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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露玄机穷途书生现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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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术士口称“穷途书生”已是足令展宁心弦震憾,悚然动容的了,再加上他充满玄机的三言五语,无异一针见血,将展宁的满怀心事,洞穿而无余!

    惊奇、震骇、惶惑、顿使他将原本存有的犹豫心理一扫而空,用手一扶桌面,就席站起身来

    身不由主,就象是一块顽铁,被一方磁石的无穷力道吸引着,蹒跚地,情切地,直向右前方的一张桌面上走了过去,似是玄机稍纵即逝,没法容他从长思考,就坐在他对面的酒怪,他也无暇知会一声

    展宁是个素为持重的少年人,他的此番失神而出奇的举动,看在酒怪眼里,自也难免骇凛丛生,跟着也站起身来

    酒怪此刻的席位,是背对那个“恁铁嘴断人吉凶”的老年术士,他这陡然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就向那个桌面投上一瞥去——

    当他一眼看清这个其貌不扬,以卖卜维生的老年人时,他,摇头了因为,他酒怪并没到过龙门石窟,也没到过石楼山,他对“穷途书生”这个名号陌生得紧,任他搜遍枯肠,也搜不出展宁神不守合的所以然来

    就因为这是羊角碛毗邻地狱鬼谷,酒怪一生阅厉不浅,闯荡江湖有数十年,他能不见景生情,察细于微么?

    所以,当展宁起身离席,他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两个人,只是前后脚之差,一先一后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发生于突然,而又迥异常理的举动,吸引住饭堂里多少奇异的眼光,或有或无地,俱向老术士独占的一张桌面上,打量过来

    老术士他似是对这些好奇眼光司空见惯了,他无动于衷,不理也不睬,目帘阖成一道细缝,幌着脑,摇着头,不折不扣的,真是一付“瘟生相”!

    展宁三步两步,来得何等迅捷,当他急步走近老术士桌前,老术士没有一般跑江湖的惯见的演笑礼貌,他,大剌剌的屁股挪也没挪,用手向放着招牌的坐位上指了一指,意思就是说:“要聆老朽一席教,不妨对面坐下来!”

    展宁却没有依指就坐的意思,来到席间,迫不急待地道:

    “您老”

    一句完整的话,没容展宁说得出口,老术士已是目帘陡睁,沉声道:

    “岁月不饶人,容易催人老!上了年纪的人,就怕听人说个‘老’字,你今天年富力强,年纪轻轻,可也不必自负什么,三十年,五十年,未必你能逃得过‘老’字这一关?”

    老术士似有满腔牢骚,不容人分说,唏哩哗啦就是这样一大堆,将一个啸傲自负的展宁,楞在一边,倒是不知所云了!

    说到这里,老术士用手再一指,在招牌中间横放着的“有钱便灵”四个小字,摇头幌脑,似歌非歌的,又道:

    “要我开金口,请你先掏钱!”

    语音一落,他当真一如琴弦乍断,不声不吭,目帘一阖,瘦脸上一无表情。

    最冒火的还是酒怪,他心里骂一声:“好狂!”暗自牙痒痒地,又嘀咕道:

    “要不是大庭广众,老子准要砸你的纸招牌!”

    那老术士似有心灵感应,倏地,他头一仰,迳向酒怪问道:

    “你是谁的老子?你面对我这样一大把年纪,口称‘老子’,不作孽?”

    有这一说,傲骨精灵的韦长老,心头猛然一颤,遂也瞠目无言了!

    那术士似不愿就此甘休,睨了酒怪一眼,又道:

    “我穷途书生,跑遍大陆偌多的水陆码头,不讲理的人,也见过了不知凡几,慢说此刻是大庭广众,就是在人烟稀少的偏僻地方,我相信你也不敢砸我的纸招牌,你信不信?酒虫!”

    临了还叫出一句“酒虫”酒怪欲对无言,干瞪眼了!

    展宁不愿空自耽搁,强展笑顾道:

    “晚辈有心请教几句言语,但不知”

    老术士插言笑道:

    “我这铁嘴,吃的就是‘开口饭’,有什么疑难大事,尽管前来讨教我,我老人家上知天文地理,能知祸福吉凶,呐”

    随着这声招呼,老术士手指之处,仍是那四个字——有钱便灵。

    展宁刻正疑惑满头,见状,微微一笑道:

    “敢问,您的‘润例’要多少?”

    谈到钱,似乎对正老术士的胃口,他眉动眼笑中,反问道:

    “我先要请问你,适才,老朽猜你的心事,准不准?”

    “准!”展宁笑了一笑。

    “那么,你付出十两银子便了!”飞快一个意念,攒进酒怪的脑海里,心想:“走遍天涯,也找不出你恁般狮子大开口的算命先生来,敲竹杆,纯粹是敲竹杆!”

    老术士管自点一点头,冲着展宁左手一摊道:

    “你请!”

    老术士手指之处,乃是展宁与酒怪的席位上面,展宁望得一望,诧然道:

    “你这是?”

    老术土呵呵笑道:

    “人说我狮子大开口,立意要敲你竹扦,我们是‘生意不成仁义在’,我何必与韦长老伤什么感情,万一引动他的肝火,我当真不要命了么?”

    前有一句“酒虫”再加上一句“韦长老”酒怪在骇异横生之中,摄思静虑,心里连一点想法也不敢存有了!

    展宁白了酒怪一眼,打怀里掏出一锭十两整的银锞子,放在老术士手边,笑道:

    “这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老可以指点迷津了吧?”

    老术土活象一个财迷,一把抓过这锭银锞子,摊在手心里秤了一秤,接在鼻尖上,又闻了一闻,眉开眼笑道:

    “有句话,我老人家还得先作交代,我收了你的银子,必然要与你‘消灾’,不过,这位先生也要听上一听,是么?”

    酒怪汕然一笑道:

    “我是他的要好至交,当然也是先‘听’为快!”

    “拿来!”

    “什么?”

    “银子!”

    酒怪真个有些光火,瞪眼道:

    “咦?‘润例’不是已然付过了么?怎地又来伸手要钱?”

    老术士摇头道:

    “他这十两纹银,只能容他一个人恭聆玄机,你若是真有‘先听为快’的心意嘿,少不得也要请你付银子!”

    “你要多少?”斩钉截铁的。

    “十两!”斩钉截铁的。

    酒怪有意给他几句重的,展宁又掏出一个银锞子,送上去道:

    “老人家,现在我该问您几句话了吧?”

    老术士见钱眼开,急切地抓过银子“当”地一声,两锭银锞子在掌中合在一声,他,看了一看,仿佛是鉴别无讹了,妥切而仔细地,这才揣进怀中。

    他,银子到了手,可没答理展宁的问话,咧着瘦腮,呵呵一笑道:

    “豪客!豪客!二十两很子讨教一席谈,真可算得是出手大方的了,有了这笔生意:三两个月内,我就不怕没人上门了!”

    他口里尽在咕哝,放进怀里的一只右手,不断的还有怀里左掏右掏,他在掏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半响也没伸出手来,自说自话又道:

    “无功不受禄,老朽收了你二十两银子,就得与你消灾,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一个小小的要求,”

    展宁蹩足一肚子的话,眼看这老术士尽自东拉西扯,急不可待的道:

    “您有什么要求,请讲当面!”

    老术士食指一竖道:

    “老朽这个小小要求简单之极,只有一句话:只是不许你开口!”

    酒怪沉不住气了,手掌朝老术士报以一摊道:

    “拿来!”

    “拿什么来?”老术士也觉意外了!

    “银子!”酒怪暴吼道:“你既不许别人发问,我等还要你唠叨个啥!二十两银子通通拿回来!”

    老术士笑道:

    “不要紧张!你不要紧张!老朽之所以不准发问,是因为对这位先生的问题,早就将它准备好了,他只需看得一眼,便就不须启口的了!”

    酒怪摊出的手掌仍没收回,心有不甘地道:

    “拿来!拿来!你能满足他,是另外一回事!最低限度,我交的十两银子,是专诚缴的‘旁听费’,现在既是无言可听,十两银子退还我!”

    老术士摇头拒绝道:

    “请你放心,我准叫你有话可听,可好?”

    展宁情急如火,有心要看看这老术士摆弄一些什么玄虚,遂向酒怪投上一瞥制止的眼光,笑谓老术士道:

    “您老只管吩咐下来就是!”

    老术士这才笑迷迷地,将长久放在怀中的一只右手掏了出来,应手带出来一个小小白绫包儿,在展宁眼前幌上一幌。

    一见这白绫包儿,展宁情不自禁地,口里叫出一声惊“咦”

    这不是他展宁夜闯地狱鬼谷,白娘娘特意赠给他的那个小小白绫包儿么?

    最令他惊奇不已的,是这老术士打怀中掏出的这个包儿,不但与白娘娘那个儿大小一致,而且在包扎上也是分毫不差。

    白娘娘那个包儿,白绫之中,包的是一个黑漆锦盒,黑漆锦盒里面,盛着的就是那方碧玉,那碧玉,造就了展宁这一生,他刻骨铭心,焉能轻予忘记?

    记得,在那仙霞岭,邬金凤有心回护展宁,将那个锦盒讨过手去,立意要使贺天龙陷进她“金蝉脱壳”的计谋之中,他更记得,冯锦吾为求作得逼真,特意还在那个锦盒之中,填进了一块宛如碧玉大小的石头了的

    仙霞岭事完,展宁也忘了将它讨回,也不知是邬金凤将它遗失在贺天龙的万马军中了呢?还是她留作纪念了?总之,往后就没见出现过!

    现在,打老术士怀中又掏出这样一个包儿来,这真是一桩令人不能置信的怪事!

    问题是,这个白绫包儿里,包的是什么东西?

    未必又是一个锦盒?一块玉么?

    老术士也不打算卖什么关子,将这白绫包儿,塞在展宁的手中道:

    “你的三个问题,完全都在我这小小包儿里了!你的问题既是没有了,还有什么话要我说呢?”

    老术土愈来愈玄奇,展宁越发相信他就是自己心目中所景慕的穷途书生老前辈!

    有了龙门石窟对雪山长眉和淌蜡像的经验,他唯恐自己认错了人,制造传为笑柄的大笑话,所以,他在筹思措词,如何方能证实一番才好还有一个意念,他又想当面解开这个包儿来,先来看看这老术士,对他心头疑惑的“感情烦恼”“九月初六的生死约会”“今夜百乐仙翁的三更之约”这三个问题,是如何来解答的?

    就在展宁接过白绫包儿,用手掂了一掂,极度楞神的同一顷刻

    酒怪已经先发制人了,他冲着老术土咧口一嘻道:

    “你要说的话,到此为止了么?”

    老术士大摇其头道:

    “没有!没有!我若要说‘话说完了’,你又要和退钱,是不是?”

    他管自一嘻,接口又笑道:

    “我有一个规矩,金钱入怀,只能进!不能出!你韦长老,若说这二十两银子花得太冤,我再说一句话,你就妥妥贴贴了!”

    “一句什么话?”酒怪意犹不信地,摇了一摇头。

    老术士呵呵大笑道:

    “你看!你酒怪生平作恶多端,有人找上门来了!”

    找上门来?谁找上门来?

    展宁与酒怪,同时转过头去,望向那熙往攘来的店门口。

    店门口,灯亮较为暗淡些,展宁目力迥异常人,望上一眼,便就看真一切了!

    果然不错,店门口当真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来人,似乎刚刚来到这旅栈门口,前面一个,头戴一顶方字纶巾,一身白色儒衫,点尘不染,一张国字脸,颔下一丛花白了的胡须,右手摇着一柄白纸招扇,神光湛湛,有飘然出尘之感!

    这是久违了的逍遥先生白翔!

    站在逍遥先生背后,刚刚由一匹黑马上跳下来的人,正是星夜赶回浙东贺家堡去,实施酒怪“借刀杀人”妙计的贺芷青!

    贺芷青像是奋不顾身在急于赶路,她的额角已微微见汗,紧随在逍遥先生身后,一先一后走进店来

    一见来的是这二人,酒怪与展宁,全皆欢心大动,两步并成一步,凑上前去

    展宁赶到逍遥先生面前,顾不得此地人多眼众,施下一个长礼去,叫道:

    “老前辈,没想在这里看见您,晚辈真是渴想死了”

    一头窜出两个人来,逍遥先生也自陡然一怔神,随即也哈哈大笑道:

    “哈哈,青姑娘当真有远见,她说展宁不来这羊角碛则已,若来这羊角碛,一定就要住在这家店里,哈哈,被她料中了!”

    展宁含笑来在贺芷青面前,用手接过她的马缰,交与侍候在旁的店小二,脸上笑嘻嘻的道:

    “青妹,你去过贺家堡没有,怎能有这样快法?”

    贺芷青怎见展宁,似也禁不住一股狂喜,尽管她此刻面浮喜色,也没能将她蕴藏在眉梢眼角的忧戚之色完全抹掉,她喜中带忧,白了展宁一眼道:

    “人家日夜赶路,马不停蹄的呀!展哥哥,我给你报了个坏消息来了!”

    酒怪与逍遥先生匆匆寒喧过,一步也来在贺芷青身旁,急切问道:

    “且慢说你的坏消息,我要先问你,那件事怎么样了?”

    那件事?当然指的就是贺家堡退兵之事了,处身在这茶楼酒肆,人眼众多的所在,打个谜语,也正是酒怪机警聪明的地方。

    贺芷青兰心慧质,闻言,焉能不自理会得,他点头一笑道:

    “老哥哥,你不必耿耿萦怀,我一字不易,任务达成了!”

    酒怪连叫两声好好,一丝得意的笑容浮上脸来

    逍遥先生撩须一笑道:

    “一时半刻,话也说不完,老是站在人家客店门口多不好,再说,青姑娘赶路辛苦,怕不真也饿掉魂了呢!”

    一言点醒梦中人,展宁含笑叫了两声:“该死!该死!”这才转身带路,将这三两男女,带到座中来

    座位上,酒怪原先吩咐过的酒菜,已经送上来了,展宁这又交代店小二,加上一些什么,三男一女,这才用起饭来

    展宁念念不释贺芷青说的一则坏消息,用饭中,奇然问道:

    “青妹,你说有什么坏消息?”

    贺芷青柳眉一蹙,泫然欲泣道:

    “我娘”

    “令堂怎么样了?”展宁大吃一惊,追问着。

    “我娘出走了”

    “出走了?”酒怪似也大吃一惊,追问道:“到哪里去了?”

    贺芷青流下两行晶莹的珠泪,连摇螓首道:

    “我娘不知去向已经十多天了,据堡中的下人告诉我,说她是得知贺天龙正与菊花仙姑纠缠在一起,她万念俱灰,这才决心出走的!”

    酒怪用手一拍桌面道:

    “糟了!万一兰娘因妒生恨,孤身赶上黄山去,那就要弄巧反拙,老叫化的罪孽深重,追悔也来不及了!”

    展宁心弦一颤,正待启口,贺芷青却又满脸张惶的道:

    “我也曾这样想过,有心要赶上黄山去找找,但唯恐泄漏老哥哥的天机,再者呢,又怕赶不上九月初六,展哥哥的一件大事,真的!我现在心乱如麻,五湖四海,我到哪里去打寻她呢?”

    话完又起哽咽,就连凑在嘴边的一碗饭,她也无心取食了!

    酒怪与展宁,也只有瞪眼的份儿,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逍遥先生由始也没插上嘴,干了一杯酒,抚髯笑道:

    “说巧也真巧!老夫练丹事了,一心记念展宁的寻宝之事,没想到没出贵州省境,便就遇到了贺姑娘,我俩几经研判,方始决定赶上川东来。更没想到,果然在这羊角碛遇个正着,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说到这里,他对置在展宁左手边,那个小小白绫投上一瞥,诧然发问道:

    “展宁,这不正是舍妹的那个白绫包儿么?怎地事过境迁,仍是完好如初呢?”

    这一问,宛如醍醐灌顶,同时震醒了酒怪与展宁。

    展宁碗筷朝前一推,猛然站起身来道:

    “啊?我怎地如此粗心,将这件大事忘的干干净净”

    酒怪一声怪叫,也同时站起身来

    两个人,迫不急待地,便向老术士那张桌面上扑了过去

    老术士独占的张桌面上,纸制的招脾依然如旧,鸿飞杳杳,那个佝偻着背的穷途书生,已是不见踪影了

    敢情是乘这一阵忙乱,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