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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娥既听得儒荣要回来,再无别的心思,晚饭摆上来,不过略过几口,便又撤了下去。宜青晚饭后来回,说祁府来人,要接回其筝去。宁娥听了便问道:“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怪不得看刚才大妹妹吃了几饭就走了,几时回去?”
宜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回道:“说是祁老爷和祁大少爷,明儿就到家了,祁老爷又要急着回京,家里事多,府里大小姐赶着派人来接我们小姐,这就要回去了。”
宁娥摇头道:“现在天色已晚,祁府离咱们这儿可不近,若这时出发,怕要半夜才能到家了。就这么赶?回过老爷了没有?老爷怎么说?”
宜青回道:“才已是回过了。老爷说,让叫长平,长乐两个跟着,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等大小姐到了,好回来报个平安,老爷也放心些。”
琴丝答应着,急行出去传话。宜青便也跟着出来,刚打起帘子来,就见书桐廊下坐着,见她出来,冲她招招手,递给她一个小小的湖色熟罗手帕包。
宜青接了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书桐笑着说道:“上回大小姐说奶奶那双桃红素罗羊皮金滚边高底鞋好看,我做了鞋面子出来,还有我自己的一个月白石玉兰花戒指,你前日见了喜欢,我就一并包在里头了。”
宜青眼热热的,一时开不得口,书桐又笑道:“好妹妹,今日口拙了?这没有什么,做个念想罢了。”
宜青接过包裹,半晌方才说道:“姐姐竟有这个心思,妹妹着实感激,也不枉我俩好了一场。只是这一去,又不知何时能再来了。大小姐下午还说起,见园子里荼蘼花开盛了,想着明儿早起吃荼蘼粥呢。”
书桐闻言,也沉默下来,过会又说:“一碗粥罢了,我去跟子规说,现做了出来,给大小姐带在路上,做点心吧。”
宜青眼里浮出泪来:“到底还是自己家好啊”
书桐再无话可答,两人在渐浓的暮色中站着,心下皆怅然不已。
不一会儿,其筝打扮好了,依次辞别众人,宁娥,乾娘并其兰将其送出园去,至二门方回。因见月色正好,三人便携手游园。
宁娥边走边问乾娘道:“苏姨娘要哄伍儿睡觉,不出来也就罢了,怎么也不见瑞姨娘?”
乾娘顺手从身边花架子上摘下一朵白色荼蘼,放在鼻边嗅了一下,慢悠悠开口道:“还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说是腰酸又腿疼。”
宁娥听了,关切道:“她这病总也不见好,该找个太医,好好瞧瞧才是。”
乾娘听了,只不作声,却对其兰道:“才听小螺子说,大小姐出门时还想着吃荼蘼粥,让厨房做了带走,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个爱物,我来这里几年,竟没尝过。”
其兰笑看宁娥道:“哦,那东西,本是大嫂子在家里爱喝的,过门后就这宝贝带这园子里来了。姐姐未出阁时喝过一次,竟念念不忘,凡回来必要提及,只是一直不是时候。这次回来,正巧赶上花开,心里便一直盼着呢。”
宁娥也笑道:“不过看了古书上写出来,自己一试,竟也甚好。”
乾娘也笑了:“果然是大*奶,做个粥出来,也是带着古意的,大爷也是个雅人,大*奶若以此粥伺夫,大爷必是喜欢的。”
宁娥嗔道:“你这丫头,凡说话就要提到爷们,敢是心里想你家夫君了,拿我说事。”
乾娘被说中心事,脸红涨起来,幸好夜色正浓,旁人都看不见,只强做镇定道:“大*奶也开起这种玩笑来了,敢是忘记***是听不得的呢”转眼却见其兰早已闪到玉液池边,看那正冒尖的嫩荷叶去了。
宁娥笑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空气中满是花草浓烈的馥芳,她停下脚步,细品半日,心情竟无比轻松起来,且是浑身酥软,开不得口也动不得。
三人正不说话各想心事,却见前面一个丫头打着灯笼,领着个人由间松桥那头过来了。待走近后,宁娥定睛一看,原来是芩如。
芩如扶着绿荇的肩,有些气喘地开口道:“大小姐走了?”见宁娥点了点头,便又叹道:“我急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唉”
宁娥劝道:“芩姑娘不必如此,你那里要伺候老爷,如何脱得开身?大妹妹心里明白,必会体谅,芩姑娘快不要挂怀了。”
芩如跟着众人前行,乾娘将手中的花递过去,芩如嗅了下,赞了声:“好香”便让绿荇挂在裙角,乾娘便问:“老爷这次,去了什么地方?回来的倒快。封家的事,老爷竟帮不上忙?今日见封太太那样,倒怪可怜的。”
芩如有些为难地说道:“老爷并没说他去哪里,封府的事,我也没敢问。”
乾娘正要问下去,宁娥插嘴道:“看,那是不是你房里的玉屏?怕是来找你的。”
乾娘转头一看,果然,玉屏从自己院子的方向,跑了过来。乾娘一见之下,有些气急心挑,待玉屏跑到自己面前,开口便骂道:“跑你母亲咧这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赶是后头有个狼在追你?”
玉屏见势头不好,只得立在面前,尚不敢开口,乾娘见了更气,再骂道:“这会儿又不说话?没事你跑什么?还是嘴又粘上蜜了,开不得口?”说着手就举起来了,准备朝玉屏脸上打去。
宁娥忙劝道:“二嫂快别如此,想是有了急事那丫头才跑,你这一唬,倒吓得她不敢说话了。且听听什么事再说。”说着拉下乾娘的手来。
玉屏本已吓得不敢动,听了宁娥的话才缓过来,开口道:“****奶快回去吧,二爷喝醉了,叫那些人送回来了,正不自在呢”
乾娘本已猜到,定是如此,见玉屏说了出来,更是大怒,脾气出来,对着玉屏就是个结结实料的嘴巴子,玉屏的脸立时便肿了起来。
芩如一旁不忍,也劝道:“打她何用?快回去看看吧”
乾娘一把拽过玉屏,也不招呼众人,怒极而去。
其兰这时由池边回来,冷笑道:“她这样子,二哥竟能受得了,倒也是一桩怪事。”
宁娥忙掩住她的口道:“二妹妹何出此言,你二嫂不过嘴快些,到底心还是好的。”
芩如也道:“****奶是性子急些,也不妨事。再者,到底是人家房里的事,咱们又管它做甚?二小姐,咱们那边看芙蓉花去。”
其兰低头看了看地下,笑道:“大*奶芩姑娘说得有理,****奶是嘴快手也快,不过,玉屏究竟伺候过二爷,是个通房大丫头,当着咱们,竟也这般磨折人。。”说着,意味深长地收住口声,抬头偷瞥了芩如一眼。
芩如见宁娥与其兰都于暗中观察自己脸色,便强迫自己微笑,语气平稳道:“所以我说呀,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不用多理,这月色正好,且白天里的热气也散去了,不如自在赏花,方不辜负这良辰美景。”说到最后良辰美景四个字,还是有些气弱,声音也飘了起来。
其兰心里得意,不再说话,挽过宁娥的手,向前走去,芩如后头如常跟着,只是绿荇感到到自己腕上安放着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荐红院里,乾娘沉着脸坐在床前,圆桌边,看着金徽和玉屏两个忙里忙外,替醉卧于床上的儒定,收拾个不停。旦见床上那人,似已全无意识,任由他人摆布,唯有沉重的呼吸喘气声,提醒着别人他还有活气,并不是个死人。
半晌收拾已毕,玉屏识趣走了出去,金徽摸了摸桌上乾娘的茶,快手出去换了一杯,送至乾娘面前,却惊觉她在落泪。
金徽这一惊非同小可,乾娘秉性要强,自过门后从未于人前落泪,向是宁怒不哀的,今日何至于此?二爷喝醉,也是常事了,若为这事,只怕哭上几百回也要不止,若不为这事,晚间并无他论,又是所为何事?
乾娘且不接茶,自己用一方艳色罗帕将泪水轻轻拭去,不看金徽,只望着床上那鼾声如雷的冤家,低语道:“金徽,今日也不知怎得,心里这槛儿,竟似再过不去了。”
金徽闻言,心下明白,嘴下却说:“奶奶向是明白人,如何说起这糊涂话来了?”
乾娘轻轻抽了抽鼻子,不抬头,不看人,也不说话。
金徽再劝道:“奶奶快别这样,平日里奶奶是何样体面要强的人,这会子这样起来,若叫别的丫头见了,只怕口风不好。再者,二爷是最疼奶奶的,什么不以奶奶为先?若说为这些事,哪位爷没有?爷在外面,也不容易,奶奶也要体谅才是。”
乾娘心里委屈,嘴上便把不住道:“你这丫头,倒会偏心,我如何不体谅?不体谅,那二个姨娘怎么住得进来?只是有些事,”说到这里,她又犹豫起来,有些话,就算对着自己的贴身丫头,也是说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