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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引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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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春被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室中,似一身武功被废,只觉生不如死,胸中怒血沸腾,激动不已。

    孤寂、黑暗、羞辱、仇恨、围绕着他,但人之所为人,端在良知未泯,而且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仇恨中,他渐渐平静了下来,不禁反省自问,前尘往事不由自主地一一涌现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春只觉愧悔多于怨怒,要知性为欲汩则乱,心为物动则争,去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不禁长叹一声道:“我钟离春可谓贼性难改,自取其咎,焉能怨天尤人!”

    突然只闻邻室传来语声道:“什么人在此长吁短叹?”

    钟离春不禁一怔,听出那是唐昊天语声,高声道:“是门主么?属下钟离春!”

    只听唐昊天叹息道:“老朽如今是待死之囚,怎能配称门主,你钟离春亦非屈居人下之辈,设若当时你我衷诚携手,今日武林将是你我的天下!”

    钟离春哈哈大笑道:“唐老师,设若剑笈为你取有,我钟离春未必能活到现在?”

    唐昊天默然须臾,长叹一声道:“这也是真话,一山难容二虎,但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钟离春鼻中冷哼一声道:“你我落得如此地步,咎由自取,怎可怨天尤人,但钟离春始终不明白,昔日唐老师如何不让在下将金龙玉符及迷宗难经到手便设计我钟离春陷在玉虚洞中!”

    “倘如钟离春老师取得,那有我唐昊天命在!”

    “这是老话,暂且不提,但在下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舍本逐末,半途而废,固然在下心怀不轨,然与你唐老师无益有害,当时你唐老师未免疑心太重!”

    “并非疑心,而是事实!”

    唐昊天冷笑道:“如俟你万事俱备,还是那句老话,我唐昊天此刻已是枯骨成灰,不过你一定想问我唐昊天双腿已残,如何知道你诡谋实情么?”

    “正是!”唐昊天道:“现在告诉你,已是无关紧要了,你我同是阶下之囚,溯往谈昔亦是一乐,当年钟离春老师诡谋举止皆系邢无弼相告,要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故而唐某毅然施为,决不后悔!”

    钟离春不禁脸色惨变,当年他以神偷侠盗卓负盛名,形踪飘忽,宛如天际神龙,难见首尾,行事诡秘,虽师徒父子之亲亦莫测高深,怎料一举一动均为邢无弼获知,暗暗叹息一声。

    他坚信唐昊天绝非虚言,因自己算计舒长沛时,未至约期自身巳陷在玉虚洞内,舒长沛又得邢无弼之救才幸免于天外双妖白眉蜂尾之下。

    只听唐昊天道:“钟离老师不信唐某之言么?”

    钟离春答道:“不能不信,如此说来,邢无弼实乃唐老师心腹死党了!”

    唐昊天笑笑道:“邢无弼怎能成唐某心腹,他城府极深,狡智如狐,唐某虽欲收为已用,却无计可施,自那次之后即未再与唐某晤面。”

    “为什么?”

    “还要问为什么?邢无弼既无所得,亦无所求,他来玉虚洞做什么?但时至今日,他或愿犯险重履玉虚一行?未必他就是有缘人?”

    钟离春不禁一怔,诧道:“有缘二字何解?”

    唐吴天遂将洞壁内禁囚得尚有人说出。

    钟离春暗道:“天下居然有此奇事?”

    当下慨叹一声道:“你我俱属无缘,可见凡事不可强求?”

    唐昊天道:“话虽如此,你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钟离春不禁呆得一呆,诧道:“唐老师,你莫非尚未死心?莫说你双腿已残,纵然身插双翼也难逃出!”

    唐昊天鼻中冷哼一声道:“他们无不志在取有玉虚洞笈,但需龙凰令符合壁不可,翠凰玉符尚在唐某手中,不然无法取得洞笈?”

    钟离春哈哈大笑道:“唐老师别做白日梦了,翠凰玉符已为焦叔平起出,否则焦叔平怎不施展阴毒手法逼你供出藏处,你我已无讨价还价余地!”

    唐昊天默然良久,忽朗笑一声道:“那丹鼎之内所藏不过是以伪乱真而已,钟离春老师如亲眼目睹,亦难辨明那是鱼目混珠!”

    钟离春不禁暗暗惊异昊天老怪心机之深委实难测,朗声问道:“那真物藏在何处?”

    只听唐昊天道:“你认为唐某会说么?”

    钟离春道:“唐老师如挟符自重,恐未必能如愿以偿,倒是在下现有一计,不知可行与否?”

    但已无唐昊天回音,接着又问了数声,仍寂然不答,面色忽一变,暗道:“莫非唐昊天死了不成?”

    只觉如身跌入万丈深渊之下,已是绝望难逃。

    唐昊天复又身在后洞,一如往昔坐在石坛上,西双铁拐拴双臂,只是脑中一片混沌,模糊不清。

    忽闻壁内语音传出道:“唐昊天!”

    昊天老怪不由自主地身躯一震,道:“尊驾不是弃我如遗了么?”

    “谁说的?”

    唐昊天已是一震,张目望了洞内景物一瞥,不禁惊噫出声道:“我唐昊天是在做梦么?”

    “不是做梦,你已是众叛亲离,尽已撤出玉虚洞外,他们不愿杀你,免贻人口实,又无法带你唐昊天离去,不如将你送回此洞,任令自生自灭!”

    唐昊天不禁呆住,半晌方出声慨叹道:“在下不信他们真会放弃寻觅玉虚丹笈意图!”

    壁内老人轻笑一声道:“你唐昊天多年来难道又有所获么?长眉禅师说得对,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他们既然从丹鼎之内取出翠凰令符迷宗难经下册等物,何必困守此洞,强敌攻入,无异瓶中作鳖,欲取得丹笈,倘非龙凰合壁不可,不如远走他处,候曼陀尊王找上门去,定然各有所获!”

    “焦叔平取走的仅是膺品而已,我唐昊天岂是易与之辈!”

    久久不闻壁内老人出声。

    唐昊天诧道:“尊驾怎么又不说话了?”

    壁内老人叹息一声道:“老朽还能说什么?纵使真物仍在此处,又有何用?此刻取出经符,你说真的当然不假,何况假的也真不了,但老朽能否见信于你说话句句是真。”

    唐昊天忽然立起,只觉两臂酸软,武功已是半失,但依然可扶杖行动。

    只见唐昊天一步一步拐出洞外而去,走向一块附满浓苔石壁前,五指疾伸一处滑绿浓苔猛抓,一堆土石应指坍下。

    显然他藏之已久,绿苔密合了无异处,设非他自己牢记藏处,外人无法得知。

    唐昊天不停地,抓去转瞬之间约莫深及尺余,触手坚硬,只见他嘴角泛现出一丝笑容,五指紧抓,摇了几摇,蓄力拉出,赫然呈现一双石匣。

    他轻轻拉开匣盖,蓦宝光逼泛,眩目耀眼,但猛感后胸一冷,不由天昏地转仰面倒了下去。

    唐昊天身后忽闪出三条身影,正是焦叔平、吴景云、东方亮三人。

    焦叔平迅逾电光石火把石匣抢在手中,东方亮吴景云托着唐昊天身躯如飞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白云观外武林群雄目睹申屠怀远率众攻入观内,却久久不见其出,宛如泥牛入海,未见动静,心内暗暗震惊,但无一人好奇入内窥探。

    良久,群雄竟散去大半,只余下十余人,忽闻一人惊诧道:“为何万老师尚未见回转,我等是否仍然留在此处,倘误了令主大事,我等恐担罪不起!”

    另一人应声道:“万老师此去是面见令主指示机宜想是奉命赶回桐柏,我等不如亦赶回玄阴教身后,守株待免未免不智!”

    众人商议已定,尽皆撤走一空。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白云观突鱼贯奔出数十条身影,如飞掠向伏牛山内而去,其中隐约可见九尾妖狐何素素及三尸魔君荀异贺兰山主申屠怀远等身影。

    荀异轻车熟路,率先而行,却不知吴景云领他们前去之时,有意迂回曲折,不知弯了多少路,少说也要多走两倍途程。

    他们一行穿过叶林密莽,取径一条涧谷,但崖下却屹立着无影鬼刀邢无弼,不禁暗暗讶异道:“荀老怪为何取道此途,舍近求远,其中定有蹊跷,莫非捷径内设有埋伏么?”

    邢无弼有心尾蹑其后,但久候党羽不至,内心暗暗焦急,恨万世青误事,但又不敢遽离,只有他才认得去玉虚洞天途径。

    斜阳映山,归鸟投林。

    邢无弼焦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团团乱转,彷徨无措,突举掌拍向一株碗大粗径白杨树。

    啪了一声大响,树干齐中打断,倒向一块山石上。

    只见邢无弼右手两指戟伸,以金刚指力在石上刻划十字迹后,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借足柯枝,猛力一踏,身形离弦之弩般电射而去,转瞬已隐入浓叶密林中。

    邢无弼身形消失不久,叶草中忽冒起十数条身影,只见是俏丽无俦的石红芍率领四婢抢先掠至,身后紧随着华星隆,罗明及丐帮高手余洪等人。

    华星隆搬动倒折的白杨,树梢指向另处,笑道:“少夫人,咱们快走!前途尚须如法泡制。”

    石红芍离去后不久,果见十数条身影弹丸飞掷而至,目睹断折白杨,不禁互望了一眼,面现惊疑之色。

    一人飞跃在山石旁,瞥见邢无弼留书,高声道:“令主守候已久,不见我等到来,已自不耐先行赶去,令主指示循着树梢方向可至玉虚洞府,沿途尚留有暗迹,务须在月上中天之前赶至。”

    另一人答道:“看来桐柏众友尚未赶到,万老师委实误事!”

    语声未了,一声惊呼道:“那不是桐柏众友赶来了么?”

    但是为首来了是一头戴勒额带发头陀,豹眼蒜鼻海口,面像狰狞,一袭褐袍,挽着一柄镔铁禅杖,大喝道:“邢令主因何不在?”

    “令主等候不及.已先行一步,那万世青老师因何不见?”

    “那万世青小子洒家迄今未见到他那鬼影子,定是凶多吉少!”

    审明字迹,勒发头陀大喝道:“快走,令主吩咐我等必须在月上中天之前赶抵玉虚洞府!”

    一行数十人疾掠如风而去。

    西昆仑四异褚青史,卫凰池、陶广、刘铁痕疾闪而出,陶广道:“邢无弼委实不可轻视,在武林中确建立了庞大的势力,倘假以时日,必席卷武林,称尊江湖!”

    刘铁痕道:“陶老儿别尽自唠叨了,速淹灭邢无弼留书痕迹,以免他人随去。”

    四老动作迅快,不留丝毫痕踪。

    勒发头陀一行沿途发现邢无弼所留暗记,加紧赶去,殊不知他们已引向歧途,竟是南辕北辙,相距玉虚洞府多了一倍途程。

    群邪循着邢无弼暗记走出甚远,深入翳蔽天日深林中,天色已晚,更幽暗似漆,有数人煽开了夜行火摺分向寻觅指路暗记,却一无所见。

    勒发头陀本江湖凶煞,辣手阎罗姜熊不禁面色一变,道:“令主怎会择此径而行,莫非我等有误么?”

    蓄有山羊短须老者冷冷答道:“决然错不了,入林之前树身刻有令主留字,误就误在万世青老师,我等已逾令主所约时刻,不然怎会摸黑!”

    蓦地——

    林中忽卷起一片怪风,将火摺子悉数吹熄,顿时更伸手不见五指。

    忽闻一个阴恻恻语声传来道:“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胆敢走入老夫禁地一步,再不回头,老夫必杀无赦!”

    语声寒冷如冰,令人心悸神飞。

    辣手阎罗姜熊哈哈大笑道:“洒家绝不信邪,何不现身出见?让洒家见识见识阁下是何方邪神!”

    “大胆!”

    阴冷语声又起:“你姜熊恶名江湖久著,罪不容诛,尚敢在老夫面前卖弄口舌,念你初犯,留下一条手臂来!”

    姜熊急抡禅杖护住体外,呼啸雷动。

    偕同辣手阎罗姜熊前来的桐柏诸友其中半数无一不是武功卓绝,已臻化境,无奈黝黑无光,林木幽森,不知攻向何处,除了凝视戒备外竟无计可施。

    只听阴恻恻冷笑道:“姜熊,你若舞杖护身可至天明,老夫自当收回前言,不损你半根毫发,放你等出林而去,否则一只手臂必须留下!”

    语声森厉刺耳,令人心胆皆寒。

    此言一出,辣手阎罗姜熊不由气馁,自己武功再高,究竟是血肉之躯,怎能抡杖挥舞至天明,不说其他,既是如此非要活活累死不可。

    不禁厉声道:“我辈武林人物理该光明磊落,宁折毋弯,姜某系偶经路过,并非向阁下寻仇,阁下一再扬言需留下姜某一只手臂,这也未尝不可,但需在明处你我各以真实武功相拼,若姜某落败,当死而无怨!”

    说时已停仗在手。

    阴冷语声应道:“老夫独处此林数十年,不耐见光,此刻老夫亦无暇与你等纠缠,若妄欲闯进一步,必死无疑!”

    语声飘浮无定,忽东忽西,莫可捕捉。

    群邪中只听一人低语道:“与其僵在此林,不如暂且退出再作计议,再说亦未发现令主所留暗记!”

    火摺子一响,一道熊熊火光燃起-

    一亮又熄,手持火摺那人只觉右腕如中千斤重击,痛彻心脾,不禁失声惨呼,火摺脱手坠地。

    不言而知,那林中独处之人不容任何光亮存在,辣手阎罗姜熊除了退出此林别无他策。

    黑暗中无法清点人数,只有转身缓步出林。

    岂料林内已布设奇门,倒转禁制,群邪非但不能退出林去,更且迷失分散,如陷泥淖,无法自拔

    且说无影鬼刀邢无弼扑向玉虚洞天而去,沿途留下暗记,以便桐柏诸友随后赶来不致迷失,殊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他所留暗记淹灭无存。

    邢无弼因玄阴教一行去之已久,仅从一行遗留足迹分辨去向追踪。

    明月峡之前,邢无弼已自赶抵对峡不远,即发现玄阴教一行静立在玉虚洞天对岸半崖上,立即藏身隐处凝神观察。

    明月虽已下弦,但光辉依旧,如披雾壳,映射在玉虚洞外云雾间,顿变束状,宛如电矩,立时雾消云散,展现碗许大小,清晰可见玉虚洞门。

    只见三条黑色人影飞快掠下崖去,转眼巳掠过润谷,扑向洞门而去。

    三条黑影掠入洞内,约莫一柱香功夫,三条黑影又出,发出三道旗花射向润谷,爆放一片炫目耀眼的流霞异影,令人神移。

    半崖之上玄阴教等一行纷纷扑下崖去,奔往玉虚洞天,仅留下寥寥数人。

    邢无弼暗暗惊异道:“为何三玄阴匪徒旗花相引,莫非唐昊天老贼已将剑笈到手撤走么?风闻唐昊天虽巳将青镡剑夺得,但犹未参悟丹笈藏处,而且双腿残废未复,怎能如此快速撤离玉虚?我看未必!其中必有蹊跷!”

    忽见一双道者身法绝快掠来,停身在自己藏身之处约莫七八丈外巨松之下,并肩而立。

    只听一道者道:“武林中传说玉虚洞天甚盛,但不明确处,更增玄秘,如非于山外闻听玄阴教倾巢而出,扑向玉虚,我等一时好奇进入,发现山石留书,循白杨指处择径而行,沿途迭见指示才能抵达此处,亦所谓因缘际会,不虚此行。”

    另一道者答道:“贫道往昔认系子虚乌有之事,想不到竟然亲眼目睹,你我只可壁上观,不能涉身是非中。”

    “这是当然,贫道臆料必然两败俱伤!”

    “未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谁是渔翁!”

    “自然是邢无弼了!”

    鬼刀无影邢无弼不禁心神一震,暗道:“两道为何知情?”

    不禁凝耳静听下去。

    松荫翳蔽,分辨不出两道是何形貌。

    只听一道叹息道:“迩来江湖谣诼迭去,无不有关邢无弼,但据玄都上人见告邢无弼确离开青城访友,不料在夔门之峡突罹

    雷音谷主及荀异申屠怀远三方猝袭,侥幸能逃脱奔返青城,静候端午青城会期请各大门派主持公道,谁是谁非,当可辨明,青城掌门玄都上人之言当能深信?”

    “为何新野盛传邢无弼已邀约桐柏诸友赶至玉虚洞外,候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成歼。”

    “虽未必是空穴来风之言,但事出有因,邢无弼不现面尚好,否则将无以自明,图霸武林,残害异已之罪则更昭然若揭,其实邢无弼当那谣诼实止于智者,以邪制邪之策无异作茧自缚,邢无弼大错之铸莫过于企图将方奇崖韩畏三等人杀之灭口!只要他端午期前不再露面江湖,尚有可为!”

    “这话何解?”

    “我辈武林人物,争胜论强,动则兵刃相向,但杀害对方乃不得巳之举,如非强仇宿怨,事关生死,仅都点到为止,方奇崖刚愎自用,傲气凌人,韩畏三也算不得什么正派人物,乡里称豪,未必没有错处,且瞧邢无弼如何分辨?”

    邢无弼深感此道之言正合心意,忖道:“自己似不宜现身为宜,但愿桐柏诸友不要赶来,否则自己亦必遣回!”

    但听一道惊道:“有人来了!”

    突见遥处峰顶之上,银白月色映现甚多白色身影疾如飘风掠来。

    奔行既近,邢无弼瞧得真切,发现来人均是白骨门中残余群凶之众,不禁大惊失色,暗道:“他们怎么能找到此处,莫非受桐柏诸友吸引随来,但为何不见姜熊等人!”

    有心露面询问,但震于两道之言,只有行隐忍不出。

    自白骨魔君断臂弃尸在江边为人发现,巳然鼎沸江湖,副门主符周又失陷在黄山至今未卜存亡。

    崔南星又无故失踪,白骨门已是群龙无首,受邢无弼之命由化魂堂主桑大元代行门主之职,并受严诫俟端午青城大会再可露面江湖。

    如今尚未至端午,桑大元竟率众露面,焉能不使邢无弼胆骇。

    只见桑大元寒着一张脸,目中炯然逼泛慑人威秽,回望了一瞥,道:“那玉虚洞天对润半崖之上立着数人,谅必是玄阴教人物,一问就知!”

    说时身形如风率领白骨门下扑往半崖而去。

    邢无弼心中大急,但只有眼睁睁地让桑大元等白骨群邪掠向半崖。

    半崖上留守五身着黑袍玄阴高手,突见桑大元等如鬼魁凌风般相继掠上崖洞,不禁大喝道:“来者是何来历,速请赐告!”

    桑大元阴阴一笑道:“五位可是玄阴教朋友么?桑某为寻黄山石中辉庄主而来!”

    只见一玄阴教高手竟泛出笑容道:“原来是万石山庄朋友,幸会,不过石庄主在白云观与敝教主分手后还未见其回,敝教主等候不久,是以率我等匆匆赶来。”

    “何教主呢?”

    “已进入玉虚洞内?”

    “石庄主真的未来么?”

    “在下句句是真,并未虚言!”

    洞中忽射出一支流焰箭,带着一道火光,笃的一声,射中一白骨门下面门。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声中,那白骨门下竟倒摔下崖去。

    桑大元勃然色变,大喝一声道:“杀!”白骨门歹毒暗器如芒雨般打出。

    五玄阴教高手目露茫然惊异神色,未及开口分辨,歹毒暗器已迎面袭至。

    白骨门先发制人,暗器打出手法歹毒,玄阴教五人在全然无备下悉数身遭惨死。

    桑大元目注洞内嘿嘿冷笑道:“朋友,可以现身!”

    但一无回答。

    桑大元不禁面色一变,目光示意两门下攻入洞中。

    一双白骨门下互望了一眼,突然打出一蓬白骨阴鳞箭,身如入穴怒蟒般窜入洞中。

    但闻白骨门下语声传出道:“桑堂主,洞中无人!”

    双双又退了出来。

    桑大元不禁心神巨震,洞内无人,怎会射出暗器,目露不信之色,冷笑道:“这就奇了,无人怎会有暗器射出。”

    “禀堂主,确无人藏在洞内!”

    桑大元暴喝道:“我等入内瞧瞧究竟!”

    白骨门下簇拥着桑大元进入。

    果然,洞内无一人,迎面石壁仅插着一支火光熊熊的火炬而已,映照得一洞明亮如昼。

    还是桑大元细心,发现火炬之旁结着一双弩架,已然弦松架平,方才那双弩箭巳张在弓弦上,受到火炬热力烤胀之故,使箭自动离弦穿火射出。

    桑大元目中不禁怒火涌射,伸手将弩架在手中。

    那知火炬亦是厉害歹毒暗器,弩架拔松石壁,火炬倏望下垂,突然爆裂,只听霹雳巨响,火光连闪,白骨凶邪悉数葬在洞内。

    鬼刀无影邢无弼目睹崖洞内火光暴闪,霹雳如雷,连他存身之处土地亦感震撼,砂土簌簌如雨松脱,不禁为之暗暗心惊。

    他知道此乃自己知友要命无常勾君迟独门暗器霹雳雷火金梭才具有如此威力,除勾君迟之外,还有一人能制此歹毒的硝火暗器,但此人久已不现武林,定是勾君迟无疑。

    这是误伤,并非存心将白骨门桑大元一千凶邪均葬身其内,勾君迟与白骨门主是莫逆之交,怎会陷害,谅是将暗器装置洞内意欲将申屠怀远玄阴教主等炸死,不意被白骨门撞上这无妄之灾,悉数遭殃。

    但——

    勾君迟现在何处?

    莫非亦进入玉虚洞天么?

    无论如何,邢无弼竟不敢以身涉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凡恃强冲入玉虚洞天者很难全身而退。

    要知邢无弼并非怯懦之辈,而是心存矛盾,投有来到玉虚洞天前,尚妄存侥幸之意,此刻,目睹情形有异,未免怔忡犹豫,思索有顷,决心静候局势明朗!再作取舍。

    然而玄阴教一行侵入玉虚洞天之后,只见其入,不见其出,再也无人出得玉虚洞天之外,自己所约桐柏诸友竟如石沉大海般,一无踪影,不禁暗感焦急烦燥。

    山谷间一片迷蒙清凄,涧谷内又云雾弥合,玉虚洞天竟不知其处,邢无弼只觉心神不宁,几次欲拔足离去,为不愿半途而废又行作罢。

    一晚过去,天际微现鱼肚白色,邢无弼只觉这晚是生平最漫长的-夜,润谷内仍是平静如恒。

    蓦地——

    只见润谷内雷震大作,云雾翻滚郁勃中疾射而出一条人影,飞跃登岸而来,停身在其藏身之处丈外,认出此人乃是黑道凶邪风雷剑段承远。

    段承远负伤累累,衣履残破似经过一场凶险猛然拼搏,喘不成声。

    忽见又是一条身影疾如奔弩放射出洞外,腾上崖来,身着锦袍,却面覆玄巾,与段承远聚在一处。

    此蒙面人迅疾脱下锦袍撩弃在长草叶中。

    段承远诧道:“贤弟莫非有脱离玉虚之意?”

    蒙面人冷笑道:“小弟早有此存心,无奈不得其便,自今以后小弟可埋名隐姓,永脱樊笼了。”

    段承远颔首道:“也好,但荀老儿惨死之状,段某惊悸犹存,不料申屠怀远竟是如此歹毒心机!此人不除,荀老儿将死不暝目!”

    蒙面人道:“丹笈倘为玉虚门主觅获,异日武林无疑必是玉虚门主天下,否则除申屠怀远外并无他人?段兄尚存妄念么?”

    段承远大诧道:“此是何故?申屠怀远虽然武功卓绝,门下精英已丧失殆尽,独木难成林,他有何能为?”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别的不说,单拿申屠怀远能冲破层层禁制,突入后洞,虽经六丁六甲联手合击,却不分胜负,六丁六甲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高手,申屠怀远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这个段某知道!”

    还有你段兄不知道的,就是门主与申屠怀远昔年竟系患难之交,立时化干戈为玉帛。

    门主问出申屠怀远来此一则因为何素素挟持,再则冀求取得玉虚剑笈,志在除去叛徒邢无弼。”

    “门主慨然应允成全申屠怀远心愿,他如觅获丹笈,双足复原,必与申屠怀远偕离,歼除邢无弼,否则亦将青镡剑暂借与申屠怀远!”

    只听段承远叹息一声道:“段某来玉虚之前,即巳风闻邢无弼邀约甚多同道赶来伏牛,倘段某是邢无弼,绝不让申屠怀远进入伏牛半步,全力阻杀,永除后患?”

    蒙面人道:“你我既然从此绝迹江湖,此事不提为妙,趁着四下无人之际,速速奔出山外!”

    说声走字,两人身形如飞,转瞬杳失于苍绿黛翠中。

    邢无弼料不到他们说走就走,有意拦阻却心存顾忌,前见两道说不定还隐在近侧。

    果然不出他所料,十数丈外突冲起一双道者身影,之后尚有多条人影现出,纷纷追向段承远两人之后而去。

    敢情这片山谷尚不知藏得多少武林人物,越发不敢妄动,心中默默思忖!

    “独自一人焉能成事,反不如转回桐柏,问明究竟为何不应约赶至,再转回青城与玄都共商对策!”

    心意一定,正欲离去之际,忽见一条身影电泻落下崖去,他目力甚好,瞧出那是万世青,竟出声高呼道:“万贤弟!”腾身一跃,如影随形般掠下崖去。

    万世青知邢无弼稳秘不少,有许许多多疑结非见万世青不可,见他一落入崖底,却无法窥见万世青身影,不由心中大急。

    这玉虚洞府外先天禁制只有自己熟谙出入之法,万世青误蹈必然无辜。

    邢无弼疾速进入玉虚洞天内,只见洞径并无守护,不由暗感惊诧,朝居中一条洞径缓缓走入。

    只听洞径远处传来一声大喝道:“站住!”

    邢无弼身形迄未稍止,笑道:“尊驾喝阻老朽,未免太不知礼数!”

    一个玄衣劲装持剑汉子疾掠闪来,上下打量邢无弼一眼,厉声道:“阁下来此为何?”

    邢无弼淡淡一笑道:“尊驾难道不明白么?老朽安然进入无阻,尊驾就该想到老朽是何许人?到此为何?”

    玄衣劲装汉子面色一变,道:“原来是玉虚门下!”

    邢无弼恍然已明此人必是玄阴教弟子,不禁哈哈发出一声大笑道:“那么尊驾又是何人门下?”

    剑光疾闪,玄衣劲装汉子竟然挥剑猝袭,辛辣狠毒。

    只见邢无弼右手五指一式分光掠影,迅如电光石火抓出。

    当的一声,玄衣劲装汉子腕脉玄穴已为邢无弼紧紧扣住,长剑脱手坠地。

    玄衣劲装汉子面色惨变,痛苦难耐,额角冒出豆大汗珠顺颊淌下。

    邢无弼冷笑道:“玄阴教为何有此无知蠢材,真误事不浅!”

    玄衣劲装汉子目露惊骇之色道:“原来阁下是”

    邢无弼鼻中冷哼一声,五指松开道:“老朽受石庄主之邀,来此相助何庄主?”

    玄衣劲装汉子惊魂始定,道:“阁下何不早说明来历,不然在下怎会失礼!”

    “蠢材”邢无弼冷笑道:“尊驾如是玉虚门下,老朽如何答对?”话声一顿又道:“何教主何在?”

    玄衣劲装汉子呆得一呆,道:“敝教主与玉虚总坛主焦叔平结有宿怨,如今双方各凭真实武功决一生死。”

    “那申屠怀远及荀异咧?”

    “此刻已在后洞与玉虚门主昊天老怪激搏,在下只凭传讯略知,不明实情!”

    邢无弼略一沉吟,道:“贵教攻入玉虚时,未遇阻截么?”

    玄衣劲装汉子答道:“因申屠怀远及荀异日前攻入时,又方伤亡甚重,尤其玉虚可用之兵寥寥可数,故而一接即退,藏身奇门,凭险顽抗!”

    邢无弼有心问他见到万世青否?继转念这外洞复径纷歧后,此人决不可见到万世青,多问须防露出破绽,遂道:“老朽意欲相助何教主一臂之力,不知贵教主现在何处?”

    玄衣劲装汉子立即击掌传声,道:“前辈请进,前途自有人接引!”

    邢无弼谢了一声,疾掠而入。

    玄衣劲装汉子目送邢无弼远去的身影,面现愉快笑容。

    洞径深遽,幽暗无比。

    邢无弼只觉心中似感发怵,人未至临近,即有击掌传声道:“阁下请由此径而入!”

    但闻其声,竟不见其人,左转右弯,不觉远处渐现天光,却是景物朦胧模糊莫辨。

    身至其处,竟是一片幽谷,但为浓重云雾笼罩之下,仰面不见苍穹,目力所及不足三尺。

    邢无弼四望了一瞥,倏地面色一变,发现已陷身在奇奥禁制之内,不禁大惊失色。

    蓦地,只觉四道金丸劈风之声破空闪电袭至。

    邢无弼疾撤长剑,一式“金龙回翅”划了一道圆弧,剑飚涛涌,荡开四支攻来的兵刃,口中大哼道:“什么人胆敢偷袭老朽?”

    但闻一个阴寒如冰语声答道:“玄阴教,阁下是何来历?为何侵入本教禁制?”

    邢无弼心中暗惊,冷笑道:“老朽系受黄山石庄主之邀前来相助何教主,尊驾速领老朽面见何教主!”

    只见那人大笑道:“阁下这谎言骗得了谁?如是真情,阁下何不说出暗语!”

    邢无弼闻言始知谎言已无可得逞,幸亏对方尚未识破他就是邢无弼,遂嘿嘿冷笑道:“尊驾误了大事,恐后悔莫及!”

    只听那人冷笑道:“危言恫吓,鬼魅伎俩,蒙骗不了兄弟,阁下不如忍受片刻委曲,等敝教大势已完时,敝教主那时方可与阁下晤面,倘错在兄弟,自当负荆请罪。”

    邢无弼趁着此人说话之际,凝神默察阵式变化及此人藏身立位,倏地一剑挥出。

    他为隐藏身份,弃刀不用,他那剑势何等迅厉,虽仅一式,倏忽之间已是十数剑攻出。

    只听一声惨哼惊呼道:“快剑!”

    邢无弼人随剑出,发现地面留有数点鲜血,但无对方人影,便发现阵式自动变幻颠倒,不禁骇然凛震道:“玄阴教怎有如此高人?”

    他猛萌退意,却已陷身先天奇阵中,无法找到退路。

    正暗暗焦急时,忽见四外云雾深处隐隐现出甚多人影望自身涌来,不禁大惊,继瞥明为首者正是那辣手阎罗姜熊,忙高声哼道:“姜兄!”

    姜熊也瞧真了邢无弼,不由喜出望外,飞步趋前,却为邢无弼及时制止。

    邢无弼低声道:“我等不可表明来历,姜兄怎么此时才赶到!”

    辣手阎罗姜熊说出陷身密林中经过。

    邢无弼极为震惊道:“怎么万世青贤弟未回桐柏,是姜兄自动率众赶至约定之处,显然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将姜兄引向歧道,但姜兄何以能出困?又何以能找到玉虚洞天?”

    姜熊答道:“姜某只道今生死在林中,忽闻有人传声指点,得以出得林外!”

    邢无弼道:“姜兄见到此人否?”

    “自然见到了,此人面覆乌巾,诡秘庐山真面目。”姜熊咳了一声道:“此人自称是万世青知友,万世青奔往柏桐途中,不幸陷身雷音谷中,适为此人所救。

    偕同万世青赶至桐柏知姜某已动身赶来又至约定处,发现白杨倒向为人搬动有异,是以万世青恳求此人追赶姜某一行,万世青则寻出令主暗记追踪前来玉虚,令主尚未见到万世青么?”

    邢无弼目露惊容道:“老朽就是发现万贤弟形迹才深入玉虚!”

    继而面色大变,道:“怪道我等入得玉虚,如入无人之境。”

    话音未落,喝杀之声四起,接着传来刀剑交击,激搏猛烈,邢无弼姜熊陷入一场苦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