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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桐正与子规说得兴起,突听得屋外萼儿叫唤,便扬起声应了一句:“哎来了”人也随即转身,准备开门出去。
子规跟在身后,小声提了一句:“书桐姐姐,上回跟你说的,米帐的事儿。”
书桐回身,一指按于唇上,嘘了一声,然后才低言道:“我已经告诉给大*奶知道,大*奶说,近几日事多,如今且论不到那里,等过几日闲下来,定要处置,还说让你多留个心眼在孙四家的身上,提防着她一点,若有事,再来回大*奶。”
子规听罢,只哦一声,不再多语。书桐见再无他事,便推门出去,萼儿一见她便急道:“大*奶那里急寻件什么东西,琴丝姐姐且想不起来了,就等着姐姐过去看看呢”
萼儿笑着称谢:“多谢姐姐费心我不过那么一说,怎么姐姐就记在心里,做了出来,还让杜鹃姐姐给我送过来了?我可当不起不过,姐姐的手艺真好,那饼的味道,真像小时候,我娘给做的一样”
子规见她憨态可掬,便用手捏住她脸颊上的肉,玩笑道:“当真是味道好了,全吃光了吧?看看,这里的肉都冒出来了”
萼儿憨笑着,并不回嘴。
子规手一松,趁这时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书桐姐姐可是大*奶跟前的红人了,一时都离不开的。”
萼儿点头,说道:“可不?书桐姐姐人又好,又伶俐,对我们也好,大*奶面前,总不忘记提携我们。就不像另一位,动不动就瞪起眼睛来骂人,指望她帮说句好话,花都残了也不中用”
子规浅浅一笑,说道:“可是说琴丝姐姐?”
萼儿吐了吐舌头,不开口。
子规想了想,又故意问道:“书桐姐姐是跟着大*奶过来的?还是,以前伺候大爷的旧人?”
萼儿摇了摇头,道:“都不是。伺候大爷的四个丫头,自大*奶过门后,一个跟着大爷去了京里,另外三个,不出三个月,都叫大*奶给打发了出去。老爷见大*奶屋里事多人少,不够使唤,便将书桐姐姐拨了过来。”
子规颇感意外,问道:“原来书桐姐姐是伺候老爷的?”
萼儿回答道:“可不是?原本,书桐姐姐是跟着芩如姑娘的,后来才给了大*奶。”
子规闻言若有所思,萼儿见她不再开口,便说:“姐姐还有事没有?绮墨姐姐等我去给她描鞋样子呢”
子规忙笑道:“没事了,你快去了,误了绮墨姐姐的事儿就不好了。”
萼儿见说,便转身走开,子规在她身后叫了一声,道:“萼儿,等下午得了空,再给你做下饼,送过来”
萼儿笑着挥挥手,子规也笑了笑,手里满捧着东西,走出院门去。
正走到携芬榭那里,远远就见一个穿杏色鸡心领绣梅花褙子,墨绿绣金长裙的女子,摇摇摆摆地朝自己走了过来。只见她用一把桃红色团扇半遮住脸,看不清到底是谁。子规见她这装束,料定是位主子,只是,身边竟无一人相伴?
子规不敢擅为,缓缓退至甬道一边,低头等对方先行。片刻,那人行至面前,子规抬头一看,原来是芩如。
子规忙上前问好:“芩姑娘好?这会儿有空,来园子里逛逛?”
芩如点了下头,用手中的竹柄双面纳纱茶花彩蝶图团扇捂住脸,轻咳一声。子规见了,由不得问候一句:“芩姑娘怎么了,怕是受了寒气?”说完自己倒好笑了起来,这天气,还能受寒?
芩如也笑了一下,答道:“想是早起衣服穿得太单了些,不过见了风,咳一两声,暂且无妨。咦,你这满手的东西,谁赏的?”
子规忙答道:“大*奶给的。”
芩如不发一言,唯点头而已,一张俏脸隐在团扇后面,看不清究竟何意。
子规也不再多语,只垂首让其先行。等她过去,子规站立望着,竟见那单薄的背影朝荐红院走去。子规心中暗思,却寻****奶说话?这会子****奶心情不太好,芩姑娘不会自找麻烦,恐怕,是去找二位姨娘,这也就是所谓同病相连了吧。
子规正站着,忽然想起什么来,抬头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不敢再耽搁,便匆匆向自己的下房走去。先将赏赐的东西放好,子规脚不沾地,又朝厨房赶去。
子规这里刚进厨房大门,就听见孙四家的不冷不热的话,直对着自己的脸,扑了过来:“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新近的红人儿回来了。大*奶那里,赏了你什么好东西?怎么也不带回来让我们瞧瞧?是了,想是怕咱们这里人多手杂,扯坏了你那漂亮衣服吧?去了这么久,马屁想是拍到家了吧?”
子规只当她的话是个屁,放过就完了,并不理会,她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后,便准备抄菜。
孙四家的见她不搭理自己,冷笑一声,又道:“好啊,攀上高枝了,架子都搭起来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你那高枝,不稳你也不打听打听,那院里前面那几个丫头,是个什么下场?让人给嚼吃了,骨头都不剩的日子在后头到时候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子规听了,突然想起萼儿刚才说过的话,心里不免一凛,她缓缓转过身来,直视孙四家的眼睛说道:“怕什么,原本我就是个咬不动,嚼不烂的贱骨头,凭他是谁,怎么吃的,就得怎么原样给我吐出来”
满厨房的人,都不料她竟有这样的胆,说出这样的话来,孙四家的更被她犀利的眼神镇住,一时,厨房里鸦雀无声。
杜鹃拿着食盒,正从外面进来,见这情形,吓住了不敢开口,只慢慢挨到子规身边,半晌才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子规不说话,还是只盯着孙四家的。对方回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并对子规竖起拇指道:“好丫头是个臭硬脾气,倒叫人看得上行了,抄你的菜吧”
子规便也笑了,接过对方递上来洗净切好的红菜薹,转脸悄声对杜鹃说道:“大*奶应允了”
杜鹃听了双脚在地上直跺,乐道:“真的真的?我也能跟着去逛逛了?那敢情好”
子规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杜鹃手里的食盒,嗔道:“小心着些,再惹出祸来,看你去不去得成”
杜鹃用手拉着子规的袖口,嘻着嘴道:“有姐姐在,我是不怕的。”
子规刮了她鼻子一下,说道:“还不去干活,孙嫂子那儿看着呢”
小螺子不咸不淡地旁边来了一句:“孙嫂子可奈何不了你,你现在是大*奶身边的红人了”
子规正色道:“小螺子这话,我却不解。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奴才,只管将主子伺候好了便是。一样的主子,都是一般伺候。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也只得认罚。红不红的,我可当不起,大*奶也没给我这个福气。”
一席话将小螺子说得哑口无言,孙四家的一旁听了,还是只管笑。
子规又说:“要说我做得上手了,那也是孙嫂子****得好。一样是厨房里的人,做得好,是给孙嫂子面上长光,若是日日叫园子里的人骂,那才叫孙嫂子不好看呢”
孙四家的大笑起来,说道:“怪道人家都赞你好,今日我听了你这些话,也由不得爱你了罢了,子规说得在理,活做得好,主子才高兴,主子们高兴了,咱们才能活得自在些。还说什么呢,都去干活吧,别自找不痛快才是”
子规也跟着轻笑一下,将食盒还给杜鹃,也忙着抄起菜来。一时间,厨房里不闻人声,旦听得各式锅铲碗碟之声,叮当不断,火油热烹,烟雾缭绕。
一番忙乱之后,子规总算空出手来。她立刻叫来杜鹃,让对方去园子里寻几只枇杷来,再多揪几片老叶。
不一会,杜鹃便寻了来,说是园子北角有几颗枇杷树结了实,正是成熟时节。子规将枇杷洗净去皮核心,又将叶子也洗净切成小片。先将叶子煮出水来,再将水加入枇杷肉里炖熬着。
杜鹃见她这般忙着,不禁好奇道:“姐姐,这是给谁做的?难为你这般心细。”
子规不答,只吩咐她看着火,且要不住手搅着,别焦了锅。
眼瞅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瑞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真儿来传话说,芩姑娘今儿在瑞姨娘那儿用饭,让多送份过去。
子规心里一笑,用筷子试了试锅里的东西,好,能挂上汁了。她往里面兑了些新鲜的槐花蜜,再接过杜鹃送上的一个小碗,将炖好的枇杷膏倒了出来。又瞅个空儿,等到人不见的时候,将那小碗放进瑞姨娘的食盒里去。
“杜鹃,这盒子沉,你跟刘妈送吧,小螺子,大*奶那儿,你去吧说不定,大*奶见了这红菜薹,也赏你两件衣服,岂不是好?”子规终于歇下手来,便对着小螺子玩笑起来。
小螺子撇撇嘴,又看看孙四家的,见对方并无不快,才开口说道:“那敢情最好,今儿老爷出门去,有人可算得闲了,也不知在那不见光的旮旯里,又算计起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来了”说完一转身,叫上几个婆子,就走了。
子规低头笑笑,说道:“怎么,小螺子倒像跟人结了仇似的?”
宋妈妈正准备开口,见孙四家的瞪了她一眼,不敢再多言,咳嗽一声,朝水池走去。孙四家的这才对子规说:“可不是跟你一样,差点就去了老爷的小厨房了?”
子规思忖一下,沉默下来,过会才说:“是祸是福,倒也难说。”
孙四家的点点头,应道:“可不是说,只是,她自己看不穿罢了。”语毕,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