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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是苏东坡的话,有人说这其实不是说庐山,是寓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然亦不无可能,苏东坡是真的没有见过庐上的真面目。
庐山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曾经有人认为是飞泉,也即是瀑布,这未尝没有道理。
在天下名山中,庐山的飞瀑疯狂得简直像千万条醉汉,疯疯癞癞地叫人无法来形容被誉为匡庐绝胜的青玉峡飞瀑就更是罕见,飞瀑从双剑峰和鹤鸣峰之间的高望中奔流下来,在高插云霄的两面峰峦间匹练也似时而蜿蜒,时而垂直,怪石纠松中春雷怒吼的奔泻下万丈悬崖,直投进深渊,气势是何等惊人。
深渊的旁遏一座平台,也不知是哪里一个时候哪里一个天神什么原因突发神威,以神力巨斧,砍去了这座山峰的上半截,留下了这座奇大的平台。
一座石屋子建在平台的一例,屋前的一株苍松,石几旁边这时候正盘膝坐着三个高冠羽服,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世外三仙每隔三年都要较量一次,却绝少人知道是每隔三年的这一天,较量的地方也就是在这个地方。
三仙分称医仙、药仙、毒仙。
医仙以医术见长、药仙遍尝百草,药古病除,毒仙则是精研毒药,以毒攻毒,亦收奇效。
这三个人不打不相识,十五年下来已成莫逆,但虽然如此,仍然是各持己见要三年一较高下,一定要分出高低才肯罢休。
每隔三年,三人都各自有所新发现,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医仙却显得有些疲倦,才坐下便叹了一口气,道:“前后我们已经较量了五个三年,还未分出胜负啊。”
药仙笑接道:“所以还是要较量下去,难道你打算退缩?”
毒仙随即道:“十五年后的今日退缩,就是死也难以瞑目啊。”
医仙点点头,道:“就是这个原因,我们这三个老头儿今日又相聚。”
“这一次应该可以分出胜负的了。”药仙胸有成竹的。
“老兄每一次都是满怀信心。”医仙打着“哈哈”道:“可惜十五年下来胜负还是未分得出来。”
毒仙接道:“我们还是先看看他这三年下来的惊人成就。”
药仙笑道:“难得相聚,我先敬两位老兄一杯。”随即从囊中取出两个小玉杯,分别放在毒仙、医仙面前,按着取出一个小小的酒瓶,拔开塞子,分别在两个小玉杯内小心翼翼地各斟下一杯“酒”
那种酒清碧色,酒香扑鼻,医仙一嗅笑了笑道:“还是这个玩意儿。”
毒仙笑接道:“能够将七种至毒至圣,性质不同的药物混在一起,变成这种七绝散,实在很了不起的了。”
药仙淡然道:“这番话三年前你不是已经说过?”
“你既然拿出三年前的旧东西,我只好重复三年前的旧话。”
药仙反而笑出来道:“你们明知道不是三年前的旧东西,故意说这种话要我生气,我就是不上当。”随即一摆手道:“两位,请”
医仙举杯一饮而尽,一声道:“好东西,其中最少涨了两种新药。”
药仙拈须微笑道:“不错是两种,多了这两种新药,毒性最少增加一倍,幸好解毒的药物我及时弄出来,只要你服输,我立即双手捧上。”
说话间医仙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紫色,他若无其事的取出一个玉盒打开,拈起了一根银针,反手连扎在咽喉至胸膛十七处穴道上,到他将银针放回玉盒内,那十七处穴道的肌肉便开始有规律地收缩起来。
收缩不到十次,一缕缕青紫色的液汗便从针孔冒出来,迅速流尽,再流便是鲜红色的血液,医仙彷佛心中有数,从容以出一方白布抹去,接一笑道:“也不过如此。”
“好”药仙由衷称赞道:“你先以内力将经脉封闭,阻止毒液旁移,再以银针将毒液引出,果真直截了当,神乎其技,佩服佩服。”
毒仙亦说道:“分毫之差银针误引他便非要认输不可,现在该到我的了。”
他也是一饮而尽,随即撮唇轻吹了一下,一条金银钱相间的小蛇应声从他的袖子里爬出来,跟着在他的手腕上咬一口。
药仙看在眼里,叹息道:“以毒攻毒,也亏你想得到,但若是对毒药认识不深,又怎敢用这种办法?”
毒仙按着叹息一声道:“我看老兄你是有些走火入魔了,你原是以研究活人的王道圣乐为主,现在竟弄出毒药来,不是要救人,是要害人了。”
毒仙乾笑道:“我本是以毒药出奇制胜,可是我用以破解你那种毒药的这条蛇却是药仙反问道:“老兄又如何?”
拿王道圣乐养出来的,与你那种毒药异途同归,严格说来还是同一样东西哩。”
药仙接摆手道:“现在要看你的本领了。”
毒仙一笑,道:“已经看了。”
药仙一皱鼻子道:“莫非是无形之毒,已经散发在空气中。”
毒仙又一笑,道:“以你的经验修为若是也毫无所觉,我岂非已经稳操胜券?”
医仙随即道:“你要卖弄的其实就是那条毒蛇?”
“还是你这个医仙心清。”毒仙笑了笑道:“看来你势必有所发现,稳操胜券,才能够如此镇定,不为所惑。”
医仙只是笑,药仙即时恍然大悟,目注毒仙道:“难怪你不卖弄了,我这种毒酒既然与你那条毒蛇相生相克,你以那条毒蛇来咬我,我只须将这种毒酒喝下便能够化解,而他既然能够以银针引出我的毒酒,你的毒蛇对他当然不会起任何乍用,也自然不用多此一举。”
毒仙领首道:“道理就是这样简单,只是老兄求胜心切,没有在意那条毒蛇,以为我心必然另有高招。”
药仙目光转落在医仙脸上道:“现在我倒是有点心急,要看看老兄的本领了。”
“岂独是你?”毒仙接问医仙道:“你老兄还等什么?”
“请跟我来”医仙从容站起身子向那边石屋走去。
石屋当中放着一具棺材,医仙将棺材盖拿开,让毒仙、药仙清楚的看见棺材里卧着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
毒仙、药仙细看几眼,疑惑地转顾医仙道:“这到底什么意思?”
“你们仔细审察判断,再告诉我这个人是否还有生望?”
“有又如何?”药仙追问。
“只要能够令他恢复生机,便算我输了。”医仙完全是稳操胜算的表情。
毒仙接问道:“若是我们不能够,你也不能够又如何?”
“也当然是算我输。”
“这个倒也公平。”药仙探身下去,毒仙亦不慢。
他们这无疑是第一次合作,亦各尽所能,仔细审察了接近半个时辰,终于一齐退下来。
药仙摇头道:“这个人半数经脉破裂,穴道十有八九闭塞,绝无疑问乃是年事过高,仍然纵-所致,即便大罗神仙,也无可救药的了。”
“你意思怎样?”医仙接问毒仙。
“生机尽绝,就算华陀、扁鹊重生,也要束手无策。”毒仙一面说一面斜睨着医仙“十五年的今日,我总算可以尝到得胜的滋味。”医仙开怀大笑。
毒仙摇摇头道:“若是你真的能够救活这个人,我也是败得心服口服。”
药仙接道:“我也是这样说。”
医仙从容不迫地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一颗金红色的药丸,放进躺在棺材中的那个老人的口中,按着一握口角,一扣一压咽喉,强迫那个老人将药丸吞下去。
那个老人四肢僵直,眼神涣散,虽然还有气,已气如游丝,可是咽下了那颗药丸不久,胸膛竟然开始有起伏,呼吸声也逐渐可以听得到。
药仙、毒仙相顾失色,到看见那个老人四肢在颤动,毒仙再也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医仙拈须微笑道:“暂叫续命金丹。”
“不可思议。”药仙大摇其头道:“这个人怎可能再有这种反应?”
毒仙由衷的接向医仙道:“我们世外三仙,到底还是数你第一,小弟佩服到五体投地。”
药仙亦道:“老兄才称得上是奇才天才,小弟虽然败了,却是心服口服。”
毒仙又道:“若是公诸于世,一定天下轰动,到时,还不是当你活神仙一样,我们这两个结拜兄弟,也与有劳焉。”
药仙想得更远道:“献给皇上,必然又是重重有赏,光宗耀祖。”
他们越说越兴奋,没有留意医仙竟然笑容逐渐消失,没精打采地坐下来。
“这三年以来你消息全无,原来就是躲起来弄这种续命金丹。”毒仙随即建议道:
“我看是事不宜迟,大量制造,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会再制造了。”医仙突然这样说。
“什么?”毒仙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这种药丸有什么不良效果?”药仙这一次反而比毒仙心清。
“太可怕了。”医仙一声长叹。
“我们不明白”
“在给人服食之前,我曾经拿垂死的家禽野兽试验,不错是可以延续生命而且活力充沛,但神智迷乱,有些甚至伤残自己,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哦?”毒仙、药仙都有点奇怪。
“这种续命金丹若是不幸落在邪恶之徒手上,你们想有什么后果?”
语声甫落,卧在棺材里的那个老人当即弹起来,疯狗也似地扑向医仙,同时从咽喉间发出一阵接近野兽的吼叫。
医仙显然是意料中,反手一拳正中那个老人的胸膛,将他打翻在棺材内。
“你们看到了。”医仙再一拳,那个老人棺材内甫弹起来又给他打翻。
毒仙、药仙也这才留意到老人的眼神不但恢复了光彩,而且光亮得令人寒心,完全就不象是人的眼神,倒真的与野兽接近。
他倒下立即挣扎着又要爬起来。
毒仙奇怪道:“他好像完全不觉痛苦。”
“这是最可怕的地方。”医仙打了一个寒噤。
药仙接道:“他这样急着爬起来干什么?”
医仙苦笑道:“你不动,吃他一顿拳脚便清楚了。”
“是要跟人打架?”
“是要杀人!”医仙反手将棺盖抄起来,送到棺材上,半身一缩,随即坐了上去。
棺材内立时传出一阵阵疯狂的吼声,医仙叹息着道:“这个老人并未学武功,否则现在只怕够我们麻烦的了。”
药仙不由领首道:“我完全同意,这种绩命金丹还是到此为止,不要再制造了。”
“这个老人怎样处置?”毒仙苦笑着间。
医仙亦苦笑道:“除了将他杀掉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杀掉?”毒仙打了一个“哈哈”
“天下间我看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了。”
医仙只有苦笑。
钟大先生、徐廷封来到这间石屋子是三个时辰后的事情,一路上他们也赶得颇急,惟恐错过了药、医、毒三仙的精彩较量。
看见平台苍松下石九上的那两个小玉杯钟大先生便知道到底还是赶不及,可是怎也想不到事情的变化远在他意料之外。
他原以为三仙这一次较量必然又没有结果,即使有,也不会弄出什么祸事来,哪里知道还未踏入石屋便已嗅到血腥味,入门一看,更惊见屋中的陈设碎的碎,破的破,药仙、毒仙一身血污,横尸地上。
钟大先生变了脸色,扑前一探毒仙的鼻息,更加吃惊,徐廷封那边亦已迅速的检视了药仙一遍,看见钟大先生望来,摇头一声叹息。
他不说钟大先生亦知道药仙必然与毒仙一样,已经气绝身亡。
“是哪里一个下的毒手?”钟大先生看不出。
“总不成是较量下来,变成这样。”徐廷封四顾一遍,神色更加诧异。
钟大先生摇头道:“他们三个情同手足,这种较量又不是第一次,十五年下来,都是好好的,又怎会弄出人命?”
徐廷封沉吟着道:“弟子也是这样想,奇怪的就是不见医仙,只见毒、药二仙。”
钟大先生目光一转道:“看看那边的棺材?”
棺材仍盖着,打开一看,只见一个老人仰卧在那里,眉心插着一枚光芒耀目,令人寒心的银针。
徐廷封立即道:“不是医仙。”
钟大先生探头看一眼,也不认识道:“这个到底是什么人?”
徐廷对手一探,嚷起来道:“他还有气息。”
“不可能,这支银针正中眉心要穴,难道他竟然还能够活下来?”钟大先生正在奇怪,那个老人已经挣扎着在棺材里爬起来。
“问他”徐廷封伸手抓着那个人肩膀道:“也许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语声末已,那个老人已伸手抓向他的咽喉,徐廷封挥手拨开,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人伸手又抓来,徐廷封伸手再拨开,老人竟然张口咬向他的手,钟大先生看在眼里,脱口一声道:“他的神智有问题。”
徐廷封应声道:“看来就是了。”让开了老人那一咬,双掌一套一扣,扣住了老人再抓来的双手腕脉。
老人完全没有痛苦甚至麻木的反应,疯狂地挣扎,神态与疯子狂人并无分别。
钟大先生身形即时凌空掠至,一个倒竖靖挺,头下脚上,双掌“双锋贯耳”拍在老人的双耳上,老人立时如遭电极的,浑身一震,所有的动作停顿。
钟大先生双掌按着一松,猛提一口真气,身子不住下沉反而向上升起来,右掌一收一落,正压在老人头顶“百汇穴”上,一股内力随即透进去。
老人猛叫起来,疯狂的神态反而在叫声中散去,列叫声化作呻吟,目光也散涣,喃喃着道:“穿粉红色衣服的女人,粉罗刹”
语声甫落,七孔涌血,当场绝命,钟大先生立即觉察,收掌翻身落下。
徐廷封亦松手,老人仰天倒下,七孔血流不绝,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钟大先生看在眼里,不由一声惊叹道:“好霸道的药物。”
“药物?”徐廷封有些奇怪。
钟大先生点头道:“相信只有药物才能够令一个这样的老人变成这样子,在药、医、毒三仙聚集的地方发现一个这样的老人,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徐廷封目光一转道:“毒、药三仙的情形也非常接近,到底是药物令他们变成这样,还是”
钟大先生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为师在药物方面认识不多。”
徐廷封目光随即落在老人眉心插着的那支银针上道:“这支银针师父可又知道是哪里一门派的暗器?”
“这方面为师虽然见识过不少,也是未见过一支这样子的。”钟大先生沉吟着道:
“要弄清楚却也不是困难。”
“师父的意思是”
“天下武功兵器暗器南宫世家部曾经分门别类,加以仔细研究,跑一趟南宫世家,问题也许会迎刃而解。”钟大先生叹了一口气道:“世外三仙与世无争,只有找到杀他们的人,才知道目的何在。”
徐廷封目光转落在钟大先生充满忧虑的脸上道:“师父到底在担心什么?”
“只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钟大先生接又叹了一口气道:“每一次这种感觉出现却很巧都总是有灾祸发生。”
徐廷封追问道:“这一次到底又是哪里一方面?”
“若是我能够说得出便知所如何防避,灾祸也就不会成为灾祸了。”
“也许就因为世外三仙与别人不同,师父才会想到这么远。”
“亦不无可能毒、药工仙临终之际将灾祸的讯息留下来。”钟大先生摇摇头道:“这样说你也许不明白。”
“我明白”徐廷封立即想起来道:“忆兰出事的时候,我也有类似的感觉。”
“在我们修道的人来说,这就是所谓通灵。”
将尸体带下庐山在徐廷封、钟大先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随即买了三副棺材载了尸体,再雇了一辆马车,黄夜赶赴南宫世家。
虽然已无当年威风,表面看来,南宫世家并没有多大改变,庄院修饰得仍然那么美观“江南第一家”的金漆横额也仍然高挂在大门上。
那是第一次百花洲论剑,南宫世家技压群雄,各大门派送给南宫世家的东西,横匾上还有各大门派掌门人的署名,可以说是南宫世家荣耀的象征。
看见这块横匾,徐廷封道:“都难免有点感慨。”
南宫博立即迎出来,老太君带着五个媳妇还有南宫明珠也跟着出来了,钟大先生一派掌门,徐廷封又是侯爷身份,无论站在江湖人抑或一般百姓立场,都是不能够怠慢的,虽然徐廷封以昆仑派钟大先生的弟子自居,他们也还是以侯爷称呼。说清楚了来意,徐廷封、钟大先生立即被老太君请进南宫世家后院的禁地,老太君一声“南宫世家百无禁忌”也没有人反对将那三具棺材抬进去。
老太君对那个眉心插着银针的老人当然一样陌生,事实那个老人与江湖毫无关系,只不过被医仙试药,搬到庐山那间石屋里。
那支银针老太君也一样看不出来历,以暗器见长的唐月娥看在眼里亦只是摇头。
再细看三具尸体,老大君更加诧异,那个眉心插着银针的老人可以说是死在银针下,但毒、药三仙却显然有中毒的迹象。
“世外三仙对用药、医术的认识天下间相信再找不出第四个,若说竟然还有人能够以毒药算计他们,那才是奇怪。”老大君按着问一句道:“医仙到现在不知所踪?”
钟大先生听得出老大君弦外之音,也是这样回答道:“世外三仙情同手足,应该不会彼此算计的。”
“逼我也知道。”老太君转回话题道:“要清楚他们的死因得惊动求知堂那位老人家了。”
“有他老人家帮忙,问题便简单得多了。”钟大先生精神一振,他此来南宫世家,目的也就是在请求知堂那位求知老人出手相助。
求知堂可以说是南宫世家中一个既特别又神秘的地方,里面收藏着南宫世家对本门以及武林中各门派的武功心得,武功以外,遍及各种兵器、暗器、药物、以至使用那些兵器、暗器、药物的人,高手不待言,即使只得一技之长,这一技又并不见得高明的也收罗在内,传说中甚至认为可以与当年“玉骨销魂”龙飞相公的名人谱相提并论。
这种工作不容易做,所费的人力物力实在难以估计,因而知道这个秘密后江湖上的朋友都不由推测南宫世家这样做的动机。
南宫世家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是“求知”二字,江湖上的朋友据说亦不了了之,事实南宫世家一直在江湖上排难解纷,这么多年来莫说恶行,就是行差踏错也鲜见。
像一个这样的门派,江湖上的朋友又还有什么话好说,又怎还不心服?
负责求知堂的,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叫做求知老人的老人,这个老人与南宫世家是什么关系,没有人知道,只南宫世家上上下下对这个老人都非常尊重,所以江湖上的朋友很多都相信这个老人其实是南宫世家的长辈。
求知堂的存在已差不多一百年,但现在求知老人仍然存在,一个人能否活到这么老无疑是一个疑问,也所以江湖上的朋友都认为现在的求知老人已非当年的求知老人,求知老人只不过是一个称呼,正如南宫世家这四个字一样。
当然他们都不敢肯定,见过求知老人的人虽然有,但见过两次的人却是绝少。
每一个口中的求知老人也就是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并无任何的特征。
钟大先生、徐廷封现在见到的却是例外,虽然也是须发俱白,却是一个驼子,而且还是一个哑巴,要说话的时候只有笔写。
求知堂地方极其宽广,一排排都是木架子,分门别类地放着卷宗册子,只看这许多卷宗便已经令人头昏眼花,纵然已清楚类别,要找出要找出的内容也绝不容易。
求知老人却是手到拿来,对这个地方的熟悉绝无疑问了如指掌,大半生的青春也绝无疑问都花在这些卷宗册子上,徐廷封、钟大先生看在眼里,不由都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封存放卷宗册子的熟悉还是其次,求知老人对各种药物武功暗器也绝无疑问有相当认识,记性方面就不用说了,细看了那个插着银针的老人一遍,随即在两个距离颇远的木架子上一阵翻动,抽出了其中两册,在案上放下,走笔如飞,写下了要写的。
徐廷封接过一看道:“原来这叫做兰花针,乃宋末女盗刘王蜂的独门暗器,寒铁所铸,针管中空,可藏毒液,专破内家真气。”
钟大先生问道:“那么现在针管内所藏的又是什么毒药,那个老人又可是因为这种毒药丧命?”
徐廷封取过另一张纸,一面看一面道:“毒药是由北天山的长命兰提炼出来,可是这种长命兰八十年前已经绝种,不再见出现。”
钟大先生摇头道:“恕我孤陋寡闻。”
徐廷封接道:“那个老人的体内除了长命尔的毒,还有另一种”
“也是毒药?”
“这位老前辈也不能够肯定。”徐廷封脸上露出奇怪之色道:“这两种药物并不能够混在一起。”
“那应该就不是毒药了。”
“奇怪的是毒、药、三仙的体内也有这种药物的反应。”
钟大先生一征道:“果真奇怪。”
“师父可知道女王蜂这个人?”徐廷封接问。
“若是知道,又怎会不知道兰花针,这种毒药暗器宋末已经存在,流传到现在原也不值得奇怪,只是这期间竟然不见出现,这时未免出现得太突然。”钟大先生沉吟道:
“难道才找到不久?”
老太君终于插口道:“不管怎样,凶手对药物与暗器都有相当的认识。”
钟大先生点头道:“医仙以我们所知虽然熟识医术药物,对暗器并无多少认识,武功也普通。”
老太君笑了笑,道:“看来这个凶手是有意留难。”
钟大先生领首道:“我们应该由医仙的失踪着手追查起。”
徐廷封道:“师父是怀疑庐山方面可能留有线索,只是我们走得匆忙,未及发现?”
“可惜现在离开百花洲论剑的日子已无多,来回往返已是没可能的了。”钟大先生微叹。
老太君又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两位何不就留在这里,百花洲论剑事了再作打算?”
钟大先生方要答话,老太君又道:“说不定那个凶手已知道两位在追查这件事,已留意两位的行动,随时会找来。”
钟大先生拈须微笑道:“若是这样,倒省却许多麻烦。”一顿转问道:“论剑的请篓,老太君都送出去了?”
“大都早已送出,只是萧三公子一份,京城中未能送到,日前才送去宁王府。”老太君说来轻描淡写,若无其事的。
钟大先生听着却是心里一阵不安,对萧三公子这个人他并无多大好感,也并无多大恶感,只因为女儿锺木兰的关系,总觉得有点不知怎样的,能够不见面还是希望不见面。
帖子送到萧三公子手上的时候,萧三公子正在宁王府后院指点朱菁照练剑,京城跑一趟回来,朱菁照切身体悟到人上有人,自己的本领实在不足够在江湖上行走,已变得卖力很多。
萧三公子送去了送帖子到来的南宫世家使者,回到后院,朱菁照仍然在苦练着,并没有乘机偷懒。
看见她这样用心,萧三公子也觉得欣慰,对她没有察觉有人在旁偷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若非他的眼耳这样敏锐,亦很难发觉那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一身墨绿色的衣衫,藏身在横跨高墙上的树木横枝上,与枝叶混成一片,不动声息,若非萧三公子心细如尘,连枝叶的浓密也留上心,根本就不会再留意到其它方面。
萧三公子也觉得奇怪,一直到那个绿衣蒙面人现身才心中释然。
绿衣人目标是在朱菁照,现身便一声吃喝,同朱菁照扑击,人在半空,一柄倭刀出鞘,剑光一闪,当头向朱菁照劈下,去势极其凌厉。
朱菁照应声抬头,挥剑急挡“呛嘟”一声,运人带剑被震退一步,绿衣人抽刀同时,身形翻滚落下,又是一刀劈出,更加凌厉。
朱菁照剑势立即展开,但随即被劈散,绿衣人乘势追上,倭刀十七刀连斩,迫得朱菁照步步后退!
“师父”朱菁照不由脱口叫一声,也就这样一分神,绿衣人的刀已削向剑柄,不由她不松手弃剑。
绿衣人一声狂笑,刀一挑,那柄长剑便被挑飞半空,再一引,乃来到了朱菁照面前。朱菁照大惊失色,要退,后背已抵着墙壁。
萧三公子身形终于动了,却只是飘身探手,接下半空中落下的那柄长剑。
绿衣人也没有伤害朱菁照,乃到了面前半尺收回,又是一阵狂笑。
朱菁照惊魂甫定,绿衣人刀已指向萧三公子“到你了”语声非常怪异,令人听来很不舒服。
“师父,给我杀了他!”朱菁照嚷起来。
萧三公子淡然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纵然看见师父在旁边,也不要将师父放在心上,精神要集中,才能够应付敌人的攻势,化危为安。”
朱菁照尚未答话,萧三公子将长剑向她抛来,再叮嘱一声道:“记稳了”
“师父”朱菁照接剑大嚷。
萧三公子缓缓地转过身子,一面问道:“什么人?”
一个穿着架裟也似的衣衫,脚踏木屐的秃头中年人在他后面的一丛花木中转出来,左手抓着一柄带稍的倭刀,随即插在身前的地上。
“念流一刀轩”秃头中年人说的也是汉语,虽然腔调怪异,仍然不难听得懂。
“扶桑来的?”萧三公子语声平淡。
“不错!”一刀轩接问道:“有何赐教?”
“久闻华山萧三断肠剑一绝,一刀轩一心到来,一心要领教一番。”
朱菁照突然插口道:“你可知道未经许可,私自闯入宁王府,要砍脑袋的。”
一刀轩并不理会,盯稳了萧三公子,一声道:“拔剑”双手拔刀出鞘。
闪亮的刀光犹如闪电一样,萧三公子目光落在刀上道:“好刀!”
一刀轩霹雳再喝道:“拔剑!”左脚一个箭步便已是挥刀劈杀之势。
萧三公子右手终于落在剑柄上,正当此际,一声暴喝传来道:“住手!”
四人应声望去,只见宁王在四季杀手陪伴下急急奔来,一面又道:“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动手相斗,伤了哪里一个都不好。”
朱君照连忙奔过去,手指那个绿衣蒙面人道:“爹,那个人”
“连他你也不知道是哪里一个?”宁王笑截。
绿衣人随即拉下蒙面的绿布,下面是一张年轻的面庞,朱菁照一眼瞥见,叫出来道:“哥哥”
绿衣人大笑,他正是宁王的长子朱君照。
“你好啊,一回来便欺负妹妹。”朱育照接嚷。
“是你学艺不精。”朱君照有意无意看了萧三公子一眼,又是一阵大笑。
萧三公子若无其事,朱君照大笑着又道:“我早就说过东瀛的武术直截了当,实用有效,不似中原武林门派的招式繁复,花拳锈腿,不切实际。”
“胡说”朱菁照转向萧三公子道:“师父”
萧三公子把手一挥道:“算了。”
宁王随即目注朱君照与一刀轩道:“你们刚回来,赶了这许多路也累了,先去好好的休息一番,晚上我再为你们设宴洗尘。”
朱君照大摇其头道:“我们一点也不累,不过既然还不是时候,也就算了。”
有意无意的他又看了萧三公子一眼,萧三公子听着奇怪,却也没有追问。
目送朱君照与一刀轩离开,朱菁照再也忍不住将萧三公子拉到一旁道:“师父,怎么你不出手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好教他们不敢再这样目中无人。”
“你哥哥不是说这还不是时候?”萧三公子仍然是懒洋洋的,彷佛提不起多大兴趣
朱君照果然并没有去休息,一折绕到了书房,宁王也才在书房坐下,随手拿起一刀轩送给他的一柄倭刀,细意的欣赏。
“这柄刀怎样?”朱君照看见父亲爱不释手,也觉得高兴。
“不错,虽然装饰没有我们的华丽精巧,但可以肯定绝对是一柄好刀。”
“东瀛那边重实用,装饰倒是其次,他们的冶剑铸刀技术实在比我们高明得多,宝刀什么的,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
“是么?”宁王放下刀道:“久闻那边盛行武士道,武术一枝独秀,你去了这三年,相信已学会了不少本领。”
“这个不在话下。”朱君照得意洋洋地道:“能够将师父也请到才见孩儿的本领。”一顿又道:“当今天子儒弱怕事,荒淫无道,刘瑾被诛,局势更见混乱,爹你要做皇帝,是机会了。”
“大胆!”宁王一怔,厉声道:“幸好这里是我们的地方,才容得你胡言乱语,否则传进皇帝耳中,罪诛九族。”
朱君照反而笑了道:“爹你是怕势孤力弱,师父已经答应我,可以代我们招兵买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君照你千万不要打这个主意。”宁王声色俱厉。
“爹”朱君照还要再说什么,又给宁王喝住道:“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朱君照多少也知道父亲的脾气,不敢再多说,悄然退出去,可一点也不觉得失望。
他始终认为宁王只是表面态度强硬,最后还是会接受自己的建议。
他东瀛三年,除了武功,还感染了岛国民族偏激与自负的性格。
宁王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除了朱君照以为是推测,其它人实在莫测高深。
他口里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那个来自东瀛的一刀轩却是表现得非常尊重,夜宴除了四季杀手,还请来萧三公子做陪客。
萧三公子仍然表现得若无其事,四季杀手到底按耐不住了,借敬酒为名,存心要一刀轩出丑,敬酒都是以内力送上,一刀轩一一接过,不但没有出丑,反而借此机会令四季杀手杯碎在手中,狼狈退下。
萧三公子没有去敬酒,以他的身份,当然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一刀轩也自恃身份,没有到萧三公子面前敬酒,朱君照旁边一再挑拨,也并无作用。
萧三公子又怎会看不出朱君照的用心,就是不为所动,反而回季杀手、朱菁照着急起来,只希望萧三公子大发神威,一挫一刀轩气谈。
在他们的心目中,萧三公子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只有萧三公子才能够将一刀轩击倒。
到酒阑人散,萧三公子“一刀轩”还是没有大打出手,四季杀手与朱菁照固然失望,最失望的却还是朱君照,他原要借此机会,让一刀轩大显威风,一来树立一刀轩的英雄形象,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博取宁王的信任与欢心。
看到萧三公子一再隐让,他不免暗自揣度,几乎已肯定萧三公子也不过如此,自知不敌,不敢应战。
萧三公子后院徘徊了一会才回到房间,朱菁照、四季杀手已经等候在那里,看见萧三公子围拢上去。
这早已在萧三公子意料之内,他甚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也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们果然是怂恿他找一刀轩,好好的教训一刀轩一顿。
这也是四季杀手自萧三公子入住宁王府以来对他最亲切的一次,他到底有多少份量,四季杀手虽然一直没有说,表面不服,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他们追随宁王多年,突然来了这个一刀轩,令他们颜面无存,这种心情萧三公子并不难明白。
“师父,你没有听到方才席中那个一刀轩夸言中原武术,浪得虚名,东瀛武术天下无敌?”朱菁照一旁推波助浪,惟恐天下不乱,事实她也是看不惯那个一刀轩的狂妄态度。
“东瀛武术,源出中土,只因为环境气候不同,再加上数百年下来的演变,多少总难免有些分别,高低视乎个人的修为,不能说哪里一种可以天下无敌。”萧三公子显得异常冷静。
“那个一刀轩就是那样说,大家都听到的。”朱菁照目光转向四季杀手。
四季杀手方待表示意见,萧三公子已笑接道:“师父又不是聋子,怎会听不到?”
“你却是一点也不生气?”
“岛国民族见识短少,偏激自负,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萧三公子还是懒洋洋地道:“大家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再说,他到底是小王爷的师父,是小王爷请回来的,万一出事,王爷面前,如何交待。”
朱菁照奇怪地看着他道:“我实在不明白怎么师父你突然变得这样怕事?”
“师父不是怕事,只是不想大家为难。”萧三公子沉吟道:“百花洲之约已经接近,师父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少时候的了。”
“什么百花洲之约?”朱育照追问。
“那是南宫世家主办的论剑大会。”柳飞絮插口。
“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朱菁照又追问。
“明天。”萧三公子接到帖子的时候显然便已作好了打算。
“我不会让你去的。”朱菁照不由又使性子。
“南宫世家帖子既然送到来,又怎能够不去?”
“那么那个一刀轩”
“我看他也不会太放肆的。”萧三公子随即伸了一个懒腰道:“也不早的了。”
这等于下逐客令,四季杀手只好告辞,朱菁照此他们走得更快,是跺着脚很生气走的。
朱菁照走不了多远,四季杀手便已从后面追上,亦步亦趋,她没有在意,突然在意,霍地停步,回转身来,盯着他们道:“你们别再惹我生气。”
柳飞絮竟然一脸笑容道:“你师父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这是什么意思?”朱菁照听着奇怪。
“他提到恐怕王爷脸上难看,那是考虑到不让王爷难做,而且还兼顾我们与那个一刀轩日后相处”
“干脆将他打败赶回东瀛去便是了。”
“小王爷一定会极力挽留,看他对那个一刀轩的态度便知道”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若是我推测没错,你师父一定已想到了办法,用另外一种方式去教训那个一刀轩”
朱背照看看四季杀手,回头看看萧三公子的房间,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一刀轩睡得并不好,他原是打算教训完了四季杀手,再教训萧三公子,好让宁王府上下都知道他的厉害,树立他的威信,方便日后行事。
萧三公子始终不为所动,除了令他感到很不痛快,也令他不能不重新估计,在他的心目中是认为萧三公子城府深沉,早已看出他的动机与武功深浅,明知道不敌所以不肯出手,转在心计上打主意,他虽然身负武功头脑都高人一等,到底是初来乍到,环境没有萧三公子的熟悉,一个不留神不难便为所算。
就是没有心事已经睡着,他的感觉反应也比一般人敏锐,这种情形下就更不用说,所以那块瓦片才从窗外飞进来,他使立即察觉,迅速拔刀在手,只一刀便将瓦片劈为两半,身形条动,穿窗掠出。
一条人影同时在院子花木上掠过,上了那边的高墙,回身把手一招。
一刀轩冷笑,身形再展,亦翻越高墙,追在那条人影的后面,艺高人胆大,也自负反应敏锐,见识多广,任何的陷阱埋伏都能够应付。
对方是哪里一个他也已多少猜到,也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是萧三公子。
来到了王府半里外的一个小山坡,萧三公子才停下,悠然转身,静候一刀轩到来。
一刀斩人到刀落,插在地上,盯稳了萧三公子,冷笑道:“果然是你!”
“阁下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会猜测不到?”萧三公子从容不迫地背负双手。
“你又何尝不是一个聪明人。”一刀轩冷笑道:“今夜你诱我到这里来,是求情还是找死?”
“都不是”
“那你安排了什么陷阱,多少帮手?”一刀轩目光一扫,以他的经验,到现在仍无发现,而从朱君照中日所得,萧三公子也不是这种人。
“这里没有陷阱,我也只是一个人。”萧三公子仰首向天道:“在到来找你之前我曾经找过王爷。”
“那当然你已经知道小王爷向王爷建议,拜我为剑师,也即是由我取代你的职位。
“我知道”””
一刀轩截住了萧三公子的话道:“所以你不服气,找我出来一较高下。”
“我找王爷正是要辞去剑师的职责的。”
一刀轩大笑,萧三公子不以为意,很冷静地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到底是一个江湖人,接到南宫世家的帖子,明天便要赶赴百花洲论剑。”
“好一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刀轩摇头道:“你明知道难以下台,勉强一战,更只有当众出丑,所以找我出来谈条件,可以的”””一顿,他笑接道:“只要你跪下来向我叩三个响头,我一定会让你走得风风光光,舒舒服服。”
萧三一公子淡然道:“我找你出来,主要是请你明白一件事。”
“我已经很明白。”
萧三公子自顾接道:“中原的武功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中看不中用。”
“话哪里一个也会说。”一刀轩目光陡亮道:“莫非你真的要在这里与我一较高下?
“只是切磋。”
“我们那儿没有切磋,也只有生死决斗,才能够发挥一个人所有的潜能与本领。”
萧三公子淡然道:“胜负不一定要到生死才能够决定的。”
“强弱太悬殊的确是的。”一刀轩放声大笑道:“你放心,只要你跪地求饶,我一定会饶你一命。”
萧三公子目光落在一刀轩脸上道:“说得太远了。”
一刀轩手落在刀柄上,猛一拔刀出鞘,高举,接喝一声道:“拔剑”””
萧三公子剑终于出鞘,月光下断剑的缺口闪动着残缺的光芒。
一刀轩目光及处,摇头道:“这不是一柄好剑,好剑绝少会断折。”
萧三公子淡然道:“本来就不是一柄好剑。”
一刀轩傲然将刀一转道:“连一柄好剑也没有的根本就不配称为好手,你们不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诺。”
萧三公子笑了笑,道:“本该是这样的。”
一刀轩接问道:“难道在中原要找一柄好剑也这么困难?”不等萧三公子回答,又道:“好像我手中这样的宝刀,在东瀛地方俯拾皆是。”
“是么?”萧三公子并无太大反应。
一刀轩矮刀抖落道:“我让你三剑。”
萧三一公子笑问道:“东瀛岛国也有这种规矩?”
“没有”
“既然没有,又何必多此一举?”萧三公子断剑一翻,指向一刀轩,这一动之下,地上的青草便波动起来,他一身衣衫亦同时无风自动。
一刀轩亦同时感到了断剑透来的寒气,一皱眉,脸上的笑意随即僵结,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好像他这样的高手,当然有一定的判断力。
萧三公子也是有意显露实力,他原是可以借一刀轩三让的机会,全力将一刀轩击败,但如此一来,一刀轩一定不会心服,只有在绝对公平的情形下,才能够令一刀轩心服口服。
他也绝对有这个信心,一刀轩有多少斤两,他其实心中有数的了。
一刀轩双脚随即移动,绕着萧三公子缓缓移动了一区,倭刀的位置也跟着不住地转动,他是要找到一个适当的角度以适合的速度斩出必胜的一刀。
萧三公子脚步没有移动,断剑也没有,一个身子就像已变成化石。
一刀轩一区移动下来,却竟然找不到他心目中要找到的破绽,他的刀终于还是斩出,从萧三公子后面斩士,后脑斩下,电光石火般迅快。
萧三公子这才动,剑同时一划,正好接住了一刀轩劈来的一刀,这一刀当然还有变化,一共十三个变化,每一个变化俱足以致命。
萧三公子的剑跟着转动变化,每一刀都接过正着,到一刀轩刀势变化已尽,他的剑竟然还在变化,剑锋上一搭一转一挑,一刀轩只觉得一股内力从剑锋上透来,双手不由都一紧,抓稳了刀柄,一个身了却不由随势往上升起。
他暴喝抽刀,萧三公子那股内力却千县万缕般将他的刀裹起来,不但抽不开,身形也因而被牵制,随着萧三公子的身形变化而变化。
萧三公子的剑势也随着身形而变化,纠缠着一刀轩的倭刀,内力一股接一股透去,不住的透过倭刀撞理一刀轩的双手。
一刀轩终于双手一阵麻痹,那柄倭刀再也掌握不住,脱手飞上了半天。
他人也在半空,身子一弓,探手便要将倭刀接回,那柄倭刀却已被萧三公子的剑抢先接下,一挑,不偏不倚,插回他腰间的刀鞘内。
这判断何等准确,与之同时萧三公子的断剑亦入稍,飘然落下。
一刀轩跟着落下来,刹那间他不免有一种错觉,以为那柄倭刀会飞射进腰间的要害,到发觉只是插进鞘内,还是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绝对明白,萧三公子若是有意杀他,易如反掌。
他的右手仍然迅速落在剑柄上,却没有再拔刀出稍,只是狠狠地盯着萧三公子。
“中原的武功不重于杀人,只重于如何止杀,今夜我送你忍、恕二字,你回去好好地斟酌一下,也不枉我一番苦心。”话说完,萧三公子便转身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一刀轩的眼瞪中方露出狠毒的光芒,这一败他也实在败得太惨,也幸好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否则宁王府中如何还有他立足的余地?
宁王很清楚萧三公子的脾性,没有强留,只是隆而童之,设宴送行。
一刀轩、朱君照、四季杀手都来了,却不见朱菁照,对这个宝贝女儿,宁王亦束手无策。
萧三公子也并不在意,他完全明白朱菁照不希望他离开,不能够挽留便只有使性子朱君照原就瞧不起萧三公子,所以到来除了看父亲这样,还要看看萧三公子失意的样子,在他的心目中,萧三公子是因为看出不是一刀轩的对手,不敢应战知难而退,但看见萧三公子神态从容,若无其事,仍难免有些奇怪,最令他奇怪的却还是一刀轩,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份豪气,说话也少了。
四季杀手一直在留意一刀轩的神态,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虽然不知道,但看见一刀轩这样子,多少亦猜到了几分,知道自己并没有推测错误,萧三公子昨夜果然找上一刀轩,而且将一刀轩击败,不由得相顾发出会心的微笑。
一刀轩看在眼里,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只是没有发作出来,却并非已领悟到萧三公子送给他的那个“忍”字,不过技不如人,无可奈何。
他也不以为四季杀手是猜度得来,只以为萧三公子已经将击败他的事告诉其它人知道,对他在宁王府立足,当然大有影响,唯一解决的办法也就是公开挑战,当众将萧三公子击败。
但现在来说他却是连一分把握也没有。
佳肴美酒之外还有金银百两,宁王虽然没有挽留,却是不忘叮咛道:“百花洲事了,你千万记着要回来,宁王府少不得你。”
萧三公子连声道:“一定一定”
“菁照就是那样子,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宁王说到菁照,不由一笑道:“这个女儿我实在管不来。”
“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更加管不了。”萧三公子移步走向一刀轩道:“剑师的事情,交给先生了。”
一刀轩辕咳一声,也不知如何答话,萧三公子按着又道:“王府上下能够学到东瀛的上乘天蚕功,也是拜先生所赐。”
这只是客气话,萧三公子随口说来,并没有多大的意思,一刀轩听在耳里,却以为他是有心讥笑,虽然没有当场发作,内心那份怨毒又已加重三分。
四季杀手一直送出王府门外,认识萧三公子以来,这是他们对萧三公子表现得最热情的一次。
“我们早知道萧兄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了。”柳飞絮眉飞色舞地道:“看他方才的样子昨夜一战必定败得很惨,那份不可一世的气歆才会荡然无存。”
夏清风接道:“只怪萧兄不给大家一个通知,以致大家都错过了这精彩绝伦的一战。”
“这也是萧兄厚道的地方,否则干脆在酒宴间教训他,省得麻烦。”花别离随即替萧三公子分辨。
雪漫天抚掌接道:“托老三说得不错,这个倭奴也到底是小王爷的师父,经此一战他也应该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在中原地方不敢再那样放肆的了。”
萧三公子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怎样也好,小王爷引进这个人,必有所谋,大家小心一点。”
四季杀手心念一转,亦都收住了笑脸,萧三公子按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只要王爷不同意,问题还是不会太大的。”
四幸杀手齐皆点头,萧三公子也没有再说什么,举步离开。
出城十里,圭在山路上,萧三公子终于发觉有人在后面跟着,他最初只是怀疑,但再走一段路终于确定。
他停下脚步,那个人立即闪进路旁的一株树后。
“是什么人,还不出来?”他盯着那株树。
那个人知道被发现,躲不下去,唯有走出来,赫然就是朱菁照,一身劲装疾服,提着一个小包袱,望着萧三公子,伸了伸舌头。
“是你?”萧三公子一征。
“师父”朱菁照有些害怕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跟着你来的。”朱菁照例也坦白。
萧三公子摇摇头,再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到百花洲见识一下。”
萧三公子恍然道:“原来今天老早你便已偷出王府,难怪找不着。”
朱菁照笑了道:“你以为我这个徒弟真的那样没有人情味,师父要走了也不送行。”
“你立即回去。”萧三公子一张脸沉下来道:“这样偷出王府给你爹知道,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我已经留下字条在房间,说清楚是自己的主意。”朱菁照仍然一脸笑容。
“你——”萧三公子气得偏开脸。
朱背照移步上前,收起了笑脸哀求道:“我留在王府,一个人已经不好受的了,还要跟那个倭奴学剑,如何受得住。”
“你是什么身份,怎能够随便在江湖上行走?”
“师父不说出来,有哪里一个知道?”朱。”朱菁照牵着其它的衣袖道:“我最多什么也听你的,保证绝不会胡乱闯祸生事。”
“江湖险恶,你毫无经验再加上刁蛮任性”””萧三公子想到她刁蛮任性的地方,不由得又摇头。
“我一定会改好的。”朱菁照例也懂得说话,接道:“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够改过,现在我自动自觉愿意改了,应该给我机会才是。”
萧三公子苦笑了一下道:“你一定不肯回去的了。”
朱菁照点头道:“师父一定不许我跟着,我只好一个人上路,有什么”
“这是要挟师父了?”萧三公子冷截口道:“好,话是你说的,我跟你约法三章,路上若是你不听吩咐,胡作妄为,我便立即将你赶回去。”
“一言为定”朱菁照高兴得跳起来。
宁王这时候已经发觉朱菁照的偷走,当然勃然大怒,这个女儿他明白自小便被宠坏,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也不值得奇怪,但好像现在这种事情总该跟他说说。
“以我看,一定是萧三从中唆使。”朱君照又怎会错过这种攻击萧三的机会。
“萧三不是这种人。”宁王到底是一个明白人,道:“都是我平日疏于管教,太过纵管”
“菁照娇生惯养,如何行走江湖,我以为还是立即将她追回来,否则”””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宁王不忘吩咐道:“将菁照带回来便是了,千万不要对萧三无礼。”
朱君照一口答应,示意一刀轩出外。
步下大堂,朱君照一张脸便沉下来,一刀轩随即问道:“小王爷的意思可是要我走一趟?”
“除了师父,没有更适合的人了。”朱君照一顿接道:“蜡斋他们若是没有其它事,最好也能够同去。”
“将郡主截回来不难,只是她身旁那个姓萧的”””
一刀轩盯稳了朱君照。
“干脆杀了”
一刀轩立时双眉齐扬,跟随中杀机毕露。
离开了王府,一刀轩直奔城东,出城三里,来到了一座草亭旁边,四顾无人,据唇吹出了一声鸟叫。
一个黑衣人应声自旁边的一株高树上跃落,着地无声,装束绝非中原武林所有,说的也不是中原的言语,看他的神态,对一刀轩是非常尊重。
一刀轩吩咐了几句,那个黑衣人连连点头,转身奔出。
雪漫天都看在眼里,他是看见一刀轩形迹可疑,由王府跟出来,以他对周围环境的熟悉,没有被一刀轩发现,追踪到这里来。
那个黑衣人动身,他亦动身,远远地绕开草亭,追在那个黑衣人后面。
黑衣人快步如飞,雪漫天的身形也不慢,一样是起落敏捷,不动声息。
黑衣人没有察觉,越过荒野,奔进了一个树林内,雪漫天亦追进去。
树林的地上遍布枯枝落叶,黑衣人虽然脚步轻快,落在枯枝落叶上仍难免发出声响来。
雪漫天也知道环境特殊,脚步起落更加小心,但到底还是被那个黑衣人发觉。
黑衣人脚步一顿,霍地转身,雪漫天身形方落,及时闪到一株树后,还是被那个黑衣人看在眼里。
黑衣人喝问,雪漫天听不懂,移步走出,自顾喝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黑衣人一样听不懂,回喝了几句,拔刀出鞘,雪漫天大笑道:“好,看你们也不会安什么好心,我就见一个杀一个,落得干净。”
那个黑衣人一个身子立时凌空拔起来,手一翻,一连串暗器射向雪漫天,再滚身,半空中挥刀斩至。
雪漫天偏身一闪,暗器都打在树干上,风车也似,杀伤力显然甚大。
雪漫天闪避同时暗器亦出手,既疾且劲,黑衣人挥刀回档,身子凌空再一翻,倒跃上一条树木的构枝上,才站稳便又俯冲而下。
雪漫天袖子里寒光暴闪,两枚暗器分射黑衣人要害,一双短刀随即从袖子里亮出来,手掌中风车般一转,紧接迎前去。
黑衣人半空中回刀挡开两枚暗器,身形顺势倒翻回去,虽然未能够倒翻回原来那条横枝上,亦能够在从那条横树上翻过去的刹那,双脚一件,以脚尖勾住了那条横枝,蝙蝠般倒悬下来,暗器同时射向雪漫天。
雪漫天双刃将暗器挡开,身形继续向前欺进,也就在此际,霹雳一声,一股浓烟在那条横枝上爆开,迅速扩散,黑衣人随即在浓烟中消失。
雪漫天没有追进浓烟中,身子往下一例,脸贴在地上,倾耳细听,老江湖到底是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