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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通不加思索的道:“老前辈悲天悯人,一片菩萨心肠,必是看不惯应成伦的为非作恶,为了扶持正义,扫荡魔氛,故以再出江湖。”
大头怪人袁逢异张口又笑道:“老夫百数十年来从未过问江湖中事,临死了,难道还愿意自惹麻烦么?”
沈元通面现讶容道:“老前辈既无为人之心,何以做出为人的事来呢?”
大头怪人脸上微现伤感之色,自言自语道:“老夫一生之中甚少朋友,如说有的话,也只有两个半而已。”
他忽然扬声接道:“卓丫头的师祖是我知交之一,其次一个,是应成伦的祖父应祖光,另外的半个则是应成伦的父亲应恨。”
沈元通闻言面现惊色,心想以大头怪人一身功力,真是为了故人之后从中硬作主张的话,倒是甚为麻烦之事,是以颇为紧张地听着。
大头怪人继续说道:“应氏父子,一生正直光明,家传绝学,也是正宗心法,那知应成伦这个逆子,舍正途而不用,偏偏走邪门,求速成,私自练了一身‘寒灵阴功’,丢尽先人颜面,为非作恶。”
覃英插口说道:“这种不肖子孙,为什么不大义灭亲,杀了他!”
大头怪人怪眼一瞪道:“我那朋友,何尝没有这个念头,只是虎毒不吃儿,始终下不了手,等到应成伦闹得太不成话的时候,纵有除恶之心,已是迟了。”
覃英又道:“难道他们就眼看着自己的子孙,为恶江湖不成?”
大头怪人叹道:“他们何尝袖手旁观,只是应成伦功力大进,他们已经制不住他啦!”
沈元通也忍不住问道:“难道父母管理儿女,还要凭仗功力么?”
大头怪人黯然冷道:“应成伦如果仅以功力反抗乃祖乃父,也算不上是绝恶之徒了!”
沈元通张目惊道:“听老前辈的语气,难道应成伦竟对自己的祖父、父亲下了毒手?”
大头怪人脸上微现感伤之色,道:“是的,他不但不服祖父父亲的管教,而且还出手用‘冻脉’手法,伤了其祖父、父亲的五大主脉,使他们痛苦哀号,求死不得。”
这种大逆不孝之事,确然骇人听闻,当时草堂之上,人人都变了颜色。
覃英秀眉一剔,愤愤地道:“袁爷爷,你为什么不帮助他们?”
大头怪人道:“谁说我没有帮助他们?”
覃英吁了口气道:“袁爷爷一定是把他们的伤势医好了!”
大头怪人脸色一惨,发出似哭的笑声道:“孩子,你把袁爷爷看得太高了,不要说四十年前的我没有解治‘冻脉’的能为,就是今天的我,一样无能为力。”
此话不但覃英不信,就是玉箫仙子脸上亦是有了疑容。
大头怪人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说我的功力不够深厚,而是说我的功力道路,消解不了,‘寒灵阴功’的‘冻脉’手法。”
覃英不由好奇的问道:“如此说来,普天之下,无人可解‘冻脉’之伤了?”
大头怪人袁逢异大眼一眨,道:“一物克一物,练有纯阳功夫的人,便是‘寒灵阴功’的死对头!”
罗惜素道:“那么我爷爷该是应成伦的唯一克星了。”
大头怪人点了一点头,道:“罗拱北确有解治‘冻脉’手法的办法,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结果,还是我成全了他们。”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停地道:“我一掌一个,送他们归了天!”
覃英尖声叫道:“你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
大头怪人怒声道:“当时的情形,要是你,你又该怎么样?你能眼看着你的朋友,哀号痛苦地求死不能么!”
覃英被说得哑口无言,沈元通道:“袁老前辈从权应变,正是最恰当的处置。”
大头怪人看了沈元通一眼,深以沈元通能够体会出他当时的心情为感,又长叹道:“其实当时我也硬不起心肠,下不了手,而是应氏父子苦苦哀求我动手的!”
草堂之上,沉寂了片刻,大家都用自己的想象,去揣摩当日大头怪人所处的困境,并都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悚然的冷汗。
大头怪人伤感了良久,接道:“最可叹的,便是应氏父子在将时之前,还苦苦的哀告于我,要我答应他们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覃英大呀笑道:“应氐父子临死还有心情开玩笑么?”
大头怪人眼光,落在慈航玉女卜秀兰身上,话却是对着覃英说道:“孩子,你现在不会明白应氏父子当时的心情,等到了你有孩子以后,便会明白了。”
覃英睁大了眼睛,果然被大头怪人唬住了,只得也转眼看着慧航玉女。
慈航玉女脸上现出了微笑,道:“依晚辈猜想,应氏父子定是不让老前辈处死应成伦!”
大头怪人点头概然道:“天下父母心,完全都是一样的呵!”
覃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恍然而悟道:“父母爱子之心,真是无微不至,可是他们没有想到除了袁爷爷外,天下便无人可杀死那忤逆之子了吗?”
大头怪人道:“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应氏父子虽然请求我不要亲自杀死应成伦,但并不限制我帮助别人出手制死于他。他们的心意是,多给应成伦反省的时间,希望他终能放下屠刀,回头向善。”
沈元通叹道:“如果他不是晚辈杀父之仇人,晚辈倒愿意看在他祖父父亲的份上,饶他一命!”
“可是如今”脸上现出极为尴尬的神色。
慈航玉女玉容惨淡,悲不可胜,她乃是仁德慈心之人,含泪道:“孩子,如果应成伦确有悔过从善之心,你就是饶他一死,你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也会高兴的!”
沈元通想起乃父的死,心头一酸,俊目之中注满了英雄之泪,低声叫了声“妈!”心中有着许多说不出口的话。
大头怪人也是一阵激动,正色道:“贤母子一片天心,深明大义,老夫先代故友谢过二位了。”他站起身来,即欲行礼。
慌得慈航玉女忙道:“老前辈千万不可如此,否则晚辈母子于心难安。”
大头怪人一笑收势,然后又接了说下去,道:“其实,应氏父子最后还又给了我一件东西。”
他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只褪色的香荷包来,道:“他们请我在应成伦怙恶不悛,回头无望之际,将这只香荷包交给应成伦,如果应成伦稍有人性,仍请老夫转请下手之人,稍留余地,再给他一个机会。否则,但请痛下杀手。”
话毕,将那个褪色香荷包交给沈元通,又道:“老夫为了故友之托,数十年来,内心难安,那逆子一天不死,我的责任一天难去,我遍历了天下,才发现了少侠,少侠天纵奇才,将是应成伦执罚之人,是以有心协助少侠扫除邪恶,并请少侠为我完成这个心愿。”
沈元通接过那褪色香荷包,杂念纷陈,惶恐地道:“晚辈尽力而为!”
当晚一夕无话。
第二天,大头怪人叫过沈元通和罗惜素、覃英三人,要他们各将白、碧、紫洞箫取出,试行合奏“天籁之音”又指点了他们许多奥密难懂的诀窍,由他们自去练习。
同时,更在暇时将“飘香步”传授了玉箫仙子,玉箫仙子宿愿得偿,自是无比的高兴。
慈航玉女和罗惜素亦同样得了此一奇学的传授,甚至阴煞黄彩霞亦未例外。
转眼又是七天过去,三箫合壁的“天籁之音”在沈元通领导之下,已经练得纯熟无比,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了。
大头怪人见三箫合奏已达至美之境,便有了去意,临走时,又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送给沈元通道:“此书乃是老夫百数十年来,勤修武功的一点心得,对你而言虽无多大助力,但天下武功,分门别类,各有所取,你不妨收下,留作参考之用好了。”
沈元通与大头怪人袁逢异数日相处,已知这位前辈异人一身功力高不可测,自己纵是悟澈了“百字真经”因为修为有限,只怕也很难超得过他,于是恭敬的收下书册,含笑谢道:“晚辈自认福薄,不能承受老前辈道统,但愿尽心精研老前辈厚赐,并为老前辈觅一绝世人才,发扬老前辈所创奇学。”
大头怪人乐嘻嘻地道:“老夫无门无派,一切听任小侠安排!”
说罢大头一晃,人影顿失。
次日,沈元通请得慈航玉女和玉箫仙子的同意,六人一路,齐向武陵山奔去。
他们也明知,无法逃过应成伦的耳目,是以并不掩饰行装,但尽求在速度上加快,以争取时机。
又因有了食物中毒的经验,深虑应成伦心思险恶,防不胜防,于是沿途一切饮食,均由阴煞黄彩霞亲自准备。
一天傍晚时分,他们安然进入了武陵山区,趁着夜幕掩护,沈元通率先领路,六条快似电的人影,不停的急驰飞奔。
峻巍之中,间或也有出声阻喝之人,但怎当得起沈元通的绝世神功,他只不时地屈指微弹,暗椿伏卡无不立时寂然。
他们到达“武陵别府”外围时,距离黎明拂晓,仍有两个时辰左右。
他们选择了一处隐密之地,各自运功调息,养足精神,以备应敌。
沈元通功力最厚,六人之中最先恢复疲惫,他运起天视地听的功夫,暗中严密警戒。
忽然听出有人越树而过,当时也未在意。
第二天清早,他们一行六人走到“武陵别府”洞前。
沈元通曾在这里被正式迎接进入府内,是以这次的来,他相信别府中人,必定也是早已发现了他们。
沈元通在洞口站了片刻,洞门紧封如故,显然洞中无意以礼相待,他冷笑了一声,正待禀告慈航玉女必须从洞顶越过石壁进入之时,忽然就在他身侧有人也冷笑了一声。
沈元通猛然一惊,回头喝道:“是谁?”
以沈元通目下的功力,竟然有人在他身身发出冷笑,而不知来人何时接近,叫他焉得不惊。
他喝声出口,更是惊骇不置,因为他竟未能发现冷笑之人藏身何处。
其人功力之高,不由沈元通不深具戒心。
所谓弄巧成拙,那人要是不笑第二声,沈元通便将永远留下一个的可怕的疑团,偏偏那人得意忘形,接着又在沈元通转身的后面,也就是他原来方位的前面发出了一声同样的冷笑。
沈元通这次是有备于先,在他神功笼罩之下,万物难逃,当然不难发现笑声的来源。
沈元通一声讥讽的冷笑发自唇间,跨前三尺,朝地上单掌轻拂,掌力所及之处,泥土飞扬,露出一根空心竹竿来。
那两声冷笑,显然便是从竹竿之中传来。
这种竹竿前后左右埋有多根,要不是沈元通心思细密,神功奥妙无俦,真还被“武陵别府”中人作弄唬住。
此时沈元通发现了秘密,遂利用竹竿傅音对别府之内道:“这次你们敢请我沈元通入内么?”
竹筒之中,传来答话道:“你要真有本事,难道不能越岩壁而入么?”
显然,洞门不会为他而开了。
沈元通深知石府之门,如不自动迎宾,万难从外攻入,就是利用三箫合壁奏出“天籁之音”也透不过这百数十丈深厚的山壁。
于是剑眉一扬,带着玉箫仙子等人,另行绕道,向山峰之颠,火山口上驰去。
沈元通等人退走不久,缩了进去。
走出四个蒙面黑友人,接着,那石洞之门又缓缓的回复了原状。
四个蒙面人望着洞门关好,同时发出了一声阴毒冷笑。
其中一人,更意得志满的哈哈笑道:“山主神机妙算,沈元通小子果然送死来了!”
另外一人,想起沈元通同来的五个女子,竟有四个是美绝当今的佳人,不由动了怜香之念,惋惜地道:“可惜的是那四个人见人爱的妞儿,也白白的送死陪葬,好生不忍!”
第三个人道:“你大约嫌命长不想活了,还不快快动手,要是误了大事,谁也担待不起!”
第四个人冷笑道:“老王色迷心窍,粗心大意,老李,你紧张过甚,也难当大任。”
老王、老李,同时反唇相讥道:“老张,你胆小如鼠,处处畏缩不前,现在倒夸起口来,好!看你的,我们先走。”说罢,身形一长,便欲先行离开。
那最初发笑之人,厉喝一声道:“老王老李,你们竟敢违背山主之命?”
那老王老李二人,似是独对这发话之人怀有惧意,闻言身形一顿,带着笑道:“吴兄,我们是和老张开玩笑的,岂敢不尊号令,擅自离开!”
老吴冷笑一声道:“你们能够明白就好,否则,不要怪我老吴没有故旧之情。”
老王、老李瞪了老张一眼,恨恨的道:“今天你露脸啦!”
老张半点不让步,仰着脸道:“难道是你们露脸了?”
老吴见他们三人,言来语去,势不可止,不由大怒道:“你们还不闭嘴,真是想死么?”
三人立时谁也不敢开口了。
又过了片刻,那老吴自言自语道:“他们大概已经翻到山巅了!”忽然以命令式的口吻道:“老张取出火种来!”
老张取出火种,老李闷声不响的弯腰在一棵大树之下,掏出一根火药引信,老张擦亮火种,将引信点燃。
那根火信,立即发出一股轻烟,爆出一阵嗤嗤之声,带着一串火星,向树根之内燃去。
那姓吴的,看着火信的火尾消失在树根之内,又是一阵仰天大笑道:“山腹之内万斤火药,便将埋葬这万年火山,沈小子呀!沈小子,你命根再厚,功力再高,只怕也逃不过今天的一劫了!”
他们四人一阵大笑,飞驰离开了现场。
“武陵别府”原是开在一座己死的火山之内,四周开了几个洞门,便是府中出入的孔道,洞门附近,石壁高耸入云,陡峭异常,但是其他地方,却也微有斜度,像玉箫仙子等绝代高手,自是不难攀登。
沈元通轻车熟路,一马当先,绕开正面,疾足先登。
眼看快要到达峰巅,沈元通快疾的身形,倏的一顿,口中发出了惊“呵”一面等待玉箫仙子等的跟上,一面凝目向着四周搜视。
原来,将近峰头的地区,所有各种树木草类,无不枯黄槁死,界线分明,这种情形,显然太不平凡。
不一刻,玉箫仙子和慈航玉女等人先后赶到,见了这种情形,也都一怔。
沈元通叹了一口气道:“大约是我上次从这仰天山口飞出之后,提高了应成伦的警觉之心,在这附近地区下了剧毒,以致所有的树木生物,齐皆枯槁,这倒是一件极为麻烦之事。”
覃英插口道:“元哥哥,你不是还有四颗‘百毒丸’未用么!我们大家各运功力,硬闯过去,如果万一有谁中毒,给他服一粒‘百毒丸’岂不就得了吗?”
沈元通摇头笑道:“英妹妹小题大作,须知‘百毒丸’何等珍贵,岂能如此浪费?”
慈航玉女看了覃英一眼道:“我已服过‘百毒丸’,应该无妨,各位请在此处稍侯,我和元儿先向上山颠探明虚实,再行廷长计议如何?”
慈航玉女说了话,大家自是均无异议。
沈元通运起神功,封闭全身毫无毛孔,仍是先行开道,走在慈航玉女前头,不一刻,他们便已到达了火山口的边缘。
俯视下去,沈元通剑眉一蹙,低声道:“妈,洞内情景甚是可疑,莫非应老魔着了先鞭,已将虏来的人质都迁走了?”
慈航玉女看不出其中有何不妥之处,顺口问道:“何以见得?”
沈元通道:“孩儿上次曾将谷底红楼震榻大半,现在时隔数月,砖瓦碎层,依然散布满地,迄今无人清理,由此可见,洞府之内,早已大部迁移。纵或有人,大约也只是少数的留守之人罢了。”
慈航玉女点头道:“你的见解甚是,我们算是空劳往返了。”
沈元通又道:“孩儿意欲下去一搜,看看究竟如何,应成伦鬼计多端,莫要被他朦骗了过去!”
慈航玉女关心地道:“洞壁高达百数十丈,下降时较诸上来时更难提气着力,你有十成的把握么?千万不可冒然涉险。”
沈元通笑道:“武当山仙人渡都未将孩儿跌死,何况孩儿今日功力业已大进,又在有备情况之下,妈尽可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说罢一提丹田之气,运起“履虚蹈空”的轻身工夫,从山口直落下去。
他飘飘荡荡的身形,越落越快,实在因为上下相距太高,沈元通纵是功力通神,也难尽消自然吸引之力。
是以,他在下降速度加快之后,便不得不将双掌向下虚按,发出一股无形劲气,鼓动空气,产生反弹之力,缓住下降的身形。
迄至将及地面,他又猛然击出两掌,把下降的身形,完全停止不动,又吸了一口真气,布满全身,才缓缓的飘落下去。
这样,他便无虑应成伦的偷袭了。
但是他那全力下击的两掌,却把在上的泥石,震得四散飞扬,形成了二个极大的深坑。
沈元通落地之后,除神功护体之外,又拔出了碧玉洞箫,他功力虽高,但绝不大意狂傲。
他首先进入半倒的红楼,抬头看去,墙壁之上,赫然写了几个惊心触目的大字:“欢迎侠驾光临!”
显然,这是为对沈元通而写的。
沈元通不由心中微有怒意,单掌一挥,连字带墙轰出一个大洞,身形一起,穿洞而过,落入内室。
这间内室打扫得甚是清洁,床褥诸全,显然,并非久空之地,他目光落在一张书桌之上,只见桌上平放着一张素笺,上面写道:“奉上‘武陵别府’设置详图一份,请予笑纳。”
素笺之下,便是“武陵别府”详图。
沈元通拿起详图,不及细阅。
脑中便已产生了几个极待澄清的问题。
第一、洞府中明明有人在内,何以未见人影?
第二、应成伦那曾有这样的好心,临走还给自己留下一份别府详图?
第三、应成伦莫非另有其他的阴谋手段么?
他瞑目深思有顷,按三二一的次序,给了自己做了一个解答:应成伦对自己安有百分之百的阴谋;这份别府之图,必定也是阴谋之一,极可能就是引诱自己深入的手段;洞府中原有的人,不是藏于别处,便是逃之夭夭了。
无可置疑的,这是一个害人的陷阱。
沈元通心中有了警惕,飘身退出了红楼,但是手中的别府详图并未丢弃。
他有意舍图越洞而去,但又止不住心中对“武陵别府”的奇念,最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他不能令洞门之上的慈母过份悬心,于是决心退了出去。
正当他功力运足,就待跳身飞越的时候,蓦地,听到几声低沉的哀号之声,从第五个岩洞之内传来。
沈元通不顾后果的走了过去。
他照着手中详图的指示,在洞口的一块青石板上,略运内力压了七次,然后扳开石块,石块下面,有一红一白二个钢环,他将红环向右转了三转,白环向左转了九转。
接着便听见一声巨响,洞壁两边同时陷落下去,现出一排鸽子笼似的牢房,随着牢房的出现,更有一股令人呕吐的臭气冲了出来。
他无须逐次检视,仅凭听觉之灵,即已知道这些牢房,除了右边最后一间,仍然关有一人外,其余均已空无一人。
他身形动虚,人已走近最后那间牢房之前。
牢房之内,卷伏着一个全身污秽不堪,乱发披肩,骨瘦如柴的老人,齐膝以下,双腿被断,疮口白蛆翻翻滚滚,令人惨不忍睹,哀号呻吟之声,显然便是从这人口中发出来的。
沈元通站在牢门外,叫了一声:“老丈!”
那伤残老人闻声一颤,用尽力气,抬起头来,沈元通才又发现他双睛已经被人挖去,只剩二个黑乌乌的大洞。
伤残老人有眼无珠,看不见沈元通,但习惯地转脸正对着他,哼声仍未停止。
沈元通又叫了一声:“老丈!”
那伤残老人,人虽被囚,但脾气却大得很,沈元通的连声老丈,竟然激起了他的怒气,只见他冷冷的骂道:“口是心非的东西,你难道也没有眼,看不出我正听着你说话么?有屁还不快放,鬼叫什么的!”
沈元通皱了一皱眉头,深知这残废老人,受尽了折磨,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是以开口没有好言,遂用极和缓的语气道:“谷中之人均已全部撤去,何独留下老丈一人?”
那伤残老人又冷冷的道:“你们自己做的事,我怎样知道?”
沈元涌哑然笑道:“晚辈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残废老人听沈元通说不是“石府”中人,语言顿时软和下来道:“孩子,你也是被他们掳来的人质么?”他已经听出沈元通年龄不大,甚为沈元通的被掳而难过。
沈元通忙道:“晚辈乃是石府中人的对头,为拯救受难的老前辈们而来,不意竟然扑了空。”
那伤残老人闻言之下,似是惊喜已极,忘了自己的重伤,单掌一撑,就想坐了起来。可是他毕竟体力亏虚,撑了半天,只有废然叹道:“老夫今生算是完了!”
沈元通一片恻然之心,这时顾不了牢中污秽,举步走了进去,把那伤残老人扶起,倚壁坐好,道:“老丈,可觉得舒服些么?晚”
蓦地,一声大响,落下一道精钢栏栅,把沈元通也关在牢房之内。
沈元通怒吼一声,双掌猛推,劲风如潮,那道精钢栏栅只颤了两颤,却丝毫无损,沈元通心念一转,拔出龙角短剑,向精钢栏栅挥去。
龙角短剑剑锋指处,精钢栏栅当时便被斩断了数根,沈元通精神一振,立时又抖开一片剑风向精钢栏栅猛落。
就在此时,身后那个伤残老人,忽然阴恻恻的笑道:“你不要白费气力了!”
接着一阵轧轧之响,厚及盈丈的石壁,缓缓地从地下升了起来,不一刻便把整个牢房封得死死的。
牢内一片漆黑。
沈元通气怒之下,虽然用龙角短剑,削断了不少钢条,可是对于那厚达盈丈的石壁,却自知不是三剑二剑可以解决的。
当时气势一泄,停手沉思起来。
背后那伤残老人,又冷笑了一声,道:“你纵然仗着无坚不摧的利器,可以破壁出去,但所需时间,非半天工夫不可,而石府内地下炸药,不出半个时辰,任你是神仙转世,只怕也逃不过这一劫了。你何不收起宝剑,我们利用这半个时辰谈谈条件,或许容你不死,也不定。”
沈元通怒火贯目,转过身来,大吼道:“你为什么骗我进来?”
牢内虽黑,以沈元通的功力,却是看得甚是分明。
那伤残老人脸上没有了痛苦之色,阴森森的道:“你这话问得甚是奇怪,两方为敌,斗智斗力,各显神通,你自己大意,怨得谁来!”
沈元通叹了一声,无言以对。
那伤残老人可不愿浪费时间,急又问道:“我代表‘万洋山主’和你谈一个条件,愿不愿意平心相对?”
沈元通不理他谈条件之事却忽然道:“我纵然出不了石洞,你也莫想逃出我的手中。”
那伤残老人哈哈大笑道:“我原就没有安着出去的侈望,这份罪我已经受够了。”
沈元通悻悻地道:“想不到你们这类邪恶之人,倒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那伤残老人忽然怒道:“谁说我是邪恶之人!说起我昔日的名头,只怕你那祖父白发仙翁沈一之,也得对我生出三分敬意。”
沈元通眉头一绉道:“我不想知道你昔日的名头,你今日的恶行,已说明了你的一切了。”
那伤残老人似是被沈元通的话刺伤了自尊心,黯然叹道:“谁又知道我为虎作伥的苦心哩!”
沈元通猛然想起,所有被应成伦利用之人的处境,不外乎都是过份爱惜自己的亲友,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做了应成伦的杀人工具,于是对这伤残老人,又起了同情之心,不再用言语逼迫了。
那伤残老人见沈元通默不作声,又道:“时间宝贵,我先说出山主的条件,让你预作考虑,然后答覆吧!”
沈元通不置可否的仍不答话。
那伤残老人自语道:“万洋山主要老夫向小侠提出,只要小侠答应入伙万洋山,今天你我二人,都可活着走出‘武陵别府’。”
沈元通脑中灵光电闪,忽然道:“你我同在这石牢之内,我就是答应了你的条件,只怕你也无法止住即将爆炸的火药了。”
那伤残老人极有把握的笑道:“你如果愿意入伙万洋山,只要对着我立下重誓,至于送你出洞之事,无劳小侠关心,老夫自会料理。”
沈元通大致可以确定在那伤残老人的身后,必有制止火药爆炸和开启牢门的机钮,但为慎重起见,又进问道:“你能确定在半个时辰之内,这座洞府便将化为灰烬么?”
那伤残老人据实道:“就在红楼之下,埋有万斤火药,山主早已派人在洞府外,算准时刻,点燃了引线,约半个时辰之后定可引发爆炸,小侠如果答应了山主的条件,老夫自有办法截断引线。”
沈元通忽然五指齐弹,点住了那伤残老人的五处穴道,同时笑道:“截断引线之事,晚辈自会料理,不劳老丈费心。”
沈元通走了过去,轻轻把那老人移开,他虽然点住了老人的穴道,但也不愿为已过甚,仍是轻轻的移开老人,不让他遭受到震动之苦。
果然,在那伤残老人的身后,有三个机钮开关,排成一行。
他正伸手要去拨弄,那个伤残老人忽然猛喝道:“住手,你不知开启之法,只有自速其死,山主岂会想不到你有此一举么?”
沈元通被喝得一怔,缩回了手,叹道:“也罢,老丈即有苦衷,晚辈陪你同归于尽也就是了。”说罢,盘膝而坐。
那伤残老人似是颇为沈元通的慨然态度所动,脸上一阵痉挛,沉默了良久却又道:“你一人的生死,那里比得上老夫全家性命!”
沈元通苦笑道:“石府之内,万斤火药之威,势必引起下层已死的火山爆发,火山一发百里之内,生灵尽皆涂炭。家母和玉箫仙子老前辈等五人,正在山峰之颠,焉能幸免,晚辈内心之苦并不亚于老丈多少呢!”
那伤残老人忽然悲号起来,无珠眼眶之内,竟然流下了滴滴鲜血。
哭了一阵,攸然止住悲伤,慷慨地道:“老夫痴长古稀之年,一逢到儿女私情,生死关头,便泯灭了正义之感,今天要不是为小侠的凛然豪气所感,真要遗臭万年了。”接着又道:“请你将我抱回原来之处。”
沈元通摇头道:“不,事已至此,还是听其自然吧,晚辈不能为了自己,害了老丈全家。”
那伤残老人大怒道:“胡说,为了武林中的生机和人间的正义,你非出去不可!”
沈元通闻言凛然一震,冷汗涔涔的,将那伤残老人抱回原处。
那伤残老人摸了一摸开关位置,朝中间按钮压了下去,他用力虽猛,可是,那突出的机纽竟然纹风不动,那伤残老人不由脸色大变道:“我们上了那老魔头的当了,这机钮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他偷偷损坏,已经制止不住火药的爆炸了。”
他说话之时,同时两手不闲,分旋左右两个开关,这两个开关,倒是完全无损,精钢铁栅和封门石壁,一上一下,各自分开。
那伤残老人催促沈元通道:“小侠速即离开,迟则不及了。”
沈元通伸手捞起那伤残老人,挟在腋下,闪身出了石牢,走到石府中心之地,抬头看着高达百数十丈的山口,一时没了主意,他无法把这伤残的老人携出险地,但他又不能将这伤残的老人留在洞口,不顾而去。
那伤残老人却一阵挣扎,乱吼乱叫,要沈元通将他放下,独自逃生。
沈元通已经下了,义不独生的决心,好在人已走出石牢可以知会慈母等速逃,只要她们生还之后,仍可制止“万洋山主”应成伦的魔焰。于是一声长啸冲口而出,出口之上传来慈航玉女的声音道:“元儿,下面情形到底如何?”
沈元通仰首传音道:“山洞之内,已被应老魔埋了万斤火药,即将引起火山爆发,请妈速即先行离去,孩儿略作安排,随后上来。”
上面传来慈航玉女的一声惊叫,瞬又归于沉寂,不知慈航玉女在作如何处理。
沈元通这时放下伤残老人,正色对他道:“晚辈已经禀告山上家母先行离去,我们且静心想想,有否补救办法,否则,晚辈与老丈同在,决不独善其身。”
那伤残老人见沈元通意志坚决,知道多说无益,悲凄的一叹,垂下了头。
沈元通取出“武陵别府”设置详图,走到石壁旁边,想找出洞门开关的机钮。
他依图连试了几处,才知道这张详图仅只引导他和伤残老人见面,其他部份竟全属虚妄。
他默然回到那伤残老人的身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山口,心中想着:不知慈母等人是否已经离去?
他正自神思不属,忽然山口之上,传来一声悲呼之声。
玉箫仙子、慈航玉女、罗惜素、覃英、黄彩霞等五人,都伸出了头来向他哭叫。
忽然,那伤残老人一声尖叫道:“我有了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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