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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们这般也易凉了身子,你房里可有干巾,先寻了来让我换件可好,我身上衣衫却是湿透了,如何穿得,你却寻一件你的贴身衣裳来先替我换了,否则怎么回去呢?”
湘云也是个冰雪的,一听便知她心思挂念要回蘅芜苑,又不肯叫丫鬟们来伺候,怕瞧见房中春景,吃吃笑道:“宝姐姐说什么呢,哪里就用回避丫鬟们自然叫翠镂她们来伺候”宝钗虽然适才意满心足。
此刻却羞得脸蛋飞红,啐道:“别胡说我们这个样子,怎么见丫鬟下人?”湘云不想宝钗适才春意情浓。
此刻如此矜持,倒咯咯一笑,又叹道:“宝姐姐如今我们这等身份便是这样要好不也是循着主子规矩,并不曾坏了奴德,怎么见不得丫鬟下人?”
宝钗默然不语,片刻才幽幽道:“主子心意难测。昔日定了园中规矩,乃是乃是上位份者,才可用下位份者身子却不是你我这等姐妹一般儿”湘云奇道:“这又有什么差别?”宝钗又是一叹,道:“我也测不得主子心思。
只是想着,主子定这等规矩,是希望便是女儿家欢好时,也好上位者得些征伐快意,下位者得些耻辱之悲,便如同男子逼奸性奴一般,我常细思偷瞧,主子似是最爱这层的。
这一条上园子里便只那情妃可卿最是对主子心意,我等皆是主子之奴,用心体察主子所好,主子既要我们羞辱,我们自然要知羞忍辱才对了主子心思。
便是主子不在,我等人后,也要如此才好。我便一向是这么训导房中丫鬟的,偶尔要她们陪侍,也必要她们含羞悲辱,才算对了主子心思。
可如今你我姐妹一般儿位份,我看待你如亲妹妹一般,你也疼惜姐姐我,却又哪里有些些凌辱羞耻之意”
湘云不想宝钗侍主到了这般心地,即感佩也不由笑道:“宝姐姐却是痴心主子又不曾明言,我们哪里能算坏了规矩。姐姐若有这心结,便算是妹妹以奴侍主,服侍姐姐便是了。
姐姐难道以为我却真是个如此淫荡女孩儿家适才这等服侍姐姐我不羞?不辱?”宝钗啐了一口,也无言以对,只道:“你只胡说”
湘云略略松开宝钗环箍两条藕臂,转过身,只和宝钗面对面,瞧着宝钗柳眉杏眼,吃吃笑道:“我看姐姐谨慎自然是好的。
只是如今园中,哪里是人人都如宝姐姐你一般守着这等规矩,如此用心侍奉。有的是那没规矩的人儿与她们比来,我们却不是再恭顺主子没有的。”
宝钗听她闲话,也是一愣,淡淡道:“你是说尤家小妹的事?那等没羞臊的人事,岂能和我们相提并论?”湘云摇头低声道:“姐姐我听到丫鬟们风言风语呢说三姐那些个事,戏里有戏呢”
宝钗皱眉道:“丫鬟们一般儿圈在园子里不得出去,不过是和三府里小太监们传闲话,能晓得什么?什么戏?”湘云摇头道:“我也听不真,是我房里翠镂,听怡红院里四儿五儿姐妹昨儿在小伙房里聊天,说说出来怕死人呢说其实三姐是冤枉的。说她其实和外头男人再没个沾染,这会却是替人顶缸”
宝钗听了不由心下暗惊,这等事情即说是“冤枉的”“替人顶缸”不指可卿还能所指何人?自是非同小可,只她却其实撞见过三姐与柳湘莲私通,自然不信。
但这是她心头之魔,平素想一想都胆战心惊,便是在湘云面前也不肯说破,便只斥道:“胡说,越发要死了这等事情也好乱说?传到主子耳朵里不说,便是传到两位妃子耳朵里,只怕也要剥皮抽筋呢”
湘云点头道:“我也知道其中厉害,只叫翠镂不要乱讲只是姐姐你想,既有风便有雨的。那四儿五儿既然会说,只怕园子里不少人都在议论呢”
宝钗一时也是沉吟,半晌才低声道:“云丫头你自来是个爽朗性子,却听姐姐一句劝,园子里如今的事,看着是白天黑夜,不过是熬日子候着主子,其实底下里云诡波密,说不尽的,谁知道谁要害谁
你我年轻,我如今上头还有母亲,下头还有小妹,都要照付,却不要沾惹这等事情才好,得主子庇佑,能平安度几日就是了”
湘云叹叹,又是换了颜色道:“姐姐也小瞧了我去,我怎么不晓得只是园子里争宠献媚是我等本份,我瞧着,其实主子心里明镜似的。
只是不发作,就怕主子还欢喜呢。园中那么多女孩子便是那顾恩殿里几个丫鬟,其实也是绝色的,主子哪里能恩泽均沾呢,园子里有些是非也是难免的,只我这性子却不肯一味和那起子小人一般儿,一味算计,到头来其实不过是主子一喜一怒之间,谁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我凭园子里是什么情形,也是只是没羞臊这般过日子罢了,心头无事才得乐呢只是断断难比今儿和姐姐你要好,真正美到心缝里去了,宝姐姐莫笑我下贱就是了”宝钗知她说这等“没羞臊”的话头是指适才之事。
此刻脸嫩,安抚道:“云丫头你这么说倒让我无地自容了,姐姐不也一样,更循着主子意旨,总命房中丫鬟服侍的。这是我等命数,只要主子喜欢便好。
只是妹妹你除了主子索需,总要凡事适度,不可一味纵欲,你我都还年轻,保养身子才好,便是不说旁的,养好身子,才能供主子诸多尽兴,我等便是要羞死,也总要羞死在主子身上我这话听来道学了。
不入心怀,只求妹妹体念我心意,真心替妹妹着想,不是一味装清高说道理才好”湘云羞红了脸蛋半晌,才呐呐道:“是,宝姐姐说的是。
我自今年秋来,也是常常夜不能寐呢,比不得先前沾了枕头就着的安知不是指头消乏太过所致到底还是凤姐姐常给我送来首乌杏仁汤,喝点子才能睡好只是不足只今日嘻嘻最是美心了”
宝钗听她如此大方说着爱语,也是疼怜,更板不起脸来,倒又在她脸蛋上啄吻一口,笑道:“凤丫头本是最会做人的不比那情妃,依仗风流妩媚,主子宠爱,未免得罪人多了,其实又是何苦这会却要看主子心意了”
二女又温存抚摸,细语闲话了小半个时辰,那宝钗羞涩,到底不肯叫丫鬟来伺候,自己在湘云房里抹了身子,换了身湘云的内衣衫,才要回去。
湘云此刻只是扭在宝钗身上,调笑求告道:“宝姐姐再多来看我你怕主子介意,下回就来多用些你对丫鬟们的意头在我身上就好了,就打我屁股也好”宝钗见她调皮多情如此,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得笑着安抚她几句才去了。
湘云瞧她远去,鼓着腮帮子目送了半日,自也说不得怅然。又胡乱枯坐了会子,自己换了衣裳,才唤翠墨上来服侍晚饭,不过是闲话几句,听闻弘昼夜里去了缀锦楼,自己也便看会子书胡乱睡了。
话说如今这园子里各房女奴,但凡弘昼在园中度日,丫鬟宫女们传消息递小话查访主子在何处歇息宿眠,以及和三府里太监窜闲话通消息,已成了明面上的事,再没哪房不打听的。
便是湘云性子憨直浑厚,大方爽朗,并不以为其意,总有那房中丫鬟替她留意。连着几日,却听闻宫里传来消息,只说皇帝身体愈发不得了。
大理寺甚或都题本要大赦天下祈福,三府里差事也是滚滚而来,只偏偏这弘昼倒果然是个“荒唐王爷”的模样儿,直挺着装病,即不回王府也不去大内,居然是咬定牙关要在大观园里过冬之态,只在园中一味厮混,虽尚不曾来枕霞居。
也不过是寻着凤姐、宝钗、迎春、王夫人姐妹、顾恩殿四奴胡乱奸宿来,只到底却也未去天香楼看可卿,那尤三姐如何处置更是也再无音讯,这等事情哪里有胡乱掩过之说,竟也不知三姐是生是死,园内未免人心难定。
湘云几日里百无聊赖,也只是白日里晒晒太阳,和丫鬟们玩笑一会子,或去看看宝钗、迎春、探春,黛玉,说说古记,打打围棋,她少女春怀意浓之时,那日又同宝钗欢好正是知味,未免多了些自己房中消遣。
只是脸嫩知羞,到底不敢再去一味寻宝钗,倒把房中翠镂、翠墨两个丫鬟日日厮磨得没个体统,所谓仆随主性,这翠镂、翠墨自小同湘云长大,也养就个淘气性子,翠镂更是早日供弘昼奸玩过身子,哪里还有顾念,成日里越发胡闹。
十来日后,却也不知怎得,听闻弘昼竟去了栊翠庵,第二日凤姐却差人来园内各房传话,却传了旨来,晋那妙玉为小姐,号为“妙”竟是得了彩头,只是湘云想着。
未免就要啐羞:主子竟也没忌讳,栊翠庵里到底供着菩萨,也不知昨儿在里头是个什么情形,那妙玉为人又是个可恶的,竟也不知是昨夜委屈求全,侍奉得妥帖,得了弘昼欢喜,抑或更是冰冷心烈,弘昼奸来未免心下有些摧残快意,才晋了她位分。
只是这等事体倒也不好装没瞧见,左右无事,再日午后,便带了丫鬟翠墨去栊翠庵里要看看妙玉,要贺她一贺。
谁知才到拢翠庵外梅语坞上,却听山门内隐隐幽远,随风伴霞,竟有叮咚悦耳缭绕琴音,伴混在冬日峭寒微风之中,再走两步细听,其乐却是甚缓,伏者忽为明,其音韵若有若无,起者则于散,偏缭绕似喜似悲,虽论音韵其实不过三律是个缓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