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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一个怪东西,没有身子,也没有脚,只有一张马形的长脸,围绕着他的周身左右,虚飘飘的幌荡不停
一眼看出这样一个怪形怪状的东西,展宁不由得脊尾冒寒,凛骇丛生了!
他想:“这是个什么怪物?”
他两眼凝神圆瞪,瞳视着这个虚飘飘的怪东西,如同走马灯般的,转动起来
片刻时光过去,终于被他看出蹊跷来了!
这,哪里是什么没有身子,没有脚,马形长脸的怪物,分明仍是一个人,不折不扣的,就是那雪山百乐仙翁!
因为,百乐仙翁也是身着一身黑衣,乍看一眼,除了那个头以外,身子以下,就看不到了!至于那个马脸,就因为百乐仙翁海下一丛苍须,已是全白了的,头与胡须连在一起,不是成“马脸”的幻觉了吗?
自展宁一步踏进这庙堂里来,想是那百偿仙翁已将“迷踪步法”施展开了,故所以,只见那马脸怪物,虚空飘来幌去,就是这个道理!
一眼看出这是百乐仙翁时,展宁奇然又忖道:“怪呀!是他立意要较量强弱,却怎地就是这般飘来闪去,又不支式行招呢?”
展宁雾水满头之中,也将“流云步法”施展开来,两个人,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一身黑色衣衫,展宁的能见度只有这样多,他自信,充其量百乐仙翁也只能如此!
在这间寻丈宽窄的庙堂里,两个人,具有一身傲世无俦的奇绝身法,一如两只穿花粉蝶,相互追扑嘻戏着!
空自闪避追逐,谁也没有发掌行招!
霍地,百乐仙翁响起一声轻笑道:
“这一阵子,想必阁下已是目力适应了,我但求赢得公平,现在,你要小心!”
心字方了,不知百乐仙翁是怎么一来,入耳传来轰然一声
随着这声奇响,入耳更有一片“嗡嗡嗡嗡”的连续响声大起
直如干军万马降临似的,将整个展宁,推进了五里雾中!
这这是什么名堂?
既惊,又奇,心神不住狂颤,在困惑难言之中,展宁脚下不停,将护身的玄门罡气,提的紧了又紧
满屋子的嗡嗡噪音,展宁既不敢停下步来打量,只好恁知觉去观察。
慢慢地,终于被他探出根源来了!
这满屋乱窜的小东西,是一窝蜂子!黄蜂!
俗语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展宁至此方始恍然大悟,百乐仙翁刚才所指“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就是针对这窝黄蜂而言的!
展宁梦也未曾料到,百乐仙翁他会使出这一招既粗且俗,而又妙绝人间的方法来,但,他展宁自服下千年毒蟒的精血之后,练就了一身能御百毒的功夫,他虽发觉,满身满脸已被那黄蜂蛰了好几口,仗着一身刀枪不入的罡气,他没将这群蜂子摆在心上!
倒也真是过份奇妙,这些毒蜂就象是经过百乐仙翁训练娴熟了的,它们怎地只在展宁头上盘旋,对那百乐仙翁,却是理也不理呢?
怪!真怪!蜂子也能豢养训练的么?
展宁无暇来探求个中的道理,他不声也不吭,也不敢疏神戒备,流云步法施展开来,穿行在万蜂丛中,任那黄蜂的尾上毒针,一针一针地蛰向自己
蓦地——
展宁本能地发觉,有几经尖锐劲风,向他胸前的“华盖”“漩玑”“膻中”三处大穴打到,由于黄蜂的嗡叫声不绝于耳,百乐仙翁在何时出手袭击,他也没能发觉,一直等待这三绝劲风触体,尖锐劲几触着了他的玄门罡气,发出了叮叮几声微响之声,他方始一如梦中惊醒,领会过来!
有用说得,这就是百乐仙翁乘机下手,使用上“弹指神通”了!
他一步飘开身去,背后的两处“志堂”大穴上,又传来叮叮两声微响之声。
展宁至此方始惯然省悟过来,冷笑忖道:
“这百乐仙翁真是个难缠的人,他放出一窝蜂子,却有制敌与掩护的双重妙用呢!若没罡气的护身,不也伤在他的‘弹指神通’上了吗?”
摇头叫了两声:“危险!危险!”油然一个意念浮上心头来:报复,要报复!穷途老前辈说得不假,他当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该是给他看看利害的时候了!
说报复,如何报复呢?“迷踪步法”却也不比“流云步法”逊色,百乐仙翁由始即将“迷踪步法”施展开来,身形真是虚虚幌幌,令人捉摸不定的!
他,首先起使用掌,恁几招威猛无伦的掌上绝学,在这间宽不寻丈的庙堂里施展,虽不见得能将百乐仙翁应掌放倒,至低限度,也要将这间小小砖瓦建筑震塌,震塌了这间庙堂百乐仙翁趋近暗袭的打法,不就结束了么?
赂一思忖,他又将前念放弃,心里叫了两声:不好!不好!
因为,想是他百乐仙翁也曾经考虑到,以他的天罗十一式,实不足与展宁在掌上分个高下,所以,他一直没出掌袭击过,若是自己一味以掌逞强,纵然胜了他,哪能使他心服口也服?
用弹指神通吗?也不好,百乐仙翁有“乾坤罡气”护身,适才他自己,恁藉“玄门罡气”护身,身受百乐仙翁的连番袭击,不也是皮毛无损么?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取胜,那是就依仗在石楼山新学的一宗绝学——妙手三招!
想到妙手三招,展宁笑了,他脚下的“流云步法”不懈,追踪着百乐仙翁虚虚幌幌的身形转动起来
两只手,却在默默拿捏着“妙手三招”的诀窍,处心积虑,等待着一个一举功成的太好时机
百乐仙翁真也不是俗手,不但飘飘闪闪,使展宁真是捉摸不定,藉那黄蜂的嗡嗡叫声,接二连三的,拂出了几手弹指神通。虽是那“流云步法”太以离奇,拂出的指劲,十有九扑了空,但,有几招却是打个正着了的,听到入耳那几声反弹的微微清响,百乐仙翁自是大行家,他哪能不动魄惊心?
弹指神通无法奏功,黄蜂的毒针又伤他不了,掌上功力又无法颃颉,仰仗着什么来取胜呢?百乐仙翁真也不含糊,给他想出最后一条途径来了,那就是——
斗内力!比修为!
百乐仙翁想得好,他认为,以自己百十年的内力修为,能较一个毛头小子逊色?
正因为百乐仙翁有一这一念,两个人的想法却自不谋而合,理想的驱使,两条身子也故意地,自然地,两相接近过来
索性,脚下的行动,也完全静止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几乎连声息也互通了!
这一来,出乎百乐仙翁意外,也出乎展宁意外,两个人,禁不住惧是猛然一怔神!
展宁,他哪愿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意外良机,两只手霍然向上一抡,在百乐仙翁面前,幻出重重爪影,右手疾出,用上妙手三招的“随风拂柳”扣在百乐仙翁腕脉穴上
其实,这是多余的!
百乐仙翁见如未见,闪也没闪,一拾臀,反倒凑了上来。
既轻易,又稀松,就让展宁扣个正着了!
一把扣得牢牢实实的,展宁毫末考虑什么,便在指上一加力
他这一加力,反应来了!
一股旷世难见的无俦力道,由他指上,猛然流窜到展宁的体中来
这股力道来得就是威猛,宛如江河倒泻,真令展宁猝不及防,难予招架!
现在,展宁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抗御,他只有在情意慌乱中宁神内敛,调集本身内力,来招架这股突然发难的无俦力道,若仍是力有不敌,也只有自认技逊一筹,甘受震断心脉之厄,而饮恨九泉了!
但是,展宁没有这样做!他傻了!
这也是因为他的临敌经验不够,少年人气血容易浮动导致的结果!
眼看这是一个生死一发,无法容人思考的一瞥,倏地,一只手掌抵住在展宁的命门穴上,一股骇世无涛的力道,打从那只手掌中传导过来
展宁的一条身子,成了两股力道的藉力之所,尽管处身在心意忙乱之中,他的灵智却未泯灭,非常明显地察出,抵在他命门穴上的那股力道,较之百乐仙翁送起发难的一股真气,尤胜了多多,不一瞬,便将百乐仙翁的劲道,逐渐在逼退了
一声蚁语,响在展宁耳际——
“你娃娃过份慌乱而粗心了!怎地不抱元守一,运集本身的内力来对抗呢?”
展宁这才如梦初醒,猛提一口真气,依言将内力运集起来
服食过千年蛇丹,服食过千年猴头血三七,流云和尚在他身上又做过手脚,再经石楼山伐毛洗髓过后的展宁,他的本身内力,岂是时下一般一流高手能比,这一运集提调内力,百乐仙翁袭击过来的那股力道,便就微不足道了!
由展宁指上导传过来的那股真气,硬被展宁全力遏退而无余!
展宁也微微觉出,抵住在他命门穴上的那只手掌,已是在撤劲收掌了,他此刻全神在运集真力,也顾不得掉头去查看,暗中在身后助力的人究竟是谁,只顾一鼓作气,将势如泉涌的内力,打指上遏送过去
情势逆转,目前情势堪危如垒蛋的一条生命,硬生生地又捡了回来,以他一个甲子以上的内力修为,居然当真斗不过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子,甚至连有人从旁助力,他也未能从真力的度送之间发觉出,这不是一桩奇事么?
这桩奇事,也是因为隐身在暗中助力的人,本身功力过于高深,内力气真已经炼到收发由心的境界,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那暗中助力的人,了然知道展宁的内力劲道有多大,所以,在百乐仙翁的感受上,丝毫不露有人接替的痕迹!
现在,他百乐仙翁,内力叫紧又叫紧,奈何仍是抗不住,展宁打指上度过来的如泉劲道,急遽地,汹涌地,向他体内遏送过来
怎么办呢?他既不愿泄劲讨饶,便只好硬着头皮苦撑了!他的青筋根根暴起,豆大的汗珠,沿着他腮边滚落下来
展宁也是得理不饶人,内力叫的紧了又紧,加强继续逼了过去
那丝蚊语,又在展宁的耳际响起——
“弄死这百乐仙翁,却也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何况他生平无大恶,适可而止,使他知道利害也就行了!再说,还须借重他,来调解另一场纠葛哩!此刻,你只须将内力慢慢收了回来,说上两句不带刻薄的场面话,他不就口服心服,嫌隙了了么?好了!我走了!那逍遥老儿不死心,还在尧龙山鹄候着我呢?”
音落声寂,他是否当真走了?半点声息也听不到!
这是谁?这正是在羊角碛现身,指引展宁迷津的穷途书生无疑了!展宁真也听话,将内力慢收回,定止在他指头的尖端,朗声一笑道:“仙翁师兄,我俩不必同室操戈了,你就认下我这个同门师弟吧!”
即使面乐仙翁再怪,听得这几句言语,遂也只好哈哈大笑道:“长眉老前辈别具慧眼,你这展师弟的仪表与才华,当真令人心服呢!哈哈!”
在暗示中,彼此一松手,百乐仙翁鼓掌三响,呀然一声,庙门应声启开来了。
三色童子,手中各执一个纸糊圆灯笼,圆睁着六只眼睛,打量过来——
百乐仙翁握住展宁的手,一同步出庙门,面对三色童子笑叱道:
“跪下来叩头,叫声:参见祖师爷!”
三色童子相互对瞅了一瞥,紫儿意犹不信地,反问道:
“真要叫他‘祖师爷’?才不过十八九岁呢?”
“放屁!跪下来!叫一声!”
接着这一喝,咚地一响,三色童子俱各矮了半截,极为冤屈的叫了声“祖师爷”!
展宁疾步上前,扶起脆在地上的三色童子,随又探手入怀,模出一只体积长圆的“雪山白玉杖”交在百乐仙翁手中道:
“这是长眉老前辈旦夕不离的一只‘白玉杖’,请师兄收存!”
百乐仙翁细心审视良久,哈哈大笑道:
“这支白玉杖,是长眉老前辈负气离开少林寺时,身边唯一携带之物,没想到古物在此重现,真是一桩喜事呢!”
至此,两人面对面,展宁始将百乐仙翁打量清楚了,百乐仙翁,雪眉雪髯,头顶光光,面色红润,看年纪总在八十左右,一身黑绸袍服,黑襟青履,精神至为矍铄!
笑容挂在他嘴边,想必这就是他获得“百乐仙翁”美号的原因了!
展宁重行见过了长幼之体,微微一笑道:
“师兄,这隐身在树丛里的人,你怎地不也引见引见!”
“哦,”百乐仙翁一拍额头,笑道:“一阵子喜心翻倒,我倒将这桩子事全然忘记了,师弟!这也是一桩喜事呢!”
话到此处,头一仰,冲着树丛含笑发话道:
“该露面了!牛鼻子!丑媳妇终须也要见公婆!来来来!”
来字声中,一阵衣袂飘风的异声大炽
刷刷刷刷,在庙堂门外,一阵降下二十多个身影来!
来人,全是羽衣星冠,身着深灰道袍的有道之士!
对于这身道袍,展宁他的记亿犹新,这是当他孤身闯出那地狱鬼谷,在甬道口外的树林中,六剑合手阻截过他,被他使用声东击西之计,终于免脱包围,那六个道人,不也正是着的这身深灰道袍吗?
想必他等,就是属于青城一派的道人了!
想起青城,又想到地狱谷主地罗十一式的来源处,他禁不住微微浮上一股怒意,脸一寒,瞪住这一众道人不吭声。
百乐仙翁却未理解这些,朝指着一位须发皓白了的老道长,居中引见道:
“我来给你引见,这位就是青城十六代掌门人,静真道长!”
静真道长来在展宁身前,稽首说道:
“贫道耳闻,展少侠在那小孤山的石洞中,由本派十三代掌门人玄通子前辈,授予一方‘松竹紫玉令’,使你成为本派十四代掌门人,此言当真?”
“为什么不真呢!”
展宁没好气的说得这一声伸手入怀,掏出那方“松竹紫玉令”交在他手中道:
“你先看看真假,再来说话!”
静真道长极其恭谨地,接过玉符打量一眼,颤须一叹道:
“松竹令,是青城十代以前的传派古物,在十三代掌门手里,就没见传交下来,今日弟子重见传派的古物,愿听祖师爷差遣!”说罢,又施下礼去。
展宁也不愿做得过份,微微一笑道:
“贵掌门,对于展某的身份,没有置疑之处了么?”
“弟子不敢!”
“如果我有吩咐,你听是不听呢?”
“赴汤蹈火,弟子万死不敢辞!”
“好,好,”展宁用手一扶静真道人,含笑说道:“九月初六,我与地狱谷有一场生死约会,青城派的子弟,必须即刻撤离地狱谷,贵掌门失职之处,也就免咎了!”
“弟子遵命!”静真道长唯唯领命过后,启眼又道:
“祖师爷,何时驾临青城山?”
“原先我打算日内就赴青城,现在我等见过面,只有延至九月初六以后了!”
展宁说到这里,又兴一念道:
“天罗第十二式属于雪山派,地罗第十二式属于青城派,一俟展某九月初六事了,将这两招奇学,归还给两门派就是!”百乐仙翁哈哈笑道:
“既是这样说来,不俟师兄我邀请,展师弟的雪山之行,也在计划中了?”
展宁笑道:
“小弟正有此意,但愿师兄日早返回雪山,玉成小弟的复仇心意才好”“你还不放心老朽么?哈哈,老师兄要不是等你谋面,怕不早就在雪山归途中了!”百乐仙翁说到这里,冲着三色童子挥手道:“走吧,你们祖孙该回去了!”
三色童脚下就象生了根,没见有人依言挪动身子。
小红儿最是胆大,翻翻眼睛,笑一笑道:
“爷爷你先回去,我三人暂不回去,成不成?”
“胡说!为什么不回去?”
“我们随着他”红儿用手一招展宁:“同道同回雪山不成么?”
“他?什么他?祖师爷也不会说?”百乐仙翁笑叱得这一声,一转脸,笑谓展宁道:“这三个小东西看上了你,师弟你怎么说?”
展宁自也顽心不泯,见状大笑道:
“我也顶喜欢这三个娃娃,只是怕有闪失,担待不起!”
百乐仙翁正待大笑几声,霍地他象是发觉了什么,奇然又问道:
“师弟,你今夜几个人前来赴约?”
一言触动了展宁,他口里答了声:“一个人!”藉着灯火的亮光,管自对身后偷瞥一眼,除了在庙堂之中,多了一个洞天的窟窿以外,哪里还有穷途书生的影踪?
百乐仙翁意犹未信地,面向庙外的丛林问,启口大叫道:
“什么人如此鬼崇,还不现身露面,要本仙翁上来请你么?”
一众应声抬眼打量之中,一声娇吁,一道娇小的身影电疾扑向场中
展宁一见来人是贺芷青时,含笑急步迎上前去道:
“青妹,怎么你还是来了?”
“是我不放心!”贺芷青娇羞地说“一俟这儿事完,我俩即刻赶上九顶山去吧,我妈,真使我焦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