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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风摧秃枝——
鳞波泛寒光。
初春早雪,洞庭湖畔,虽在大白天,景色仍然无比的荒凉。
然而,在这严寒的气候中,湖畔一株枯秃的柳树下,却亭亭玉立着一位白衣少女。
三天三夜以来,她没有离开过那位置一步,呼呼的寒风,吹刮着她那单薄的罗衫,任何人看了都会生出一丝怜惜之心,而她纤瘦得象柳枝一般的娇躯,却犹如树身一样,在地上生了根,不稍移动。
她那略现苍白的娇容是那么艳丽而端庄,但此刻却十分苍白,而且显得无比的优郁和焦急。一双秀眸不时还眺着湖畔来路,象在等待什么?
劲风乱过,秃枯的树枝,响起阵阵尖锐的轻啸,像在乞怜哀鸣,然而却不及她那在寒风中的叹息,更令人断肠!
“唉!难道他仍没有丝毫的改变吗?”她喃喃地自言自语:“难道他真的不会来了吗?”
她,不用说,是在等候灵音童子“回头是岸”的李娇娇。眼见二月之期已满,在她的期望中,灵音童子必然是会来的。
可是三天三夜焦急的等待,却仍看不到那俊美而昂挺的影子,这时的她,倏然感到一丝失望,随着希望的幻灭,她颓然坐下,一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疲倦,突然袭向她的心。
自她单身行走江湖,访仇觅凶以来,飘忽奔波万里,从来没感到困乏过,三天三夜的宁立焦候,虽也伤人心神,但她自己知道,以她的精湛功力,纵是再等上三日三夜,也不至于疲倦,然而现在,她却象六十岁的老妇,那么萎糜,那么慷软
唉!这是心灵的疲倦啊!
就在她充满失望,坐地阖目,思量自己在这种情形下,应该怎么办的时候,蓦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遥远的传了过来。
瞬眼之间,一人一骑,出现于湖畔路口,似旋风一般,急冲而至。
李娇娇依然静静的坐着,她因为耳闻失听,根本听不到一丝声息,但当她偶而一抬头,脸上神色猛然一振,倏地立起。
只见那一人一骑冲至她身前,一提缰绳,突然一圈,顿住箭一般奔势。她仔细一瞥,顿时又大感失望,忧怨的黛眉,微微一皱。
因为那马上坐的,并不是她所想象的灵音童子,而是一个满头大汗的青衣少年。
只见那青衣少年坐在马上一抱拳,喘着气道:“形意门下弟子,南路第三十八邀骑哨郑子政,奉掌门之命,向姑娘报讯。”
李娇娇心中倏然一惊,秀眸一转,娇声道:“情势紧急么?”
郑子政点点头:“姑娘慧觉,此刻情势的确紧急万分,‘灵音老君’所乘八骏龙马,取道南下,指向鄂中,目的地似是武当,区区奉命监视,经过宛城,眼见魔头轻易突破北六省黑白二道所布下的四道阻截。”
说到这里,岔然一声长叹:“北六黑道盟主‘鬼府磷光箭’石震北,名盖西北的‘击天手’邹重老前辈与手下三十余高手,俱皆丧命魔音之下,陈尸轮边。”
“唉!”李娇娇口起一声轻叹,默默无语。
她很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
郑子政见她并没有什么表示,又急急道:“故而区区飞骑传讯,途遇敝派掌门,奉谕前来请姑娘即起芳驾!”
“知道了,少侠请先回吧!”李娇娇满脸烦恼,挥了挥手。
“那么区区告辞了!”郑子政有急事在身,依然望了李娇娇一眼,一圈马首,扬鞭刷地一抽马股,又如飞似地向来路奔去,瞬眼,只剩下一粒黑点。
李娇娇呆呆地目送马影消逝,又叹息一声,喃喃道:“灵音童子呀灵音童子!你怎么还不来?莫非你随着那魔头,在八骏龙车中!”
她叹息中所蕴含的忧郁,似乎更重了。但她接着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会的,以他那种心性,不可能对魔头的血腥惨杀视若无睹,再说就是他仍决定跟从他师父,也必会先来告诉我的”
想到这,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叹道:“但是,他为什么还没有来呢?”
这时,远处又响起一阵急骤的蹄声,一粒黑点,由小而大,瞬眼来到近前,原来又是一起飞骑赶至。
幽怨怆叹的李娇娇神色一震,举目凝视
马上是一名紫衣大汉,只见他一勒缰绳,止住奔势,也不理胯下健驹吐沫如雾,向李娇娇急急禀告:“淮阳门下令狐冉有事向姑娘禀报”
“什么事?”她沉重地吁出一口气。
“灵音老君距离武当仅余四百里,魔车过处,沿途陈尸,连破三十六道截拦,在下奉本派代理掌门之命,前来促驾,请姑娘即速前往,力挽武林危机!”
说完,一圈马首,刷地一鞭,策马如飞,向来路驰返,转眼消逝于视线之外。
李娇娇呆呆立着,这一道又一道的传讯,像利箭一般,穿了她本已伤通困乏的心灵。
她缓缓抬头,望望天色,阴雾天气似乎愈来愈黯,低沉的云雾,更加低沉。时间,已经过午了。
“不论如何,我得等过今天。”她咬了咬牙,突然下了这个决定:“灵音童子啊灵音童子,假如你真的不来,再见你时,就莫怪我狠心了!”
时间象流水,恍眼巴近薄暮。
湖畔的景物,在视线中渐渐黯淡,然而灵音童子的人影依然未曾出现。
李娇娇的脸色,渐渐转变,一种绝望的神色,代替了忧郁和焦灼,她荡然四顾之下,倏见三条人影,如轻烟一般,向自己奔到。
她神色微微一怔,三条人影瞬眼掠到,屹立面前,现出二位额落汗珠,脸泛怒容的长袍老者,与一位白眉白衣老僧。
这三人正是天山掌门穆克群,形意掌门“形意天圣手”霍元真,与少林新方丈悟元大师。
这当今三派掌门人在这严寒的天气中,衣衫竟然汗渍隐现,头上热气蒸腾,显然是全力奔驰了一般不短的路程。
李娇娇心中一惊,微微一福,道:“想不到三位掌门也到了,敢情”
她心中十分明白,迟疑地考虑着下面的惜词,却见“形意大圣手”一声狂笑,神色愤怒地道:“想不到姑娘还呆在这里,两次飞骑传讯,姑娘难道没有见到?”
“见到!”这刹那之间,李娇娇壮丽的脸上,恢复了平静沉着,那苍白的神色,隐隐露出一份居傲与冷漠。似乎不想被别人窥见她内心中的感情。
“嘿嘿嘿!”天山掌门穆克群口中进出一声冷笑:“老朽实在不懂,世上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能使姑娘忘了诺言,置武林危运,同道生命于不顾,孤零零一人,呆呆在这儿!”
“我在等一个人!”李娇娇淡淡地可答,只是回答得有点艰困。
“阿弥陀佛。”少林掌门悟元大师低诵一声佛号“女施主!那人有这等重要么?”
“形意天圣手”神色一动,倏然迈向一步,愤怒地接口道:“姑娘是在等那姓灵音的小子?”
“不错。”她无可奈何冷漠地点点头。
“哼!尸横千里,血满相道,‘灵音老君’连突四十八道包围,魔琴之下,亡命者已不下百余人,如今天下同道,无论黑白,竭承同心协力地抗凶,而姑娘竟在等一个魔头门下——”天山掌门愤怒溢于言表:“老朽实不知姑娘是何居心?”
悟元大师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双目精光流动中,倏然泛起一层煞机,冷笑道:“原来女檀樾竟与本寺死敌勾通,老衲先得罪了!”
双手一提,蓄势欲击!
李娇娇见状娇容一沉
就在这刹那“形意天圣手”身形一横,挡住悟元大师出击之势,喝道:“大师不可莽撞!”
“哈哈哈哈”悟元大师脸上肌肉颤动,怒极一声狂笑,白眉一轩,目光一扫天山形意二派掌门:“少林从未受即于人,自惨变后,独立辑凶,未曾稍怠,蒙二位书函纷驰,应邀坦陈园结之义,故而老衲始改变初衷,与各派共赴艰难,誓共生死,想不到二位所引见的主持者,竟然是这么一个与魔头门下勾通之人”
老和尚惨笑一声,接下去道:“老衲愚拙,实不知二位如此依持信任她,凭的是什么?”
“唉!大师务请顾全大局!”天山掌门歉然一叹,语重心长:“这位李姑娘是唯一能抗拒那魔音的人,为了今后局势,万望大师委屈求全。”
说到这里,倏然转身,对李娇娇沉声道:“但是——,姑娘也该解释一下,既自愿担重任,为何又要与魔头门下勾通?”
“掌门人的词句应该改一改!”李娇娇冷冷接口:“谁说我与魔头门下勾通?”
“嘿!”“形意天圣手”反诘道:“那么你在此等他是作什么?”
“是否能灭‘灵音老君’,希望全落在他一人身上!”
“哈哈哈”悟元大师又是一阵狂笑:“女檀樾的话,简直越说越玄了,消灭恶魔竟寄望于一个魔头门下,实在让人难以思议。”
“不错!”天山掌门沉声接道:“姑娘纵然有这种打算,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百余武林高手的惨死难道竟没有一个灵音童子来得重要吗?”
“当然。”李娇娇冷漠地回答“如果没有他,未来要死的高手,又何以百余之数!”
“这话怎么说?”天山、形意、少林三派掌门神色一震,同声责问。
“唉!”李娇娇忍不住吐出一声叹息:“不瞒三位说,‘西天佛吟’佛祖天焚,习琴的人,不但要有异特的根基,更必需有一把寒铁古琴,故当今天下,有希望能使恶魔俯首就擒者,唯有他灵音童子一人!”
形意掌门立刻沉声道:“姑娘你难道忘了自己?”
“现在形势不同了!”李娇娇悲痛地摇了摇头。
“什么?”天山掌门不由神色一变!
“唉!我没忘记二年前自己说的话。”李娇娇解释道:“当初据我所知,‘灵音老君’在‘西天佛吟’深奥琴道上的造诣,仅至第五段,故而我自信尚有制他之能,可是自北京传出魔踪消息后,我发觉那魔头对琴音又深进了一层,自保虽足有余,制他却已感不足,彼此易势,使我不得从灵音童子身上着手!”
这番话说得三派宗师个个神色阴晴不定,难看已极。
“姑娘未与魔头对过面,怎知道这么清楚?”天山掌门怀疑地问。
李娇娇冷漠的道:“掌门人怎知道我没有与魔头对过面?”天山掌门神色一呆!
“自北京传出魔讯,我就日夜兼程赶往!”李娇娇接下去道:“于离北京城百里之处,我找到那辆魔车,亲眼看见那魔头借琴音发出罡气,连伤二大宫庭高手,才知道他至少已渗透玄音六段以上,我仔细思量之下,才改变报仇计划,戛然而返。”
“那么”“形意天圣手”沉吟半响:“灵音童子是否已辨别善恶,听从姑娘之言,改邪归正了?”
这问题使李娇娇难以作答,她沉默半晌,才痛苦地摇了摇头,道:“相约在此会面,尚未见到他来,因此这问题一时我也无法回答!”
“哼!”悟元大师双目怒火加炬,重重一哼,道:“不论你这番话是真是假,少林实在无法再予信任,不论灵音童子是否能改邪归正,他杀害本派上代掌门,已成少林死敌,老衲今日对各位至感失望,今后各行其事好了,老衲代表少林一派,退出联盟!”
语声一落,拂袖转身,电掣击起
“大师请稍留步”
“大师慢步”
天山、形意二派掌门见情大惊,急喊阻拦,起身欲追,但悟元大师这一拂袖而去,身法何等迅速,一幌之间已出去了十丈,转眼消失于暮色之中。
二派掌门眼见追已不及,颓然一声长叹“形忘天圣手”霍元真蓦地身形飞旋,面对李娇娇厉声道:“你实在害人不浅,现在老朽要问你一声,你究竟准备怎么样?”
“嘿!二月之中,本派为了寄望你,对你任何吩咐无一唯唯遵命”天山掌门穆克群接着也慢慢转身,目光犀利地望着她,接口质问:“甚至听信你姑娘,不惜交出裘强生命,所企求的,只是消灭这场武林劫祸,然而,今天约期已满,你的诺言实现了多少?你对天下武林已交代了什么”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下去了!”她突然激动地狂喊。接着更仰天尖声惨笑起来“哈哈”天山掌门穆克群与形意掌门霍元真见状神色大怔。
只见李娇娇笑声一落,突然冷漠地目光一凝,沉声道:“二位对我确已仁尽义尽,形势虽变,但诺言仍在,我李娇娇敢以生命相报,走!”
“走”字一落,身形已急掠而起,如一溜白烟,向前滚滚而去。
二派掌门卫望一眼,也急急跟随纵身,三条人影,转眼消逝于洞庭湖畔,只剩下湖水低吟,秃聊摇风,湖光山色,在暮色笼罩下,更加迷凄了
但是,灵音童子呢?他究竟到那里去了呢?
距离武当八十里的湘鄂山道上,突然出现了一辆八骏之车,八匹白色的骏马以不徐不速的步伐,拖着一辆华丽的车厢,向前奔驰。
轮声辚辚。
蹄声得得。
车厢上雕刻的八条血龙,似在飞舞,那鲜红的颜色,映着阳光,犹如是鲜血涂成,是那么地慑人心魄。
时正清晨,荒凉的山道上,看不到半丝人影,只有这辆慑人的魔车,徐徐驰奔着。空气出奇的平静。
但是,四周果真没有人吗?不!如果仔细的注意,可以觉察到道路二旁的树叶乱石中,闪烁着无数对眼睛,一起静静跟着那辆马车移动,生怕那马车会突然不见一般。
这些人都是湘鄂道上的武林高手,和近百道阻截所残留下来的江湖人物,他们都紧紧盯着那辆似无人驱使的八骏魔车,欲想伺机突击,但是无数次惨败的经验及那神奇的琴音却使他们怀着无比的恐惧,不敢轻易露面接近。
暮地,八骏车前,三丈远处,一捆如浴桷般的干柴,带着熊熊火势,迎马车,凌空泻落。
同时巨石后响起一声狂笑:“哈哈哈‘灵音老君’,现在看你还往那儿跑!”
三条人影,随着那团干柴烈火,从巨石后冒出,飘落于车前,现出二个瘦如竹杆的中年人及一位白发如霜,手执鸠头铁杖的老妇,正是湘鄂道上声名赫赫的“阴山二友”及“鸠杖神婆”无五姑。
就在这三人身形同起同时,四周飕飕连响,人影乱幌,潜踪二旁伺窥的江湖人物,群涌而出,展开包围之势。每人手中紧握着兵器,作势欲扑。
显然,黑白二道高手,早已商议协调好,先用火攻,使“灵音老君”露面,然后群起扑杀。
那知,这许多人掠落在地上,脚刚站定,眼前情形突变,禁不住皆“啊!”“啊!”失声而呼!只见那捆凌空泻落的柴火,在距离车顶二尺时,一声裂帛似的琴声,从车中响起“呼!”地一声,那一大团烈火,竟似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挟着浓烟,向“阴山二友”及“鸠杖神婆”反弹而回。
“噫!”“阴山二友”及“鸠杖神婆”同声惊噫,神色大变,双手一枚齐扬,呼地一声,向那团烈火劈去。
哗啦啦一声暴响,火星飞射,浓烟卷涌中,那捆燃烧的干柴,四散分飞,如雨般落下,八匹骏马受惊长嘶,四周围的群雄也群鼠退避,动乱中,一丝悦耳的琴声,又袅袅而起。
令人奇怪的是,火星落在四周,空自燃烧造成惊乱的局面,八骏龙车三尺周围之内,却丝毫不沾,安然无羔。
包围的群雄,个个瞳目瞪眼,为之呆住了!有谁能了解,这就是“西天佛吟”最深奥的“八音无形罡气”所表现的神奇玄力呢?
死寂的场面中,琴音倏然中断,一缕阴刺慑人心魂的长笑突然从车中飘出:“嘿嘿嘿”接着飘出一阵冷酷的语声:“老夫想不到你们真的如此不怕死!”
“阴山二友”老大厉无方猛然怒吼道:“灵音老君,你好毒的心,四年前苍龙岭之会,你将与会者个个赶尽杀绝,如今又一路杀了前来,天下莫不食你之肉而甘心,生死又何足论!”
“嘿嘿!”那慑人的语声又自车中响起“阴山二友,老夫以前似乎听说素来最讲道理,你老大今天怎地不分是非起来!”
“呸!”鸠杖神婆无五姑接口厉声道:“你这魔头,涂炭生灵无数,难道还讲什么道理?”
“当然,嘿嘿,魔音谷之会,我‘灵音老君’是积二十年之怨而报仇,至于这次自北京城一路而来,却是那些人自己找死,老夫之心虽毒,但假如他们避的远远的,‘毒’又怎能沾到他们身上,这叫做‘该死必死’。”
阴沉的语声顿了一下,又接下去道:“就以你们来说,明知老夫已轻易除去七十余道阻截,竟还千方百计暗算老夫,这不是找死么?”
“住口!”“阴山二友”老二厉无轩厉声道:“老匹夫,你如是英雄,就快下车一分高下,何必尽躲在车中弄鬼!”
“哈哈哈哈”鬼魔哭泣还难听的笑声复从车厢中飘出:“天见我,天变色!鬼见我,鬼也愁,神见我,落风尘。你们要见我,嘿嘿,自己估量一下,有此福份么?”
“我‘百丈背’佟云就不信这个邪!”包围的高手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怒喝声中,一位青色大氅的劲装汉子,身形电掣而起,飞扑而前,手中长剑,幻起一道青虹,向车窗中刺去。
青色的剑呀,青色的身影,加上奇快的身法,果如其号,显示他在功力上,也是一流之选。
“卟,腾,腾,叮叮,咚咚咚!”一阵奇异的韵律,突然飘起。
刚刚扑近车身的“百丈青”陡然发出一声惨吼,众人只见青光折转,反弹而出,彭地一声,尸横当场,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犹自汩汩外流。
群雄见这种惨状,个个变色!
他们都知道佟云的身手,在湘鄂上,提起“百丈青”谁人不赞,但是,他连“灵音老君”的影子都没摸到,就这么死了。
一股寒意,在这刹那,从每个人的心底升起,其中有些强壮胆小的畏死之徒,已忍不住悄然向路旁林中退身。
琴音倏又中断,一声刺耳的狂笑,又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哈哈八百里行程,老夫连闯七十二道阻截,现在你们想以这点微薄的力量挡抗老夫,岂非不自量力——”“灵音老君”的语声倏然变得冷酷无比:“现在,老夫要你们一个一个的死!”
四周群雄,俱皆浑身轻颤,这刹那,那奇妙如天簌的琴声又响起,音韵倏高倏低,像思春少女轻歌,又像深谷清泉的低吟。
琴声中,八匹骏马开始向前扬蹄迈步,而此刻的群雄,神色俱是茫然若醉,马前的“阴山二友”及“鸠杖神婆”本是领首人物,此刻竟自动让开道路,待魔车驰过,紧紧地跟着车后奔走。
奇特的现象,几乎使人不敢相信,数十位未潜走的一流高手,都象着了魔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排成一字长蛇阵,随着前面马车移动。
每隔三步,那虚无飘浮空中的琴音必然颤动一下,响起一阵金石之声,而随着这金石之声,车后群雄,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天色黯然,日月无光,这种凄渗的景象,天亦为之泣了。
渐渐地,跟在八骏龙车后的人数,愈来愈少!而地上的尸体,一具连一具,迤逦长达二里有余。
“嘎!”马车突然停止,车后这时只剩下二个人,正是排头的“阴山二友”
在车轮停止的同时,琴音也骤然中断,神色迷茫的“阴山二友”立刻茫然清醒过来,他们二人举目一望,正面对。
二大举目一望,正面对着血龙盘舞般的魔车,浑身不禁一阵抖栗,想起生命还在死亡边缘,不由自主的踉跄后退五步。
这一退脚下突然被一件柔软的东西绊了一下,几乎跌坐在地上,慌忙转首一瞥,齐齐骇然而呼!只见一具具尸体,头脚相连,整整齐齐,排躺在路上,远眺不见其尾。
这时他们二人才知道,许多结伴的江湖同道,都已先自己而魂归地府。
凄惨的情景直吓得昔日声名赫赫的“阴山二友”面无人色,心胆俱寒。
兄弟二人竟然不死,此刻不逃,还待何时?二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掠身而起。
“站住!”一阵阴沉的叱喝,自车中飘出一种慑人心魂的力量“阴山二友”厉氏兄弟立即停住了身形。
恐怖的游丝,在二人脸上浮动着,目光发直,呆呆望着那辆夺去无数生命的魔车,不敢稍微移动一步。
“嘿嘿”一声冷笑,飘然传出车厢:“厉氏兄弟,你们知道我‘灵音老君’为什么还不杀你们么?”
老大厉无方凛然口吃道:“咱们咱们兄弟罪该万死天天君宽恕。”
人类求生均弱念,使他们忘记了刚才还欲制对方于死地的举动,而面颜乞怜起来。
“哼!老夫的心量并不大,只是一再杀人,也杀烦了心”
“呃呃是的是的”
“不过,老夫不杀你们兄弟二人,是要你们替老夫办一件事!”
“天君吩咐!”“阴山二友”同时俯身应声。
“你们知道老夫有个逆徒灵音童子么?”
“曾闻传说!”老大厉无方连忙接口回答。
“好!”语气倏变残酷阴涩:“限尔等三月之内,取灵音童子人头来见,如你兄弟口不应心,老夫来日也一样要取你们二人的狗命!”
那有似魔鬼般的语声一落,八骏马蹄骤动,向前疾驰,绝尘而去。
只留下长龙般的尸体及木然呆立的“阴山二友”
“吁!”老大无方首先吐出一口气,苍白惊骇的神色,直待车影消逝,才恢复过来,他望着身旁的老二,一时之间,二人默默无语,心中均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走吧!”老二厉无轩扫视了不见尾的尸体。
“老二,咱们真的照那魔头的话做了么?”
“唉!生还不易,大哥,普天之下,有何人能抗拒这‘灵音老君’,何况那灵音童子也正是武林同道极欲追杀之人,这份顺水推舟的差使,何乐而不为!”
尚在猜疑的老大想了半晌,长叹一声道:“好吧!兄弟我们走!”
二条竹杆似的身影,瞬息消失于道旁林木深处。
就在“阴山二友”畏死附魔,离去不到盏茶时刻,山路彼端响起一阵得得蹄声,一人一骑,徐徐而来。
马上一锦衣青年,正是灵音童子,这时的他,双目俯视道路上一具一具头足相接的尸体,脸上充满了骇然的神色。
他离开莫干山,想起未见到师父前与李娇娇相会,不但无益,而且突然加重彼此双方的尴尬与痛苦,因此只得来约,四处追纵师父。
可惜每次闻讯赶到,皆迟退了一步,师父没有见到,触目的是,却是一幕幕惨烈的情景,使他的内心深受震动。
而现在,他震骇中更有一条叹息,一路行来,景色虽惨,尸体迤逦长达一里,鲜血流满了道路,人间的惨事,岂有过此?
“唉!师父,你这么杀戮下去,岂不弄得天怒人怨,将来如何了结?”灵音童子走完尸龙,暗然长叹,倏然一咬牙。
“我一定要阻止他再杀戮!”
善与恶的冲击下,他一放马缰骤然催马狂驰,直向武当山方面追去。
武当山下。
解剑池旁。
一排五个年老全真,并肩屹立着。
金红色的八封道袍,袍角随风飞舞,头上银灰色的发结,象手中的银丝拂尘一般,映日生光。这五个若年全真,依脸上的皱纹看来,年龄都已在一甲子以上,中间的一位,正是武当掌门人青圭真人。
分立两旁的四位,则是青圭真人的师弟,青木、青石、青鹤、青松。他们是武当一派目下仅剩的四位长老。
他们此刻站着,一动不动,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沉肃的脸上,充满了凛然紧张之色,五对眼睛,十道目光,一至凝视着山下来路,一瞬不瞬。
时已过年,阳光偏西。
山脊在五位老道长的身后,投下了一片阴影,这仿佛象征着他们的命运!
四周出奇的静,除了五个似乎生了根的人形外,再也没有别人。
蓦地,当中的青圭真人神色一紧张,低喝一声:“来了!”
随着他这声轻喝,山路彼端隐隐传来了一阵蹄声。
蹄声不疾不徐,象有规律的节拍,但传入他们耳中,犹如夺魂丧鼓之声!四位武当长老,也立时神色紧张起来。
每人手中的银丝拂尘,都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蹄声渐渐地近了,一辆金光闪耀.血龙飞舞的八骏马车已进入视线之中。
武当掌门倏然轻叹一声道:“魔车过处,世无礁类,看情形七十余道狙截关卡,数百同道,都已经家破人亡了!”
话声充满了悲凉的意味。
“掌门师兄。”一旁的青木道长倏然侧首低声道:“仅照议好的计划,不知是否真能抵得住‘魔音’?”
“不论有用没用,都得试一试。”青圭真人凛然回答:“否则,武当一派岂不愧对数百同道亡魂!”
“对!”青石道长沉毅地接口道:“咱们就按照原计划进行!”
这番轻声交谈中,那辆刺目的八骏马车“嘎!”地一声,顿住了奔势,停在三丈远处。“呵呵呵”车中飘出了一阵令人颤栗的阴笑:“武当几位老道竟亲身爽道迎接老夫,好极、好极!”
青圭真双目精光陡盛,不发一言,身形一侧,左袖迅扬
就在这刹那,来路上又遥遥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有如擂鼓一般。
扬起袍袖的青圭真人神色愕了一愕,左手停在半聋空,抬头凝视远眺
“这急急赶来的会是谁?”五位武当全真,心底都起了这个问号。
蹄声动地而至,一匹健驹,进入视线,马上的人,正是灵音童子。青圭真人脸色一变,却听得那刺耳的阴森笑声,又从车中飘传而出:“嘿嘿嘿小子,想不到你此时此刻来了,真是自寻死路!”
五位武当闻言全是一愕,他们想不到“灵音老君”连他徒弟也要杀,一时之间,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灵音童子纵骑窜上山坡,滚落马背,扑地一声,对着马车跑倒地上,审声道:“一年之期巳届,徒儿不敢不来,只是晚了几天,尚请师一宽恕!”
“嘿!”车中迸出一声阴笑:“你还认我这个师父?”
“师思如山,师情似海,”灵音童子惶然垂首接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怎敢不认!”
“哼!那么为师的要你为的事,办了没有?”
“师论敢不遵从。”灵音童子连忙从腰际解下包裹,双手打开,将一颗光秃秃的人头呈向车前:“少林掌门慧生大师的首级在此,恭请师父验察!”
“唔!”那阴森的声音似乎颇感意外“那你回过山了?”
“徒儿回山见了师父留字,才沿途打听消息,急急赶来。”
“呵呵呵”一阵得意的长笑,从车中飘传而出:“这么说,为师的是错怪了你了!”“唉!师父!你老人家猜疑之心太重了!”
“起来,起来”语声仍阴涩涩地:“徒儿,为师的普遍强敌,对人不得不慎而防之,现在为师的承认你正式列入门墙,成为为师的唯一衣钵传人!”
“不!徒儿还有下情禀告!”灵音童子依然垂首跪在地上。
“什么事?”“徒儿希望师父再不要弹琴杀人,放过武当一派!”
“为什么?”车厢中的语声倏然一厉。
灵音童子凛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你这么做,不觉得有点过份么?”接着一声长叹:“徒儿知道师父昔年惨痛经历,但魔音谷一会师父已尽浅怨恨而有余了,现在”
语声未落,车中已经响起一阵刺耳的阴笑:“好个小子,当初为师的是怎样教训你的?”顿了一顿“为师要你以仇恨来锻炼心灵,恁地你感情仍得这般脆弱!”
“师父帝王之律何等坟峭,诛戮也不过九族,江湖的思仇再重,报复及身已足,师父这等大事杀伐,徒儿心地再狠,也不敢”
“嘿嘿!为师可以放过人家,但是人家是否能放过我呢?小子,你抬头看看再劝为师不迟!”
灵音童子一怔,迅速侧目望去,只见武当掌门青圭真人身动如风,袍袖扬处,竟运指如电,分别向另四位老年全真左右耳根点去。
其中一位道长,同时也举手并指点向青圭真人左右耳下。
一种痛苦的神色,闪过五张充满沉隙煞机的脸上,五个武当道士的耳朵中,立刻汩汩流出一片鲜血。
“这是干什么?”
灵音童子大为愕然,忖念间,倏然明白了。他想起了耳闻失聪的李娇娇,敢情这五位武当高手,是自残“天聪”穴以图抵抗“西天佛吟”了!
这刹那,青圭真人飘然回复原位,衣袖一挥,青石、青木、青鹤、青松四位道长立刻幌身散开,形成半圆五角参差之势,一致平举银丝拂尘,向马车一步一步欺来。
这正是天下闻名的武当大罗先天五行阵法展示式。
灵音童子凛然之下,虎地跃立,大喝道:“五位道长住步,且听区区一言!”
青圭真人及四位道长依然一步一步地缘缘逼近。
他们嘴唇紧闭,脸上的竣严沉肃,冷漠犹如铁石,毫乖表情。对灵音童子惶急神色及喝声毫不理会!
“各位道长快止步”灵音童子突然想起对方耳闻已毁,自己喝破喉咙也是无用,连忙止住喝声,举手连摇。
但是青圭真人等人仍是脸色铁青的一步步欺来,那十只脚踩在地上,是那么的沉重,灵音童子隐隐感到地面在微微震动。
空气紧张而窒人,灵音童子眼看对方五人步步欺近,不由张惶失措,进退两难。
他本是存心挽救武当一派而来,岂料武当五大高手在眼见少林掌门人首级之后,煞机骤起,决定忘死一拼。
此刻,他想取下肩头古琴,有一丝良知,却使他再也不忍心弹那杀人的奇音,可是眼见如此情势,他不知该怎么做了。是舍己成仁?还是杀人自保?
距离渐渐近了,参差欺近的武当五大高手,同时身形一花,四下散开,幻影起处,五柄拂尘上的银丝,抖得根根猬竖,划空生啸,电游袭至。
就在这刹那,一声刺耳冷笑,从车中飘浮而出:“嘿嘿,这批杂毛以为自残‘失聪’穴,就能逃过死运,小子快躺下!”
灵音童子目视银光耀眼,耳闻喝声,情不自禁地身形扑伏地上。
“铮,冬冬隆隆”一阵急颤的声音,如天雷一般,突然响起,灵音童子只觉得有一阵强烈的罡气,自车中激荡排空而出,如利刃一般,擦身而过,那急骤的琴音,更使他血气浮动,周身经脉,慌忙按照“逆气大法口诀”逆运真元
同时在心中暗暗掠呼:“雷弦!雷弦!”
五声惨嚎,立刻钻入他的耳中,琴音骤止,灵音童子抬头一望,只见二具尸体已静静躺在血泊之中。
他心头震动,骇然一跃而起,目光一扫,更另见三具尸体,分别躺在马车前后。
这当今武当掌门及四大长老在自残“天聪”穴后,竟然仍逃不过死亡的厄运。
“唉!”灵音童子暗暗长叹,惨倒的景象,使他不忍目睹。
“哈哈哈”车上响起一阵得意的阴笑:“这批杂毛枉费心机,要是自残‘天聪’穴能逃一死,嘿嘿,‘西天佛吟’何能称为佛梵奇音!老夫又怎能无敌天下!”
语声一顿:“徒儿,现在你看到了么?我不杀人,人要杀我,如果依了你,难道要坐以待毙!”
灵音童子内心激动而矛盾,默默不语。其实他脑中一片紊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阴沉的语声,接着飘出:“咱们师徒一起上山要武当三元宫里的那批杂毛,个个伏尸就地,魂落黄泉。”
“不!”灵音童子后退一步,凛然大喝,一甩肩,滑下琴囊,双手捧着,放在地上。
“小子,你这是干什么?”
灵音童子咬咬牙,道:“徒儿实在无法再眼看师父这样做下去,师父,假如你还不就此收手,徒儿只有交还古琴,自绝师徒之情了!”
“嘿!”冷笑倏然变得更加阴沉无比:“徒儿,你敢违抗师命?”
灵音童子心头一悸,硬着头皮道:“弟子不敢,只是希望师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哼!纵横天下,人间无惧之人,不是佛是什么?”
“唉!”灵音童子轻叹一声:“师父,若你老人家真的如此做,徒儿只有与你老人家分手了,成全大德,容待来生再报!”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站住!”车中飘出慑人无比的阴喝。
灵音童子浑身一震,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
“嘿!小子,你拜师时为师所作的警戒之言,你忘了么?”
一丝恐怖,布向灵音童子全身,迟疑地道:“弟子没有忘记!”
“那么你真得想死?”
这是灵音童子预想到的结果,这刹那,他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转身一挺胸,道:“师父,你要杀我,就动手吧,徒儿能现在死,也免得落个千秋骂名!”
车中沉默半晌,才迸出一声阴哼:“嘿!好一个落得千秋骂名,哈哈哈徒儿,你以为老夫舍得杀死你么?”
灵音童子闻言不禁一愕!他也不知道师父这句话是反话抑是真言。
那比鬼神哭泣还难听的语声又从车中飘出:“但是普天之下,那有徒儿干涉师父的道理,希望你别再自不量力,冒师犯上,为师的现在要杀你,当初又何必救你!”
“唉!”想起二年前穷途末路的自己,他不由一声暗叹:“师父,我只是好意向你老人家谏劝!”
“哼!老夫不是三岁幼童,何必要你谏劝!”
“师父”
“你别再多言,这次看在你的份上,为师就放过武当一派,现在命令你立即去辰州言家堡等候老夫!”
“不!”灵音童子一听自己谏功无效,鼓起勇气,迸出一个“不”但话还未说下去,一声阴沉的冷笑,已经截断了他的语声:“嘿嘿,你如不从师谕,为师虽不忍杀你,却可杀光武当一派,给你看看,走不走在你了!”
十六条马蹄在话声甫落后,开始奔腾,轮声骤然,那八龙飞腾的车厢急如箭矢,瞬眼从灵音童子视线中消逝。
“灵音老君”走了,只留下神色病苦的灵音童子呆呆地愕立当地。他呆滞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地上五具尸体,一咬牙,自言自语道:“不!我没有这种魔闲师父!”
但接着又心中一颤:“不行,我原是为了挽救武当而来,假如我不依从他的话,岂不是反而使武当全派覆灭?”
他黯然一叹,俯身捡起地上古琴,忖叹道:“但是他要我去辰州言家堡,是为了什么呢?”
一路上所见的惨烈景象又从他脑际闪过,他蓦地心中一惊“莫非他把屠杀的箭头,指向辰州言门?唉!我还是赶去,不论如何?我要拼死阻止他!”
转念至此,他再也不敢作丝毫的停留,急奔至马旁,跨上马背,一鞭急抽,纵马向辰州飞驰而去。
就在灵音童子离开后半盏茶不到的时刻,三条人影,如电光一般扑掠而到。
“啊!”“啊!”“啊!”三声惊呼声中,三条人影飘落场中,顿住身形。不是别人,正是急急赶到的李娇娇,形意掌门霍元真,及天山掌门穆克群!.
他们目睹武当掌门及四位长老均已横尸当地,躺在血泊之中,不由大惊失色。
“形意天圣手”穆克群愤然顿了顿脚,叹道:“还是晚了一步,唉!武当已经遭劫!”
李娇娇黛眉凄然,身动如风,对地上五具尸体,分别仔细察看,五具尸首看完,才停住脚步,叹息一声道:“可怜青圭道长及四位长老,先自残‘天聪’重穴,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就在她呛叹之际,刻着“解剑池”的巨石后倏然响起一声痛苦声,一个年青的青衣道人踉跄奔出,奔到青圭真人尸体旁,怆然喊到:“掌门师尊”
天山掌门穆克群的胸前长须无风自动,脚下一跨,已到那青衣道人身畔,喝道:“玄清师侄!武当三宫如何了?”
玄清道人泪流满面,转向穆克群一拜,泣声道:“三元宫尚幸无恙,因晚辈师尊为恐一干同门徒遭牺牲,于是无补,严谕禁止下山但想不到他老人家与四位师叔却死得这么惨!”
“形意天圣手”仰天悲叹一声,道:“小道长,你也不必徒自悲伤,还是快快召集同门,料理后事要紧!”
“不错!”李娇娇轻叹一声:“可惜魔踪飘忽,那魔车去向不明,唉!下一场惨剧,又不知发生在何地了!”
跪在地上的玄清道长倏然抬头:“贫道知道!”
“你知道?”李娇娇闻言一怔。
“贫道因担优家师及师叔安危,故违谕偷偷溜下山来,掩到这里偷窥时,只见魔头师徒”
“什么?那灵音童子也来了此地?”她娇容倏变惨白,脸上一阵抽蓄。
“不错,那‘灵音童子’就站在车旁,与车中魔头正在谈论什么”“谈论什么?”李娇娇急急接口。
玄清摇摇头,悲愤地道:“贫道因眼见家师等已经横尸当地,不胜悲痛,故没有详细注意去听,但只听到魔车中最后那几句阴沉的语声,仿佛是说要去辰州言家堡”
“别的事你都没听到?”李娇娇急急接口。
“没有。”玄清又摇摇头“不久,那八骏魔车就绝尘而去,那小魔头呆了半晌,也马上随后赶了上去。”
李娇娇的娇容浮起了一层凄苦而绝望的神色,仰天默默无语。
“天山掌门”此刻已脸色斑变,道:“看来魔车下一站就是辰州言门,既然有地点,咱们不能再耽误了!”
“不错!”形意掌门凝视着李娇娇,按口道:“李姑娘意下如何?”
“走!”李娇娇睑色倏变铁青“走”字一落,身形已起。
天山,形意两派掌门跟着掠动身形,三条人影,如箭一般,沿着山道向前驰去。
天幕刚透出曙光。
黎明时的景色,却如日落后的黄昏。
辰州城外,一匹飞骑,泼刺刺如箭一般掠过城门,直向城西五里外的言家堡疾驰而去。
马上是一个锦衣少年,满肩征尘,神色仓惶,正是灵音童子。
他此刻眼见目的地即达,心中愈来愈紧张,因为一路上不但没有追上师父的八骏龙车,而且他担心着,师父依然罔顾生灵,大肆杀孽,自己应该怎样设法解脱这份师徒名份的桎梏,然后
在紧张中,他脑海中又浮起了一丝恐怖的意念!回想起在武当山下,那始终未曾见过一面的师父,竟然没有杀自己,简直可说是奇迹,而这次,师父是否仍像上次一样不杀自己呢?
他不敢想像还会有怎样的结果!奇迹可一而不可再,尤其象师父那么冷酷残忍的性格
想到这里,灵音童子在马上情不自禁地一阵抖栗!
“我这不是去送死吗?”他战栗地忖着:“但是不去,也是死路一条,除非我不想自拨,对他终生服膺,永远背着‘魔头’声名!”
“不能,绝对不能,想我父亲生前武名虽不彰,义名却索着,到我手中,纵使保不住义名,也不能此沉沦下去!”
这时,那李娇娇痛苦的神色,动人的语声,还有父执“三星剑”万仲宗的严斥,仿佛一齐在耳旁响起。
一股热血,在他心中冲击激荡,不知那里来的勇气,使他又猛然加一鞭,纵骑加疾向言家堡驰去。
蹄声如雷,奔声如风,不过三盏茶时刻,路旁一块“辰州言家堡”的界碑!已然映入他的眼帘。
他略勒缰绳,缓缓放慢坐骑奔势,凝神远眺,果见五十丈外,一堡高耸,屋檐隐约,言家堡已经在望。
“六天来,日夜疾驰,谅必师父尚未到达”他脑中念头倏动:“在师父未到前,我可向他们警告,这样也算聊尽人事,免却了许多顾虑!”
自话声中,到达堡前。
天色刚刚大明,四周尚无人影。灵音童子端坐马上,停在高耸的堡墙门口,目光四下一扫,只见堡前紧闭,毫无声息。
“唉!这里多么清静!谁能料到不久之后,这清静的地方,就会变成血腥的屠场!”他暗暗有份感叹:“他们恐怕还在甜睡中做着好梦,但当他们见到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将不知如何惊恐?”灵音童子飘然跨下马背,走到堡门前,大声道:“快请开门!”伸手拍动门环。
“吱!”地一声,紧闭的堡门被他拍开一隙,原来大门竟是虚掩着。
“这是怎么回事?门没有上锁!”灵音童子暗暗一怔,探首一窥。
“轰!”他脑中突如遭到电击,伸腿一脚,向大门踢去。
呼地大响,一扇堡门应声大开,门内是一片广场,地上七横八竖躺满了尸体,口中鲜血,犹自汩汩向外流着,细数之下,不下七十余具。
辰州言门,声势虽不能与五大门派相比拟,但在三湘地区,声名也不是不小,尤其是言家掌上工夫,另树一帜,三十六路“震天拳”七十二式“飞鹤掌”被称为武林二绝,平素门规颇严,颇得江湖尊敬。
而现在,看样子已是满门覆灭,以后江湖上再也见不到言门弟子了。
这么许多人,全是七窍流血而亡,这不是被“西天佛吟”中的“雷弦”震碎五脏而亡,还有什么武功能有这种威力呢?
“师父已经来过了,唉!他还是比我先到了一步!”
灵音童子木立在堡门口,目光凝滞地望着这幅悲惨的景象,一动不动,他的双脚如麻木了一般,但是他的神色,却充满了激动与痛苦。
“唉!太惨了!太惨了”
他禁不住嘴唇颤动,喃喃自语!
在语声中,他跨进了堡门,缓缓巡视着地上的尸体,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和歉咎。
“但是,师父要我在此等候,他人呢?”
他脑中倏然起了这个问题,目光一抬,堡门旁边的墙上,一片潦草的字迹,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急急奔近墙边,只见上面写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下面署名的不用说,就是“灵音老君”
灵音童子脸色铁青,凛惧中掺杂着激动和愤怒。他口中喃喃复念着“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这八个字似给他无比的刺激“哼,逆我者亡太霸道了我灵音童子就不信!”
他狠狠地一顿脚,正欲转身离去,眼角瞥处,倏见墙上离那八个大字不远处,尚写着一行小字:“徒儿,为师等你不及,已往天山,速速前往会合,师谕。”
良知的激动,使他怎知恐惧,呸地一声,向墙上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岔然道:“从今以后,我无师,你无徒!”
但是,一转念间,他倏然又想起:自己究竟要不要去天山呢?
在他的脑海中,天山一派似乎也变成了一幅人间地狱惨图,景象之惨,比眼前的似乎更烈。
“唉!”他痛苦地一声长叹:我去了又有何益?若是不去呢?
犹豫不决中,他茫然地向堡门外奔去。
去与不去,尚在他脑中打转,那知脚刚跨出堡门,忽觉门外二旁人影双幌,大惊之下,未及抽身,双臂一紧,已经被人左右挟住!
陡遭暗袭,灵音童子心头大骇,目光左右一闪,见左右挟住自己的人,身材瘦长,犹如二根竹杆,长长的脸上,充满了诡奇的神色,眉宇间,隐然有一股煞机,暗暗浮动。
“二位是谁?”灵音童子狂震之下,骇然喝问:“这是干什么?”
“嘿嘿!”左边的那人发出一声得意的阴笑:“阴山二友的名号,你听到过么?”说话的正是老大后无方。
右边的厉无轩接口狂笑道:“‘灵音童子’你也有今天,咱们弟兄等你半天了!”
阴山二友?灵音童子心中又是一震,旋即暗暗一叹,暗呼一声“完了!”
“三湘道上‘阴山二友’也是侠名素著的人物,此番落在他兄弟手中,只怕生机全绝!”他脑中电光一般旋转着:“但是,此时此刻,我死后尚落千秋骂名,怎能瞑目!”
这刹那之间,他内心升起一丝强烈的求死之念,情急生智,侧首傲然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厉大侠,厉二侠,暗逞奇袭,想把我如何?”
“取你顶上人头!”厉无轩冷冷接口!空出的右手向腰际一探,嚓!地一声,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握在手中。
灵音童子此刻胸有成竹,见状不但不惧,反而昂首狂笑一声:“哈哈哈!厉二侠,你敢么?”
“有什么不敢!”厉老大双目杀机骤然加浓,喝道:“老二,动手!”
“哈哈哈”灵音童子接着狂笑一声,道:“好好,区区一条命,能得二条命作抵!还不算亏本。”
方自举起匕首的厉无轩,神色愕了一愕,匕首停在灵音童子颈旁,喝道:“你说什么?”
“嘿嘿!”灵音童子口中迸出一声冷笑道:“区区是说,二位纵然杀了我,不出三里,必也难逃死亡厄运!”“哼!”厉老大脸色微微一变,冷哼道:“我不相信你死了还会作怪!”
“当然,人死怎会作怪,只是在下师父命我在此等候。说不定立刻会到,嘿嘿,二位难道还跑得掉?”
那知“阴山二友”听了这番话,突然同声“哈哈哈”仰天狂笑起来。
“笑什么?”灵音童子心中一愕!
“哈哈,我厉老大笑的是,你竟还拿师父来吓我们”
“难道你们不怕?”他冷汗涔涔而下。
“举世之中,谁不怕那杀人魔音?”厉老大得意地道:“但是现在咱们杀了你,不但可以名扬天下,博得同道称颂,而且”
“而且”厉老二得意地接下去道:“保险没有甚么顾虑!”
“呸!”灵音童子神色大骇,背上冷汗如注。
“为什么?”厉老大侧目凑近,沉森的目光一闪,奸笑一声,在灵音童子耳边:“要我告诉你么?”
“嘿嘿嘿”厉老二冷笑一声,也凑近得意地狰狞道:“看在你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不妨,咱们兄弟取你首级,就是奉了你令师‘灵音老君’之命!”
“轰!”灵音童子神径如遭雷殛!这答复使他太意外了,深身剧抖中,他脑中忽然又闪过一丝疑念!
“在武当山下,师父不杀自己,怎又会命‘阴山二友’对自己下毒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何况,他明明亲口命我赶到此地等候的啊!”这刹那,他念头光旋电转,却怎么也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事实,他怎知道这正是“灵音老君”的阴狠之处,也是一种制衡之策。
在武当山下,他之所以不杀灵音童子,就是想假“阴山二友”之手,逼得灵音童子在强敌树之下,非倒向他一边不可,因为在“灵音老君”来说,灵音童子还有利用的价值。
但若是灵音童子万一丧命在“阴山二友”手中,他也可不必担上杀徒之名。而且届时还可另变一套花样,借口向天下武林肆虐。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但“灵音老君”怎么也料想不到“阴山二友”在得意忘形之下,会自动说出这个秘密。
灵音童子在震骇之余,苦思不解之下,倏然想起眼前之急,生死要紧,这谜题日后自可慢慢探求。
“胡说!”一拍大腿,从他口中迸出。
“胡说?”厉老大冷冷一哼:“咱们兄弟何必骗你这掌下之魂,不过,信不信在你,咱们兄弟也无法免强”
“不错。”厉老二接口冷笑道:“你还是到阴间去向阎王查问吧!”
话声一落,匕首一抵!
“住手!”灵音童子眼见寒光耀眼,亡命大喝道:“你兄弟二人简直不要命了!”
寒光一顿,厉老二眉头一皱,脸形更长,冷喝道:“咱们怎么不要命了!”
“哈哈哈”灵音童子仰天一声狂笑:“区区不想解释,但二位不妨进堡看看!”
“哼!”厉老大道:“咱们兄弟早已看到了,辰州言门,上下七十余人,个个尸陈场中,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看的。”
“嘿嘿!”灵音童子强自镇静,傲然目光一闪,道:“在下是请二位去看看堡内墙上写的什么字,你们满口谎言,岂非不攻自破!”
“阴山二友”犹豫了片刻,老大骤然伸知如电,点了灵音童子麻穴,冷冷道:“反正不愁你跑掉,老二,咱们就进去看看!”
厉老二点点头,向灵音童子.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似乎不放心,又卸下他肩上琴囊,道:“大哥,走!”
“阴山二友”身形一闪,进了堡门。
灵音童子这时才透过一口气来,惊魂之下,已觉身上湿漉漉地,汗透衣衫,但麻穴被制,周身无法动弹,只有把生存的希望,寄存于一点。
他寄望那墙上师父的留字能镇住“阴山二友”
“若是他兄弟二人真的是受师父支使,对我下手”他想,那一么那段留言是应该发生效力的。
那知念头尚未转完,眼角余光已见二条人影一闪而出,分立两旁,正是厉氏兄弟。而那两张长长的脸上,飘浮于外的,仍是一片阴沉的杀机。
“二位谅已看到什么了吧?”灵音童子心头狂跳,强自镇定地问。
“不错。”厉老大冷冷回答:“咱们看到了!”
灵音童子作傲笑道:“墙上是谁留的字?”
“灵音老君。”厉老二毫无表情地回答。
“写的什么?看清楚了么?”
厉老大嘿嘿阴笑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哼!旁边还有呢?”
“刷”地一声,厉无轩已幌近灵音童子身畔,匕首一扬,狂笑道:“不错,你师父‘灵音老君’命你去天山相会,但是命咱们取你的人头去见,也是事实,现在咱们也不想去猜令师究竟在弄什么玄机,只知道取你人头,换取咱们兄弟二条性命!”
灵音童子心中大震,黯然一叹!悲痛地忖道:“这番恐怕难逃一死了,唉!‘灵音老君’,‘灵音老君’想不到你全不念师徒之情,上次不杀我,原来定欲假手别人!”
只见厉无方冷笑一声,道:“咱们纵然错杀了你,令师马上也不会再回来,咱们兄弟仍有一丝生机,但如放了你,嘿嘿,岂不等于纵虎反噬!”
接着喝道:“老二,时间不早,快下手吧!”
话声甫落,厉无轩的匕首刚削向灵音童子的咽喉刹那,半空中陡然响起一声娇叱道:“与我住手!”
一缕指风,疾如闪电,无声无息地射中厉无轩握匕首的手腕“七寸”穴。
“啊!”厉无轩一声惊呼,手中匕首,叮当落地。他吃惊之下,身形疾闪,已与厉无方并肩而立,真气一提,仰首望去,已见三条人影,如风一般飘落地上,赫然是“天山掌门”穆克群、“形意掌门”霍元真、与出身神秘的李娇娇。
“李姑娘”被制住麻穴的灵音童子神色一喜,却见阴山二友互望一眼,同时举手一拱,向天山、形意两派掌门施礼道:“原来是穆、霍二位掌门人,敝兄这厢拜见”
厉无方接着神色一寒,对李娇娇冷冷道:“姑娘刚才是什么意思?”
李娇娇娇容如霜,秀眸中寒光如刀,凌厉一扫厉氏兄弟,冷冷
道:“谁教你们杀他的?”
“难道咱们杀错了么?”厉无轩傲然反诘,飞起一脚,砰地一声,踢开堡门,伸手一指道:“二位掌门人请看看,言家自掌门人之下,七十多条人命,无一活口,这小魔头难道不该杀?”
天山、形意两掌门目光一瞬之下,脸色俱然一变,但是形意掌门霍元真却又目光一转,回到厉氏兄弟身上,冷冷道:“但是,贵兄弟说是奉了‘灵音老君’之命,这是什么意思?”
厉氏兄弟脸色双双大变,他们想不到刚才一番话,已被别人听到。这刹那,灵音童子立即接口道:“名震三湘的阴山二友竟然中途变节,还想舌灿莲花,隐瞒心机,嘿嘿,原来侠义与声名,竟如此传来的!”
“你敢胡说!”
“住口!”
厉氏兄弟双双一声大喝,老大身形电掣横扑,掌势一扬,向木立的灵音童子劈来。他在羞急交加之下,杀性大起。
那知身形刚动,眼前人形一花,李娇娇白衣飘舞,冷笑道:“变节败类,还有什么资格杀人!”
罗袖一拂,一股强劲无匹的罡气向厉无方反震过去。
厉无方心头一凛,疾苦飘风,倒射而退。他仅耳闻她受四派邀清,发号施令,并不知道她功力深浅,此刻才知道她身手不同凡响,不敢硬碰!
但他退得快,李娇娇追得更快,如影附形,欺身而上,冷冷道:“你逃得了么?”
织掌从罗袖中电伸而出,向厉无方当胸拍下。
一旁的老二,手足连心,见兄长陷险,心头大急,狂喝一声,飞扑而上。
却见形意掌门身形一闪,比他更快,已伸手挡住李娇娇下击之势,喝道:“姑娘且慢,听老朽一言!”左掌凌空一推,又止住厉无轩扑袭之势!
李娇娇出招快,撤招更快,娇躯迅退三步,冷冷道:“附魔者杀,掌门人你拦住我做什么?”
“形意天圣手”黯然一叹道:“江湖上已遍地杀劫,咱们岂可再轻言杀字!”
“不错。”天山掌门穆克群附和一声,转对厉氏兄弟冷冷道:“人皆有惧死之心,但二位因此投魔,老朽也扼腕而叹。念在初次,你们还不快走!”
李娇娇接口道:“把琴放下,滚!”
厉无轩左肋一松,砰地一声,琴囊落在地上,兄弟二人,狠狠盯了灵音童子及李娇娇一眼,转身疾驰而去。
天山掌门目送“阴山二友”身形消逝,仰天一声长叹?
叹声未落,灵音童子已道:“穆掌门不必徒自感叹,八骏龙车已往天山,掌门人还是快些赶回去为妙!”
穆克群神色大震道:“真的么?”
灵音童子淡淡道:“在下何必相欺!”
“霍兄,老朽已不能留,此地之事,请霍兄处理了!”
说罢举手一揖,电掣而起,转眼消失于来路末端。
这时,李娇娇娇容如霜,缓缓走到灵音童子身前,冷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在洞庭湖畔日夜相候,却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
灵音童子脸色倏变通红,目光一垂,愧歉道:“在下实有难言苦衷,唉!想不到又承姑娘第三次相救”
“哼!”李娇娇脸色铁青道:“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救你么?”
“姑娘仁心宏量”灵音童子益发不敢与她目光相触。
“咯咯咯”她口中倏然迸出一声狂笑:“仁心宏量嘿嘿,我老实告诉你,我救你就是为了要亲手杀你!”
灵音童子心头一震,目光猛然一抬,只见二道秋霜冷电,凝视着自己,瞬也不瞬,那沉森的杀气,简直比剑光还锐利。
灵音童子身不能动,头不能垂,暗暗一声长叹,秃然阖目道:“姑娘既如此说,就请下手吧!”
耳中风声飘然,只听“形意天圣手”催促道:“姑娘要动手就快一点吧,天山危如悬卵,此间事应速作处断,姑娘还要赶去天山哩!”
“好吧,我会处理,掌门人且先进堡去看看。”
灵音童子此刻只感到万念俱灰“要杀就快杀吧,这样倒也干脆!”他紧闭着双目,暗暗叹息。
耳旁风声又是一阵疯动,显然“形意天圣手”已经离开。
接着,一阵冰冷的话声又在身旁响声:“灵音童子,这样死,你甘心么?”
“不错,我这样死,能甘心么?”他猛然一惊道:“我甘心么?我甘心么?”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在他脑中回旋。
他猛然睁大眼睛,凛然凝住李娇娇道:“此时此地,我的确不会甘心。”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的生命不应就此结束”
“嘿嘿!”她冷笑着截断他的话声道:“这么说,你的不甘心,只是不甘心死,并没有为了什么!”
“身死固难,心死犹难,灵音家三伏义名,我怎甘落此下场?”
“唉!”李娇娇眼圈微红,伸手拍活他的麻木穴道:“你走吧!我永远相信你!”
灵音童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望了望李娇娇,感激地一揖道:“三次救命之恩,委曲成全之德,灵音童子终生不忘!”
话声一落,擦过李娇娇身旁,拾起地上古琴,拉过坐骑,跨上马背,扬鞭起驰。
“慢点!”
李娇娇倏然转身娇喝!
刚起步的马,被灵音童子硬生生勒住,他一圈马首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这番别后,少侠如何打算?”她脸色恢复了平日的幽婉。
灵音童子长叹声,道:“尽一己之力,挽回这场浩劫!”
“唉!你能够么?”
灵音童子怔了一怔,朗笑一声道:“如力不及,唯有一死,反正我这条命早已不属于我的了!”
李娇娇点点头,道:“若我告诉你一条路,你愿意冒险一试吗?”
“请说!”
“时至今日,要制服‘灵音老君’唯有去‘天音寺’向该寺主弥迦习得全部‘西天佛吟’”
“姑娘是要我去藏边‘天音寺’?”
“去不去,要你自己决定,但依我苦思,舍此之外,已无别途可循!”
灵音童子沉吟半响道:“摩迦曾说,‘天音寺’‘西天佛吟’例不外传,就是我去了,也还不是徒劳往返么?”
“不错,但你只要能见到弥迦主持,说出两句诗后,就有一半以上的希望了。”
“二句诗?是不是就是”
“不是,是另两句:‘天忌情缘心难舍,尘缘如梦佛难收’。你说出这两句诗后,他必须会有所反应,‘西天佛吟’共分八段,你是否能蒙传授,就看你的机缘了。”
“多谢姑娘指点”
“还有,‘天音寺’几百年以来,一直与世隔绝,寺中喇嘛,素不与常人来往,怎么才能见到主持,还得你费番心机,无其那批藏僧个个性情冷漠孤僻,与一般不同,故你若想闯寺,凶险不下与对抗‘灵音老君’,因此成败生死,我也不能预言。”
灵音童子淡淡一笑,拱手道:“好,区区告辞了!”
圈回马头,疾驰而去。
他还以为李娇娇是在故意激将,那知此去“天音寺”果真惊险百出,九死一生。
李娇娇目送他渐渐消逝,幽怨地轻轻一叹!但是叹息中,已微带一丝欣尉了。
这刹那,堡中如风掠出一人,正是“形忘天圣手”他一见灵音童子已经远去,神色不由一怔,刷地一声,掠落李娇娇身畔,沉声喝道:“他怎么走了?”
“我放他走的。”
“形意天圣手”脸色微微一变,叹道:“若是他依然无向善心,岂非纵虎归山?”
“不会的!”李娇娇微微一笑。
这一笑充满了自信,她接着道:“掌门人请即归去,我此刻也要去天山了。”
说完微微一福,娇躯幌处,有如一条白线,一闪再闪,瞬息消失不见。
仲夏之夜。
天山一片青葱翠绿,只有山顶上仍是白雪皑皑,犹如带一顶白色的帽子。
在山左约一里处的一片广大庄院中,此刻灯火烛天,亮如白昼。
这就是排列当今武林五大门派,声势赫赫的天山派根据地“无垠庄”
三百年来,天山一派声势日隆,门下弟子人材辈出,威名已将凌驾佛门少林,道家武当之上,可是现在,庄内“聚贤厅”中,却并列着十四口紫檀棺木,供案上烛影摇摇,香炉中香火旺盛,袅袅青烟,犹如棺木中枉死的冤魂,久久不散。
这些棺木中的死者就是参加江湖追踪“灵音老君”在七十二道狙截中死难的天山门下高手。
四周屹立着一干男女弟子,每个人的脸上,充满了悲痛,他们俱都在向死者默致最后的哀悼之意。
蓦地,一条光影,奇速无比地凌空掠人大厅,衣袂之声,使默立大厅中的人俱都一惊,纷纷转身惊视。
来的是一位白发长袍老人,赫然是天山掌门人穆克群。
弟子们皆是满脸惊奇之色,此刻庄门大开,掌门人不走大门,竞越墙凌空而入,什么事使他这么匆促?
一个骠悍的青衣少年立刻紧上几步,恭敬地拜下去道:“师父回来了,咱们正在为师兄弟们祭奠亡魂!”
他正是“天山四英”中的老二查爱平“天山四英”老大已经亡故,故在年青一辈,他已是首座弟子。
穆克群默默点头,挥手示意起立,目光静静地向十四口棺木扫视了一眼,神色中一片凄沧悲痛!
“祭奠之礼,暂时停止!”他倏然目光一闪,沉痛他宣布。
厅中八十余名男女弟子皆不由一怔!
“纪元。”穆克群目光疑视在查爱平脸上!“吩咐下去,选三十二名弓箭手,准备‘诸葛弩’,潜伏庄外隐蔽之处,勿离庄门距离,切勿超出三丈,至于隐身之地,由他们自由选择。”
“遵谕。”查爱平恭敬地回答,神色凛然地施礼后,迅速掠出大厅。
八十余名弟子,一见如此情形,神色无不骇然大变!
他们不需掌门人再说明,就已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厅中本来悲哀的气氛,一变而为紧张而低沉。
穆克群又沉痛无比地目光一扫,叹道:“本掌门想事情已不需要宣布了,现在我的第二道命令是:你们此刻立即撤离,到天山深谷中荫藏起来,没有我吩咐,一月之内,不准出谷一步!”
“但是师父呢?”一名青衣少女急急恭问,她正是名列“天山四英”最末的丰文姬。
穆克群一声长叹道:“天山一脉,即将断送在我手中,我如不在此坐候,怎能向列代祖师交代,又怎么对得起天下武林,及已死的同道。”
“不!弟子们要与师尊共生死!”八十余门下哄然一齐回答,声震瓦屋。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视死如归的神色。
“住口!你们竟敢不遵师命!”穆克群嗔目大喝,神色温怒已极:“你们应该知道,我这番措置,旨在保存本门元气,维持天山一脉于不坠!”
厅中一阵默然,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
穆克群暗暗一叹,凄凉中感到无比的欣慰,但他却又故作怒容,叱道:“你们为何还不走?”
他声一顿,举手一掠寒光倏现,肩头长剑已然在握冷冷接下去道:“谁不走,就是放违师令,依本门戒律,本掌门只有执剑授死了!”
“噗通,噗通!”连晌,只见一干天山弟子纷纷屈膝拜了下去,每个人的脸上,泪水涔涔而下。
没有一个人说话,八十余弟子对穆克群默默一拜后,鱼贯地走出大厅。
这是生离死别啊!谁都有满腹凄凉,因此大家在一时之间!都不知怎么说才好。
人一个个地走了,走得那么沉默,那么苍凉,穆克群目注着每一个都经过他亲自传授过的弟子,泪水也不禁一滴滴地淌下来。
等到大厅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于是这位天山掌门扑倒香案前,凄怆地祷告道:“列代师祖及为本门殉身的同门,我穆克群死不足惜,但天山一脉,能否再度复兴,只有仗师祖之各位在天之灵保佑了!”
褥告毕,他缓缓起立,就在这时,一条人影,急奔而入,是查爱平,只见他仓惶地道:“师父,有人来了!”
天山掌门神色一震,身形飞施,沉声喝道:“是谁?”
天山掌门穆克群一听查爱平的禀告,神色大震,治声喝问道:“是谁?”口中这样问,眼见查爱平仓惶紧张的神色,心中已经明白来的必然是那“灵音天君”
果然,查爱平脸上闪过一丝恐怖的怯意,垂首道:“就就是那魔头!”
穆克群仓白的脸上,一阵抽动,惨然一声叹息:“来了果然来了,这魔头确是人鬼难测,来得连一丝声息都没有!”
语声中,反手一探,肩头长剑,呛啷出鞘!
查爱平接口道:“师尊,您老人家所以听不到声音,是因为那魔头来此,并没有驾那八骏马车!”
穆克群微微一怔:“那你怎知他就是‘灵音天君’?”
“弟子从他身上那具古琴判断。”
“哦怎么长相?”
“身穿黄色架装,身段枯瘦,似是西天竺喇嘛!”
穆克群皱眉凝思片刻,长叹一声:“管他是谁,反正已到这般地步,咱们就拼上一拼,以身殉报师们”
其实查爱平所说的分明是“天音寺”的摩迦喇嘛,只因这位喇嘛曾以琴音伤了淮阳掌门,所以江湖上都怀疑他就是“灵音老君”
加以李娇娇因有顾忌,也未把内情向正派说明,因此,在这位天山掌门心中,虽然感到怀疑,却也无从判断。
此刻,穆克群话声一落,望了望手中利剑,又叹道:“魔音之下,有剑等于无剑,那有什么用!”
手腕一震,长剑脱手飞出,呛地一声,钉在入厅门横梁上,剑柄摇恍,嗡嗡直响。
他感慨的语声甫落,们外陡起一阵杂乱的叱喝之声,叱喝声中,强弩飘飕,隐绝可闻,接着一缕琴音袅袅而起,间夹着一阵阴喝。
查爱平神色一变,急急道:“埋伏的弓箭手已动上手了,师尊,咱们快出去!”
“唉!怎地这么鲁莽!”穆克群脸色一变,跌足长叹:“这一来,一番布置算是白费了!”
说完,已飕地一声,当先掠出大厅,直奔庄门。
等到他师徒二人赶到门口,站住一望,夜色深沉,庄外已恢复了原有的静寂。只见那些隐伏的天山弟子,此刻已七横八竖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每个人眼睛俱皆睁得大大地,显然都被制住了要穴。
加上满地断箭残弓,景象甚是惨然,有谁会想到,声势赫赫的天山派,转眼之间,便落得如此惨败。
一天山掌门穆克群目光一瞬,只见那黄衣喇嘛如山一般屹立着,宽大的黄色袈裟迎风,腊腊作响,胸前斜挂着一具乌光闪闪的八弦古琴,在黑夜中泛着道道异异彩,那神态令人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年已望六的穆克群心头一阵狂痛,他觉得天山一派已经到了末日,气怒交迸之下,厉喝一声:“好魔头,本座在此久候了,打!”
身形电制而起,双掌翻处,一招“日沉天山”凌厉无匹的正气,排空狂勇而出,威势骇人已极。
黄衣喇嘛脸色阴沉沉地,身形丝毫不动,右手一抬,五指一拢,已压在古琴的第三根“羽弦”上,一串颤抖的音韵立即响起。
“卜咯咯咯咯”低沉的琴音,有如千斤巨石在地上滚动,一旁站立的查爱平,只觉心头如中锤击,疼痛难忍,他神色大变,双手一捧胸口,几乎支持不住,弯下腰去。
再看天山掌门,刚扑出的身形,陡然下坠,踉跄落地,脸上也是一片痛苦之色。
琴声倏然停止,只见摩迦僧黑而薄的口唇一张,吐出一冰冷的语声:“堂堂中原五大门派,竟以这种方式,作为待客之道?”
穆克群在琴音突然中断后,心头疼痛虽止,确空洞洞地,像骤然失落了什么,此刻听到对方这种讽刺责问的话,似乎才恢复了清醒,呆了一呆,仰天狂笑一声道:“哈哈哈,天山派对待魔头,就是这样,‘灵音老君’,你何不干脆下手,杀了老夫?”语音悲愤,已完全不顾生死!
摩迦僧目光一闪,仍阴刺刺地反问道:“谁是魔头?谁又是‘灵音老君’?”
悲愤中的穆克群神色一愕,道:“难道你不是?”
“嘿嘿嘿”摩迦僧口中响起一了冷笑:“洒家来自西藏‘天音寺’,这次进入中原,碰到的都是奇闻奇事,徒弟不认识师父者有之,现在仇敌竟也不认识仇敌,嘿嘿,中原武林中简直是一团糟,太不象话!”
穆克群更加愕然了,他长须颤动,讶然问道:“大师来自西藏?难道不是那‘灵音老君’?”
“不错。洒家法号摩迦!”魔边僧冷冷地回答:“这次远踱天山,就因‘灵音老君’而来。”
“哦!大师是与那魔头有仇?”
“无仇!”
穆克群心头又是一怔,诧然道:“那是为什么?”
“收回两具‘九龙寒铁古琴’!”
“啊!那摩琴原是大师之物?”
“不错。不但琴是本寺之物,那‘西天佛吟’,也是本寺密传奇音。”
“啊!”穆克群听出了一点头绪,急急问下去:“这么说,那‘灵音老君’是贵寺的弟子么?”
摩迦僧寒声道:“天音寺远避尘世,向不与凡人交往,那来这种孽障弟子!”
听这种口气,穆克群心中微定,忙道:“假如那魔头不肯交出那具古琴呢?”
“杀!”魔迦僧闪过一丝令人凛惧的寒意,冰冷地吐出一个字。
穆克群神色不动,心中又加上一份欣喜,故意道:“若‘灵音老君’愿意交出那具古琴大师又作何处置?”
“杀!”魔迦僧依然用这个字简单地回答,生象他从不愿多说一句实言一般。
释克群神色一变,似为对方这种阴沉的神色所慑,倏然抱拳长揖到地,恭敬地道:“大师光临,实为敝派之幸,请受老朽一拜。”
“免了!”摩迦僧僧袖大刺刺地一挥。
“哈哈哈哈”穆克群拜毕,仰天长笑起来,这一笑,直笑得泪水直淌,群峰俱颤,半晌后始才歇止。接着只见他闭起眼睛,喃喃道:“本门危亡之秋,救星突降想必是列代祖师在天之嫌垂佑,弟子穆克群向列代师祖叩谢了。”
这位现任天山掌门,此刻心中欣喜之情,是无法以语言形容的,那眼睛中虽含着一份无法告的酸处,但那笑声,确是发自内心,毫不勉强!
他低声向天祈祷告毕,睁目见摩迦僧尚直挺挺站在那里,忙不迭侧身,摆手肃容道:“大师远道跋涉,必已风尘劳累,‘灵音老君’未到,请先入庄略作休息如何。”
“不用了!”魔迦僧依然冷冰冰地回答:“洒家就在这里等候。”
穆克群微微一怔,却见对方又接下去道:“‘灵音老君’威力远穷,任何人皆难以抗拒,琴音虽随着操弹者心念,制人死命,但互相搏抗之中,确保不造成意外,掌门人即速率领门下,早早离开此地为妙。”
说完,手指在“角弦”一拨,一连串清音在空中扩散开来,象一串珍珠,坠落在玉盘中,悦耳已极。
随着这阵琴音,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天山门下,个个开始蠕动,象醉酒初醒一般,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
穆克群见状暗暗一嘘,觉得武学如海的确虽以窥达极境,他侧首对身旁的查爱平发出了命令:“平儿,速带他们离开此地。”
查爱平一声应诺,向三十二名弟子挥了挥手,道:“各人捡起地上的弓箭,跟我走!”
待一干弟子离去,摩迦僧见穆克群仍屹立在庄门口,深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然之色,冷冷道:“掌门人何以不走!”
“哈哈哈”穆克群一声长笑,豪气飞扬地道:“有大师在,老朽还惧伯什么?”语声顿了一顿:“再说,堂堂天山一派,若皆避走一空,留下客人对付魔头,传言出去,老朽日后还有何面目,再见武林同道,天山三百年声威,岂非从此断送!”
“哼!”摩迦僧见穆克群如此说,僧袍一挥,转身面对道路静静屹立,再也不作理会,这份形之于外的冷酷,令人难堪。
穆克群苍老的脸纹,一阵颤抖,内心中有一份伤感。
在他有生之年,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卑视过,但他心头虽然愠怒,却不敢发泄,因为对方是今日天山一派唯一的救星,为了顾全大局,他只有忍气吞声委屈求全。
可是,也因为这份屈辱,使他益发不能离开,他要让人知道他武功尽管不能却敌,却有武人应有的豪气,及视死如归的精神。
同时,他还有一份不愿告人的意思!想目睹“灵音老君”死亡,看一看那魔头的真面目,也想见识见识这场别开生面的争搏。
于是,他也与魔迦僧一样,静静地等待着“灵音老君”的来临。
夜,静静地消渐了,东方透出一线曙光,已是第二天的黎明。
摩迦僧及天山掌门人眼睁睁地远眺来路,鹊候了一夜。
唉!谁知道他们是在等待黎明的希望?抑是在等待死神的光临?
离天山八十里的山yīn道上,一辆雕刻着八条血龙的八骏马车,轻快地奔驰着。走的方向,正是天山派重地“无垠庄”!
蹄声得得问,车中飘传一阵阵优雅的琴声。
琴音时而豪迈奔放,若大海浪涛,汹涌澎湃!时而幽惋回旋,似风动梅林,少女低吟,那新清悦耳的音韵,是那般的动人!
清晨的景物,是清爽而悦目的,尤其在这种夏季节,炎阳初升,光不炙人,远眺二旁山间一片浓绿,生意盎然,再加上这种美妙的琴音绦绕其中,令人更加觉得周围的景色,增添了一份仙气。
但是谁能想到,这美妙幽雅的琴音,曾杀戮了无数生命!
谁又能想到,那车中操琴的高雅之士,竟是人人懔惧的魔头!
琴音伴着轮声,轻快地驰行着,车中的“灵音老君”此刻似乎心境十分开朗,沿途无事,在操琴自娱。
马车转过一个弯道,那细致得象行云流水一般的琴音,突然间微微一乱。
“铮?”美妙的音律在骤然中止。轮声也跟着停止,八匹骏马在缰绳一动之,也立刻止住了奔势!
“嘿嘿嘿”车中飘出魔鬼般的笑声:“想不到天山途中,还有暗中窥候我‘灵音老君’的人!”
语声接着一厉:“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么?嘿嘿,告诉你们,在琴音之中,我能见知十丈周围动静,是谁?还不快滚出来!”
这番话刚落!果然,山道陡坡下冒出二条人影,泻落车旁,赫然是不久前出现于辰州言家堡的“阴山二友”厉氏兄弟。
“嘿!原来是你们二人!”阴森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意外“三月之期未到,你们来此干什么?”
“噗通”一声,厉氏兄弟同时跪了下去:“在下兄弟星夜赶来,已等候老君二日”
“莫非你们已取得了灵音童子的首级?”急促的语声,截断了厉氏兄弟的话,使人觉得这句话问得想当急迫,含有复杂无比的矛盾。
“上禀老君”老大厉无方诚恐、诚惶地回答:“在下兄弟路过辰州,巧遇那小子,眼见得手,却被人救走。”
“谁救他?”
“天山,形意二派掌门及李娇娇。”厉老二不甘落后,意在讨好。
“哦!想不到想不到”微现意外的口气,仍透着一分复杂的意味!接着阴沉的话音一寒:“任务未成,时间未到,二位何事等候老夫?”
厉老大急急道:“在下铭感老君不杀之德,发现有一项机密,老君尚不知道,故而急急赶来禀报老君!以赎以往冒读之罪,并弥补无法达成任务之过。”
“哼!什么机密?”
“老君可知,何以在你神威之下,一武林黑白二道依然悍不畏死,拼命拒抗?”为了邀寇讨好,厉老大说着故作悬岩。
“嗯!你倒说说看,是为什么?”“灵音老君”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
厉老二忙接口道:“因为暗中尚有主持人,那些不识时务,悍不畏死之辈,皆把希望寄托在那人身上。”
“那人是谁?”车中立刻飘出一声恼怒的阴喝。
厉老大迂回地道:“是个年华双十的少女!”
“少女?”语气十分讶然“什么名字?”
厉老二接口道:“就是救那灵音童子的李娇娇!”
“李娇娇?嘿!何门何派?”
厉老大道:“此女身份神秘,无人知她底细”
语尚未说完,车中倏然响起一阵阴厉的长笑:“桀桀桀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五大门派,黑白二道,如今竟听信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子指挥,实在令人何笑,哈哈哈,还想抗拒老夫,简直是在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厉老二干咳一声,恭敬地道:“老君切莫小觑她,她那一身功力,实在五派掌门人之上”
“嘿嘿!功力高有什么用?在本老君眼中再高的功力,也好比纸扎灯笼,你兄带难道忘了湘鄂道上近百道截拦,数百名高手的下场了?”
厉老大情不自禁的一抖,定了定神,加重语气道:“但此女有一特点,否则以五派掌门之尊,也不会自降身分附和于她了!”
“哦!什么特点?”
“她不惧老君的玄妙奇音!”
“什么?她不怕?”车厢一阵震动,似乎“灵音老君”在车中跳了起来!
厉老二故作一叹,道:“就因他天生聋疾,自称不惧老君玄音,因此与老君作对之徒皆听她指挥。”
“砰!”车中响捏一声巨震!
“哈哈哈”一阵阴笑,接着飘传而出:“原来是这样的,嘿!我‘灵音老君’就要见识见识这位奇女子,看她能不能抗拒天音!”
狂傲的的语声一顿,接着对厉家兄弟道:
“你们自认无法完成我的命令,本该取你们顶上人头”
厉氏兄弟闻言脸色大变
“但姑念你们传报秘密,将功折罪,两相扯平!”
“吁!”厉氏兄带长吐一口气。
“现在本老君另外给你们一件任务。”
“在下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厉氏兄弟同时回答。
“嘿!很好,即速传言各派,本老君亟欲统一中原武要成立‘天音教’,要所有各派二代以上弟子,在除夕之日,前往苍龙岭朝坪集合,参加开教大典,如有违背,杀无赦!”
“遵命!”
“还有,传言少林,武当淮阳,形意四派,到时必须共同备一份礼物?”
“礼物有无规定!”
“当然有!”
“老君吩咐!”
“就是那李娇娇,叫四派掌门人做个现成媒人,就说本老君感到孤独,需要一位夫人作伴,至于用什么方法,随他们四派自己动脑筋,告诉他们,办不到的话,提人头来见,天山一派,老夫亲自传达!”
“哈哈哈,厉家兄弟,成功之日你二人就是‘天音教’的二大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自为之,嘿嘿嘿”阴笑中,十六条马蹄,奔势骤起瞬间消失于滚滚烟尘之中。
跪在地上的“阴山二友”此刻才敢挺腰站起来,松驰了一下紧张的神色。兄弟二人相互凝视半晌,同时仰天长笑起来。
只见厉无轩道:“大哥,如何,现在就是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啦,看那贱婢与霍元真老匹夫还敢不敢再摆出那付盛气凌人的嘴脸!”
“对!”厉无方阴沉地道:“一不做,二不休,坏就坏个彻底,老二,办正事要紧,走!”
二条细如竹杆的人影,向来路飞奔而去。
唉!“阴山二友”始由畏死而附魔,心中尚有一丝良知,而现在,却为了在言家堡前遭到“形意天圣手”及李娇娇的一番责斥,颜耻丧尽之下,羞脑成怒,仅有的一丝良知,也泯灭殆尽,附魔助虐,使动乱的江湖,又凭添无数风浪。
但,时势造英雄,英雄趁时势,在一个动乱的局面下,固然有变坏的人,却也有变好的人!前者随波逐流,得一时之势!后者艰苦奋斗,创千秋之业,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那么,那人是谁呢?
就是误投魔师的灵音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