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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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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卸山之际,裘飞鹗已踏入一片乱山之中。

    枫红如火,鹗鸦噪林,秋云逸飞,山风生寒,裘飞鹗见此山并无人烟,不由心生烦躁。

    他自离得那座小山之后,深恐为飞花谷匪徒发觉,竟朝荒山僻径而走,不觉深入万山丛林中。

    此时,腹中饥鸣如雷,恨不得找一人家,求食投宿,但心与愿违,触目尽是古木乱草。

    他暗暗焦急之际,只见面前崖角隐隐露出一角颓壁,不禁精神一振,身如电闪,驰跃奔去。

    他一奔至近前,不由大大失望,原来是一座荒废古庙,已呈半颓。

    门首楣头现出蚀剥字迹“阎罗古殿”两侧左右有联:天地亦大轮回,春去秋来,谁把这玉兔金乌,一刻留住。

    古今不少变化,彼生彼灭,请试视桑田沧海,几度迁移。

    这“阎罗古殿”不知建自何年,历尽沧桑,面目全非。

    一踏进殿内,天未全暮.光线虽然昏暗,但依稀可辨,蛛网百结,尘埃层积,苔生盈绿,墙塌梁歪,不胜凄凉。

    他走入数步,鼻中只嗅到一股血腥,较原浓浊的老腐气味尤甚,不禁深深讶异。

    他猛力嗅了一嗅,暗道:“不错!这正是血腥之味,而且还是方从人身流出不久,但是”

    想到此处,忍不住转首四顾,心说:“在这杳无人烟的荒山古庙中,那有负伤之人栖息其内,这不合情理,任谁均要赶去投医,留此岂不是束手待毙!”

    殿内光线愈来愈沉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血腥之气也愈来愈浓,庙外传来几声枭鸣,凄厉刺耳,不由自主地汗毛根根直立,只觉得-股奇寒从脊骨飞涌而上。

    他强自按捺恐惧,由怀中取出火摺子“刷拉”声响,燃起熊熊火焰,一手护胸疾行入内。

    只听裘飞鹗惊呼了一声,火光映处,神案底下躺卧着一人,右臂已折,鲜血仍是不断从创口溢出,染满了他那黑衫。

    那人凄然一笑,道:“阁下料不到是黑衣秀士徐汝纶!”

    其声微弱,杳不可闻。

    裘飞鹗知他失血过多,真元亏损太甚之故,不由侧然,问道:“徐老师为落到这步田地,是否赛鬼谷郭彬所伤?”

    徐汝纶苦笑了笑,闭目不语。

    一个念头在裘飞鹗脑中电闪而过,只觉得徐汝纶对自己深为重要,玄玄经他较自己知道得清楚,尤其他在黑道中之声望,对行事尤为有利,想到此处,更觉得徐汝纶此时此地死不得。

    想了一想,迅快地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铜盒,置在徐纶身旁,迅出两指点了肩胛几处穴道,止住血液继续外溢。

    徐汝纶微哼了声,仍是闭目不动,脸上浮起耐不住痛苦之色。

    裘飞鹗掀开铜盒取出一包药粉喂服咽下,等了片刻,疾伸五指,向徐汝纶“气海穴”周围五处穴道猛戳而下。

    这一手,非经验丰富,部位分寸拿捏得奇准,缺一不可,否则弄巧成拙,助其速死。

    此刻的裘飞鹗是抱着死马权充活马医心理,五指伸出之前,冷汗如雨冒出。

    他那包药粉,功能导引散窜气血归元,他算好时刻,气血归入气海穴时,疾戳而下,使气血均聚在气海穴上,保持真气不散,延续徐汝纶生命。

    只听得徐汝纶一声凄厉惨叫,张口吐出一口淤血来,喘息频频后,须臾,徐汝纶笑一声道:“想不到阁下竟有此惊人医技,徐某有生之日,当涌泉以报!”

    话音趋强,清晰可闻,说时,翻身立起。

    裘飞鹗笑道:“在下只能保持徐老师七日真元凝聚不散,在此时期宜速投医求治,还不得与人动手使力!”

    说时,望了徐汝纶断臂一眼,道:“徐老师伤得如此奇重,途中莫非遇上什么利害人物吗!”

    黑衣秀士徐汝纶冷笑道:“除了笑尊者、追魂双笔阙陵两人合殴能断了徐某左臂之外,还有何人?”

    裘飞鹗闻言一怔,暗觉得徐汝纶身负重伤,尚如此狂妄,不禁目光灼灼地望着徐汝纶。

    徐汝纶也自觉未免说得过份,苍白的脸上不禁涌上一层簿薄的红晕,忙道:“阁下恐未听出徐某话意,那是说除了他们,还有何人对徐某这等手辣心狠!”

    黑衣秀士徐汝纶不待答言,忽闻殿外隐隐传来二声异啸,疾划电突,不禁面目一变,右掌挥熄了裘飞鹗手中的松油火摺。

    殿内又恢复了死寂的黑暗,殿外一片皎洁如洗月色。

    徐汝纶悄声道:“徐某就在此山中遇见他们,被徐某声东击西之计逃脱,终因未能及早护住穴道,以致真元亏耗!”

    说时,语声突变急躁道:“稍时他们必会找来,阁下功力虽高,但非其二人之敌,不如急离此地!”

    说着,由怀中摸出一卷纸页,塞在裘飞鹗手中,道:“此卷东西,是玄玄经第九篇中下二章,中章是郝尘在杜光延身旁暗中换来,殊不知徐某又在郝尘手中以膺换真,但是否是真也不得而知,现徐某难再逃去,不如托阁下送交家师叔田新野处辨明真伪,家师叔现隐居徐州大槐庄!”

    裘飞鹗惊疑道:“那晚在狮子崖飞夺经文的真不是徐老师吗?”

    徐汝纶道:“正是徐某,不过明知郝尘手中换自笑尊者的两篇是假的,但为防万一,故略施诡计!”

    说至此一顿,又道:“阁下请离此庙吧,只要徐某不死,自有真相大白之时!”

    裘飞鹗摇摇头道:“在下不是临危抽身之人,你我一见如故,有难自应共同担当!”

    徐汝纶不禁大为感动,道:“与阁下四次相遇,竟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望请见告!”

    裘飞鹗微笑道:“在下裘飞鹗!”

    话音方落,他面色一变,原来殿外门首不知何时已立着两人,皎洁月色映射下,可由暗处往明处看,极为清晰。

    左侧立一个肥胖高大僧人,僧袍宽大。腰系丝绦,肩上斜搭着一柄方便铲。

    右边立着身瘦笔立一个老者,两肩插有外门兵刃判官笔,两人目如寒电逼射殿内。

    不言而知,这两人就是笑尊者,追魂双笔阙陵。

    裘飞鹗只觉得徐汝纶一只右手轻握着自己左掌,满身冰冷汗水,显然徐汝纶内心无比紧张,恐惧。

    只听得阙陵大喝道:“徐汝纶!你出来,只要你献出经页,便可饶你不死!”

    这时,裘飞鹗巳将经页及松油火摺悄悄地塞入怀内,用手推了推徐汝纶,示意要他潜避殿后。

    徐汝纶迟疑了一下,便蹑着脚步向神庙后面闪入。

    追魂双笔阙陵见殿内了无回声,不由冷笑道:“徐汝纶!你瞒不过老夫,认为老夫真当殿内无人自会离去吗?哼!你错了,老夫已瞧出你那眼神了!”

    笑尊者也呵呵说道:“老衲慈悲为怀,徐施主何必如此痴迷,你左臂巳折,所以老衲力阻阙檀暂不入殿,让施主出来!”

    说罢,又是呵呵一阵大笑。

    殿内忽响起了清亮的回声道:“你们所说,在下一句都不懂,在下也并不姓徐,两位空自唠叨,枉费精神!”

    阙陵与笑尊者闻声,均是一怔,两人身形一动,晃入殿内。

    裘飞鹗见两人来势如电,眨眼就落至身前,心内深深一凛。

    这两人都是江湖巨孽,黑道高人,大敌当前由不得他不心惊胆怯。

    只见追魂双笔阙陵目如利刃般望了裘飞鹗一眼,惊咦了声,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古庙内?”

    裘飞鹗不由剑眉一剔,冷笑道:“尊驾问话实在离奇,在下赶路误了宿头,栖息在此古庙内,又何不可?那么两位又为何来此?深山古庙,无主之物,任谁也可入内栖息,尊驾偌大年岁,竟问出这么无理之话,真令人齿冷!”

    阙陵被说得眉头一皱,冷哼了两声。

    笑尊者眯着小眼接口道:“小施主不可轻动无名,阙檀越不过见小施主年幼,不便出手,若换在别人如此直言顶撞,早丧命在他那追魂双笔之下了,请问小施主可曾见过一个断臂中年人来过吗?”

    裘飞鹗欲待回答,忽见阙陵目中神光暴射,道:“大师!血腥之气仍新,分明徐汝纶离此不久,这小辈显然见过,只问这小辈便知!”

    说着,五指迅如电光石火迳向裘飞鹗右腕脉抓来,疾如鬼魅。

    裘飞鹗早已凝神戒备,阙陵指到半途,已自往外一抑,在笑尊者身旁撩过。

    笑尊者也是一掌抓来,飞快无比。

    在笑尊者手掌堪沾及裘飞鹗衣襟,裘飞鹗蓦然两足急踏,一式“鲤跃龙门”电疾由笑尊者光光头顶翻越落下,沉声喝道:“两位这是何意?”

    笑尊者同追魂双笔阙陵不禁暗暗诧异,以他们两人如此快捷的手法,裘飞鹗竟能轻易避过,可见裘飞鹗身手非同凡俗。

    但裘飞鹗只觉得两人指掌带劲风,触着肌肤微微生出创痛,侥幸避过,也惊得一身冷汗。

    追魂双笔阙陵阴恻恻地一惊枭笑道:“不为什么,只问你可见着徐汝纶的去向,照实答覆饶你不死!”

    忽听殿后墙壁倒塌之,哗啦一声大响,月色侵入殿内,只见尘埃飞涌弥漫。

    笑尊者一声大喝:“不好!徐汝纶已逃走!”

    人已向厢门外掠入殿后。阙陵霍地旋身,跟着笑尊者身后电射而去。

    裘飞鹗心知徐纶身负重伤,妄动真力不得,若被迫上,准死无疑,心念徐妆纶安危,紧蹑着掠出。

    只见阙陵及笑尊者两人立着发怔。

    裘飞鹗发现两人立身之处前面一尺就是千寻绝壑,云迷雾绕,杳不见底,也不由一怔。

    笑尊者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阙檀越此是天意,不可强求,徐汝纶抢去经文,老衲尚能默出大半,稍假时日,老衲必能参悟补全,徐汝纶已登极乐,我们不如返回吧!”

    阙陵忽地侧面推出一掌,一片狂飚如涌,逼向裘飞鹗身前打来。

    裘飞鹗猝不及料,尚幸警觉够快,劲风袭身时,蹬地而起,曲身卷腿,循着如涌掌风弹出十数丈外落地,虽未至伤,却也被掌风震得气血逆荡。

    抬眼望去,月色茫茫之下,只见笑尊者与阙陵两人破空斜飞而起,宛如两只归去夜枭,乘风而去。

    裘飞鹗慨叹一声,回顾了阎罗古殿一眼,振袂疾驰离去。

    月迷荒山野谷,枯林微吟秋风,叶落淹漫长空,一片肃杀凄凉。

    在裘飞鹗离去不久,阎罗古殿塌壁之内蠕蠕钻出了缺左臂的徐汝纶,迎风而立,目吐怨毒光芒,狠声道:“若徐汝纶不死,誓将青螺渚夷为平地,你们两人倘不挫骨飞灰,难消徐某心头之恨!”

    原来徐纶藏在殿后,听得阙陵、笑尊者向裘飞鹗逼问,不由暗暗焦急,及至阙陵嗅出血腥气味,暗叫不好,他知阙陵这一起疑,裘飞鹗必难逃被擒,一经问出自己藏身之处,那时自己与裘飞鹗两人无一能侥存活命,大急之下,灵机一动,右掌印在本已呈松的墙上,奋力一推,登时半方墙向外倒塌下去。

    他知道阙陵与笑尊者心里,防远而不疑近,是以墙倒塌之时,赶忙屈身倒地。他乃重伤之人,这一妄动真力,竟致心神摇动,半昏死过去,及至气血渐定,侧耳凝听四外毫无声息,知已远去,放胆现身墙外。

    此刻,他木立在绝壑之上良久,失血过多之躯,似禁受不住这萧瑟西风,只感遍体奇寒,微生颤抖,长吁了一声,掩面蹒跚离去,缓缓移步,良久,渐远不去。

    口口口口口口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天将破晓,冷月尚未西沉,残星数点,瑟瑟西风中撒飞满天霜雾,刺骨奇寒。

    裘飞鹗已到得山下,跨过一座满布薄霜的石板桥后,隐隐看出前面有屋宇,知有人家,不禁精神大振。

    他此时饥寒交加,一袭青衫被霜雾侵至半湿,疾行了数步,只见立身之处,却是一条不大不小之道衙,这数十家屋宇定有一处客栈。

    他靠着屋檐走去,果然有一处客栈,门内有灯光射出,人声嘈杂,不禁暗笑道:“脚贩行商已然起身即将登程,自己则此刻反要落店,正巧相反!”

    推门而入,找着店伙,引进一间比较洁净的上房,胡乱用了一些饮食,即蒙被而睡。

    一觉醒来,已是日正中天,他躺在榻上回忆昨晚山中经历,不禁对笑尊者临要离去时,向阙陵一番说词未免起疑。

    他们追踪徐妆纶,为的是夺回那晚在狮子崖上徐汝纶趁机抢去的经页,当然那郝尘得自笑尊者手的玄玄经上中二章,那分明不是真品,为何笑尊者与阙陵两人紧迫不舍?”

    “是了!”裘飞鹗恍然大悟,暗道:“这必是笑尊者逃抵青螺渚,向追魂双笔阙陵所说玄玄经中上二章被徐汝纶抢去,其实真者已在怀中,为防阙陵心生觊觎故作此语。而追魂双笔阙陵竟生共享贪念,同出追捕,笑尊者乐得阙陵深信不疑,可暂安逸些时!”

    看来,黑衣秀士徐汝纶如能坠崖不死,从此将步上一连串危难,恐惧,流连颠沛的日子。

    裘飞鹗感喟了声,坐起身伸了一下懒腰,两眼望着窗外蓝天白云秋阳,心中又自忖道:“徐汝纶必死无疑,那无底绝壑,就是武功上乘的人坠下,也难保安然无伤,何况他重伤之躯,他付托将玄玄经上两章送交徐州大槐庄他师叔田新野处辨明真假,但自己需往杭城,探扫先人祖墓”

    忖至此处,不由得心生踌躇,思量多时,终于决定先去徐州再说。心想:“既受人之托,就应忠人之事,这玄玄经又是与常彤有莫大关系!”

    心念一定,即取出玄玄经页细看,见此玄玄经页是不过比手掌略大的两张羊皮纸,正反两面满是密麻如蚁的朱砂子迹,裘飞鹗不禁瞪着双眼发怔。

    原来经页字迹均是上古象形文字,较天书还要疑奥难阅,那字迹赤红鲜明如新,纸页却是残黄陈旧,如不是膺晶,显然那是特制朱砂,亘古不变。

    他暗暗嗟叹道:“似此等疑奥难阅,纵然终生摸索,亦无法探出骊珠,唉!武林中人真是自找苦恼!”

    于是,将玄玄经页贴内藏好,穿衣离塌。

    脸洗完毕,草草用了些饮食,便向店伙问明路径,束装就道。

    晴空煦阳,使人有种暖烘烘的感觉,道旁枫叶半凋,闪摇浪红,长空雁鸣南归,远山岗笼黄翠,瑰丽悦目。

    裘飞鹗正快步若飞,目不暇接时,忽听身起了一声呵呵笑声道:“小施主何往?”

    语声不在,听来却心惊胆颤。

    裘飞鹗闻声不由一怔,止住脚步,回身凝眼望去,只见笑尊者袍袖飘飞立在三丈开外,眯着小眼,堆下一脸慈霭的笑容。

    他不由脸色微变,道:“大师穷追在下不舍,不何缘故?”

    笑尊者双眼突露出无比慈祥之色,叹息一声:“老衲并未存有恶意,小施主但释惧念,老衲久已皈依三宝,风尘不染,却未料玄玄经为武林带来无比浩劫,我佛慈悲,老衲为

    此立下誓愿,消弭此劫,望小施主赐助老衲,功德无量!”

    裘飞鹗朗声一笑道:“在下武林末学,此次返乡扫墓,玄玄经在下从未得闻,何能相助大师!”

    笑尊者仍是一脸和颜悦色道:“小施主何必欺骗老衲,昨晚在阎罗古殿门首,亲眼目睹得见徐汝纶亲手交与小施主一卷羊皮纸!”

    裘飞鹗心中一震,强作镇静,冷笑道:“大师此言未免强词夺理,既然见在下取得经页,为何不当场指明,大师同伴相随在旁又为何未曾目睹?”

    笑尊者呵呵笑道:“小施主未知老衲幼有异秉,眼力逾于常人,虽在黑暗之夜,也能瞧清三十丈内飞花落叶!?”

    说着,面色一正道:“至于老衲同伴,为江南四凶之首追魂双笔阙陵,如当场指明,阙陵手辣心狠,施主必无法保命,岂不是老衲有心种孽,是以隐忍不言,望小施主赐赠经页,老衲愿以佛门绝学‘震山禅掌’相授!”

    裘飞鹗不禁忆起在狮子崖偷听郝尘与笑尊者对话,笑尊都也是愿以卓著盛名的“震山禅掌”交换。

    护身三招,换取杜光延手中经页,并想出杜光延死前惨状,禁不住涌上一阵奇寒,望了笑尊者一眼,道:“在下身受徐汝伦死前所托,恕有负大师盛意!”

    笑尊者闻言一怔,目吐寒芒,厉声道:“这两篇经页本是老衲所有,小施主既坚不允赐还,老衲只有慈悲为怀,成全小施主,免得经文误失江湖,荼毒武林!”

    说时,竟迅快绝伦地推出一掌!

    只觉得刚猛无比的掌劲漫天涌到,沙飞石走,草木漩飞,威势骇人。

    裘飞鹗早有准备,笑尊者掌势一发,即弹身跃出,身如激矢,往前飞射,耳内闻得地裂山崩,树木断折之声连珠大响,心惊道:“震山禅掌确是威力无伦!”

    两足才沾地,方待急再窜前之际,耳后突然疾重又自涌来,暗中吸气,急往左一挪,旋身一抛“金刚降龙九掌”中之“力搏孽龙”飞提而出。

    两股掌力一接“砰”的一声大震。

    裘飞鹗只感胸头大震,向不由主地被震飞丈外,经施千斤坠定住身形,气血一阵激荡,耳鸣心跳不止。

    虽做如此想法,但仍感有负重托,还是向前一迳狂奔。

    他渐感不济,眼前满是黑点,虽感觉身前不远有条身形如飞掠来,但已无法辩清,腿膝一软“砰”趴倒在地,耳中只听得两声大喝,便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裘飞鹗渐渐苏醒过来,他感觉身躯卧在一片乱草中,全身酸痛难耐,生像骨架要折散来似地,他挣扎着爬起,发觉天已是深夜,但见月隐云层,秋风劲急,涛生天籁。

    他回忆笑尊者追赶情景,忖道:“莫非是有人搭救,才将笑尊者赶走,自己昏迷之前,闻得有人喝阻,但是这人呢?”

    由不得茫然四顾,只见一排排林树,宛如鬼魅张牙舞爪向身前飞扑而来,使他毛骨悚然。

    “要不就是笑尊者在自己怀中取走了玄玄经页,不然,他焉能如此经易放过我!”

    这一念头飞涌而生,裘飞鹗疾伸手向怀中揣去。

    但是仍在怀内,并未失去,他茫然如坠入五里雾中,猜

    想不出半丝头绪,心中惊疑异常。

    裘飞鹗只觉得短短数日,所遭所遇,都如梦幻。

    半晌,长叹一声,他收敛起全部杂乱的思绪,盘膝坐下,施展内家正宗坐功心法调息了一阵,渐感酸痛消失,真力全复。

    他振衣而起,眼中忽瞥见右侧远处深谷中,有数点灯光倏隐倏现。

    只因山风振忽林树,枝叶将灯光遮蔽,看得不甚真切,裘飞鹗凝视了一会,才确定了那是人家,不禁大喜,疾点双足,向灯光处扑去。

    上下得三处山峰,银辉月色之下,只见有座偌大的庄屋孤零零处在郁密古树中。

    这所大屋处于深山林木中,显然有点可疑,不是隐者所居,就是大盗劫匪呼啸之处。

    此刻,裘飞鹗一劲往林中涌入,只见此是一座气派宏伟的庄院,大门紧闭着。

    裘飞鹗伸手往那铁铸门环撞了几声,不久,门“呀”地开启,只见门内立着一个须发如猬的老人,怪目如电打量了裘飞鹗两眼,才沉声问道:“你是谁?”

    音调森冷无比。

    裘飞鹗忙抱拳一揖道:“在下深山迷路,瞥见宝庄灯光,还求借住一夜!”

    那老人木然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以冷森的声音道:“进来!”

    裘飞鹗跨步迈进,心中想道:“这老者怎么是个了无感情的人!”

    重重关门声从耳旁响起,眼着这老人又响起阴冷无比的声音唤道:“牛二!”

    见黑暗中忽闪出一人,裘飞鹗见状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那人头面均被一方黑巾蒙住,又是一身黑衫,乍看之下,直如鬼魅倏现。

    但听老人说道:“你领着他去客房住宿!”

    牛二鼻中应了一声,当先趋入。

    裘飞鹗回谢了那老人一声,发觉那老人巳无踪影,一面随着牛二走,一面暗暗讶异,牛二推一间暗室,示意裘飞鹗进入,并道:“桌上烛台火石尽是现成的,不论任何响动,均不可外出!”

    声音亦是冰冷,说完把门带上离去。

    裘飞鹗此时才感觉到这间大屋有点奇怪,而且连人也有点诡秘,江湖上怎有这多鬼蜮之处。

    窗外是一处广场,月色泻地成银,映至室内隐约可见室内景物,他拿起火石就在烛台侧猛力一击,生起火花,燃着红烛,理好了被褥,和衣睡下,霍地一掌又将烛焰扇熄。

    连日来迭遭怪遇,现在又是这所怪屋,只觉心绪不宁,又自不能成眠。

    窗外一声声秋虫低鸣,更加重了他的烦乱。

    广场上忽起了宏高的语声:“当家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是牛二的声音。

    “奇怪”又是另一人的语声道:“咱们当家的一路返来,离家不远时,隐隐听出前面出谷间传来一种极难听的笑声,当家的面目一变,示意咱们先返庄来,独自寻了去,到这时尚未返转,不要是碰上了难惹的主儿!”

    “胡说!当家的功力生平少有对手,无人敢轻捋虎须,大概撞上了熟人,小叙一番!”

    裘飞鹗忍不住翻身离榻,由窗缝中观望了过去,只见广场上立着七八个魁梧的身形,均是黑巾蒙面,心中只觉猜忖不出是何缘故,他们为何都是用黑巾蒙住。难道做下不可告人之事,防人认出,即使如此,回到居住所在,大可不必这般诡秘。

    忽有人叫道:“当家的回来啦!”

    果然,场中多出一个魁梧的身形。

    有人问道:“当家的为何这么久才返转?”

    那人以一种极冰冷勺声音答道:“你们知道是谁在山谷中发出难听的笑声?哼!正是传说中的狮子崖化作劫灰,仅以身免的笑尊者”

    语声一顿,又道:“笑尊者发出他那卓著盛名的慑魂魔笑,追赶一手无寸铁之青衣少年,待老夫赶到时,那少年已不支昏迷倒地!本来,老夫不想管这椿闲事,但贼秃发现咱们乌巾蒙面,逼问来历姓名,老夫闻声不答,可笑贼秃恃着那慑魂魔笑及震山禅掌想制服老夫,试想冷面阎罗满天星岂是易与之人”

    裘飞鹗听得暗中大惊,这冷面阎罗满天星横行冀鲁晋三省,来去如风,以黑吃黑,江湖道上,闻名丧胆,想不到他竟在苏境安窑,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只听得冷面阎罗满天星接着说道:“拼斗在千合以外,尚是难分难解,贼秃恨恨离去,老夫扬言如不服,只管找上云梦山去。等老夫赶返少年昏迷之处,那少年已是不见!”

    忽见一人鼓掌大笑道:“当家的这借刀杀人之计,堪称叫绝!”

    又一人说道:“想不到这一票买卖竟如此顺利,风闻前四月在晋南阳城做的票,与伏牛山太手神刀曾琏有着很大牵涉,听说伏牛三杰已来苏境,形踪异常诡极不要是他们知道是咱们所为吧!”

    忽见牛二匆匆奔至冷面阎罗满天星身旁,附耳说了儿句,满天星一挥手,牛二又离去。

    那先前说话之人又待启齿,满天星急以手制住,缓缓别过面来,正对着裘飞鹗窗前逼视了一眼。那炯炯逼人的眼神,宛如两颗寒星,裘飞鹗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预感有种祸事即将来临。

    冷面阎罗满天星只望了一眼,与众人说道:“咱们进去吧!老夫到此刻尚是点食未用哩!”

    诸人随着满天星身后,如行云流水般走去无踪。

    裘飞鹗立在窗前发怔,忖道:“这冷面阎罗满天星向窗前逼视一眼,分明牛二已说自己投宿在此,显然自己又入危境,还是赶紧离去的!”

    急急转过面来,欲待携取自己行囊,只见门内赫然立着一个婀娜的身影,本已关好的房门,被少女走了进来竟一点声音也未曾听见,不禁大骇。抬眼望去,只见那少女一双妙目凝视着自己,瞧清楚面目,云鬓雾鬟,体态婀娜,窄窄罗衣,裙角在风中飘舞。裘飞鹗不由楞住,猜不出这少女是何来历。

    只听那少女道:“我方才听得叔爷爷说有生客投宿,我忍不住来此探视,因为这么多年来,就没一个客人来此,我爹爹与八个朋友说话均是冰冷冷地,当然无味,而我爹一年

    之中,难得有三个月在家,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家里,寂寞无聊”

    这少女叽叽咕咕说了这么多,似知自己在一个生人面前说得如此透彻,有失身份,倏然止住话头。

    裘飞鹗只觉得这少女语音竟那么娇柔甜脆,听进耳中十分悦耳,忍不住问道:“姑娘是谁?姑娘叔爷爷是谁?令尊又是何人?难道令堂不在吗?”

    这一连串的问话,那少女竟似充耳不闻,纤手取起火石一敲,燃亮了红烛。

    “啊!好美”裘飞鹗忍不住心中惊呼。只见姑娘眉若春山含黛,眼似秋水无尘,雪白粉面上现出薄薄的红晕,翠色罗衣裁剪合身,衬出娇小玲珑,风姿绰绝。

    裘飞鹗只觉得她与葛蓓珊一比,春兰秋菊,各占胜场。

    少女望着他婿然一笑,说道:“我叫满小青,叔爹爷爷就是给你开门的人,我爹是冷面阎罗满天星,我那苦命的娘在我九岁时就离我而去!”

    提到她娘时,凄然之色在她眼中久久不散。

    裘飞鹗发觉满小青眼神中有着自己特有的忧郁,甚至较自己略过三分,心知她长年独居深山,孤独寂寞所致,不由生出同情之感,叹息两声。

    满小青目露深意望着裘飞鹗,柔声说道:“你可是为我长年累月居此深山,枯寂无味而感叹吗?我却为你身陷危境而惋惜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遇上我爹回来的日子!”

    说着,幽幽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气,裘飞鹗心中一凛,惊诧道:“难道你爹不准生人来此吗?那么姑娘叔爷爷为何准在下投宿?”

    满小青轻摇螓首道:“我叔爷爷是好意,你不可错怪他,他老人家本想让你暂宿一晚,明晨你自离去,不料我爹在广场说话太多,隐密已泄,试想我爹怎可让你轻易离去?”

    裘飞鹗面目变色道:“在下誓不说出就是,何况在下又不是有意来此!”

    满小青忽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的,防口甚于防川,日后怎知你会不会无意漏出!”

    裘飞鹗怔着双目道:“那么令尊是想杀人灭口?在下深感姑娘提醒,就此一别,容图相见吧!”

    说着,伸手把行囊搭在肩上,就想离去。

    忽听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道:“娃儿,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裘飞鹗不禁魂飞胆落,循声望去,只见门外一个魁梧的身形,面目仍是一方黑巾蒙住,但听话声就知是那个冷面阎罗满天星。他忙偷眼看一看满小青,只见姑娘一般玉容惨淡,惶惧失色,慌向满天星躬身一礼,道:“晚辈方才为笑尊者追赶,幸蒙老前辈解救,此恩此德,粉身碎骨难报!”

    满天星冷冷道:“你知道是老夫所救,那就好办了!”

    裘飞鹗猜测不出他话中何意,不由惊愕。

    忽听冷面阎罗一声喝道:“你这丫头!三半夜闯入陌生男子屋内,真不知羞耻,饶你不得!”

    身如闪电,手出若风,一把扭住姑娘的青丝,另一手掌便要按下。

    此时,裘飞鹗勇气不知由何处生出,竟冷冷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老前辈这样做,岂不让晚辈齿冷!”

    冷面阎罗似乎一怔,手掌欲落又起。

    只听姑娘幽怨的说道:“如我娘在世,爹也不敢对女儿这么凌辱!”

    说着,忍不住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冷面阎罗厉声喝道:“你娘在世也不会纵容你三更半夜,闯入陌生男子房内,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语气仍然严厉,比先前却缓和了几分。

    满小青哽咽说道:“是叔爷爷叫女儿来此,难道这有错吗?”

    冷面阎罗闻言似又一怔,那只手掌垂下,另一只抓着姑娘青丝的手掌也自松开,冷冷道:“是你叔爷爷叫你来的?他为何叫你来?哼!你不用骗我!”

    话音未落,门外起了语声:“不错!是我命青儿来此的,至于为何命她来此,稍时等你与这少年说妥了再说!”

    门外石阶上屹立着须发如猬的老人,面目仍然是那么木然冰冷。

    冷面阎罗惊诧道:“二叔!你还想保全这小子的性命?”

    老人以极冷酷的声音答道:“谁说不是,这少年是我准他进来投宿的,谁叫刘斌把多年隐秘之事在广场说出,难道禁止人家不准听吗?这敢情好,你若在燕京城将自己胸中隐秘宣扬出去,事后你能将燕京居民一一屠杀尽吗?”

    冷面阎罗闻盲,默然无声久立,才道:“如此请问二叔作何处置?”

    老人冷冷回道:“你瞧着办吧!青儿!你来,叔爷爷有话对你说!”

    满小青娇应了一声,含情地望了裘飞鹗两眼,才盈盈走出门外与老人离去。

    房中只剩下冷面阎罗及裘飞鹗两人,冷面阎罗已瞧出小青对这少年流露爱意,暗笑一声忖道:“这丫头长大了,也该找门亲事才是,眼前这少年气宇不凡,倒是极好的人选!”

    心中-动,道:“你方才说身受老夫救命大德,粉身碎骨难报,此话当真吗?”

    裘飞鹗恭谨答道:“晚辈所言出自肺腑,焉敢相欺!”

    冷面阎罗点了点头,道:“好!那么老夫要你顺从一事,你能不能应允!”

    裘飞鹗道:“只要晚辈不违拗侠义,不沦为盗,无不应命!”

    冷面阎罗闻言郝然大怒道:“好小子!你敢讥笑老夫身为盗首么?”

    五指闪电飞出,迳向裘飞鹗右肩抓来。

    裘飞鹗见冷面阎罗出势如电,奇诡无比,飞快身形往左一挪,不由自主的施出莫怀远所授“阴阳颠倒”手法中之一式“转阴为阳。”

    五指亦中一般闪电飞出,指到半途,微微一抓,步法随着而动。

    说时迟,那时快,冷面阎罗只见裘飞鹗来手飞出一团幻影,不知向何处送来,手指一落见空,身形急急后撤。

    他那里快,裘飞鹗手势更快,手指竟停在冷面阎罗肩井穴上。

    冷面阎罗急往右一闪,计算让开裘飞鹗那只疾如鬼魅的手掌,不由骇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