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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船老大凝神端详,社二也连忙凑过头来,两人看了许久,都茫然不解。杜二道:“难道没有个名称么了?”
桑琼道:“正因没有名称,才要你们据图辨识,反正这地方是在东海近处,二位不妨再仔细想想看。”
杜二接着问道:“贵客这份岛屿图如何画成?怎知它必然在东海之中呢?”
桑琼道:“这是根据另一张地图上默忆记下来的,依原图形势判断,应在东海”
杜二脱口道:“既另有地图,何不请贵客取出仔细参详,或许原图上会另有线索说明,岂不强似盲目猜测?”
桑琼淡淡一笑,道:“我身边并无那份详图,但自信所绘形势与原图一般无二。咱们不妨从这些岛屿形状上加以揣测,譬如说,东海之中,有没有叫做‘鸡冠岛’或者‘五指山’等类似名称的岛屿?”
那船老大摇头笑道:“东海岛屿,何止千万,小老儿在海上多年,只记得东海中有一处鹅冠山,在台州附近,只是那地方跟这图上形势很不相同,而且岛上也没有五座山峰,至于小岛,许多连名称也没有,更无法记忆了。”
梁金豪岔口道:“听说南海琼州有座五指山,可惜不在东海。”
桑琼默然良久,心中反复暗诵藏珍图上四句诗句:飞泉之腹,五峰之最,东海之滨,仙鹤之唳
忽然意念一动,道:“或许那岛屿并不是以形状为名,老大再想想,凡与这图中形势相近,而又常有海鸟栖息,仙鹤飞鸣?”
船老大眼中一亮,低呼道:“对了,是有这么一个地方,那儿本名七星礁,共有七座小岛,现在想起来,其中最大的一个,形状仿佛跟图上相似,因传闻曾有仙鹤绕峰嘶鸣,土人都管它叫鹤唤山”
桑琼击掌道:“正是这个地方,从现在起加速驶去,不知约需几天时间?”
船老大道:“七星礁是个小地方,当浙闽交界附近,满风顺流,至少也要十天半月。”
桑琼吩咐道:“麻烦老大多操些心,早早抵达,另有谢赏。”
船老大和杜二退去,桑琼立即掩上舱门,沉声对双煞说道:“姓杜的行迹十分可疑,船上水手,大部是武林高手伪装,假如我猜测得不错,那位剑魔甘道明,很可能就藏匿在这条船上。”
双煞骇然惊道:“帮主从何得知?”
桑琼道:“我是就情理推测,崇明客船全被包租,却无一艘出海,偏巧又有杜二找我们兜揽生意,这条船虽经修理,并非破旧,船上水手众多,大部分是生手充任种种迹象,显示这纯是事先布置的圈套,咱们现在已经中计了。”
梁金虎兀自不信,道:“他们设这些圈套,目的何在?”
桑琼道:“自然是为了武库藏珍。”
梁金虎道:“武库藏珍既已落在北宫手中,北宫有意寻宝,随时可去,甘道明又何须行此画蛇添足的笨事。”
桑琼点头道:“我不明白的正是这一点,或许欧阳王儿那份藏珍图并未让她爹爹知道,或许这是剑魔甘道明个人的私心,此中关系,一时难明,但我从那杜二的神情上,可以确断这条船上,早已布置高手,随时随地,都能置咱们于死!”
梁金豪奋然道:“既然帮主确认如此,咱们就先动手,把那姓杜的小子宰了如何?”
桑琼摇手道:“不可,我料他们在没有寻到武库之前,不会对咱们下手,反正已身入圈套,何妨将计就计,我告诉你们是要你们多加小心,注意防范,但千万不可声张。”
梁金虎仍然半信半疑,道:“咱们食住都在船上,他们有意暗算,实在防不胜防”
桑琼道:“饮食尽可如常,唯须防备食物中藏有慢性毒药,对船上水手操作,也须暗中留意,看看有没有另设的夹舱暗壁?尤其要注意船上每餐食物,是否多备了几份?”
梁金虎背脊一阵凉,笑道:“真如帮主所说,咱们岂非日夜提着脑袋,这日子倒真难过!”
正说着,梁金豪忽然以手压唇,向舱门指了指,示意外面有人潜近,梁金虎怒眉一扬,便待发作,却被桑琼摇头止住。
桑琼故作平静,曼声问道:“门外是社二哥吗?”
话出口,舱门外“噗通”一声响,好像重物坠地,果然听得杜二颤声答道:“是是小的小的来问问饭菜是否要开到舱里来”
桑琼大声道:“送来吧!咱们正饿得发慌,喝点酒最好。”舱门外杜二喏喏连声而去。
桑琼扬扬剑眉,低笑道:“如何?”
梁金虎这才恨恨骂道:“这小子鬼鬼祟祟,真他妈的有些邪门”
一连十数日,船上风帆吃满了风,鼓浪南行,一路平静,并无事故发生,梁氏双煞随侍桑琼寸步不离,白日多在舱面眺望海景,夜间则轮流守夜,丝毫不敢懈怠。
眼看将抵闽境,从第十四天起海上忽起狂风,船身颠簸不定,威风碎浪,掠过舱面,云岭双煞都是生长在内陆的人,第一遭海行,两个人都觉得内腑翻涌,难以忍受。
桑琼出生江南,毫无晕船感觉,于是让双煞休息,自己亲手照料饮食。这一天傍晚,风势加剧,海面浪涛汹涌,船上四只风帆尽都收落、仍然被风浪拨弄得有如一片落叶无依,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击得船身格格作响。
双煞面色苍白,各自跌坐舱中运功抑制内腑,直到深夜,连晚饭也没有用过。桑琼已有六七个时辰未进饮食,腹空如洗,此时见风浪略小,便独自启开舱门,欲往后面厨房取些食物裹腹,刚摸索到厨房外面,忽见杜二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向侧舷而去。
桑琼本想招呼他,却发现那食盒十分沉重,估量盒中食物,决不止一二人之食量,而且,社二所去侧舷,并无房舱,不禁心中一动,忙把已到喉边的声音咽回,蹑足随后跟了下去。
这时船身尚在摇晃,舱外风声呼号,船上全无灯光,杜二转人左侧一条狭窄通道,推开一块舱盖,曲身而下,并未发觉桑琼跟在后面。
桑琼疑云大起,暗吸一口真气,快步越过窄道,环视打量,似觉这地方是在舵楼下层,通常是用来贮放缆绳之类零星物件的所在,舱中怎会有人居住呢?
他屏住呼吸,隐身黑暗中等候着,约莫过了半盏热茶之久,舱下透出灯光,杜二空手退出舱来,正要离去,忽听下面一个粗哑的声音叫道:“小杜,再给咱们送些酒来,奶奶的,这阵风浪,真叫人难熬。”
杜二应声而去,竟未掩闭舱盖。
桑琼暗喜,轻移身躯,欺近舱口,偷偷向下一望,不禁大吃一惊_原来这间贮物用的小舱,已改装成卧房,靠船壁分设着双层卧床,梯边一张矮桌旁,正围坐着五名身着黄衣的壮汉,赫然竟是号称“黄衫五友”的天山五魔。
天山五魔各以独门兵器为号,依序为龙钩赵刚,铁锅李庆,铜锤陆开泰,神戟霍天狼和锁镰刀崔五。五人都有一身诡异精湛的武功,桑琼曾在太湖西洞庭山跟五魔血战,对他们的阴狠、毒辣、卑劣,可说知之甚详,万万料不到淮阳一瞥之后,竟会在这儿三度相遇。
五魔藏身船只暗舱,证实了桑琼猜测正确,这条船,不折不扣是个陷阱,但仍然有一点使他怀疑,那就是北宫剑魔甘道明为什么不见呢?
桑琼心念电转,浑身沁汗,据他所知,天山五魔个个功力都不在双煞之下。假如以一对一,双煞或可一战,但五魔联手,再加上一干伪装水手,凭他们三个人,那是只输不赢的局面。
他暗自镇慑心神,急急退回暗角里,耳中虽不时传来五魔咀嚼低语,理智却警告他不能继续窃听下去,因为一旦暴露了形迹,祸变立即发生。
通道口又响起脚步声,杜二捧着酒缸,送人底舱;桑琼趁他跟五魔谈话之际,猛提真气,飞快越过舱口,遂奔回舱中。
双煞调息方毕,桑琼便将发现天山五魔藏匿船中的事低声告知两人,梁金豪骇然失惊道:“这还了得,咱们既然发觉,何不先下手为强”‘桑琼道:“敌众我寡,又在大海之上,动起手来,只有对咱们不利,现在他们没有发动,目的不外想利用我们找到武库藏珍,只要一天找不到武库所在,他们便一天不会动手,契机既在咱们手中,咱们何必惊惶自乱?”
梁金豪道:“依帮主说应当如何?”
桑琼道:“现在最好假作不知,暗中先弄清楚他们全部实力,看看另外是否还有高手藏匿,等到抵达目的地,再想脱身之法
梁金虎是个急性人,闻言立即拉开舱门,道:“咱们这就快些去查”舱门启处,忽见一条人影疾如脱兔般向后舱窜去。
梁金虎话说了一半,猛可顿住,轻呼道:“不好,是那姓杜的杂种!”
桑琼大惊,急喝道:“快截住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双煞应变迅捷,低吼一声,人已穿出舱外,黑暗中只见那杜二已奔出两丈许,梁金虎花袍一拂,呼地一掌劈了过去,叱道:“鼠辈,那里走!
他出手极重。掌力所至,狭小通道中几乎无处可避,那杜二闻声回顾,突然侧身滚倒,双手连扬,打出四五柄飞刀,同时大叫道:“不好啦!点子翻啦,泄了底啦——”
桑琼沉声道:“快制住他”
梁金豪双肩一晃,反手撤出仙人掌,向空疾挥,一道银弧划过,飞刀悉被砸落,梁金虎斜刺里快步冲上前去,抖手又是一掌,轰然一声,劲力直透数层舱板,竟将杜二连人带同一块舱壁,一齐劈落海中。
他自以为干净利落,刚松了一口气,突见大股海水从震裂的舱壁处源源不绝直灌进来,不多一会,水已没径。
梁金豪失声道:“糟糕,船破了”
桑琼顿足道:“事已如此,赶快设法弃船!”
三人刚奔至舱口,已有七八名伪装水手的彪形大汉分执兵刃赶到,齐问:“杜老二怎么了?”
桑琼一指舱壁破洞,道:“我们听见他呼喊一声‘船底漏了’!出来已寻他不见,大约船底碰上礁石,破裂进水,你们快些抢救要紧。”
那些大汉信以为真,纷纷寻找木材被褥堵塞破洞,无奈洞大水急,哪里还堵得住,一时间吆喝呼叫,乱成一片。
桑琼轻轻一拉双煞,抽身奔出舱面,放眼一望,海上一片漆黑,风浪犹未停息,劲风呼啸掠过,桅上绳索飞舞,令人心悸神惊。
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无法分辨方向,更不知道船只位置。如果沉舟,命运实难预料。
桑琼瞥见舱面甲板上绑着一艘小木艇,忙叫双煞合力将小艇掷人海中,为防彼此遭风浪冲散,又用一根长绳,分别束在腰际,三人连成一串,以便落海后彼此援手照应。
结束就绪,正要离开破船,忽听一阵阴森森冷笑起自身后,道:“三位想得真好,杀人沉舟,竟准备一走了之吗?”
桑琼等疾旋身,舵楼下并肩立着五个黄衫人,正是“天山五魔”
双煞各撤兵刃,沉声道:“帮主快落小艇先走,咱们兄弟断后。”
五魔老三“铜锤”陆开泰嘿地一哼,道:“走?一个也别想走了。”声出人动,五十斤重大锤一举,搂头向梁金豪砸了过来。这陆开泰是五魔中第一个凶人,心狠手辣,锤身划空击落,劲厉无伦。
梁金豪振臂吸气,仙人掌对准铜捶直迎上去;两件兵器一触之下,暴起一阵火星,两人都晃肩倒跨一大步,脚下格格作响,船板随之破裂。
陆开泰大吼一声,抢起铜锤,二度扑上,呼呼连击三锤。
梁金虎担心兄弟吃亏,仙人掌一抖,竟跟梁金豪联手合斗陆开泰,一攻一守,配合得风雨不透。
锁镰刀崔五怪叫道:“要讲人多群殴?那敢情正对咱们五友味口,老大老二,上吧!”
五魔齐摆兵刃一拥而上,铁锅李庆、锁镰刀崔五和神戟霍天狼帮助陆开泰国战双煞,龙钩赵刚却径扑桑琼。
这一来,众寡悬殊,三人立陷危境。
双煞武功虽都不弱,单打独斗,足可一战,但以二对四,登时落于下风,桑琼赤手空拳,真气仅能凝聚三成,而且最多只能维持一盏热茶时间,哪会是龙钩赵刚的对手。
桑琼明知无法恋战,可是经过这一阵耽误,小艇已被海浪冲离大船,退路已绝,只好咬牙硬拼,仗着掌招身法,避实击虚,苦苦支撑。
激战不久,真气欲泄,正发发可危之际,龙钩赵刚突然撤钩问退,惊诧地喝问道:
“吠!你究竟姓杨还是姓桑?”
桑琼自忖难免一死,索性坦然大笑道:“很出五位意外吧?在下卧龙庄桑琼!”
“桑琼!”
这两个字好像包含着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五魔闻言,如见鬼魁,纷纷住手跃退,不约而同骇呼道:“你在太湖西洞庭山,你当真没有死?”
桑琼缓缓举起手,扯下假须,又用袖口抹去脸上化装,冷笑道:“血仇不报,在下怎甘死去。桑琼珍惜残命,不但要替卧龙庄三十六位血染太湖的义士报仇,更要将诸位卑劣可耻的行径公诸天下,让天下人知道天山五魔到底算什么人物。”
五魔惊骇相顾,双煞也都睑色一变,桑琼轻轻扯了一下腰间绳索,示意双煞靠近自己身边。
龙钩赵刚目露凶光,狞声笑道:“姓桑的,你若不显露本来面目,咱们倒还可能留你活口,此地不是太湖,怒海孤舟,看你怎样再逃狗命”
陆开泰一摆铜锤道:“说的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动手吧!”
龙钩赵刚却一横手臂,将他拦住,阴笑道:“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但咱们黄衫五友顶天立地,何惧诬谤中伤,姓桑的,咱们再给你一次活命机会,你可愿意?”
桑琼笑道:“你不必开口桑某也能请到,你的鬼心思敢情是要我交出‘武库藏珍图’吧?”
龙铁钩赵刚嘿嘿一笑道:“不愧是聪明人,只要你交出藏珍图,我等网开一面,送你们三人至闽境登岸,从此前嫌一笔勾消,声誉为证,决不食言。”
桑琼仰天大笑道:“天山五魔居然也有声誉可作保证,这委实是天下奇闻!”
龙钩赵刚脸上一红,忙道:“你若信不过咱们,尽可等到船抵岸边,再交秘图。”
桑琼道:“好虽好,但我有个条件。”
龙钩赵刚目光一闪,道:“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桑琼面色一沉,厉声道:“除非你们五魔自碎天灵穴,以慰太湖殉难三十六义士英魂”
陆开泰叱道:“好小子,你是找死!”铜锤一举,柔身而上。
但桑琼不待他近身,猛然一扯长绳,低喝一声:“走!”双脚一蹬,直向大海中跃下!
双煞与他互用长绳相连,虽不甘愿,却不由自主,只见身形连翩飞离破船,噗通i!噗通!先后落人波涛汹涌的怒海之中。
冰冷的海水一浸,桑琼脑海一清,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屈辱之感,这刹那间,他又忆起年前太湖之夜那一幕血淋淋的往事,这儿虽然不是太湖,但这情景和感受,却前后依稀相似。
他扭头望去,那艘破船已经不见影子,呼啸的狂风,掩盖了天山五魔忿怒的吆喝叱骂,再扯扯长绳,双煞都在,只是他们都不会泅水,全凭落海前吸入一口真气,随着长绳抽引,在海浪中载浮载沉。
一股炽烈的仇恨涌上心头,桑琼咬着牙,一手带引长绳,一手划水,用尽平生之力向前游去。
他不知道这儿离岸有多远?更不知道自己将在什么时候力气耗尽,沉落深不知几许的海底,但血仇未复,他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他要活,而且要活得轰轰烈烈,重振旧威,为三十六位为自己殉难的义士复仇。
信念和毅力支撑着他,一口气竟游了顿饭之久,终于胸口一阵闷塞,真气散去,人也紧跟着向下沉落、沉落
他急一张口,含人一口海水,双腿奋力剪动,探头,吐水,吸气,仓促中换了一口气,一只手沿着长绳向后探去,握住梁金豪的手臂,用力摇了摇。
耳边响起梁金豪微弱的声音应着:“帮主”
桑琼拼力大叫道:“你们怎么样了?”
梁金豪叹道:“咱们还好,只是不会泅水,身在海中,无处使力”
桑琼道:“我虽会泅水,偏偏真力不继,你们快运功助我”话未完,一口气已尽,咕咚一声,又沉入水中。
梁金豪大声问道:“帮主,你要咱们怎样助你呢?”
桑琼再次含水,探头,换气,又复冒出水面,急促地道:“你们扶着我的身体,用‘金线渡力’之法输导真气,助我泅水,三人合作,也许能够渡过困境。”
双煞依言而行,各出一掌,搭在桑琼肩胛上,两股内家真力源源注人桑琼体内,桑琼立觉胸中浊气下沉,新力陡生。
桑琼既能浮泅,双煞也不致下沉,于是定下心来,加紧运功,三个人互相以长补短,竟然泅行得十分顺利。
但是,人是血肉之躯,大海茫茫岂是人力所能泅渡,云岭双煞功力再深,也有耗尽之时,三人在海中挣扎游了半夜,终又力尽不支了。
正在这时候,脚下忽然触及一片软绵绵的沙泥。
双煞脚落实地,求生之念顿炽,手掌迅速一抄,挟起桑琼飞步向浅水处冲去,踉跄奔了数丈远,三人都已力竭虚脱,扑倒沙泥里,很快便沉沉睡熟了。
这一觉,真是他们有生以来睡得最香最酣的一次,柔浪细沙,仿佛软床和锦被,脑中是一片空白,舒手伸足,整整齐齐海滩上摆了三个“大”字。
阳光刺目;桑琼揉揉眼睛从沙粒中坐起来,发现潮水已退置身之处是一弯浅滩,风已远逝,海面上又恢复了宁静,那水波,被阳光照射成无数闪耀的金霞,世界依然那样美好。
他定定神,见双煞都盘膝坐在附近运功调息,心里略感宽慰,于是,缓缓爬起身子,舒展手脚,提运真气,发觉自己除体力尚不复原,所幸并未受伤,他吁了一口气,偶一扬头,不由猛吃一惊,首先映人眼帘的,竟是五座状如人手的山峰。
那五座山峰好像矗立在苍穹与尘世之间,山势陡峻,险绝天成,峰腰处絮云如带,舒卷飘浮,直如画中。
“鹤唳山!”琼桑忍不住轻呼出声。
双煞闻声张目,关切地问:“帮主没有受伤吧?”
琼桑摇摇头笑道:“咱们运气还不错,一夜飘流,竟误打误闯来到了这儿。”用手一指道:“你们瞧!
双煞仅只淡淡望了一眼,突然翻身屈膝跪倒,惶恐地道:“咱们有眼无珠,竟不知帮主就是卧龙庄庄主桑大侠,还望”
桑琼慌忙伸手相扶,笑道:“快别这样,卧龙庄桑琼和九灵帮杨天仇有何分别?咱们是结义兄弟,不可如此生份。”
梁金虎道:“难怪帮主气度胸襟,不类凡夫,若非五魔认出来,咱们犹自蒙在鼓中,公子乃堂堂东庄庄主,出身武林四大世家,不惜纤尊降贵,跟咱们这些粗鄙人物结义,想起来真叫人
桑琼笑道:“好了!好了!尽说这些干什么!将相本无种,四大世家也是武林一脉,并没有值得傲视人寰的地方。”
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笑容忽敛,又道:“其实我隐姓埋名浪迹江湖,另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事现在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你们既已知道了我真实身份,不可轻易对人泄漏,知道吗?”
双煞躬身道:“自当遵命。”
桑琼展眉道:“好啦,咱们还是撇开闲题,快办正事吧!先弄些食物裹腹,及早探寻武库藏宝。”
双煞对这位名满天下的东庄庄主,敬畏益深,抖擞精神,并肩开路,三人迄逦直入内岛,先寻了些野果充饥,然后向五座山峰行去。
这座海岛方圆约数十里,除了五座高峰,几乎不见平地,到处奇岩怪石,天生许多古幽洞穴,岛上并无大树丛林,但满山却长着一种不知名的深红色矮树,果实累累,状类樱桃,人口即化,其味香甜,而且食用十颗左右。便能整日不饥不渴。
桑琼默念那“飞泉之腹,五峰之最”的诗句,暗暗盘算道:高峰之顶,何来飞泉?大约那“五峰之最”的话,只是指五座山峰最高的一座,地点或在峰腰,或在狭谷,并非峰顶,于是,嘱咐双煞尽量在峰下险僻处寻觅,谁知整整寻了一天,别说“飞泉”连一条“小溪”也没有见。
桑琼只得改变成见,从第二天起,开始向峰上攀登,每天登上一峰,一连五天,踏遍五座峰头,仍然没有见到什么飞泉。
这一来,大家都不禁有点失望了。
这天夜晚,三人在岩洞中渡夜,双煞觅了些枯枝残藤;生了个火堆,藉避虫蛇。
桑琼合目假寐,沉想苦思,忽然悟及一桩奇怪事,因对双煞道:“这座海岛四面都是大海,岛上如无淡水,林木何能生长?但我们找了五六天,竟没有见到一处溪流水塘,岂非怪事么?”
梁金虎道:“属下也正有这种疑惑,那些矮树,难道都是靠海水滋润生长的不成?”
桑琼摇头道:“世上就算有海水滋润的植物,其味必成,可是岛上这种不知名的矮树果实,并无咸涩的味道,我猜岛上必有隐僻的水源。”
梁金豪道:“全岛除了五座山峰,别无平地,纵有雨水,也难汇成水流。”
桑琼忽然心中一动,哺哺道:“难道会在地下?”
正议论间,洞外突然雷声交作,片刻,大雨倾盆而下。
双煞忙欲移动火堆,以免被雨水淋熄,桑琼却目不转瞬注视着洞口,同时挥手道:“不要动它!”
双煞不解,只得住手,桑琼依然不言不动,凝注洞外地面,好像在全心全意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容,哺哺道:“果然奇怪!果然奇怪!”
梁金豪忍不住低声问道:“帮主说什么事奇怪?”
桑琼竟答非所问,道:“这场雨真不小啊”梁金虎愣了一下,忙问:“雨不小又怎样?”
桑琼道:“雨不小就是下得大,下得很大就会积水,水积多了就哈!下吧!下得越大越好”双煞听了这些没头没脑的话,面面相视,不禁都心头一紧,梁金虎低声道:“看来帮主有些失常,难道是因寻不着武库,气疯了么?”
梁金豪耸耸肩道:“刚才还是好好的,一场雨,竟会把人吓疯了?”
话未完,突见桑琼一跃而起,急道:“雨要停了。快走!”说着,顺手从火堆中拾起一段燃烧着的树藤,低头窜出洞外。
双煞争忙紧跟而出,洞外遍地泥水,大雨果然已转小将歇,海上天气,偶尔一阵暴雨,来得快去得快,原是极常见的事。
梁金虎瞪着一双碧眼,骇异地问:“帮主,咱们到哪儿去?”
桑琼却不解释.只顾低头用火把向地面上照视,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挥手道:“你们把洞中干燥藤多带些身连,快跟我来吧,再耽搁就太迟了。”
梁金虎自己不敢擅离,对梁金豪努努嘴,示意他回洞去取干燥树藤,,两人紧跟着桑琼,踏着泥水而行。
桑琼不时仰面打量地势位置,但绝大多时间都是手持火把向地上照耀疾行,一支树藤燃尽,立即又换上第二根,他脸上流露的凝重之色,使双煞满肚子迷惑却又不便问出口来。
行行复行行,不知不觉已深入岛腹。桑琼突然在一块大石前停下来,仰头望了望,笑道:“五峰之最!一点不错,可是谁想得到却是最低的一座呢!”
梁金虎忙问:“帮主难道已发现了武库所在?”
桑琼用手指着脚下大石,道:“你们附耳石上,试试能听见些什么?”
双煞如言贴耳大石,齐都一惊,道:“奇怪!石下竟有水吼的声音!”
桑琼笑道:“这么说,足见我的推断没有错误,刚才大雨之际,遍地是水,照这岛上地势,中部高,四周低,论理雨水应该向大海中倾流才对,可是,我却发现水流的方向,竟是向内,所以循着水流方向追寻,果然不出所料;你们再看看这块大石有何异样之处?”
梁氏兄弟留神细看,这才看出大石之下,有一条长长的空隙,岛上雨水分从四方汇流而至,都注人大石之下。
双煞恍然而悟,道:“原来‘飞泉之腹’,其意在此?”
桑琼点点头道:“现在秘图上四句诗句都已印合,武库藏珍的事,必非虚假,问题是咱们如何才能进人这块大石下的山腹了。”
双煞闻言,顿感振奋,分头伏身查看那块大石,可是,所得结果却令人失望,敢情那块大石少说也有数千斤重,而且与山峰结成一体,任是功力再高,也无法把它掀得起来,而石下空隙,宽仅半尺,纵然施展“缩骨神功”也钻不进去。
桑琼见他们嗒然若丧之状,笑着宽慰道:“咱们既已置身武库之上,大可不必急于一时,逍遥子前辈奇人,对藏珍的地方,少不得设有护宝禁制,等天亮以后,再慢慢设法也不迟。”
三人盘膝坐在大石上,静待天明,这时大雨已止,空中乌云消失,平弯残月,脱出云端,月华遍地,凝露如珠,旷野中充满清新憩静,但三人心里却并不平静,尤其云岭双煞明知身下就是世人梦寐以求的“’逍遥子武库”哪能使沸腾的心潮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半夜,在双煞来说,远比半年还叫人难耐,天色刚发白,地面积水尚未退尽,梁金豪已跃身而起、拔出肩后“仙人掌”道:“与其坐待,不如动手,咱们掀不开大石,总可以在石下挖出一条通道”
桑琼摇手道:“且慢!”说着,长身而起,缓步向石上那片峭壁走去。
那片峭壁与大石相连,粗看并无异样,但桑琼整整注视了半夜,早看出这儿附近百丈之内,石面平滑,不见一个洞穴,这一点竟跟岛上其他地方大不相同。
他仰头打量那片峭壁,又拾起石块轻轻在上面敲击,侧耳倾听,足有盏茶之久,才笑对双煞道:“你们要寻通道,不必在石下白费力气,这块山壁全是空的,武库人口,定在这山腹之内。”
双煞诧问道:“帮主从何得知?”
桑琼指着峭壁上一棵小村道:“你们看那棵小树,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双煞凝目上望,梁金虎道:“这棵树孤零零生在半崖上,离地约有十丈,果然古怪!”
桑琼摇摇头笑道:“这一点不足为怪,再仔细看看。”
梁金豪道:“树根生长必须有缝隙泥土,这峭壁平滑完整,这小树生得令人可疑?”
桑琼笑道:“有些道理了,但这还不是主要的怪怪之处。”
梁金虎突然心头一震,脱口道:“全岛矮树都是红色,这棵树怎地却是绿色!”
桑琼颔首道:“正是这点古怪,咱们平时所见树木都是绿色,初登岛上,看见红色矮树觉得奇异,但五六天下来,红树看惯了,这棵绿树反分外醒目,此地因何独异他处?其中必有缘故,你们哪一位愿意上去探查一下?”
双煞不约而同抢着答应,桑琼含笑道:“不必相争,依我猜测,那小树根下必有填塞的洞穴,或许就是武库的人口,金虎可先上去一探,金豪准备十丈长藤备用,看起来,咱们已到了武库门外了。”
梁氏兄弟欣喜欲狂,立即分头动手,梁金豪俯身砍取长藤,梁金虎双臂一展,耸身跃起六七丈高,左手五指如钩,轻轻向峭壁上一搭,微一借力,二次腾身,已攀着那棵伸出峭壁外的小树。
他手指刚与绿色小树一触,突然一声问哼,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凌空一个筋斗,直跌了下来。
梁金豪骇然一惊,双掌齐出,托了一把,梁金虎翻身落地,面色铁青,颤声道:“好冷!好冷!”
桑琼急问:“那棵小树有什么不对?”
梁金虎摊开双手,掌心一片紫红色,余悸犹存地道:“真是天下怪事,那棵树,竟比冰块还要冷,咱家不知,一把握住,忽觉奇寒澈骨,冷人心肺,连真气也险些凝聚不起了。”
梁金豪奇道:“有这等事,待咱上去瞧瞧!”一顿足,腾身而起。
桑琼忙叫道:“千万当心,不要碰那小树。”
梁金豪曼应一声,足尖一点峭壁,疾升数丈,身形一拧,竟施展“壁虎功”背心紧贴峭壁,全身悬在半空。
但他才粘牢身子,手指连碰也没有碰到那棵绿色小树,突然脸色一变,腰际一挺,整个人竟像断了线的风筝,急急飘坠地上。
桑琼骇然问:“怎么样了。”
梁金豪神色仓惶道:“船!海边有一艘船”
梁金虎沉声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此地在海上,附近难免有船只往来。”
梁金豪道:“不!那是天山五魔那艘四桅大船,而且,很多人已经涉水上岸,向岛上来了。”
桑琼听了这话,心头暗惊,环顾这海岛不过数十方圆,要是被天山五魔发现踪迹,那真是上天无路,人地无门,插翅也飞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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