要再选一部片子?”
茱莉再也不能忍受他批评她挑选的电影了,于是她故作惊恐状地说道:“拜托你别要我选,宁愿帮你熨袜子、浆手帕。”
“为什么?”他看起来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为什么?”茱莉笑了。“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差的影评人,把片子批评得体无完肤。”
“我只是指出一些瑕疵而已。好吧,我告诉你怎么办,”他妥协地起身说道“我们合作,一起选一盘带子。”
茱莉不甚情愿地起身,跟他走到柜子前,看着那些从经典名作到近代新片的带子。她知道,仅仅是为了客气,她应该建议看一部他的作品,但是她办不到。“我——不能决定,”她沉吟一会儿之后说道“你选几盘,然后让我挑。”
“好吧。给我一点概念,告诉我你喜欢哪些男演员。”
“老片子的像保罗纽曼、劳勃瑞福和史提夫麦昆。”
查克眼睛望着柜子,很讶异她竟未把他包括在内,令他觉得有一点伤感情。不过他自我安慰着,也许他不算“老”“新演员呢?”
“嗯凯文科斯纳、迈克道格拉斯、汤姆克鲁斯、李察基尔、哈里逊福特、梅尔杰佛逊、派屈克史威兹——”茱莉把她想到的男演员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还有席维斯史泰龙!”
“派屈克史威兹、梅尔杰佛逊、席维斯史泰龙”查克不屑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矮个子男人的?”
“矮?”茱莉惊讶地看着他。“他们很矮吗?”
“娇小。”查克故意说道。
茱莉突然想到,如果她借故让他谈从前的生活,说不定他会愿意谈追凶计划,于是她偏着头微笑起来。“我想你一定认识劳勃瑞福吧?”
“不错。”
“他长得怎么样呢?”
“很矮。”
“他才不矮!”
“我不是说他是矮子,只是说他并不怎么高。”
尽管查克的态度并不积极,她还是继续问下去:“那些大明星一定也都是你的好朋友吧像保罗纽曼和凯文科斯纳、哈里逊福特之类的?”
没有回答。
“是不是呢?”
“是什么?”
“好朋友?”
“我们没有做ài,如果你是这个意思。”
茱莉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查克把一些凯文科斯纳、派屈克史威兹、哈里逊福特的带子抽出来。“你挑一个吧。”
“上面那个,热舞十七。”茱莉微笑地说道,虽然她实际上很不喜欢把他俩的时间浪费在看录影带上。
“我简直不相信你会真的要看这个。”他不屑地说道,一面把带子放进机器里。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真的希望一个女人欣赏他的作品,但她仿佛偏偏不喜欢他。
他沉默地看着片头。“要玉米花吗?”茱莉问道。
“不要,谢谢。”
茱莉打量着他,不知道他是哪里不对劲了。是他不愿意想起旧日的生活吗?
影片开始之后,查克伸长了腿,双臂抱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们不一定要看这个。”她说道。
“我想看这个片子。”
几分钟以后,他突然哼了一声。
茱莉正要拿玉米花,她的手立即僵在碗里。“有什么不对吗?”
“灯光不对,你看派屈克史威兹脸上的影子。”
她说:“我以为本来就应该那样,现在是晚上。”
他白她一眼,没有说话。
热舞十七一直是茱莉爱看的片子之一,她喜欢里头的音乐和舞蹈,以及那种清纯的爱情故事。她正要继续好好看的时候,查克又懒洋洋地说话了:“我想他们给派屈克史威兹用的发油是机车润滑油吧。”
“查克——”她警告道“如果你再批评,我就把电视关掉。”
“我不会说话了,我会乖乖地就坐在这里。”
“很好。”
“坐在那里看那些糟糕的剪辑、导演手法和差劲的对白。”
“够了——”查克说道,其实他也厌恶自己怎么会像小孩子一样善妒。他拉住她手臂保证:“从现在起,我一定只会说好话。”他果然遵守了诺言,一直到派屈克史威兹跟舞伴跳舞的时候他才说道:“至少她会跳舞。这个角选得不错。”
那个金发女演员非常漂亮,茱莉竟然兴起一股强烈的妒意。她正想反驳说大概每一个电影里的女演员他都喜欢,却突然想到他也有可能跟她一样是在嫉妒。“你是在嫉妒他吗?”
他又白她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嫉妒派屈克史威兹?”
显然他是喜欢看漂亮女人,茱莉想着,她伸手去拿桌上的录影带盒子。“我们改看与狼共舞吧。凯文科斯纳演得很好。”
“我在监狱里看过了。”
其实他之前已说过,这里大部分的片子他都看过了,所以她看不出这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吗?”
“中间的部分太拖了。”
“真的吗?”她发现大概只有他自己的片子他才会满意了。“那结尾呢?”
“凯文科斯纳把原著改了,他应该忠于原著的。”查克起身走到厨房弄咖啡,想试着使自己理性一点,心中却始终愤愤不平,连咖啡粉放了多少都估计错误。他知道派屈克史威兹表现得很好,而凯文科斯纳不仅是他的朋友,与狼共舞也确实是实至名归的奥斯卡最佳影片。
他拿着咖啡回到客厅,才发现茱莉已经又换了录影带。他惊讶地放缓了步子,呆视着萤光幕。原来她换的是他的电影,而且还快转到中间的做ài戏段,一声不吭地在那里看着。在他拍的那么多片子中,这部的做ài场面是最激情的。他站在那里,看着他和葛伦克罗丝演出惹火的床戏,心里第一次为自己拍的电影感到不安。
看到茱莉脸上冰冷的表情,查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他把咖啡放到桌上。“你为什么要看这个?”
“看什么?”茱莉漠然问道,胃里却在翻搅,因为她看到查克正在疯狂地亲吻葛伦克罗丝,那吻法就像他吻她时一样。
“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先是一副从来没看过我的电影的样子,却又直接跳到这一幕。”
“你的电影我每部都看过了,”她说道,眼睛却直盯着电视“而且大部分的录影带也都有,包括这一部,我至少看了五、六次。”她朝电视点点。“这里的灯光怎么样呢?”
查克把目光由她紧崩的脸转移到萤光幕上。“不坏呀!”
“演技呢?”
“也不坏!”
“不错,可是你认为你那个吻表现得好吗?你会不会有一点吻得太深了呢?”
查克明白她在气什么了,心时顿时兴起悔意。
“她那样回吻你的时候,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我在想我要怎么样把他掐死,因为导演要我们再重拍一次。”
茱莉不理他。“我怀疑葛伦克罗丝是怎么想的——当你亲吻她乳房的时候。”
“她也跟我一样想杀死导演。”
“真的吗?”茱莉讥讽地说道。“当你翻身压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查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使她转头看他。“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祈祷我赶快把手肘由肚子上移开,不然她会笑出来,那样就又得重拍一次了。”
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茱莉忽然觉得自己好傻,脑筋太简单了。她叹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这样表现得像白痴一样。我假装对你的电影不感兴趣,是因为怕看到这种场面。我知道很蠢,可是我会觉得——”她不愿意说出“嫉妒”这个字眼,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
“嫉妒?”他猜道。这个字眼说出来的时候更让人产生反感。
“嫉妒是一种具有破坏力又不成熟的感情。”她说道。
“也使人变得不理性、难以相处。”
茱莉点头表示同意。“嗯。好吧,我们可以看别的片子。”
“很好。你想看什么呢?选一个男演员吧。”她正要开口说,他却又补上一句:“只要不是派屈克史威兹、凯文科斯纳、汤姆克鲁斯、劳勃瑞福、保罗纽曼、哈里逊福特和李察基尔。”
茱莉瞪着他。“那还剩下谁呢?”
他搂住她肩膀,在她的发际低声说道:“米老鼠。”
茱莉真是哭笑不得。“米老鼠!为什么?”
“因为,”他说道,一面把嘴唇移到她的太阳穴处“我想,听你称赞米老鼠的时候,我比较不会再变得不理性而且难以相处。”
他坦承的话竟使她快乐不已,她故意嘲弄道:“还有史恩康纳莱,他在猎杀红色十月里面棒极了。”
查克扬起眉毛。“那柜子里还有很多我的片子。”
茱莉凝视着他的眼睛,以微微发颤的声音说:“我不喜欢看你跟葛伦克罗丝做ài。”
她得到的酬报是他一个深深的吻。
茱莉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想看看有线电台的新闻。
查克这一整天都在清除外面路上的积雪,一直清到桥那里。这时候他正在洗澡。今天早上当他告诉茱莉他打算铲雪时,她以为他计划当天或明天就离开这里,顿时兴起一股无名的恐慌,然而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我会在离开的前一天告诉你。”她想追问他是否已经决定是哪一天,他只是含糊地说还不确定,令她觉得他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或是等某人跟他联络。
她总是免不了要为他担心和猜测。
电视上正在访问一个心理学专家。她正要到厨房去时,才发觉那个专家原来正在谈她。她连忙转回身,难以置信地瞪着荧光屏,只见那位专家满怀自信地推断着被掳为人质的莫茱莉情绪上的可能发展。
“我们对像莫茱莉这样的人质作过许多研究,”他说道“我也写过一本专书。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这位年轻女士正历经一种高度压力,但都在预测之内的一连串情绪上的变化。”
茱莉偏着头,很好奇这位专家会这么说。
“第一天,最主要的情绪是恐惧。人质会觉得绝望,怕得无法思考和行动,但仍怀着获救的希望。然后,通常是在第三天,她就开始愤怒了,为自己所受的不公平处境而生气。”
茱莉颇觉好笑地算着自己的日子,与这位专家的说法作比较,显然不大一样。她不满地摇摇头,继续看下去。
“到了现在,我想莫小姐已进入一种感激与依赖的阶段。她把绑架者看成保护者,因为他还没有杀她。呃,我推断班查克没有理由这么做。此外,她会很气警方的无能。相反地,那位显然在斗智方面胜过警察的绑架者,也就成了她仰慕的对象。班查克是很聪明的人,也有相当程度的魅力,这表示她在身体上与情绪上受到他的操控。”
茱莉双手插腰,惊呼出来。他所说的只有一点是对的,就是查克确实很聪明,也很有魅力。但是她无法相信这位专家竟然没考虑到查克并不是什么恐怖分子,所以她的反应绝不可以预期到的。
“这件事以后,她得需要仔细的心理治疗才能复元,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
茱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的胆子会如此之大,他竟然告诉大家说她需要心理治疗。她应该要塔德对他提出控告!
“当然啦,”主持人插话进来说“这都得假设莫茱莉是真的被掳为人质,而不是像某些人认为的是班查克的同谋。”
“多谢你了。”茱莉大声说道。
她听得非常专心,所以直到这时候才听到头顶上有直升机盘旋的声音。她惊讶地望着窗外,然后突然明白了。“查克!”她一面跑着,一面尖叫。“外面有直升机!”她差点和跑出卧房的查克碰个正着。见到他手里的枪,顿时惊骇得浑身冰冷。
“到外头待在林子里!”他命令道,一面把她朝后面推,并且随手抓了一件大外套丢给她。他把门打开,将她推到外面。“快跑!”他喊道,然后站在门口,抬头听着。
“老天!”茱莉喊道。“你不可能是要把它射下来吧!一定有——”
“快走!”他吼道。
茱莉依言跑到林子里,心脏怕得狂跳。她从林子里绕到房子前头,看见查克躲在窗子后面。那架直升机在房子周围绕飞着,茱莉以为查克举起枪瞄准直升机,后来才看清他拿的是望远镜。直升机终于飞走后,茱莉双膝发软地跌坐在雪地上,刚才查克持枪的情景仍深印在她脑中。她觉得胃在翻搅,不禁背靠着树,拼命试图把恐惧感压下去。
“没事了,”查克说着朝她走来,但是她仍看见他腰间露出来的枪柄。“刚才只是滑雪的人喝多了酒,飞得太低了。”
她抬头看他,可是仿佛全身动弹不得。
“来,”他平静地说道“把手给我。”
茱莉摇摇头。“没关系,我不需要帮助。我很好。”
“你不好!”他伸手抓住她手臂,要把她抱走来。“你快要昏倒了。”
那种昏眩与恶心的感觉过去了,她颤巍巍地微笑着拒绝他抱。“我从前看过枪,我只是没有预备好而已。”
回到房子里之后,查克倒了一杯白兰地给她。见她只喝了一小口,查克命令道:“把它喝完。”
她又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我不要喝了。”
“很好,”查克简短地说道“现在去洗一个热水澡。”
“可是——”
“别跟我争。下次——”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再有下次。虽然这次只是假警报,但却使他看清自己对她生命所加诸的威胁与恐惧。刚才她冲往雪地里的时候,脸上那种恐惧神色是他这辈子从来不曾见过的。
茱莉走进客厅,里头没有开灯。查克站在壁炉前眼瞪着火光,下巴崩得紧紧的。
由他的表情与先前的行动来判断,茱莉相信他可能是在为她而感到愧疚。但是刚才的事件给她的影响是不同的。她很气愤别人迫使他过这种日子,也决定搞清楚他究竟打算怎么使这种生活结束,并且决心要尽可能帮助他。
她决定等到晚饭以后再说。于是她走到他身旁,轻轻说道:“今天晚上是你要做牛排,还是要我来做饭?”
他转头对她注视了几秒钟,脸上没有表情。“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在说这里的做饭问题,”她开玩笑地说“你违反了人质的人权法案。”
“你在讲什么?”查克仍在想着,拼命让自己相信她留在这里会很安全,想忘记刚才她躲在树下那一副受惊的样子,想相信那只是偶发事件,以后不会再有了。
她的笑容令他忘了呼吸。“我是在讲下厨的事情,班先生!根据日内瓦公约不能虐待俘虏,你不能让我连续两天都下厨,对不对?”
查克勉强挤出笑容,点点头。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带她上床,让自己迷失在她里面,在那短暂的快乐时光里忘记一切。
茱莉原希望他的心情能开朗一点,但结果显然她太乐观了。整个吃饭的时候他都很客气,但是总像在若有所思似的。
她小心地为他斟了第四杯酒,递给他。查克看看酒杯,又看看她的脸。“希望你不是想把我灌醉,”他控告道“因为这种酒对我是没什么用的。”
“我是不是该换烈酒呢?”茱莉说道。
查克的杯子停在半空中,他这才发觉她确实是有意为他添酒的。“我会需要吗?”
她移动一下身体,使背部靠着沙发,面对着他。“查克,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模范人质呢?”
“最佳模范。”他微笑着说道,试图配合她那种幽默的心情。
“那么你是不是认为,我能有一点呃,特权呢?”
“你在打什么主意?”
“回答几个问题。”
他的表情露出警觉性。“可能,要看问题而定。”
她有点不安,但仍鼓起勇气说:“你是有打算要查出到底是谁杀了你太太吧?”
“再问一个问题。”他声调平平地说。
“好吧。你有没有概念真凶是谁呢?”
“换一个话题吧。”
“请你明白,审判的时候我在欧洲,所以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我很想知道。”
“你可以从旧报纸上查到。回去以后上你们的图书馆去找吧。”
讥讽的口气向来是茱莉最不容易忍受的。“见鬼!我不想看新闻媒体怎么说的,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谈话到此结束,”他站起来“我们睡觉去吧。”
她也站起身。“我不要。我只是想帮助你而已,事情已经过了五年,你的观点和记忆也许会改变。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列一张在场者的名单,你可以跟我描述一下每个人。我一定会非常客观,因为我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他轻蔑地打断她的话。“你怎么帮助我呢?我花了两百多万元请律师和侦探调查都没有结果。”
“可是——”
“不要再说了,茱莉!”
“不行!我有权利要求说明。”
“你什么权利也没有,”查克反驳道“而且我不想要、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茱莉僵住了,仿佛整个人受到了重重的一击。“我明白了。”原来他想要的只有她的身体。她不应该有思想或感觉;她应该只是讨好他,当他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张开双腿欢迎他。
他伸手拉她的手臂。“上床去吧。”
“不要碰我!”茱莉挣开他的手,往后退着。“我才明白你是怎样一个没有心肝的家伙!”她愤怒地喊道。“你离开这里以后就要远走高飞,是不是?你根本不打算查出真凶,你真是世界上最差劲的懦夫!要不然就是你真的杀了她!”她退到自己房间门口。“我明天一早就离开。你如果要阻止我,就最好准备用枪吧!”
他不屑地瞄她一眼。“阻止你?我会帮你把行李拿到车上!”
他们各自愤愤地回到房间里。茱莉把脸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查克也生气地脱下衣服,脑子里仍回响着她刚才骂他的话。
突然之间,查克想到了。茱莉以为她爱上了他,所以才认为她“有权利”她很可能以为他也爱她、需要她。
“见鬼!”他咒着把裤子丢到床上。他不需要莫茱莉这么一个连性与爱都分不清的小镇女教师。她恨他最好,那样他会好过得多。他俩之间除了性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们都想要做,如今她却为了报复而拒绝他。
他凭着这个尚未完全成形想法,毅然大步走去打开门。
茱莉正在想着明天要怎么办的时候,她的卧房猛然打开了。一件衣服也没穿的查克走了进来。“你要做什么?”她问道。
“这个问题就跟你决定睡在这张床上一样地愚蠢。”他说道,一面把她盖的被子掀了起来。
茱莉从床的另一边跳下去,想斜穿过房间跑出去,但却被他抓住拉到他身前。
“放开我!”
“我要做的就跟你想要的一样!”
茱莉把头别开,准备集中力气采取下一步行动。“你这个混蛋!如果你敢强暴我,我就用你的枪杀死你!”
“强暴你?”他冷冷地说道。“我做梦也没有那个念头。你在三分钟以后就会求我跟你做ài。”
茱莉伸手要打他,却被他吻住她的嘴;她抬起膝盖试图攻击他的鼠蹊部,却反而尖叫一声,被他压倒在床上。然后他开始在她大腿相接处轻轻地探触和按摩。茱莉发觉他并不打算用强,而是想要她合作,仿佛是由她自愿献上一般。对她而言,这样的屈辱更甚。
她的身体已经在违反她的意志而开始反应了,令她气自己也气他。她斥道:“你要就快下手吧,可恶!”
他的回答只是在她耳边低语:“为什么?那样你就可以在杀人犯和懦夫之外,再帮我加上一个强暴犯的罪名是不是?”
“门都没有。”她崩紧全身肌肉抗拒着,但他却默默地诱逼她的身体背叛她。
茱莉力竭地躺在那里,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真的会邪恶到用这种手段来证明他的说法。她情绪已经耗尽,只能缓缓爬上床头,拉起掉在地上的被子,闭起眼睛。但是她没有哭,她不愿意因他而掉一滴眼泪,再也不会。
查克坐在他房间里的壁炉边,把头埋在双手之间,试图强迫自己不要去思考或感觉。他已经做到了,向他自己证明了他不需要她,也向她证明了他并不值得她关心。
他从来不曾如此顺利地达到目的。
他也从来不曾感到如此孤立与羞耻。
今晚以后,她将不会再幻想她爱上了他,他知道她会恨他入骨。但是那比不过他恨自己的程度。
第二天一大早茱莉起床以后,发现车钥匙就放在化妆台上。整个房子寂静异常,昨天晚上的痛苦此刻已转变成一种麻木的感觉。她穿上衣服,却浑然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只想从柜子里拿出旅行袋,把随身用品塞到里头。
她悄悄走到黑暗的客厅,立刻不由得一惊,骇得心脏猛跳。衬着黎明的微光,她看到查克的侧影靠在窗前,两手各插在裤子口袋里。茱莉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门口。可是她才踏出一步,查克就头也不回地说道:“案发那天在场者的名单在咖啡桌上。”
她心头一紧,但仍决心不睬他这最后让步,强迫自己继续走下去。
“不要走,”他用嘶哑的声音喊道“求求你。”
他那绝望的口气使她的心绞在一起,但是自尊在尖声对她喊道,只有毫无理智的傻瓜才会在经历昨晚的事之后还会让他接近。她伸手要碰门把的时候,他的声音由身后近处传来,里头充满了激动的情绪。“茱莉——请你不要走!”
她的手拒绝转动门把,同时她的肩膀由于啜泣而抽搐起来。她用前额抵着门,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手中的袋子也掉到了地上。她哭是气自己意志软弱,也是惧怕自己无法控制的这种爱。她哭着,任他把她身子转过来搂在胸前。
“对不起,”查克无助地低声说道,双手紧贴住她背部“请你原谅我,求求你。”
“你昨天晚上怎能那么对我!”她哭着说道。
他支起她泪湿的脸。“我是因为你说我是凶手和懦夫,我受不了——我是一个无情的坏蛋。”
“一点也不错!”她抽噎着说。“更可怕的是我竟然爱你!”
查克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却极力忍住他知道她想听到的话——他内心所感觉的话。他吻着她的前额与面颊。活到三十五岁,他终于明白了无条件被爱的感觉。他也知道,如果他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将会使她甘心在他离去以后仍苦等下去。他用脸揉着她的秀发,轻声说出另一个事实:“我不值得你爱。”
“我知道。”茱莉含泪说道,虽然他没有说他也爱她,但是她拒绝为此而气馁。她已经感觉到他听到她话时的反应,那就够了。
他再度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疲倦已极。“你愿不愿意先陪我上床睡几个小时,然后再讨论凶手的问题?我一个晚上没有睡。”
茱莉点点头,跟他一起走进她原来再也不想再见到的房间。
他就这么脸贴着她的胸、搂着她睡着了。
茱莉无法入睡,只是凝视着他的脸,用手指玩弄着他柔软的头发。虽然在睡眠中,他的脸及五官仍显得那么刚毅。她轻轻移动身子想使他睡得舒服一点,他的手臂立即搂紧了,无疑是想防止她离开。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令她微笑起来,因为这已是没有必要的,她无意再溜走了。
虽然未来充满艰险,茱莉却感到非常平和,仿佛跟整个宇宙和谐无比。
她用手指抚着他的脸,保护似的将他搂近她的心窝,然后用唇轻触他的黑发。“我爱你。”她低声说道。
茱莉坐在咖啡桌边的地板上,一一审查着查克所开列的名单,把人名及资料分类在卡片上。查克则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忍着笑意看她打算如何找出真凶,并耐心地为她解说一些背景。
茱莉困惑地说:“我看过‘命运’这部电影,不过结尾已经另外找人重拍了。无论如何,我以为像那样的一部电影所动用的人力,应该不只这些。”
“还有很多别人在不同的地点工作,不在达拉斯。另外也有一些达拉斯的工作人员已经被我打发回家了,所以不在名单上。”
“为什么呢?”
“因为这部片子已经超出预算,我想裁减一些不必要的开支,而拍片已近尾声,所以我就只留下一些基本的工作人员。”
茱莉着迷似的听他解说一些工作人员的关系,然后把不可能涉嫌的一个一个淘汰掉。在她的要求下,查克把当天的经过情形又详细讲了一遍让她记录。他原以为重述会是很不舒服的事情,但结果不然。因为从前都是说给怀疑他的人听,而茱莉却是全然相信他是无辜的,说完之后倒令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讲到柯蒂娜的时候,茱莉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她不对劲,我想她爱你。”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又惊讶又觉得好笑。
“那是很明显的。你说她留下来是因为听说了前一晚旅馆发生的事,想给你精神支持。我认为她是爱上了你,所以决定杀蕊琪。”
“然后让我顶罪?我不以为然。”查克说道。“再说,她也不可能知道我临时改成由唐尼开枪。还有,”他说道“你对好莱坞式关系存有太多天真的想法。女演员并不会那么轻易就爱上一个男人,甚至还为他杀人。你对两性关系的想法太天真了,而我则太现实。”
“真的吗?”她用蓝色的大眼睛打量着他,并轻柔地问道。
查克最抗拒不了她那种甜蜜的压力,他挤出一笑,说:“我从前大概有一点太愤世嫉俗了。好吧,”他说道“你名单上的下一个是谁呢?”
“钮汤米。”她瞄一眼卡片说。
“他为什么想杀蕊琪或唐尼呢?”
“也许他的副导演干久了想爬升,不愿意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茱莉,”查克耐心地说道“汤米知道会有光明的导演生涯在等着他,而且也非常乐意跟我拍‘命运’。”
“可是——”
“而且,”查克说道“他也爱着一个可能的受害者,所以不可能把空包弹换掉。”
“他也爱蕊琪——”
“他爱的是唐尼。他是同性恋。”
茱莉惊视着他,一会儿之后才继续拿起一张卡片说:“孟爱美。她也可能以为她爱你,所以要除掉蕊琪。”
查克哼一声,但说起爱美时口气放柔和了。“她只是个十六岁的甜女孩。除了你以外,她是我所知最好的女孩。她不可能做出给我惹麻烦的事。不过你说得对,爱美是喜欢我,而且很嫉妒蕊琪。但不需要杀她,因为大家都知道蕊琪已经诉请离婚,要改嫁唐尼了。”
他们又辩了一会儿,然后茱莉说出下一个人选。“欧唐尼。”
查克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认为是唐尼杀的。”他抬眼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知道是那个坏蛋干的,然后故意栽给我。总有一天,要是我活得到那时候——”
他的口气令茱莉心里害怕。“可是你说他没有钱,蕊琪本来可以跟你离婚而拿到不少钱,他如果杀了她就白白损失了。”
“他有毒瘾。谁知道那样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难道不想拿你的钱去解瘾吗?”
“我受够了!”查克喊道。见到她的脸色一变,他放松了口气说:“不要管这些,我们来想想晚上要做什么吧。”他起身拉她。
茱莉强按住心中对他突发脾气而起的反应,提醒自己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再也不会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