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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广只觉长孙骥的手力甚重,自己双肩宛如抓上十只铁钩,嵌勒奇痛,不禁痛得面上变色,喉间呃呃出声,但心中却暗惊长孙骥一身武学确是不俗,看来他兄长的大仇得报了。
虽然心中暗暗代他欣喜,但却忍不住长孙骥的手劲愈来愈猛,额角淌汗如雨。
长孙骥只道侯广知暗袭“三星镖局”的匪徒是谁?连声催问,哪会想到侯广竟耐不住他双手内劲?人在情急冲动时,往往神智贯注在他想的事上,从不理会对方的处境。
“骥儿!”突然在门内传出其母的声音,道:“你做事愈来愈-莽了,侯二叔远来是客,还不收手?与侯二叔赔个不是。”
长孙骥目睹其母由厨房出来,满面怒容,闻言不由如梦方醒,倏地缩回两臂,面上讪讪地道:“侯二叔,小-情急出手,还请原谅一、二”说着,一揖至地。
侯广此时缓过一口气来,忙笑道:“啊哪里?你一身精湛武学,大可扬威武林,二叔替你欣喜犹来不及,哪有见怪之理?”说着,转向长孙骥母亲正色道:“大嫂,你不可错怪骥-,我这火眼猴子若不是他,只怕没命见你呢。”
长孙骥只见其母目注在地下三具贼躯,微现惊悸之容,忙道:“娘,他们都是来此追杀侯二叔的匪徒,并未死去。”
长孙母只微叹了一口气,突闻厨房内燕玲忽惊叫了声:“娘!”跟着又唏哩哗啦之声响成一片。
“这孩子,真是。”长孙母一面笑着笑,又急急走入厨房。
“火眼灵猿”侯广听得燕玲娇呼,两只火眼骨碌碌的乱转,问道:“那是谁?”
长孙骥俊面一红,只楞着说不出来
事实上,长孙骥苦于说不出口,心知其母把燕玲当做媳妇看待,但名份未定,如何称呼她自己也不知道?
侯广鬼钻精灵,一见长孙骥如此神色,已自心中瞧料出五、七分,不由哈哈一笑。
长孙骥更是脸红过耳。
忽然门内传出一声娇唤:“骥弟!”只见燕玲翩然走了出来,满手油污,她一见着“火眼灵猿”侯广,翦水双瞳一劲地凝视着侯广。
长孙骥忙道:“玲姊,我与你引见一下,这是侯二叔,现居安庆“天长镖局”副总镖头,与先兄是过命之交。”
燕玲对侯广嫣然一笑,叫了声:“侯二叔!”
侯广见燕玲出落得如花绝色,逗人怜爱,可又双眼内精华内蕴,分明是内家上乘好手,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这时,燕玲一眼瞥见地下三具贼躯,微微噫了一声,道:“这不是江南“天星帮”的匪徒吗?为何在中原地区露面?”面上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侯广满-红丝的火眼,突然一瞪,逼射冷电光芒,又突然一-,长吁了一声,道:“不错,他们正是“天星帮”匪徒,只怪我侯广保了一箱暗镖,孤身上路,途中不慎微露痕迹,被他们瞧出端倪“天星帮”遣下十二名能手,一路追蹑,仗着老猴子机灵无比,他们并未得手去;不过,距潼关不远处又遇上了一黑衫中年人,唇上蓄着两撅鼠-,此人功力之高,我老猴子平生仅见,挨了一掌,还幸老猴子见机,跳下黄河泅水而逃,这一来可苦了我这毛猴子,却变成水猴子了,却未料在这雁塔附近,又被“天星帮”蹑上。”
说至此,微微一顿道:“其实二叔并不惧那“天星帮”的匪徒,只是心怯黑衫中年人罢了。”
燕玲听得侯广说出那黑衫中年人形象,娇靥顿时泛上一丝惊容,自言自语道:“不要是他吧?”
突闻门外不远处起了一个极其冷森声音道:“正是我,玲姑娘,你却想不到吧?”声音虽小,随着夜风传入,不但清晰无比,可是令人耳膜胀痛如裂,显然这人身具内家绝乘功力。
燕玲趁着那人说话时,急向长孙骥附耳道:“此人不除,今后我们休想安枕,你由前门出去迎敌,我再暗中相机出手。”
长孙骥一颔首,全身望门外闪电掠出。
下弦月甫露远山,受那稀薄云层所阻,透出一片迷-淡淡光辉,只见老柳之前立着一黑衫中年人,衣袂只在强劲西风中摺摺飘舞,双眸射出湛蓝冷芒,犹如一对枭眼,在这风砂蔽天的秋夜中屹立着,宛若一具幽灵,直使人不寒而栗。
长孙骥双足一点,疾若飘风地落在那人面前,冷笑道:“你是何人?在我门前鬼叫做甚?”
那黑衫中年人见长孙骥身法有异不由目光炯炯地打量了长孙骥两眼,冷冷说道:“我名“飞鹰手”雷浩,是玲丫头的师兄,你叫她出来随我回去,还有命侯广将一箱暗镖掷出,我绝不难为你。”
此刻,在两人身侧不远的一丛篁竹中,竟生出一声“喀嚓”微音。
两人却是耳目聪灵,大凡练有内家上乘心法的人,十丈之内飞花落叶,均可察觉,虽然此时风砂落地,烦嚣一片,但仍然极其清晰。
长孙骥心知必是燕玲不慎所致。
只见“飞鹰手”雷浩眼内神光暴射,旋身电转,迅快无伦地往那丛篁竹飞出一掌。
一片呼啸强猛劲风打出“啪”的一声大响,那丛篁竹登时中断倒地,枝叶溅飞如雨。
淡月星光下,忽闻一声呱叫,只见一只黑鸟,由篁竹间飞出,扑扑展翅冲霄而上。
长孙骥目睹“飞鹰手”雷浩掌力造诣惊人,微生凛骇,口中冷笑一声道:“看你空有“飞鹰手”之名,一只夜鸟,就引起你大惊小怪,这等微末技艺,还敢在我门前耀武扬威?你还是夹紧尾巴滚了吧。”
长孙骥听雷浩说是燕玲师兄,又目睹他掌力劲力雄浑,自料不能制其死命,若被他逸走,与燕玲大有危险,他知练武人最忌心浮气躁,故而出言激动雷浩。
果然雷浩气极暴怒,眼内暴射奇光,哼了一声,两臂暴张,全身微躬,月色迷茫之下,雷浩直似一具黑色巨鹰,做势欲扑,神态鸷猛。
长孙骥一见他如此立式,就知他“飞鹰手”造诣惊人,若让他抓上,定必洞胁穿腹,暗自两臂蓄凝真气,一面冷冷笑道:“你这架式果然威猛,但在我眼中看来,不过花巧好看,我猜你第一式必是“飞鹰攫兔”招到中途,突变“鹰翻搏击”是也不是?”
雷浩一听,更是怒愤血涌,暗中惊疑忖道:“我雷浩以“飞鹰手”纵横大江南北,正邪各派门下,莫不闻风而逃,当然其中也有不畏死强傲之人,但也毙命在我“飞鹰七式”之下;“飞鹰七式”玄奥神奇,威力惊人,洞贯金铁,裂石成粉;蓼心洲“拂花鬼指”“飞鹰七式”两种绝学,驰誉海内,当之披靡,这人竟夷然不惧?而且连我招式均熟知能详,不要这人又是哪个隐世老鬼门下?”
心中愈想愈疑?心气难平,怒“哼”了一声,道:“我这“飞鹰攫兔”滋味并不好-,你自问能逃出我这“飞鹰七式”之下么?”语音中搀有一种急躁倨傲之声。
其实长孙骥自幼在雁塔之上嬉游,夕阳-山之际,常有十数巨鹰绕塔盘旋互击,他便留意这种鹰搏姿式变化,暗自揣摩记下,是以他忖知雷浩出式。
在雷浩发话时,长孙骥忙中偷眼,见另一丛篁竹内隐隐看出燕玲一双明澈寒星的眸子,闪闪发光,心中一动,等到雷浩“么”字还未落音,突然穿空而上,快逾电闪,腾起七、八尺时,凌空一折腰,右手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中“莲云西来”当头压下,左掌两招骈戟,迅如陨星般迳点雷浩胸后“三阳”穴。
雷浩万万料想不到长孙骥猝然出手,只觉一片重逾山-的劲风凌头压来,自己鹰式势必不能收撤,否则,便会伤在长孙骥的掌下,心内不禁有点发怵。
他乃久历江湖之人,慌而不乱,就着鹰式原样不动,疾射出去五步,反手一甩,劈出一掌。
陡感自己发出掌力有如石投大海,而对方重逾山岳的劲力,竟似附骨之蛆跟到,尚挟着一缕阴寒的指风袭来,不由大为凛骇,他知此刻丝毫慌乱不得,急贴地一扑,往外一翻,趁势向左闪出去一丈左右。
雷浩这一式用得巧快绝伦,竟然脱出掌下之危。
只听得“嘭——”地一声大震,长孙骥掌力接实地面,登时土飞石走,满空尘漫。
长孙骥右掌打空,左手“震脉十三指”疾望外一旋,身影还未落地,又起一招“五丁开山”把真力凝聚成一根石柱,呼荡锐啸,猛向雷浩胸前撞去。
“飞鹰手”雷浩一着失去机先,处处被动,被长孙骥两招雷厉电闪的急攻,迫得无还手之力,连连闪后,不自觉地退近燕玲隐身那丛篁竹前,雷浩只道方才真是一只夜鸟,是以对胸后毫无防虑之心,一面惊忖道:“此人年岁甚轻,哪来这等绝世武功?”蓦觉长孙骥那股掌力渐趋衰竭,已呈强弩之末,心中大喜,全身暴伸,双手拾指倏忽如风,上下左右向长孙骥周身重穴拂去,略不带半点风声,却又潜劲甚大,这正是巢湖蓼心洲奇绝武林之“拂花鬼指”
要知长孙骥这“天竺旃檀十八掌”是西天降魔奇学,自唐代中叶以来,已成绝响,从此湮没千载,武林中罕有知有此套术者,不意天悟上人在慈恩寺藏经中发现这册秘笈,因文学诡奥,而又繁若恒河沙数,历垂几五十载,才将此套奇学悟澈“天竺旃檀十八掌”尽凝阳罡至刚之气,力能开山裂碑,锐能贯穿金石。
长孙骥不过费了三月时光,仗着天悟上人讲解窍门,以自身天赋之助,才能速成,但一切玄奥变幻,非短时之内所能参透,不能灵活施展。
“天竺旃檀十八掌”每一招发出,最耗本身真元,长孙骥又是全力以赴,二招连珠推出,不禁心跳耳鸣,步履虚浮,两臂乏力,只感觉一阵晕眩,此是脱力之现象。
是以被“飞鹰手”雷浩,十指如同鬼魅飘风般的戳攻,迫得手忙脚乱,力不从心,眼见就要伤在他那“拂花鬼指”之下。蓦然——
篁竹后发出一声银铃似地娇叱,雷浩只觉胸后一麻,宛如万蜂螫体,奇痛难忍,不禁哼了一声,两手急撤,口中叫了声:“玲师妹,你好狠”
身躯一阵摇晃不定,目射惊悸光芒,淡月映在他的脸上,直似一层金纸,神色极其惨厉。
长孙骥趁机引气归元,两眼凝视雷浩的脸上。暗暗心骇。
燕玲由篁竹后跃出,落在雷浩面前,抬眼瞧见雷浩一脸痛苦之色,心中陡生不忍,忖道:“我这二师兄心地比较好,对我私相爱慕,从未涉一句游辞,又关护备至,现在竟伤在我的手下”
想至此,不禁幽幽地唤道:“二师哥”
“飞鹰手”雷浩一见燕玲,双目迸出愤怒神光,继而全身颤抖几下,目光登时一-,只见燕玲立在晚风中,云鬓飘忽,风华绝代,两道秋水似是情深一往地注在自己身上,心中一阵酸楚,长叹了一声,道:“死在师妹的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好些,这也是愚兄做恶多端之报”
继又惨然一笑,目光投了正在调匀真气的长孙骥一瞥,又道:“玲师妹,你知道愚兄虽涉于邪淫,但终身不娶,是为了何故么?”
燕玲闻言心知是为了自己,一阵难受涌上心头,只唤了声:“二师哥”
底下却碍于出口,只见雷浩摇手制止她说语,喉间起了“呼噜噜”痰喘之声,雷浩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将积聚于气管的浓痰强行压下,又道:“玲师妹从师父抱上山时,虽在稚龄,但愚兄即生爱慕之心,情之一字,最难解释,耳闻师父救师妹经过,愚兄即私至仙霞山掘取令尊令堂灵体,看看有无物证,为此还挨了恩师一场痛骂”声音愈来愈弱,渐不可闻。
燕玲有心问他去仙霞山究竟觅出了物证没有?但碍于长孙骥在旁,不便启齿,但见雷浩强挣出声音,说道:“后来,师妹逐年成长,越发出落得艳绝人寰,因为年岁相差悬殊,无法相求师妹下嫁,只有心坎里温存,梦中相思,这些话,本都是痴人说梦为时已晚。”说至力竭声衰,两腿一软,坐在地下。
右手颤巍巍从怀中一阵摸索,终于掏了一只旧信封,强提着最后一口真气,又道:“这封信,是愚兄在令尊遗体中发现,愚兄多年来根据这线索,为师妹查访仇迹,奈何信中这人始终未能觅到还有侯广那箱暗镖你一定要瞧瞧内中是甚物体”说着,头一歪,仆地气绝身死。
燕玲哽咽不能出声,趋前在雷浩-体手中取过信封,口中喃喃说道:“二师哥,祝你英灵不昧,指引小妹寻获仇人。”
长孙骥早是真力恢复,只在一旁发怔。
月色-迷,风啸漫天,拂衣生出丝丝寒意,两人只是无言垂首良久,长孙骥一手搭在燕玲香肩,轻应道:“玲姊,人死已不能回生,难受有何用?”
燕玲珠泪断线般落下,幽幽说道:“我错看了他,我不该用喂毒乌-芒,连解药都没有,你不知道他强提着气说话时,身受的痛苦,是无法想像的在蓼心洲时,他对我关怀是无微不至,但他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欲言又止的神情,令我对他避若蛇-,其实,他早说出详情,今晚的事就不致发生了。”说罢,一头伏在长孙骥胸前哀哀痛哭。
长孙骥用手轻轻抚摸燕玲满头云发,一面劝道:“玲姊事已至此,追悔又何用?我们进屋中去吧。”说时,突然警觉侯广始终未出来,定有蹊跷,忙道:“不好,我们快去看侯二叔去。”
燕玲也觉有异,同时飞掠入屋,一灯昏黄,桌上杯箸依然,只是地下三具贼躯一个不见,侯广躺在屋角,呻吟出声。
长孙骥大惊失色!快步飞前扶起,燕玲则娇唤了声:“娘!”轻烟似地掠入厨房。
长孙骥瞧出侯广是被人点上麻穴哑穴,疾指向侯广喉胁两处要穴飞点了两指,问道:“侯二叔,你是怎么了”?
只见“火眼灵猿”侯广呛咳了一声,眼珠骨碌碌乱转,苦笑了笑,道:“就片刻之前,屋后忽窜出“天星帮”九人,老猴子猝不及防,被他们点倒,而将一箱暗镖劫去”
话犹未了,长孙骥悉道:“怎么,暗镖竟让他们劫去,他们由何方逸去?让我去追。”
侯广耸肩“哈哈”一笑,道:“老猴子面前哪有这么容易得手去?他们得的不过是一箱膺品,真的早藏过一边了,目前还是去瞧瞧令堂大人如何要紧。”
一言提醒长孙骥,转身飞步跨入厨房,只见燕玲偎在其母怀中,泣语绵绵。
侯广跟着趋入,道:“大嫂,你受惊了没有?”
长孙母摇首道:“老身在烧火时,只觉一阵微风吹入,眼前一迷糊,便昏昏睡去,还是玲姑娘把老身救醒,受惊到没有。”
火眼灵猴侯广微一沉吟,愕道:“骥老弟,此非善地“天星帮”必要卷土重来,我们还不要紧,大嫂惊吓不起,我看,还是迁居为良吧?”
长孙骥徵问其母意见,其母微一思忖,颔首道:“二叔所见甚是,但不知迁往何处?”
侯广道:“这到不难,小弟已在安庆乡间密置产业,大嫂去住是再合适不过。”
长孙母目光望了燕玲与长孙骥一眼,忽正色道:“那么给二叔添了麻烦了,不过老身身前无人做伴,意欲与骥儿办好婚事,将燕玲留在身边”
长孙骥一脸涨得通红,急唤了一声:“娘”
长孙母目光严厉地制止他说话,又道:“骥儿,你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之道理,无奈师命难违,兄仇待报,为娘只得忍痛,此后玲儿的血仇,亦需你代报。”声色俱厉。
长孙骥诺诺连声,偷觑了燕玲一眼;只见燕玲粉靥绯红,娇羞无比,纤指不停地拨弄腰间罗带,含情脉脉,长孙骥看得心中一荡。
侯广拊掌大笑道:“郎才女貌,璧人一双,老猴子预祝蓬开并蒂,早生贵子了。”
燕玲白了侯广一眼,低骂道:“惹厌。”
这时侯广忽在三星瓷像背后取出一只五寸见方小盒来,开口处以火漆密封,长孙骥忽忆起雷浩临终之语,目光端详了小盒两眼,急问道:“侯二叔,你保的这箱暗镖是何珍贵物件,可否启开一视?”
侯广心知长孙骥问必有因,不由睁着满-红丝的火眼,说道:“骥老弟,莫非被你看出蹊跷?”
长孙骥略一沉吟,道:“二叔,这箱暗镖是送交何人?”
侯广道:“送交咸阳一家如意轩珍宝店李翔。”
长孙骥心中已有一个处置,笑道:“侯二叔,小-在渭河之上已赁妥一艘巨舟,不如胡乱用一些饮食,再收拾一些细软迁往船上后,二叔与小-同去咸阳一趟如何?”
侯广自是同意,胡乱用了一点饮食,收拾妥当,弃家而走,长孙母老泪婆娑,依依不舍,经燕玲笑语轻慰搀着她慢慢走去。
月冷风劲,寒星稀疏,黯弱无光,凋叶飞旋,远处一声两声狗吠,摇曳原野,景物殊是-迷。
燕玲索兴把长孙母背在身上,如飞疾走,长孙骥随后紧跟着,默默沉思道:“玲姊天生慧黠,逗人怜爱,才不过一日工夫,母亲对她怜爱备至,这样也好,膝下承欢有人,自己也少却许多后顾之忧。”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已自到了江边,景物甚是萧瑟,接天芦苇,向风沙沙,西月朦胧,烟渚蓼汀,水光粼粼,夜霜渐兴,只觉细雨霏霏,寒意侵人。
长孙骥纵目眺望,陈老四红船遍觅不见,顿感焦急,忽然一阵西风起处,荡开一层苇叶,显出红船一角,昏黄灯光隐隐射出;原来陈老四将船泊于芦丛深处,长孙骥不禁大喜,放声高嚷:“船老大”
声调高亢云霄,划破夜空,原野间立起了一片回声,震荡不绝,水鸟惊得穿出苇丛,扑扑乱飞。不见船老大回声,长孙骥暗暗惊疑不止。蓦然——
数声哈哈狂笑扬起,四外树丛密处,风疾电闪窜来六、七条黑影,将长孙骥等人围在当心。
长孙母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地颤抖,燕玲忙附耳应道:“娘!别怕,骥弟自会打发他们。”
“火眼灵猿”侯广腰间一按,索——撤出一条龙鳞软鞭,起势欲待扑出。
长孙骥急拉侯广衣襟一下,身形迈前冷笑道:“你们昏夜阻截在下,形同盗匪,意欲何为?”
只见内中一人,年约五旬上下,头顶光秃老者,阴阴说道:“阁下做下的事,过份手辣心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阁下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么?哼哼要命的,快随咱们去“落星堡”听候发落。”
长孙骥鼻中浓哼了声,由怀中缓缓取出“落星堡”镂金令符,迎风一晃,沉声喝道:“你们拿去瞧瞧,就知我是何人?”
由于月色迷-,那老者瞧那方金牌不甚清楚,惊疑地望了长孙骥一眼,伸手接过,端详之下惊“哦?”了一声。
同党六人齐趋前检视,个个面现凛骇之色,互望了一眼,只见那老者将金牌递还,退后一步,七人面色恭谨,同施一揖,道:“松崖分舵何世豪率领舵下兄弟参见护法。”
长孙骥微微一笑道:“各位少礼,本护法奉堡主之命,去江南负有要务,行踪非要隐蔽不可,所以买舟东驶,不料王福禄率领三人竟在咸阳古渡口,夤夜登上本护法乘舟,肆无忌惮,讹诈银两,本护法不让本堡有此败坏堡规之人,故将他们一一处死。”语虽委婉,仍极冷峻。
七人同声应道:“王福禄罪无可逭,护法杀之无愧。”
长孙骥笑了笑,咳了一声道:“至于“龙氏三雄”本无取死之道,不意他们竟勾结江南“天星帮”有所异图,被本护法识破,才个个断去一臂,以示薄惩,命他们回主坛待罪,料想不到他们畏罪,竟自行震破天灵死去。”
忽闻何世豪说道:“哦,这就难怪,昨晨我们发现“龙氏三雄”-体时,我何世豪也惊疑了一阵,断去一臂不说,致死之因似是自绝而亡,这一来疑云大白现在请示护法对此事如何区处?”
长孙骥神情陡变严肃道:“有劳七位上复姜堂主,将王福禄及“龙氏三雄”身死之因陈明,即速派人接充泾惠分舵。”
何世豪神色恭谨地应了,只见长孙骥展齿一笑,又道:“今晨本护法因追踪“天星帮”十二人,被本护法点伤三人,但终被他们逸去,烦请通知附近各舵弟兄,如发现“天星帮”众,不由分说,格杀勿论,此项任务就偏劳各位了。”
何世豪忙道:“不敢,松崖分舵谨遵护法令谕。”
这时沉默下来,长孙骥仰面有所思忖,立在身后的“火眼灵猿”侯广,对长孙骥处事机诈睿智,大为诧奇,暗说:“此子真个不凡,与其兄长孙-讷厚迥然不同,只看他处事,深得权诈三昧,移祸江东,一点不露痕迹,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由此可见一斑,不过他怎样进入“落星堡”数日,就能获得“铁笔生死判”匡超如此信任,此诚令人不解之事?”
燕玲同是一样心理,但她知道匡超已视长孙骥为未来爱婿,是以才获此异数,芳心中不由浮起无限愉悦,因为她已捷足先登,又为其母深深疼爱,匡秀华想夺取个郎,已属镜花水月。
星河云淡,疾风生寒,长孙骥只仰面沉思,何世豪道:“护法还有何事谕示?”
长孙骥低首正色问道:“请问咸阳有家如意轩珍宝店,李翔其人,各位有个耳闻么?”
何世豪立时惊呼了一声,道:“此人本堡两年来已暗中注意,看李翔其人武功深藏不露,足从不履出户外,又手面大方,堡主对李翔早就生疑,怎奈丝毫找不出他错处,现仍在监视中,莫非护法对李翔也有可疑么?”
长孙骥颔首道:“非但可疑,而且是本堡之大敌,有劳七位将李翔擒来,不要让他有所惊觉,天明之前为限,本护法在舟中相候就是”
说此处,忽有一只夜鸟冲霄而起,刹那间,已腾在十余丈高下,长孙骥倏地抬腕扬掌,凝成一股气柱打出,风声雷鸣。
但见那只夜鸟呱了半声,疾如陨星坠落下来,只是一片肉酱而已。
何世豪等七人暗暗凛骇不已,长孙骥一脸从容,毫无所事地笑道:“本护法此行隐蔽异常,不容泄漏。”忽两目神光电射!
何世豪看得不由打了几个寒噤,暗道:“此人这样年轻,何来如此杀气?”
只见长孙骥沉声道:“如有外泄,本护法返来,一律刖去四肢,绝不宽贷。”
何世豪惶悚躬身道:“护法严命,不敢稍误。”随回面命弟兄从林中放出船家夫妇,同施一揖告辞。
七人纵身一跃,已落在两、三丈开外,兔起鹘落,眨眼,均隐入夜色苍茫中,杳不可见。
船家夫妇憔悴不堪,犹带惊悸之容,长孙骥抚慰备至,随命船家之妻背着其母涉水登舟。长孙骥、燕玲、侯广三人施展登萍渡水轻功,先后落入舟中。
燕玲服侍长孙母入睡,长孙骥与侯广另处一舱,侯广眼内流露出敬佩之色,笑道:“骥老弟,我真服了你,想不到你比我这老猴子还要机灵。”
长孙骥顿感惆怅之色,摇头叹息道:“侯二叔,小-何尝要做此违心之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想小-恩师乃方外高憎,慈祥敦厚,但遣小-去“落星堡”之前,一再告诫,江湖之事,波诡云谲,而且人心鬼蜮,寸寸有险,故严命小-谙习权诈之道,不可轻信人言,此非为别故,适足以防身耳。”
“火眼灵猿”久走江湖之人,哪有不明此理?眼看长孙骥亦将步他后尘,步入无尽杀孽中,焉得不废然三叹,当下默然无语,只将船老大送来酒食,举杯痛饮。
长孙骥见侯广不语,笑问道:“不知侯二叔这些年来“三星镖局”之事可查出点端倪么?”
侯广目含深意望了他一眼,摇首道:“你二叔愧对良友,这些年明查暗访,毫无线索可循,不过天下事,无不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要老弟锲而不舍,终可如愿以偿。”
长孙骥一听侯广并不知情,脸上立时浮起失望之色,侯广见了暗暗难受,强笑道:“老弟,难得今夜月白风清,愁事且放在一边,咱们尽醉而欢吧。”
长孙骥欣然同意,一面饮酒,一面谈论不着边际的事。
舱外月已西斜,霜重寒侵,舷边潺潺流水,如诉如吟。
侯广鲸饮了一杯酒后,只见他那满-血丝的火眼,更是通红,他目光深注了长孙骥一眼,露出似愧似喜之容,长叹一声道:“我浸淫武功一道,数十年来如一日,未曾半点搁下,但限于天赋,又逐年衰老,筋骨僵硬,始终难臻中上之选,与人一争短长,虽闻令兄噩耗,心知对头仇家必是武学惊奇之辈,就是查悉,也不免有绠短汲深之感,天幸老弟学有渊源,他日必能如愿以偿。”
说至此顿了一顿又道:“仇家当年是专为“三星镖局”“开山斧”
程宣兄弟而来,令兄不过遭池鱼之殃而已,但仇家心辣手黑,瓜蔓异己,当时传出“三星镖局”全军覆没之事,武林之内均咋舌不已,直至如今还是一个悬案。”神情顿现哀伤,又斟酒鲸饮。
长孙骥暗哼了一声,心说:“真-任它成为悬案么?哼未必,五十余人含恨泉下,数百口苦主恨不能将仇家食其肉、寝其皮,否则,岂不是天道无凭?”
思念至此,脑际顿浮起其兄长孙-那副友爱和蔼的面容,永远带着微笑,像酷冬之煦日,令人有一种温暖,信任的感觉,那日
长安古道上遇袭,斜阳余晖中,长孙-突见枫叶中,一片黑色花雨,电疾打下,无从可避,大叫一声:“不好!”全身压在自己身上
自己骤经这种重压,突感天晕地眩,筋骨寸裂,一阵昏迷后,渐渐苏醒,睁眼只见其兄长孙-伏在他身上,两眼瞳孔扩张,神光涣散,隐约看出有种惊惧,恐怖之色,残余仍留在目内,面部肌肉扭曲,色如金纸
他当时脑中是一片迷惘,只感其兄已死去,偷眼外觑,古道上一片黑鸦鸦地积-如山,陡闻马蹄扬尘得得声,凝神一眼,只见“三星镖局”局主“开山斧”程宣三兄弟回马驰来,一脸惊疑之容,下骑察视究竟,自己禁不住张口欲呼
蓦然,数声怪笑扬起,枫叶丛中突飞矢般泻下几条人影,随着一蓬黑色牛芒飞雨
“开山斧”骤遇奇袭,猝不及避,哼得半声,便自倒地身亡。
匪徒中有位紫面虬髯、鸢肩魁伟的大汉,风快地掠向第三辆镖车,一掌劈开铁锁,取出一支墨黑圈筒,与同伴越上路边黄土丘陵中逸去
这些,他都亲眼得见,除了他之外,恐怕世上无第二人,得见这种惨绝人寰的一幕,他浑身颤栗着,不能自己,他虽只八岁稚龄,但从其兄口中耳濡目染,忖知这是一桩杀人灭口的勾当,一个念头在他脑际电闪掠过,觑眼四望,看看无人来往,蠕蠕钻出-堆,一劲地冲下古道,向长可及人的翻风麦田窜出,跑回家中,一五一十哭诉其母。
他母伤心欲绝,寻思之下顿感不妙,知匪徒不欲一人漏网,得悉长孙骥逃回,必不放过;于是连夜迁至曲江池北,之后,风闻官府将“三星镖局”-体全部收殓在古道旁乱葬岗上,其母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偷偷前去祭奠
一幕幕的往事,只在脑中掠过,怀念其兄身护自己的情景,历历如绘,宛如昨日,不禁潸然泪下。
侯广一劲地垂首饮酒,可掩不住他那满面怆痛之色。
长孙骥双眼移向舱外,只见冷月西沉,寒星散落,渺浩水色暗接昏空,江风阵阵嘶啸,野雁在芦丛中噪鸣,大约四更将尽,距曙光不远。
长孙骥忽问道:“侯二叔,难道“三星镖局”局主“开山斧”程宣,就无后人为他们报仇么?”
侯广抬目点头说道:“有的,只是年岁尚幼,还在习艺未出师门,程宣遗族现均迁在江南,到时,我给你们引见”话犹未了,长孙骥忽觉舱外风声飒然,与江风迥然有异,忙别面而视。
只见舱外舷边,卓立一个黄衣人,面容淀青,丝毫不带半点血色,直似一张死人脸孔,两目炯炯逼射神光,一瞬不瞬,颔下三绺黑-飘拂不定,灯光反映这人脸上,令人有阴森,恐-之感。
长孙骥举掌一按舱板,全身电射立起。
只见黄衣人阴森森道:“不速之客,准时到来,难道两位竟犹见拒么?”其音冷峭,字字震入耳鼓,使人不寒而栗。
侯广如临大敌,一条龙鳞软鞭已撤在手中,立在长孙骥身后。
长孙骥闻言,惊诧地望了黄衣人一眼,不禁沉声答道:“我们与尊驾陌视平生,怎可贸然登入舟中?”
黄衣人冷然一笑,右掌似漫不经意地,望舱板上一按,舱板顿穿,端端整整宛然一只掌形。
长孙骥与侯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人显露了一手“掌刃切木”绝艺,此人内功分明已练到登峰造极地步。
但见黄衣人道:“两位不是遣“落星堡”松崖分舵何世豪舵主,请区区在下李翔在天明以前,准时投到么?”
长孙骥知何世豪等人,定是遭了黄衣人的毒手,不由喝道:“你将何世豪他们怎样了?”
黄衣人两眉一掀,身形迈进舱中一步,冷然道:“没有把他们怎么样,想“落星堡”威震中原,炙手可热,在下只是一个珍宝商人,还敢把他们怎么样?”随之又是朗声一笑,道:“他们倒还知机,李某问他们何故光临?他们只说两位相请,天明以前非要赶到不可,李某见他们极知礼,如仪相送李某知天色不早,故衫履也来不及换,立即动身前来,惊动二位,似嫌冒昧得很。”
长孙骥见李翔跨进舱中时,两臂已蓄凝真力,防避突袭,闻言也冷冷一笑,道:“久闻尊驾武功深藏不露,人言鼎沸,在下犹不深信,今晚一见,竟然不假”
但见李翔死冰冰的面孔,陡然一沉,道:“难道两位就是为着查明李某是否会武之事么?”双掌一弧,装势欲击。
长孙骥傲然不惧,微笑道:“尊驾何必如此虚张声势?在下也不是无胆之辈,既然命人去请尊驾,当然是有要事,只不过何世豪等人真的放回去了么?”
李翔放声大笑道:“我李翔久走江湖,恩怨分明,虽然手辣心黑,但从不打诳语,莫非你要李某掏出心来,才能相信是也不是?”
长孙骥笑道:“既然如此,我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双眼始终不离开李翔的面上,只觉李翔脸孔有异,两耳肤色与面色迥然不同,随之又笑道:“尊驾既允光临,何以又不将真面目示人?”
李翔惊异地投了长孙骥一瞥,摇首道:“想不到被你瞧出来了,这张面具三十年未曾一离李某,你就姑且认做这是真面目吧。”
长孙骥微微一笑,道:“世无长立之客,尊驾如不嫌茶冷酒浊,且请坐下共酌长谈。”
李翔欣然颔首,未见他身形稍动,已自来在近前,长孙骥大为惊骇,暗道:“这是甚么轻功,竟有此快捷?”只见李翔已撩衣当先坐下,目光望着长孙骥似笑非笑道:“你多大年纪了?叫甚么名字?”语气冷傲之极。
长孙骥与侯广已据案坐下,闻言也不生气,笑道:“在下十七岁了,-姓长孙单名一个骥字”
李翔微哦了声,目光又投在侯广臂上,长孙骥忙引见,道:“这位是安庆“天长镖局”副总镖头侯广,若不是侯镖头,在下也不知道尊驾大名。”
李翔双眉一剔,问道:“这话怎说?”
长孙骥忙一挥手,笑道:“侯镖头在安庆接下一箱暗镖,指定要面交尊驾,不意途中连番受到“天星帮”匪徒狙击,侯镖头几乎丧命,被在下及时相救”
声犹未了,李翔霍地立起,连声催问道:“这箱暗镖呢?”语气甚为激动。
侯广目光望了长孙骥一下,长孙骥点点头,示意他取出。
侯广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盒,递交李翔手上。
李翔右掌接过,左手轻轻一拂,盒上火漆簌簌如雨,落下舱板,掀开盒盖,陡冲起一片夺目红光,映得一舱尽赤,几上灯光黯然无色,更有奇者,那舱外江风侵入,自红光一现后,立时逼住,只觉一舱如春。
但见李翔从盒中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红珠,端详了几眼,死人面孔竟露出喜容,又轻轻放入盒内,再又取出一卷图页,及一封摺叠好信函。
他用手撕开信函封口,扯出一张字笺,看得极快,风快地塞入信封内,图卷略一审视,目内陡射无比愉悦的神光,大笑道:“看来,我是错疑了“铁笔生死判”匡超,李某即要动身前往江南,两位盛情,李某必要图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约莫有五十两,对侯广笑道:“不腆不敬,聊供护镖费用,他日江南道上,或有相会之日。”
侯广正要推辞,只见李翔啪嗒一合木盒,微风起处,人已飘出舱外。
长孙骥电疾地赶出舱外,只见李翔身形已落在江面上,振臂起落如风,登萍渡水,无异平地,眨眼,便隐入云树冥冥中。
长孙骥不胜惊讶此人功力超异常俗,目送久之。
殊不知这箱暗镖,与燕玲及长孙骥有莫大的关连,这是后话。
此刻,曙光初现,东方已泛上一片霞彩,晨雾-漫江面,苇叶霜白,茫茫无际,河鸥三、四,低飞剌水,晨风拂衣,寒透侵骨。
长孙骥伫立须臾,跨入舱内,只见侯广独自饮酒,举起酒壶,犹如长鲸吸水般,冲喉而入。
长孙骥不禁摇了摇头,缅思往昔,侯广与其兄长孙-亦是酒友,非饮得月上中天,不醉无归。多少年来,仍是积习未改。
这时,二舱卡卡一响,燕玲探首出来,一副娇慵无力,惺忪睡态,笑道:“你们夜里闹个甚么劲呀?”
长孙骥微笑不语,燕玲哼了一声,道:“你们还当我不知道?其实我早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怕娘惊动,我早就出来了。”一眼瞥见李翔留下的掌形穿孔,微现惊容!
莲步姗姗走了过去审视,忽笑道:“此人掌力果然非常惊人,全凭一股阴柔之劲,不过还未炉火纯青;孔缘还是粗糙”
长孙骥闻言不信,趋前寻视,果如燕玲所言,孔缘凹凸不平,真正登峰造极之人,断面非要光滑如镜不可。
燕玲又从怀中取出昨晚得自雷浩,一张由其父遗体中觅得之信函,娇声道:“骥弟,此封信并未有先父、先母之名,这该有甚么办法呢?”
长孙骥扯出一瞧,只见上款义兄、义嫂四字,信中尽是客套想慕之词,下款吴伟民顿首五字。
长孙骥稍一沉吟,道:“玲姊你可收妥,日后小弟根据吴伟民此人线索找起,准能水落石出。”
燕玲轻叹了一口气,接过置入怀内。
侯广已烂醉如泥,倒在舱板上鼾声如雷,嘴角淌涎,燕玲看得不禁格格娇笑。
船老大陈老四跨入舱中,请示开船,长孙骥颔首微笑。
长篙击水,橹声咿哑,帆影倒映水面,一舟孤红,缓缓随水东流。
江岸农舍炊烟隐隐升起,云树一株株如飞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