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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志敏先望各人一眼,才笑道:“那绿裳少女和我们是同路人,只是不便相见,倒不必费事了,现在诊治段老前辈要紧!”接着朗声道:“霜妹!请你过来护法好吗?”余音未已,门外已一声娇笑道:“我早就过来了哩!”
沙广田忙走出开门,那知房门甫启,一阵轻风过处,灯影轻摇,志敏身侧已多站一位神采夺人的少女,天师派三老四壮全面向门外,竟不知道人家怎样进来的。段化鹏忙道:“这位姑娘”
于志敏知道自己在隔厢又哭又闹,全被段化鹏听去,忙抢着道:“这位是拙荆,老前辈尽管叫她做王姑娘便了!”
这话一出,各人不禁愕然。原来那时候同姓不婚,于志敏既然谎报姓王,自己的妻子就不该姓王,难怪各人面面相觑了。但于志敏何等乖觉?话一出口,立即发觉说溜了嘴,忙更正道:“恕我在住店时谎报姓氏,其实我姓于,拙荆姓王,是把我两人的姓掉换过来使用!”
各人经他一解释,全都笑了,惟有王紫霜被他当在大家面前,竟把她说成了妻子,虽然心里甜滋滋的,终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又不便提出来反驳,气得咬紧牙龈,幸而各人全神贯注在于志敏说话上头,没有留意她的神情。
站在右边那老者,灵机一动,脱口道:“小友自说姓于,女性又是姓王,莫非江湖上竞传的龙卷风于志敏,和梅花女侠王紫霜不成?”
王紫霜见这老者居然“对着如来问老佛”不禁嫣然一笑,于志敏点头道:“晚辈正是于志敏,拙荆也正是王紫霜”
那老者不禁“啊!”一声道:“怪不得小侠有此功力,我们心仪已久,竟不料在此地相逢,足慰三生了!”上前两步对段化鹏道:“师兄!你的痛决可治好,听说于小侠还在梦里授艺哩!”
于志敏见自己梦里授艺,只对文信儿和丁瑾姑施用过,而天师派竟然探悉,不禁微微一怔。
那老者已经发觉于志敏神情有异,又笑道:“于小侠不必多疑,老朽开这家客栈多年,每日客商云集,小侠梦里授艺这一件奇事,据称是由一位成名的女侠传出,现在已传遍武林,惟小侠独来独往,所以不知道罢了!”
于志敏经老者一说,才知道他是客栈的主人,同时料到所说的女侠,必是戴文玉无疑,只得微笑逊谢道:“又是芙蓉女侠哓舌了!”
王紫霜见他们尽在你谦我逊,说个不停,反把治病的事放在一边,不由得瞟于志敏一眼道:“你要替段老前辈治伤,为什么又不啦?”
于志敏唯唯称是,立即赤足登床,在段化鹏的面前坐下,微笑道:“请问老前辈,贵派壬癸成金的至艺,未知你老能用达第几重?”
段化鹏略一沉吟道:“大概是六七重之间吧!”
于志敏喜道:“能有第五重就够用了!你老只要发觉掌心冰冷的时候,立即施起壬癸成金的内功,护定心脉,待晚辈驱尽贵体内的蕴毒,待到脚底冰冷一阵,即是一阳回复,冬尽春来,暖气也渐渐升起,头上也昌起白烟,白烟过后,伤痕尽复。不过,这一冷一热,痛苦异常,尚望老年辈能极力忍耐,千万不要出声才好,晚辈施术的时候,也不能分神说言哩!
段化鹏自从服食灵丹之后,真气跃跃欲出,此时对于于志敏已是敬佩万分,闻言急道:“贫道自信还能忍得下诸般苦恼,小友尽量施为就是!”于志敏又吩咐各人小心照应,立即和段化鹏掌抵着掌,脚抵着脚,调息呼吸,双目低垂。约莫有半顿饭时光,于志敏的头上开始冒起白烟,看得天师派各人个个面露喜色,可是,王紫霜知道,这不过才是运功开始,而且用三花聚顶的方法治伤,需时很长,万一不慎,不但受伤者无法再治,而施术人也要受到危险,所以芳心剧跳,一双秀目紧盯在于志敏的脸上。
各人看到王紫霜面带重忧,也不禁连带忧虑起来,脸色也渐渐凝重,约莫再经半个时辰,于志敏头上的白烟已由浓而淡,逐渐隐去,但段化鹏此时却周身震栗,上驱跟着微微摆动,脸上的汗珠,颗颗有黄豆大小,敢情他此刻已到了最紧要的关要,左边那老者见状惊得脸色惨变。
王紫霜急忙朝他摇一摇手,意思叫他禁声。
那知既在此时,远处传来喝骂的声音,王紫霜不禁勃然作色,急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把话传达那老者耳中,要他率领门人出去拦截,决不可让敌人走进来搔扰,致分他两人的心神。
那老者只见对面的姑娘嘴唇微动,自己就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晰,心知人家用的是上乘气功,传音入密,急忙移步上前,回头朝各同门点手招呼,轻启门闩,鱼贯而出,迳向声源来处奔去。
王紫霜待老者率众出门,立即把房门关紧,凝神静待,目睹段化鹏双脚大震,心知已是一阳回复,大事完成七八,只须待他头上一冒白烟,纵使有人到来破坏,也不致伤害到于志敏,耳听原先喝骂的声音渐去渐远,芳心正在窃慰,忽闻第二进瓦面上,一个苍老的口音扬声喝道:“鸡毛老道!你还不死么?有本事就出来接我几招!”声音如鸱鸺夜哭,难听之极。
王紫霜因为于志敏施术紧要关头,也不理会来人,轻呼一声:“敏哥!不必分心,有我在此!”
于志敏庄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时,那边瓦面却有一个中年的口音,喝道:“那里跑出来的妖儿,三更半夜扰人清梦,看道爷来擒你!”敢情是天师派的弟子,以捉鬼为业,出口成章,确是三句不离本行。
苍老的口音喝一句:“凭你也配!”接着就闻“噗通”一声,已经有人被摔下瓦面。但是,又有另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喝道:“我俏钟馗来也!”敢情是那人自知功力不敌,又喝一句:“这妖儿来头很大,我们布坛擒他!”霎时间,四面人声骤起,王紫霜恐怕妨害到于志敏行功,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脓包!还想以多为胜,过一会还不是多送葬几个!”
果然心念方已,就听到一个老妇的口音道:“祁总坛主!这些小鸡毛布什么天坛大阵,让我和萧副坛主来见识见识,你尽管去找那些鸡毛罢!”
旋闻先前苍老的口音接道:“夏总坛主!他这天坛大阵虽不成什么气候,到底也束手束脚哩!”
另一老人朗笑一声道:“祁大哥放心干你的罢,有小弟和夏总坛主在这里,还怕接不下几个小杂毛不成?”
王紫霜在室内听那三人的对话,不禁愕然暗道:“究竟来了多少个坛主?”蓦然想起丁瑾姑说过,魔教的总坛各司互不统属,心念又急转直下,揣测到来人可能是魔教东南总坛的首脑,不由得斜睨段化鹏一眼,暗道:“看不出这老儿,也有胆惹来这些厉害的人物”
就在王紫霜思索的顷刻间,七煞魔君祁总坛主已飞步过这边瓦面喝道:“段老道!你躲在那一个龟洞里?再不走出来,我就要放火了!”
说到放火,王紫霜心中大怒,斜睨段化鹏的头上,发现已经有很轻微的白雾,只得强按怒火,暗恨道:“再过片刻,包有你好看的!”那知七煞魔君却在屋顶上雷吼一声,喝道:
“谁敢暗袭老夫?”王紫霜又不禁暗暗称快。
说时迟,那时快,七煞魔君吼声甫毕,一个老妇的声音已在瓦顶上朗笑道:“祁一鸣!
这一梭打得不坏吧?你找人找到我屋子来了,这回叫你讨不了好去!接招罢!”
王紫霜辨出那口音,正是在后厅烤火时所见的老妇,心知她必不是敌人的对手,但眼前的情形,自己决不可离开,而且身在室中,看不到外面的变化,更加暗自着急。却闻那老妇骂后“呼”地一声杖风过处,竟震得瓦片格格怪响,声势倒十分威猛,谅能挡住一段时间,才略为宽心。
敢情那七煞魔君有意避开老妇一杖,此时在屋角上桀桀几声怪笑,接着道:“我以为是谁敢横来架梁,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虔婆,二十多年没听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倒意料不到你竟藏在我的脚下”又一连几声怪笑道:“好吧!我姑让你三招,再送你的终!”
老婆子喝一声:“谁要你让?”接着又听到一声娇呼道:“婆婆!让青儿和这老头子打!”王紫霜一听,正是烤火时见到那十六七岁少女,不禁暗唤一声:“这丫头可是找死!”
却闻老妇喝道:“青儿快点下去!”
七煞魔君桀桀笑道:“辛婆子叫她留下来罢,这女娃儿才合用哩!”接着朗声道:“夏总坛主!这边有个上好的娃儿,你如果说要,我就给你一个活的!”
那少女气得娇叱一声,飕飕飕一连攻了几招。老婆子见青儿,不知厉害,冒险进招,深恐有失,也挥杖上前,联手夹击。七煞魔君步走轻灵,只凭一双肉掌发出劲风,迫使婆孙两人无法近前,一面高呼道:“夏婆子!你说要不要活的嘛?”
姓夏的魔党接口道:“我没说不要呀!”
原来天师派的弟子已发动“天坛大阵”把姓夏的老妇和姓萧的老魔围在核心,仗着天坛阵法变化玄妙,功力此消彼长,而夏、萧二魔因欲窥探阵法玄妙,一时不用全力相拚,但也不敢大意,所以夏魔到这时才能答话。
七煞魔君听到夏魔的答话,只说一声:“好!”就听到青儿一声娇呼道:“恶鬼砸了姑娘的手啦!”同时又听到老婆子喝骂的声音。敢情是七煞魔君为了要活捉青儿,所以没有骤下煞手,所以青儿娇呼之后,仍然娇叱连声,她那沉重的脚步,踩得屋瓦粉碎,发出格格的声音。
约莫有半盏茶时,七煞魔君陡然一声大喝,接着就听到“当!”一声重铁击在瓦面上,分明是老婆子的铁杖,已被击落。王紫霜错眼一看,段化鹏头上白烟已浓,喜说一声:“敏哥!我先上去!”轻启房门,单脚一点,身躯已经扶摇直上,喝一声:“姓祁的,过这边来打!”
七煞魔君一招打飞辛老婆子的铁杖,正要施展毒手取她性命,幸得青儿眼见婆婆失招,一步纵前,朝魔君背后刺了一剑,七煞魔君虽然功力高强,但青儿这一剑正点向“脊心”要穴,不容他不回身接招。
青儿自知艺不如人,一剑递出,立即跳开。
七煞魔君一步追上,又被青儿往侧方闪开,正待上前兜截,却闻娇叱起自耳边,急忙回身一掌封出,那知定睛一看,一条白色的身影,仍然站在一丈开外的屋檐上,心里不禁大惊,勉强喝一声:“你是谁?”
王紫霜先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吓得七煞魔君以为人在身旁,手忙脚乱,已经暗自好笑。这时见他色厉内荏,问姓道名,不禁冷笑一声道:“知趣的就快点滚回去罢,惹得姑娘火起,立刻要你的狗命!”
说起七煞魔君本是宇内十三凶之一,功力与静虚道人不相上下,因为不知道对方练就传音入密的功夫,以致认为敌人已来到身侧,闹个手忙脚乱,已自脸红,此时被姑娘发言嘲笑,不由得犯起凶性,心知来人是个劲敌,也不敢像对付青儿一样,先朝夏魔发言,立即喝骂道:“那里的贱婢,才学得几天传音入密的功夫,就拿来卖弄,待我七煞透”话未说毕,只见眼前一花,仓皇间急跃数尺。
但是,由得他避得再快,王紫霜身形一展,如影随身,喝道:“不给我好好打一顿,就想逃么?”
七煞魔君不禁大骇,急一停步,就想发招,那知掌形甫动,王紫霜一个左右开弓“啪啪”给他两掌,只打得他一个斗大头颅,朝两肩直幌。
王紫霜打了七煞魔君两记耳刮子,立刻又飘回屋檐站着,防有人侵入室内,一面笑问道:“大肉面好吃么?”
辛老婆子铁杖虽已跌落,人仍站在屋角,青儿也仍留在瓦面,所以王紫霜掌掴七煞魔君的情形,都一一看在眼里,青儿听王紫霜一问,还不知道她在嘲弄七煞魔君,忙拍掌赞道:
“当然好吃呀!”
七煞魔君气得七窍生烟,暗恨道:“待我先毁这贱婢,再找你这野丫头的霉气,谅你也飞不出那里去!”看到王紫霜独立檐沿,似乎毫无戒备,也就存幸胜之心,暗蓄掌劲飞扑上前,一招“玄天降煞”带起一股烈风,打将过去。这一招,七煞魔君已用尽功力,认为对方艺业再高,在这种疏神大意之下,非死不可。
那知王紫霜因为前一进屋面上,格斗正殷,恐怕天师派弟子一个抵御不住,被魔头乘隙入室害人,再则,存心给七煞魔君吃更大的苦头,故意示骄诱敌,其实已暗将员气布满周身,待魔君掌近,才倏然横里一挪。
七煞魔君见掌风已到,敌方无防,喜得他几乎笑出声来,不料在这一瞬间,敌人身形已隐,却闻身后娇叱一声,一股劲风打到,自己也因为收势不及,身躯竟脱空抛出,独幸功力高深,就这一沉之势,双臂尽力朝上一抖,身形又上升数尺,巧抓着对面的屋檐,一个“猿猴翻枝”爬上瓦面,还恐敌人追来,从背后袭击,急忙站起身形,却闻敌人一声娇笑道:好一个野猴翻-斗!”
七煞魔君被王紫霜连番羞辱,真个又惊又怒,眼看着夏、萧二魔仍被天师派的弟子围困,禁不住心头暴怒,喝一声:“先毁小杂毛!”一个双推掌,把近前两名天师派的弟子打飞。
敢情夏、萧二魔过份留心学那玄妙的阵法,或许是天色太阴暗,看不到这边的交战情形,更不相信七煞魔君竟败得那么快,所以夏魔一见阵法被七煞魔君扰散,立即呼道:“祁坛主你”忽见七煞魔君身形猛然往侧里一闪丈余,另有一股劲风迫着过来,也忙往旁边纵开,这才看到一条白衣身影站在瓦面,并闻娇叱道:“天师派的人统统给我下去,省得误伤!”
天师派的弟子在雪光掩映中,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和听到银铃似的声音,却认不出来人是谁。虽由来人说话的口气听出站在自己这一面,但让人家呼呼叱叱,倒也十分不乐意。
夏、萧二魔的艺业,决非天师派弟子所能比拟,这时已看白衣少女眉目如画,妩媚动人,夏魔因为没有尝过厉害,先前又几乎吃了大亏,心头火起,喝一声:“野丫头留下!”
上前就是一掌。
恰巧王紫霜见天师派弟子一个也未走,叱一声:“还不走么?”双臂往外一拨,那些弟子只觉得一堵气墙迫来,纷纷滚落天井,夏魔功力虽高,到底也被这一股气墙推得她踉跄几步,发出一声尖叫。
这一手,把三个魔头全吓呆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各自估计己方任何一人上去也是白饶,就是联手抢攻,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夏魔老羞成怒,念头一转,喝一声:“我们一起擒这丫头!”像一头疯狼,首先扑上。
王紫霜吃吃笑说一声:“这才像话!”娇躯一闪,双脚在瓦面的积雪上一滑,已抢过萧魔面前,叱一声:“你发呆么?”劈面就是一掌。
萧魔连人影也未看清,面门上就捱了一掌,直打得眼前金星乱冒,百忙中“啊呀”一声,双掌往外一封。
王紫霜打了萧魔一掌,身法如风,已窜到祁魔面前,喝一声:“你怎么样?”纤掌一扬,迎门推出。
这回祁魔早作准备,一听对方喝话,立即“白虎冲头”“丧门入户”双掌一上一下,同时打出两招。
王紫霜已知道七煞魔君的绝阴掌十分歹毒,自己是女儿之身,要是给他摸着一下,也是终生遗憾,急又一步闪开,娇喝一声:“你真个不让打么?”又已转到夏魔那边,伸手就是一掌。
夏魔吃过小亏,长了大智,一见王紫霜先打萧魔,后打祁魔,第三个必然轮到自己,这时只见白影儿一闪,也不管是人是鬼,先打出护身一掌,一股劲风,卷得雪花飞舞,把王紫霜来招接个正着。
两股掌风交击,只听“啪”的一声,夏魔已震退一步。王紫霜却顺着掌势,飘到萧魔面前,说一声:“这回轮到你!”掌随声至。萧魔虽也发掌接招,无奈功力比起夏祁两魔尚差一着,仍然被打得上躯摇幌,跄踉两步。
夏魔刚才接了王紫霜一掌,虽用上六七成功力,自己也不过是被震退一步,认为对方的艺业纵能胜过自己,但合三魔之力必可取胜,喝一声:“这贱婢内力不行,我们休怕她!”
却暗蓄真力,候打对方一个下马威。
原来王紫霜这般戏弄,却另有用意因为觉得三名敌人,个个的艺业不弱,如果以两魔缠着自己,一魔专管杀人,自己也无法照顾多处;再则,心上人行功未完,打算待他出来,才施展绝艺,以一敌三,让心上人看个乐意,讨个喜欢,还恐三魔不肯联手,所以索性把三魔激怒,好待自己全接下来。这是少女的痴心,三魔不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那能知道姑娘的深意?
祁,萧二魔经夏魔一喝。重新又提起勇气,各大喝一声,施足功力,由三方面同时进招,这一来,局面顿形改观,只打得狂飙卷起,雪花漫天,不但天上的雪花坠不下来,甚至于瓦面上的积雪,都被打飞回天上。
王紫霜见三魔同时进攻,掌力千斤,朝里夹击,也不敢过份大意,娇叱一声:“来得好!”身形一矮,娇躯滴溜溜一转,身上披着的雪蚕丝绒氅就往外一扬,三魔都觉得自己发出的劲风,倒撞回来。
因为三魔所练的功夫,都是十分歹毒,如果敌人被打中,固然必死,万一被敌人把掌劲原封退还,自己中了也必定受伤,这时只惊得魂魄直冒,各尖叫一声,跃起四五丈高,让回击的掌风,掠过脚下。
但是,王紫霜发出的余劲未衰,屋顶上的积雪全被扫落,洒得仰脸观战的天师派弟子一头一脸,同声大哗。萧魔身在空中,心念一动,暗道:“先杀两个够本!”一个“苍鹰搏兔”从空中直坠向天井。
那知魔爪将达观战老头上的瞬间,屋子里忽然走出一个少年,对他一扬手,轻喝一声:
“回去!”
萧魔身躯高大魁梧,平常过秤也右二百来斤,这时凌空下击,何止千斤?竟给那少年一挥,就倒撞上去。
那名天师派弟子正在仰脸观斗,忽见一个黑影如星丸下坠,劲风临头,急忙往雪地一滚,自分必死。旁立几个同门,也成为滚地葫芦,自顾不暇,那知耳边一盘清叱,劲风骤敛,睁眼一看,眼前却站着一位白发长髯的道人,虽然雪光微弱,仍然认出是掌门师尊,不由得喜呼一声:“师父!”争先围拢过来。
段化鹏一脸严肃道:“先谢谢小侠!”回头一看,于志敏已经失踪,却闻屋上的少女笑道:“死的我不要!”这边屋上有一少年接口道:“他在装死!”急抬头一看,却见于志敏站在檐上观战,这才问诸弟子道:“你们的师叔呢?”
沙广田超众而出,抢着道:“弟子跟着师父师叔出门之后,师父就叫弟子通知各位师兄留心敌人,他和五师叔带了三位师兄追往那边去了!”说毕,朝那方向一指。
段化鹏见说两位师弟追敌,恐有失陷,急说一句:“你们小心照应!”一拔身形,落往于志敏身旁道:“恐防师弟有失,贫道先走一步!”也不待于志敏答话,一展身形,如夜鹤行空,朝沙广田所指方向奔去。
于志敏见段化鹏独身前往,急忽道:“段前辈!等-等我!”王紫霜叱道:“我要你在这里看着!”叱得他愕然止步,旋而明白爱侣的心意,不禁心笑道:“你不要把他们弄死,待我回来再看罢,那边还有老前辈遇险哩!”
王紫霜想了一想道:“把你的剑带去!”
于志敏笑道:“用不着!”
王紫霜嗔道:“用不着也要你带!”
于志敏还待回话,已见两道光华破空飞来,只得连剑带鞘接了;说一声:“霜妹!像猫耍老鼠一样耍魔头!”
王紫霜娇笑道:“你把我说成猫了!”
于志敏一声长笑,身形已落在段化鹏的旁边。
屋上屋下观斗的人,见王紫霜回答的轻松,竟忘身在斗场,全都笑了,直把三个魔头,气得发昏。
当那萧魔凌空下击天师派弟子的时候,夏、祁二魔也同时飘落,脚下还没有踏实瓦面,立即朝王紫霜进招。
王紫霜早就料到群魔必然有此一着,但一对眼睛只能顾到前面两高手,见他双双坠下,立即双掌往上一迎,竟把夏、祁二魔打回空中,忽闻身后风声,以为萧魔偷袭,急回头一看,瞥眼间,只见黑黝黝一团朝她臀后冲来,也无暇看清是什么东西,手起一掌兜头劈下。
可怜萧魔暗袭敌人未退,被于志敏一掌打得他糊里糊涂往上飞,又被王紫霜一掌劈个脑袋开花,死在瓦面。
王紫霜看出萧魔被自己一掌劈死,心知除了于志敏之外,没有一人能够把萧魔一声不响抛了上来,待闻到于志敏那一声轻喝,已见他的身形纵上对屋的檐前,心里一喜,忙把这笔账赖在心上人的身上。
于志敏把萧魔打飞,同时也就拔起身形,看不到爱侣把人打死,还以为萧魔自己装死,那知萧魔真正糊涂死去。
王紫霜本意要心上人看她表演功夫,那知他却急急要走,女孩子本来惯习娇嗔,这是天性如此,不论任何成名女侠,也摆不脱天然的约束,见说要走,气得她立刻想哭,及至回头一想,救人确是要紧,只得忍痛把他放走,因为于志敏的双剑被她带在身上,恐怕心上人遇上劲敌,急把双剑也抛过去。
夏、祁二魔听说萧魔竟已死去,不由得愕了一愕,敢情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萧魔死得那么容易。所以身形落下之后,不期而同时朝躺在瓦面上的萧魔注视片刻,发觉他动也不动地伏在瓦上。瓦上的积雪虽被王紫霜衣风扫落,还有多少贴紧在上面,在夜里看不出萧魔头顶流出什么东西,只见他把白雪染成一片殷黑,敢情是脑浆搀和了血水,流在残雪的上面。
萧魔本是祁魔座下第一个能手,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祁魔眼见萧魔死状厥惨,不由得哀痛愤怒纷沓而来,悄悄向夏魔使个颜色,往衣内一探,把多年未用的薄背缅刀握在手中。夏魔见此情形,心知不动兵刃,绝无法讨好,也探手衣底,紧握了龙须蛇首鞭。
二魔虽然暗作准备,但兵刃尚未取出,外行人看来,只见他两人哈腰捧腹,还以为是肚子痛。
可巧二魔准备完成,也正是众人轰笑的时候,王紫霜回头瞥见二魔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想吃几粒巴豆么?”原来巴豆、大黄,是一种极厉害的泻药,吃了巴豆更是大泻不止,用来医治结肛、肚痛,确是最妙不过。
祁魇以为王紫霜死到临头,倘不自知,虽然背插长剑,顷刻之间,那能取得下来?为了报仇雪恨,也不管什么道义不道义,总是胜者为高,大喝一声,左臂猛然往前一挥,一片银光从衣底飞出,朝王紫霜纤暖斩去。
夏魔也同时跃起空中,一条怪鞭暴长,绕向王紫霜的粉颈,一股令人难耐的腥风,冲入鼻端。
王紫霜虽知二魔装腔作势,必定是要动起兵刃,却不知恁般厉害,尤其是怪鞭带来的腥风,更令人心神为之一荡,急忙一蹬脚跟,倒纵回后一列瓦面,探囊取出心上人给她那一串鳗珠挂在颈上,霎时光华大盛,照得邻近十几丈如同白昼,清香入脑,精神振奋异常。
祁、夏二魔万不料想及敌人在千钧一发的危机中,一闪而逝,及至看到对屋光华大盛,敌人恍如仙女临凡,凛然难犯,颈上十二颗明珠映得目难凝视,祁魔不禁气焰化冰,长叹一声道:“我们走了罢!”
但是,夏魔仍恃着“龙须蛇首鞭”另有妙用,坚决地说了一声:“不!”正待飞身过去,忽见光华一闪,那少女已站在面前,长剧一挥,-尾一闪,喝声:“你手上的兵刃快放下来!”
祁魔却“呀!”一声,叫起来道:“那是碧眼大师的剑!”
王紫霜瞪他一眼道:“还算你识货!”又朝夏魔吆喝一声:“把兵刃给我!”
夏魔格格怪笑道:“你要这个么?再过一会,你就喊吃弗消了!”嗔眼大喝一声:“给你!”那绵软下垂的怪鞭,忽然昂头怒起,笔直直地点向王紫霜的“中极穴”
王紫霜粉脸骤然一红,横移一步,喝声:“你找死!”银霜剑一闪,反削夏魔右腕,端的是速如雷电那知夏魔别的功夫虽然较差,而使用这枝怪鞭却是独具心法,只见她腰肢一扭,怪鞭后撤,右脚轻移,那枝怪鞭竟沿着剑势一游,仍然指向“中极穴”祁魔一把雪亮的缅刀,也从右边抢攻。
王紫霜对于祁魔那柄缅刀,并不在意,惟恨极夏魔用那怪鞭点穴,立时秀眉上扬,寒霜罩面,杀机起自心中,怒意形于色外,左掌发出劈空掌力,把祁魔迫开,左剑走偏锋,探幽隐,专向夏魔进招。眼看夏魔虽是身形被迫得节节后退,可是她手里面那枝怪鞭,却伸伸缩缩,时而鞭梢点地,时而翅若怒娃,势若游蛇,急如惊鳝,握手处一团乱发,不知到底有什么作用,立心要看个明白。
转眼之间,双方已过了十几招,王紫霜一招“赤帝斩蛇”削正怪鞭的中段,满以为这口银霜剑削铁如泥,一条软鞭还不是一剑两段。那知鞭剑一接,只感如祈柔绵,那枝怪鞭不但不断,反而倒卷回来,朝脸上点到,如果不是收招后退迅速,真个要被点中了粉颊。
夏魔见王紫霜仓皇后退,又格格笑道:“娃儿好受吗?”怪鞭就势一挥,抢步上前,又点“中极穴”
王紫霜没有听懂夏魔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条长鞭怪得出奇,心里还在暗想:“敏哥这时要来就好了,看我打得多么有趣!”她一想到于志敏,芳心不禁一动,喝一声:“我先毁你这条怪鞭,让你心疼!”
夏魔格格笑道:“你能动我的怪鞭,今生休想!”
王紫霜喝一声:“你走着瞧!”把剑交给左手,舒开右掌,一招“曼倩擒龙”竟抓正了鞭梢,那知鞭梢入手,却是又软,又坚,又湿,又腻,竟然滑不留手,被夏魔轻轻一夺,又倒缩回去,害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观斗的人只觉得她们打得惊险,激烈,惟有那老婆婆功力较高,看出那怪鞭的来历,不禁皱眉,眼见姑娘不懂,空手夺鞭几乎上当,忙扬声叫道:“姑娘不要夺,赶快把它毁了!”
夏魔却朗声笑道:“老婆子!你不要么?”
王紫霜正苦于不知道那怪鞭来历,暗想:“还没有遇上这样难缠的兵器!”原想夺它下来,此时被老婆婆一语提醒,忽而念头一转,暗想:“毁了也好,省得留着害人?”正遇上夏魔答腔,鞭势略缓,急把于志敏换给她那枝绿虹剑拔出,只见绿光暴长,几乎映得珠光失色,喝一声:“老妖婆且休得意!”轻轻一抖,二丈四尺的-尾如游龙般往二魔面前一掠。
祁魔早尝过王紫霜的苦头,这时一见绿光一闪,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也知道最后出手必然厉害,急一俯身躯,滚出数丈。夏魔却因为自恃怪鞭,距离又近,竟无法躲避,只见绿光连闪两闪,连人带鞭斩成数段。
王紫霜不费吹灰之力,剑斩夏魔,立刻宝剑入鞘,还待再找祁魔,蓦地听到远处一声清啸,于志敏已落在面前,忙嚷道:“你来迟了!只剩下一个,没有看的!”满脸娇嗔,深怪心上人回得太迟。
于志敏笑道:“有一个也强过没有呀!”
祁魔一步纵前,大喝道:“小子!赶尽杀绝,算什么英雄,有种的就往九龙场去!”他这以进为退,居然生效。
于志敏略瞥他一眼,嘻嘻笑道:“你那儿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不成?别说是九龙场,连同冈底斯山的魔窟我也敢去,快点滚罢!省得你少爷生气!”
王紫霜也接口喝道:“快滚,下次不饶!”
祁魔冷笑一声道:“小子!量你也没有往冈底斯山的胆!”
于志敏瞪他一眼道:“骗你不成?快回去向任可夫报信罢!”
祁魔桀桀一声奸笑,说声:“等着你!”身形一直,纵开七八丈,只见他接连几纵,身形已隐入茫茫夜幕。
祁魔一走,王紫霜迫不及待地指着夏魔那具尸体和断鞭道:“敏哥!这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连我的银霜剑都削它不断,最后只好使用绿虹剑了,是什么东西做成的?你得快点告诉我!”
于志敏略一审视,只见那怪鞭被斩成几段,但每一段还津津流出一种青色的浓汁,而且腥臭异常,如果不是鳗珠的光辉罩着,恐怕还要腥臭,再看那怪鞭的形状,不禁皱眉,摇摇头道:“我只知道是铁筋蛇皮做成的!”
王紫霜仔细端详一会,又道:“怎么做成这怪样?”
于志敏摇摇头道:“这个我怎知道?”
王紫霜看于志敏的脸色,心知他是明明知道,却不肯说,不禁有点怒意,蹶着嘴,正要发嗔,老婆子和她的孙女却一纵过来,朝她一揖道:“今夜婆子算栽了,当初只知道姑娘会武艺,却不料有恁高的艺业,要不是姑娘及早伸手,老身和青儿都要毁在恶魔的手里!”
王紫霜忙谦逊几句。
于志敏笑道:“前辈也不必自谦,我们也同样看走了眼哩!”
王紫霜灵机一动,忙笑呼一声:“婆婆!”接着道:“刚才你老还提醒我毁掉这根怪鞭,你老一定知道它的来历,赶快给我也知道,好不好?”
辛老婆子看了她一眼,仍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该叫做什么,只知道它里面灌满了毒汁,如果给溅上一点半滴,也必然无幸,所以叫你赶紧把它毁了,你尽问这个做怎?”
王紫霜满意的笑了一笑,却横于志敏一眼,敢情心里在说:“你不肯告诉我,我也是知道了!”
于志敏见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不禁暗中好笑,却闻墙外唤一声:“小友!都打发了吗?”知是段化鹏,忙笑应一声:“放走了一个!”
段化鹏听说放走一个,忙纵过来问道:“放了谁?”往瓦面上一看,不由得失声叫道:
“走了七煞魔君,又是留下祸胎!”一脸愁容,还带有几分惊悖。
于志敏笑道:“段前辈不必忧疑,他还约我和拙荆往九龙场去,到那时终究要还他一个公道,至于说到祸胎,倒不止七煞魔君一人,不把赤身魇教澈底清除,才是留下无穷的祸患哩!晚辈明天就要往九龙场去,现在只好告辞了!”说毕,就要和王紫霜纵下天井。
段化鹏忙拦住道:“小友真个往九龙场践约么?”
于志敏点一点头,还未答话,却听到瑾姑在下面叫道:“姑娘!你下来,婢子有话和你说!”
王紫霜应一声:“来了!”身形一落,瓦面上就是一片漆黑。
段化鹏道:“小友真个要往九龙场践约,贫道也不便置身事外,即敝派弟子也要见识见识九龙场东南总坛的大阵,虽说敝派弟子多不能派真正的用场,但是替小友伉俪作个鼓吹手,也还可以吧?再过一会,贫道两位师弟就要押送那名魔党回来,何不往厅上小坐片刻,待问清九龙场的情形,以便事先有个准备。”
于志敏见爱侣已被瑾姑请去,知道她两人自有一番商量,自己横竖是独守空房,百无聊赖,倒不如多听一点消息也好,只是段化鹏误认为自己因为替天师派打抱不平,才惹得要往九龙场践约,仍得对他解释一番,待得段化鹏把话说完,立即道:“晚辈要往九龙场,并不全是因为七煞魔君的约,而是有一位朋友被魇党擒获,料她必定送往九龙场,所以要去打救!”
段化鹏忙道:“既是如此,问被擒的魔党必定知道!”
于志敏略一沉吟道:“魔党如果不知那人是敝友,尚可无害,要是给他知道,事更麻烦,倒不需向魔党打听敝友的事,只打听有关他总坛内部布置的情形便了!”其实,红姑被魔党掳回,那还敢再向魔党打听?
段化鹏见多识广,心知于志敏必有难言之隐,也不便再问,漫应一声,挽着于志敏一同跃下。
这时,客栈的第二进,重门洞开,有几个房间的板壁,已被打通,变成了一个广厅,里面灯火辉煌,坐满了道家装束杂有十几个俗家打扮的人物,连那账房吕家征也在其中,当然尽是天师派的门徒弟子。那些人见段化鹏走了进来,全都肃然起立,躬身迎接,鸦雀无声。
于志敏看到这种派势,知道人家有要事商议,自己不便侧身其间,忙道:“段老前辈请便!晚辈告退了!”
段化鹏急挽他的臂膀,拉往上座,强按他坐下,才面对诸弟子道:“今夜,我们天师派幸得四位义侠解救,才免去一场浩劫,不但使我绝处逢生,反而重创敌人元气,甚至于永远免去浩劫,也非无望”立即朝于志敏一指道:“这位小友伉俪,就是本派的第一个大恩人,王女侠刚才力诛巨魔的情形,你们都亲眼看到,至于这位小友,他的名字叫做于志敏,乃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龙卷风”说到这里,各人不禁同时轻“噫”一声,上百只眼珠发出喜悦的光辉,朝着于志敏身上投射,并还有轻微的骚动。
于志敏听到段化鹏说着自己的时候,已慌忙站起身来,此时忙微微躬身道:“晚辈何能,敢叨谬赞?”
段化鹏一脸正经道:“小友不必再说!”接着又朝各弟子道:“他的尊师是紫虚仙师,现在的仙龄已经三百多年,仍然健在,可见修道人欲求长生,并非无望,本派遢邋遢祖师的余荫,我们只要多修功德,依丹籍苦练,也可以寿享高龄”神情凛然,扫各弟子一眼,又道:“如果说起辈份,我把小友称做祖爷爷尚嫌僭越,但是,承他看得起我,反把我叫做前辈,我更加不敢从命,现在,我要你们叫小友一声师叔!”霎时诸弟子轰呼一声:“师叔!”竟把于志敏连说“不敢当”那句话压低下去。
就在各人欢呼声里,厅里又有几个人走进。前面几人,正是段化鹏约二位师弟,和三名弟子,并还把擒来的一名魔党挟在中间,后面两人,却是于志敏和王紫霜在山上遇着的两名少女。
那两名少女瞥眼看到于志敏像一个木偶,脸红红地站在段化鹏身旁,不禁朝着他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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