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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点点的困惑,萧君泽回到宅中。
这些天,他对北魏的朝局已经基本有些了解了。
如今北魏分为三大势力,权势最大的,当然是拓拔家这根正苗红的皇族,其次便是拥立拓拔家建国的帝族十姓,剩下的,当然就是汉臣。
而最近,最风光的,当然是汉人,因为前些天,拓拔宏命令改姓,所有胡人,都要改成汉姓。
拓拔宏改名为元宏,他们儿子、兄弟,也都跟着改姓了。
在许多胡人看来,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氏族名都改了、原来的衣服也不穿了、原来职业也不做了、原来语言也不说了,于是大街小巷便流传起了各种顺口溜,最有名的便是一首“无了歌”,唱的是无了名,无了衣,无了魂无了国,无了家,无了坟多年占着汉家地,倒让自家无了门。
拓拔宏曾经派人去追查这些歌谣的源头,但这些歌谣根本找不出源头。
朝上,汉臣和胡臣更是相互攻击,胡人说这种歌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字都不认识的胡人能编的,必是汉人嫁祸
汉臣当然反驳,说他们一心为国,从没干过这些,分明是你们这些人心有不服,这才口出狂悖之语。
这当然是个无头官司,于是纠缠一段时间后,事情便过去了。
但自此一事,汉臣和胡臣的争端几乎白热化,洛阳城中,两方更是时常为车驾、宅地等一些小事起冲突。
按理,拓拔宏会为这些事而疲于应付,但汉臣之首的李冲却十分克制,对于胡臣的各种挑衅,多采取避让之姿,让道理充分地站在自己这边,让拓拔宏想各打五十大板都不好意思。
为了更好的拉拢汉臣,拓拔宏最近还用了新的操作让他的弟弟们,全部迎娶汉人做王妃。
除了二弟元干取的是鲜卑八姓之女外,其它几位弟弟,全娶了崔卢郑王李这五大世家的女儿。
而拓拔宏自己,也在这几姓中各挑了一位女子充入后宫。
要知道他的弟弟原来都是娶有胡人妻氏的人,如此一来,先娶的反而成了侧室
萧君泽想到这,不禁叹息。
拓拔宏这操作太过急了。
这才两年时间,就要一个种族完全变成汉人模样,那位尚书令李冲,到底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只是两年的时间,迁都、易服、改斗量、禁胡语、改姓、这样的操作,根本就不可能让帝族心服。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在文明太后手里隐忍了二十多年的狠人,能在这样激烈的改革下还改革成功的皇帝,光是这一点,就比后世一些改革失败的皇帝强无数倍。
所以,平城叛乱是必然的,这属于是不能调和的矛盾,要以一方低头为
原来如此
萧君泽缓缓回过味来。
在这场胡汉之争里,拓拔宏没有拖泥带水,全然倒向汉化,获得汉臣的全面支持。
只有河北
汉臣的支持,才有可能一统南国,否则,拓拔宏的全部精力都将牵扯在平衡改制上,没有十几年,无法达成效果。
而如果得到汉臣支持,再借汉臣与宗室之力压制住帝族,那他就可以全力南下,完成自己的抱负
李冲并不是给谁灌了迷汤,而是把握住了皇帝的脉搏,了最让皇帝满意的选择。
如果按这种想法去推断。
李冲他们一定会激化皇帝与平城勋贵的矛盾,削弱他们的势力,他们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因为,皇帝毕竟是胡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坚持多久。
想通这一点后,萧君泽发现自己如今暂时介入不到这么高阶的斗争里。
他如果积极参与,就与自己与世无争,一心治学的人设不符合,再者,他也没有必要帮助平城勋贵抵挡来自汉人攻势。
他来北魏,不是为了反对改革,而是为了借助北魏这波改革的春风,发展自己的势力,把世界改成他喜欢的样子。
为此,前期他需要蛰伏,将根系深深扎入这个国度,才能在它崩溃之前汲取到最大的养分。
在分析完局势,萧君泽几乎也能想到汉臣会如何针对平城勋贵,又为何会波及冯诞了。
李冲他们那么精明的人物,怎么可能允许太子恂那样抵触汉化的太子上位
而对平城勋贵而言,太子恂是他们对抗汉化最好的一张牌君不见当年北魏太武帝灭佛,而他的太子信佛,不但挽救了大量僧尼,保留无数典籍,还在太武帝死后,重新恢复佛法,并且耗费巨资开凿了武州山云岗佛窟。
所以,汉臣与平城勋贵的角力,必然落在换太子一事上,而做为平城勋贵的代表,在这事上,冯家不可能不被卷进去。
他们具体会怎么做呢
萧君泽想了好一会,才微微摇头。
信息太少了,他不可能凭借几句风言风语,就推测出两边的谋划。
只能提高警惕,先静观其变。
萧君泽再入宫时,已经是二月初。
洛阳的二月已有了些春意,枯草之下,隐隐能见些黄色嫩芽。
拓拔宏如今他已经改名为元宏,接见萧君泽时,肉眼可见的清减了许多,想来这个月的改姓风波,让他耗费太多心力。
“君泽又长高了。”
看到义弟入宫,冯诞很是欢喜,起身上前相迎。
这算是最正确的打开方式了,萧君泽轻咳一声“阿兄谬赞,也不是长得太高,不过半寸罢了。”
男孩子嘛,生长期肯定要长高的。
“哪有,元恪十四岁了,也不见长。”冯诞随便举出一个反例,“快坐,可曾吃了朝食”
萧君泽点头,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罐“这是南方的茶叶,我如今每天用它与奶同煮,能增进食欲,生津止渴,提神解乏,阿兄可以试试。”
这是他前些日子让人去南朝找来的茶,如今
茶还算是一味草药,没有正式进入饮品行业,这种产品,如果想要打开销路,那走上层路线无疑的最好的。
冯诞微笑着收下,便见旁边一只皇帝一手倚着凭几,托着头,感慨道“如此不入人眼,这皇帝当着实在无趣,阿诞你说对否”
dquo”
说着,他对冯诞微笑道“阿兄,洛阳烦闷,你与阿弟一起,同游这大好山河如何”
冯诞眼睛微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派胡言”原本靠着凭几的拓拔宏瞬间坐正了身子,“一国司徒,三公之首,随你一个小儿前去修河,怕是要被嘲朕国中无人若只是要个有威望的,谁人不能去”
他脑中飞快转了一圈,排除一些脾气不好的,一些必须留在身边处理国事的,然后便献祭了自家最乖巧的一个弟弟“彭城王元勰音斜,性情恭谨,心思缜密,行事有静气,当能助你成事”
冯诞正要说话,拓拔宏已经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不用问他,君无戏言,就这么定了,拟旨吧”
萧君泽围观了这场自救,忍不住对兄长调侃道“相逢岂有分别时,当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冯诞敲了阿弟的额头“莫贫嘴,元勰性情安忍,虽有少年意气,却是守礼庄重,你与他共事,切莫欺负他。”
萧君泽悠悠道“弟弟我呀,岂是欺凌弱小之辈阿兄也太操心了些。”
啧,他本意是想把冯诞带走这是非是地,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那他暂时也不能离开洛阳没有冯诞的庇护,他那姿色就能带来无穷麻烦,只能看到时能不能借势再整个大活了。
这样话,勘察、联络、各方势力周旋的前期工作,就能只交给那位只见过数面的彭城王元勰了。
于是他微笑道“如此,事不宜迟,把元勰叫来,我与他分说分说。”
元宏轻咳一声,似乎这时才回过味来,觉得卖弟弟卖得太快,有些心虚,点头道“也好。”
有他看着,也免得六弟那个老实孩子,被人骗得什么都不剩下,便让人将六弟寻来。
于是萧君泽趁着没事,给冯诞冲泡起茶来。
当成中药送来的茶叶,没有杀青揉捻过,只是阴干后自然卷曲,冲泡时,留下的风味自然也比不过后世新茶,不过这时代的人,本身也没那么挑剔,那淡淡的茶水在饮下后,些许苦涩又有一丝回甘。
倒是颇得冯诞的喜欢。
元宏想蹭一杯,萧君泽按住茶罐,义正严词地表示你身为帝王,当时时紧醒自身安危身系家国,不能随便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这玩意没有大规模种植,非常少,萧衍都在信里抱怨他为什么找这么偏门的东西,他手上就拿到两斤,还要给将要来洛阳草原头人们试喝,是他从牙缝里省下
来的,岂能再分一份。
看着少年严肃的模样,元宏笑了笑,随后,便用微带着挑衅的目光,拿起冯诞没喝完的半碗剩茶,一饮而尽。
“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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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君泽看了一眼青年,开口道“陛下,这修河之事,一个中书令尚且差了许多。”
元宏微微挑眉“好大的口气,你这是非要一位三公来给你作配么”
萧君泽微微摇头“那倒不必,我是想提议,由陛下你设立一处,条例司。”
“条例司何解”
“在三省六部之外,独设一司,能过问财权,有闻风奏事之权,有征地征丁之权,”萧君泽自信道,“独享财权,此司独受陛下节制,如此,方能行修河大计,不必被六部牵扯。”
说穿了,其实和后世的xx计划委员会差不多,不必受上官节制,拿着的权力,只对皇帝负责。
元宏轻声道“为你,独开一司”
萧君泽摇头“不是为臣,而是为修河大计,河成之日,便可以解散这条例司,各去安置。”
“朝廷官职,岂容如此儿戏”
萧君泽没有回答,只是又冲了一碗茶,递给冯诞。
元宏皱眉数息,终于道“这条例司,当由六弟主持。”
身为一名有为之君,他连朝廷整个官制都改成九品中正制了,也不怕多加个讲议司,但君泽毕竟年纪还小,他不能轻易将这权力交出。
“这是自然,以后诸多大事,都要仰仗彭城王奔忙,”萧君泽果断道,“修河之事,最重勘探,如今首要,便是记录当年白沟、平虏渠,漕渠如今的是何水位,还剩多少河段,各地又有多少存粮,可供修河之需”
他一一例数,大工程嘛,最重要的就是人、物资、工程进度,中途的施工、监理,可麻烦了。
元宏听完后,正色道“这些事,便交你与元勰主持,莫要让朕失望。”
萧君泽点头起身“如此甚好,六殿下,随我来吧,咱们边走边说。”
元勰满脸疑惑“皇兄”
我是你亲弟弟啊,你不多交代两句的吗
“跟他去便是有朕在,他不敢吃你”元宏毫无负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