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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响,谭星没有一点反应,她叹口气,站起身收好了药,动手开始收拾茶几上的空酒瓶。
他茫然地看着她忙碌起来的身影,十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在这个客厅,这张茶几上面放着父母签署好的离婚协议书,没有官司没有任何调解,白纸黑字一清二楚,父亲将谭星的监护权毫无条件地全部交给了母亲。
他也记得当年父亲就坐在自己现在坐着的这张沙发上,而那边站着年少的自己,一脸难以置信。
“爸……为什么?”
那时候,父亲没有看他,拿着离婚协议书,只轻轻道:“乖,听你妈妈的话。”
“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不会像你这么失败!”
年少的谭星撇下这句话,离开了。
而这,成为了他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不会知道生命中哪一句再见就变成了再也不见,你也不会知道下一刻发生的,叫做机遇还是倒霉,你的无力在于,你只能全盘接受,你的话语权唯一的作用,就是抱怨――
夏言歌换好了三十层最后一个灯泡,从梯子上下来擦把汗,因为穿着裙子换灯泡,爬梯子要注意角度,感觉尤其累。看见不远处是另一个和自己一同来换灯泡的男同事正和这一层的一个姑娘相谈甚欢,不禁感慨起自己的待遇,那边已经递上了湿巾和水,她自觉地走过去,正要拐到茶水间,那姑娘喊住了她。
“你就是夏言歌吗?”
她回头,对上姑娘的目光,点点头。
“张秘书刚刚打电话到这一层,说你电话没人接,总裁办公室也有灯坏了,要你过去看看。”
夏言歌的视线直接瞥向了一旁站着的行政部男同事,“要不你去看看?我想喝水。”
姑娘立刻插嘴:“说是仲总指定要夏言歌过去的。”
夏言歌哭丧着脸,灰溜溜地坐上电梯,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张秘书在门口对她笑笑:“不错,言哥,你现在也算是咱D.S总经理御用行政了!”
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荣幸呢?她哀怨地想着,推门走进了仲睿哲的办公室,仲睿哲不在,估计是开会或者见客户什么的去了,她松了口气,环视四周,这他妈真是资本家的办公室,在高新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人用个一百多平米的办公室,这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简直就是铺张浪费。
按下开关,头顶亮起来的,是样式特别简单的小吊灯,其中有一个明明灭灭,看来是里面的灯管坏掉了,她关了灯,架好梯子爬上去,取出灯管一看,有点想哭。
这种灯管就在几天前用完了,虽然已经报了大宗采购的计划,可是供货商还没有送到。她从梯子上下来,思索着对策的时间里,目光落在仲睿哲的办公桌上面,看见了一个相框。
好奇心会害死猫……夏言歌一边对自己说着,两条腿极其不配合地挪了过去,视线中,相框里面的是一个没有见过的,从来不认识的仲睿哲,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人。
为什么这个仲睿哲会显得陌生?里面的他,大概才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显得十分青涩,当然,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在笑――阳光灿烂的那种笑,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旁边的女人不施粉黛,双眸透着纯真,五官精致而小巧,笑容也很灿烂。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搂着她。
总的来说,这张照片就是那种大学生情侣秀恩爱的感觉,甜甜蜜蜜,有点儿发腻却不让人反感,只觉得温馨又美好。夏言歌看着,忍不住笑了,仲睿哲,原来也曾是会咧开嘴巴露出牙齿笑的小伙子,现在却退化成了一张苦大仇深脸,那么,这照片里面的女人呢?
没有听说仲睿哲有什么女人,而照片里的女人,和那天的那个财阀世家小姐也对不上号。
会把这样年代久远的照片一直摆在办公桌上面,说明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你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传过来,夏言歌一个激灵,抬头看到仲睿哲走过来,下意识就反应出一句:“艾玛,你是猫吗?走路都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仲睿哲白了她一眼,“是你自己坐在别人的位置上。”
夏言歌低头,发现刚才自己已经特别的,极其顺其自然地,看着照片就坐在了仲睿哲的皮椅上面,她一下子弹了起来,弯下身子伸手擦擦皮椅,笑着说:“没,看见上面有灰,擦擦。”
而夏言歌因为痛,身体就不自觉地轻轻扭了一下,仲睿哲的脸立刻变了色,收了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变得干涩,身体也越来越僵硬,沉着脸,说了句:“起来,你很重。”
夏言歌还没缓过来,纵然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尴尬,也无法立刻起身,于是她积极地采取了对策――她往旁边一滚,直接从他身上滚到一边去了。
面前一空,他觉得心里也略空,坐起来轻轻揉腰,看见一旁的夏言歌还在龇牙咧嘴,于是落井下石地说:“别停,继续滚吧,再滚个两三米,看见没,那个大的落地窗,我去帮你打开,你可以直接滚下二十六楼。”
夏言歌赶紧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用手撑着地面,慢慢往起坐。
“仲总,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仲睿哲绷着脸,说:“现在没事,你要是再多呆个半分钟,可就说不定。”
她赶紧起身,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仲睿哲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你的腿,受伤了。”
低头才发现,倒下来的时候被梯子挂了一个小口,正在流血,她笑了笑,“没事的,小伤口而已。”
他突然沉默下来,手慢慢收回来,一言不发,直到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仲睿哲,你怎么这么坏。”他自言自语起来。
如果不是你非要叫她卸下灯管,她也就不会受伤了。
“仲睿哲,你疯了么?”他自嘲地笑笑。
为什么要贪恋那个女人的气息,粗糙而平凡的女人……
“正常点。”他轻轻地握拳,在地板上砸了一下。眼神随后飘向了办公桌上面那个相框,里面是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还可以无所顾忌,那时候,还愿意为了一句冥思苦想的告白而守在她窗外只等佳人回眸能够看见自己,那样的自己,早已死去了。
好姑娘,的确都是踏着人渣成长起来的,而他也很清楚,他自己,不就是这人渣大军中的一员么。
多年前,自己不就是带着成为人渣的觉悟,才做出了那么一个选择么。
这样的自己,还可以对爱情有所期待吗?
在这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夏言歌握着机票一边过安检一边在心底埋怨,仲睿哲果然是日理万机,所有的日程都安排得毫无缝隙,坐飞机这么耽搁时间的事儿,直接就被搁在了晚上。
“反正是头等舱,还可以睡一觉。”他悠闲地说。
夏言歌没有说话,心里的感觉有点儿复杂。最近仲睿哲给她的感觉变了,就好比一个画面上的人物慢慢变得鲜活起来,以前也许只能看到他那个打印出“超人”“机器人”“工作狂”“同性恋”“资本家”……一堆诸如此类标签的平面图像,而现在他在开始变得有棱有角,360度全面立体化,他的腹黑和冷幽默,还有他藏在心底的小秘密……
“说起来,你曾经写信给谭星然后他没有回信这事,你这次见他以后问了原因没有?”旁边的座位上,仲睿哲冷不丁发出这么一句疑问。
夏言歌最近几天也长了点胆子,别过头不看他,“换成是你你会问么?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仲睿哲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聚餐那天谭星替你喝了不少酒。”
只这一句,就没了下文,夏言歌憋屈了半天,转过脸来问他:“……所以呢?”
仲睿哲翻了个白眼:“这么关心?所以你果然还是很在乎他。”说罢伸手就带了耳塞,留下一句“别吵了我要睡觉”便闭上了双眼。
心底是有一丝不快的。
已经死了的心还会复活吗?他闭着双眼,就算是塞着耳机,仿佛还能听到多年前那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控诉,自己离开的步伐是迟疑的,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不过这一次……第二个目的地,杭州,就能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