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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关梦中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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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之前,江离作了一个梦,梦见了若木。江离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却不愿意醒。九鼎宫这个地方,孤寂得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好容易见到亲人,哪怕只是一个幻象,江离也不愿意失去它。

    “师兄”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跑了过去,想抱住若木,却一把抱住了若木的腿。然后他才发现若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大。江离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的脸,才明白过来:不是若木变得高大了,而是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了。

    “师兄,我怎么变成小孩子了?”

    若木笑了笑,却不说话,把小江离抱起来,亲一亲,便放下他向外走去。

    “师兄!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师父也走了,我”

    他不断地追赶着,但若木的身影却越来越远,终于一阵恍惚,江离醒了过来。

    梦醒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九鼎宫。

    脚下是一座孤峰,峰下是滔滔洪水。身边坐着一个老人。

    江离问道:“老人家,这里是哪里?”

    “这里?这里是羽山。”

    羽山?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还有脚下这洪水是怎么回事?羽山现在应该没有发洪水才对啊。还是说下面的人对天灾知情不报?

    “老人家,这个地方的洪水泛滥了多久了?”

    “多久?忘了。也许几十年了吧。唉,一直都没治好。”

    “几十年?”江离心中一惊,隐隐感到自己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果然,那老人说道:“如今尧帝在位,主圣臣贤,为什么上天还要生民遭这样的罪啊!”江离心道:“尧帝难道我回到了尧舜时代?”

    沿着洪水,他走入一座土城之中,祭台上坐着五个老者。中间那老者头戴黄冕,身着淄衣,远望如云之覆渥,往就如日之照临,对其他四个老者说道:“如今洪水滔天,浩浩荡荡,怀山襄陵。百姓不胜其扰。四岳,吾欲求能治水之贤人,汝等举之。”

    “四岳?”江离心道:“那说话这位就是尧帝了。”

    只听四岳中的一位说道:“颛顼五代孙中,有名曰鲧者甚贤,可以任职。”

    江离听到“鲧”心中一跳,心道:“那是我的祖先啊!我大概还是在做梦,只是这梦只怕有些来历。”

    尧帝道:“鲧为人违背教命,毁败善族,不可。”

    “如今还未能找到一位能比鲧更合适的人选,不如就让鲧试试吧。”

    尧帝沉默良久,颔首道:“好吧,且听你们的,让他试试。”

    江离心道:“我的这位祖宗,是什么样子呢?”心念未已,突然间霹雳大作,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一个女人跳了出来,怀中抱着一团东西,那裂缝随即弥合。

    江离心道:“这女人就是鲧么?她怀中所抱,就是从九天之外偷来的息壤?”

    鲧以息壤筑堤建坝,东边水来筑东边,西边水来堵西边。用息壤筑的堤坝,每天夜里都会自己长高。但息壤长高一尺,那水就升高一丈。她劳碌了整整九年,堤坝越筑越高,但水患却越来越严重。

    终于,在她任上的最后一个年头,尧帝把帝位禅让给了舜。舜帝行狩四方,见鲧治水无方,命人将鲧押上羽山,以九天之雷殛杀了她。

    当鲧就死的那一刹那,江离心头狂跳,一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害怕?”却是若木的声音。

    江离没有回头,只是回答道:“鲧她就这么死了?”

    “嗯。”“那她的儿子——我们的始祖禹呢?”

    鲧死了之后,尸体却没有僵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腹部裂了开来,一个婴儿爬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江离看不清这个婴儿的脸。他问师兄:“他从母亲尸体中爬出来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

    若木叹道:“我也不知道”

    禹长大之后,做了司空。舜帝听从了四岳的举荐,命他治水。禹伤先人功不成而受诛,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改湮法为导法,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导九河入海,大功告成。舜帝年老,将帝位禅让给禹,大禹登天子位,为九州共主,国号夏,姓姒氏。

    江离叹道:“我们王朝,就是从这里开始。”

    若木道:“但我们这个神州却并非从这里开始。自轩辕黄帝以来以至于尧舜,国号虽异,却有明德一以贯之。所以这个神州,已有千年。”

    江离回头目视若木,若木却正目视远方。江离心道:“这气息是师兄没错,甚至这话也是师兄的口吻。但眼前这人却绝不是师兄。到底是谁把师兄请出来引我作梦?”

    大禹即位十年,东巡至会稽而崩。他指定的继承人益辅佐大禹时日尚短,大禹之子启遂杀益,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江离道:“这就是家天下的肇始。”

    若木道:“不错。”

    夏启不遵禅让体制而成共主,东部强族有扈氏不服。启挟新兴国家的强大军事力量东征,在甘(古地名)大胜东部强族有扈氏,征服了东方大大小小的部族,以尸山血河奠定了大夏作为天下共主的基础。

    江离目不忍睹,说道:“这就是开国之战!”

    若木道:“不错。”

    江离道:“那太一宗呢?太一宗在哪里?”

    若木道:“在那里。”

    江离顺着若木的手指望去,见到了俘虏行列中一个娇弱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女。

    若木道:“她叫奈月,是这个年代太一宗最后一人。”

    “最后一人?”江离道:“那其他人呢?”

    若木道:“死了,全死了。我们刚才见到的是地面的战争,在昆仑,太一宗受到围攻,只剩下奈月一个人逃了出来。”

    奈月见到了启,眼前这个男人杀死了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师父,杀死了她的情人!

    “在昆仑,太一宗个个慷慨就死,你为什么逃?”启问。

    “为了把太一宗的道统传下去。”奈月想报仇,却已经没有力量了。“我的生死已不足道,但太一宗的道统不能就此而绝。”

    “你不想报仇吗?”启抽出他的刀来:“就是这把刀,把他的头颅砍下来的。”

    奈月颤抖着,她已经没法站稳身子,匍匐在地面上,说道:“启王啊!你把我带到你面前,就是想要展现你的威武么?”

    启道:“不是。我是想看看你复仇的愿望有多深。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化解这段仇恨。”

    “那不可能。也没必要。”奈月道:“这是国战!为了部族,也为了禅让的理念不被摧毁而进行的国战!我们输了,可我们不后悔,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启道:“如果你没有什么可怨恨的,那我希望你——不,是希望太一宗能传续下来,辅助我朝。”

    奈月道:“那也不可能。”

    启道:“不可能?为什么?是因为你的怨恨?”

    奈月道:“不!”

    启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能?”

    奈月道:“太一宗有自己的道统在,任何人也不可能在太一宗的道统中加入一条‘辅助夏王’或‘辅助大夏’,因为那样的话,太一宗就不再是太一宗了。政统是政统,道统是道统。太一宗的人可以对你下拜,因为我们毕竟生活在您的治下。但太一宗的道不对任何人屈膝,因为太一宗崇尚的是无限的自由——我们连时间的束缚都想摆脱,哪里还能因为一个政权而绑住自己的手脚?”

    启道:“如果你不答应,你就得死。你死了,太一宗也就绝传了。”

    奈月道:“不是我不想答应,而是我无法答应。太一宗最后一颗种子虽然在我身上,但我的意志并不能代表太一正道的意志。”

    启道:“如果我有办法解决你所说的两难问题呢?”

    奈月道:“如何解决?”

    启道:“我要你替我生下一个孩子,然后你再把太一宗的道术传给他。这样他不但能得到太一的道术,而且还能得到我的血脉,得到神龙的庇佑,得到召唤龙族的资格。等他长大以后,我会命令他把太一宗宗主的位子传给他的子侄,这样百年之后,太一宗和我族便会结合得紧密无间,再难分离。而我也不必担心你的传人会来找我和我的子孙报仇。”

    奈月伏在地上浑身发抖:“不!”

    “不?”启道:“为什么不?难得把道术传给亲人,也触犯了你们太一宗的哪条禁令?”

    奈月呻吟道:“没有。”

    启道:“既然没有,就这么决定吧。在我们的儿子学成之前,我会软禁你,不让你接触任何人。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你不想让太一宗的道统断绝的话。”

    奈月颤抖得很厉害,江离颤抖得和奈月一样厉害。

    时间的迷雾飘过,江离发现自己跪在奈月的面前。奈月抱着他,说道:“我要死了。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爱你。但你也是他的儿子,所以我恨你。我想诅咒你,可是已经没必要了。”

    江离颤声道:“为什么?”

    奈月道:“因为他已经代我诅咒了!他的那个决定,已经是诅咒了!从今天起,你,还有你的嫡系传人身上流淌的都是大夏王族的血。你们必须对你们的家族负责。但是,我们太一宗本来是不需要对谁负责的。如果不能抛开国家责任的牵绊,你如何能达到天外天?但反过来说,如果你想背叛家族,又如何逃避得了良心的谴责?你将会非常痛苦:因为你既离不开身上流的血,也抛不下心中所存的道。”

    江离又是伤心,又是迷惘,把头埋在奈月怀里说道:“那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奈月的眼中满是怜悯和哀伤,终于道:“孩子,听我说,你”然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身子也越来越模糊。江离吃惊地想抱紧她却抱了个空。

    终于,眼前的一切化作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