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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人盯着看了高战一阵,也不作答,忽然头又隐在树中。
高战仔细一瞧,恍然大悟,原来那棵数人合抱的大树,中间竟是挖空的,那怪人就住在树内,树顶开了个天窗,靠地之处还有个小门,紧紧闭住,而且手工甚巧,若非注意去看,根本就以为那门缝是树上的纹路。
那怪人隐身进去,久久不再露面,忽然“吼”“吼”之声又起,而声音愈见低沉有力。
高战心想:“这林中古怪真多,这怪人分明在练一种邪门功夫,我还是赶快会合师兄,走出林子少惹事为妙。”于是,他再度朗声道:“晚辈无意闯入前辈所布大阵,小可倘有急事,希望前辈指点一二,以解小可之困。”
高战等了半天,那怪人似乎专心一致在练功,对于高战所说根本不予理会,头也始终不露出来,高战心中大急,忽然一声尖锐的呼啸传到耳中,高战一听知是师兄李鹏儿遇困相招,当下运足真气,也长啸一声作为答应,身形一穿,正欲循声而去。
突然,他身后大树中又露出一张人脸,也是长发披肩,脸上青气蒙蒙,连眼睛也是青如翠木,十分吓人。高战心中大奇,一横手中长战道:“小可与师兄一起人林被困,两位前辈既然不肯指点阵法,小可只好乱闯乱拉去寻师兄。”
那青脸老人沉吟一会,从大树中飞身穿出,落在高战身旁,看了高战一会道:“小朋友,我师兄正在练功,你乱嚷乱吵打扰了他,一个不好,就要走火入魔。”
高战见他脸虽然恐怖极了,可是说话倒是温和,看样子并无恶意,便低声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那青脸老人抬起头来,望着树桠上露出的月亮,神色甚是寂落悠远,半晌对高战道:“小朋友,你是这十多年来第一个走进这神木阵的人,也是我师兄弟十多年来所见唯一外人”
高战忍不住插口问道:“什么,老前辈,您师兄弟十多年没出这林子?”
青脸老人叹了口气道:“小朋友,你真是聪明,唉,这十多年不知江湖上又出了多少少年英雄,老夫当真是老了。”
高战正想开口求他带路,解救师兄出困,那青脸老人似乎十多年来未与外人接触,此时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俊秀可爱的青年陪自己谈话,真是机会难得,于是口中滔滔不绝道:“我师兄虽然脾气古怪,生平落落寡欢,其实他内心却是热得紧,待会他练完功,一定也会很喜欢你,小朋友,这些年来,江湖上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发自黄脸老人凄身树中,只震得四周树枝纷纷下落,那青脸老人满脸喜色,口中喃喃道:“成了,成了。”
高战见他一刻之间宛如变了一个人,眼角精光暴射,豪情毕露,那张爱脸虽则难看,可是也自有一番威猛之态,不再是龙钟的老人,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呀”的一声,大树下面的门开了,走出先前那个脸色枯黄的老人,那青脸老人奔上前去,抱着他师兄连道:“师兄,成啦,咱们可以离开这鬼林子了。”
那枯黄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但随即恢复冷寞,对青脸老人道:“这位小朋友总算与我们有缘,他师兄被困在东方幻门,你快去引他出来,免得受诸般幻象所扰,耗费心神。”
青脸老人应了一芦,高战忙道:“晚辈也跟着去。”
黄脸老人犹自不决,青脸老人似乎爱极高战,便道:“好啦,你跟在我后面,千万不要离开一步。”
高战忽然想起,这阵法也许是人家避敌的法宝,自己如何能窥探其中之秘,只是关心师兄安危,便用汗巾蒙住双眼,跟在青脸老人身后,那青脸老人知他心意,暗忖这娃儿心地不坏,也就不再言语。
且说高战跟在青脸老人身后,东转西弯,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前面青脸老人一停身形,低声道:“前面就是你师兄,你掀开汗巾进去接他出来。”
高战依言走进一堆松树中,只见师兄背着自己盘坐在地,双手合拢,五心向上,正在做关外天池派的内功哩!
李鹏儿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师弟就在身后,不由大喜上前,执着高战双手,激动道:“师弟,你还好吗?”
高战见他身处危境,兀自念急不忘自己,心内一热,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战道:“这林中隐居着两位前辈,其中一位带我到此,咱们赶快去拜见。”
李鹏儿道:“我老早就知道这林中定有高人,师弟,这阵法好生厉害,错非我见机得早,运起内功,否则老早就被幻相所引,东跑西跑,力竭倒地了。”
高战引着李鹏儿走出。青脸老人东望西重等得不耐烦了,高战对李鹏儿:“师兄,这位就是——就是——老前辈。”
他不知青脸老人之名,只好就称老前辈,李鹏儿恭身行礼,那青脸老人哈哈笑道:“老夫翠木老人,两位小朋友就这样称呼我吧,我师兄是——是枯——黄木老人。”
高战心想:“这两位老人号称一黄一翠,倒和他们外貌相符。”
高战李鹏儿蒙住了眼,又跟着翠木老人走到他所住的大树下,黄木老人道:“两位小友在林中折腾了半夜,想来定然饥饿,老夫师兄弟山居简慢无以待客,就请进屋略进水果如何?”
高战李鹏儿听他说得诚恳,便鱼贯进入大树,只见那树心挖空,里面很是宽敞,桌椅茶杯都是老木做成,桌上然燃着一根粗如儿臂的长香,清烟袅袅,淡香令人神怡,更显得一尘不染。
黄木老人从柜中拿出一盘苹果,又大又红,颜色鲜艳已极,高战师兄弟两人本来饥饿难当,各人啃了两个苹果,但觉那果脆嫩多汁,满口芬芳,不由赞口不绝。
青木老人道:“这苹果是这林内特产,品种名贵,极难培植,昔年也是贡品哩!”
高战忽然问道:“老前辈隐居此处,十余年不复外出,晚辈见老前辈似有隐忧,不知可否见告?晚辈师兄弟愿尽薄力,替前辈释忧。”
李鹏儿连施眼色止住他发问,但已自不及,黄木翠木老人果然脸色立变,齐声沉沉道:“两位小朋友原来是来卧底的,老夫不愿和小辈为难,师弟,你这就引这两位出林。”
李鹏儿心知高战毫无江湖经验,是以触动了这两个怪人隐痛,明明是一番好心,反而被人误会了,心把与这怪人打交道,反正并无好处,不如乘势离去,便一拉高战双手站身欲走,黄木老人忽然厉声道:“两位是何人门下?”
高战心中好生懊恼,暗忖:“我好心好意问问你,想帮助你,你何必如此凶哩!”
一刹那间,他忘我让人的天性又发作了,他心想这两个老者定然是有极其惨痛的往事,这才住在这人迹罕至的林中,过着像野人一样的生活,自己如果能开导他们,使他们对人生能重生兴趣,那不是很好吗?
当下高战柔声道:“晚辈不知轻重,言语冒犯前辈,只是晚辈所说,的确是出自内心,并无半点别意。”
翠木老人向他师兄看了一眼,像是替高战求情,李鹏儿心道:“我这师弟心肠太好,和这般不知好歹之徒,又有什么交道可打,日后只怕吃亏的时候多着哩!”
黄木老人瞪着高战看了几眼,李鹏儿暗中戒备,怕他突施毒手,哪知黄木老人吁了口气道:“像你这样的孩子,像你这样的好心肠倒是少见,老夫昔年所遇之人,尽是好恶狠毒之人,只道这世上原是如此,唉,也罢,老夫讲个故事给你听。”
李鹏儿见他一刻之间,凶恶之气尽除,月光从天窗照进来,黄木老人更显得苍老了。
“在很久以前,在接近苗疆的南方。”黄木老人慢慢的讲着,神色很是悠扬,好像此时他又回到了荒烟漫野,蛮山重重的边境。
高战李鹏儿知他现身说法,在叙述他自己的往事,当下聚精会神地听着。
黄木老人接着道:“在那里有一个小小村落,村中有个孤儿,其实他母亲尚在,不过改嫁别人了。那孤儿从小就自力更生,靠作粗活,替人放牛羊赚顿饭过日子。”
高故想到自己年幼时也是父母俱亡,不禁对黄木老人甚是同情只觉他那枯黄死沉的脸,也不怎样难看了。
“那孩子有一颗爱人之心,他受苦时并不怨恨别人,对于母亲不理他而改嫁别人,心里也无丝毫恨意,他只想尽最大努力去讨别人喜欢,想从别人那里分到一点点的爱,就是一点点儿也好。”黄木老人平静的说道:“可是那孩子的努力失败了,他想尽心思讨好别人的法子,都被别人认为是不屑的顽劣举动,他对人表示善意,别人会以为他怀有诡计,甚至是笑一笑,人家也会说:“这小鬼头,不知心中又想些什么害人鬼主意。’”
黄木老人接着道:“那孩子自己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道理,他只盼望有一天大家能了解他的心,那就满意了,别人骂他小扫帚星,别人骂他母亲不要脸,他都忍住了。”
有一天,他和别外一个牧童一道儿放牛,两人都是孤儿,一向很是要好,坐在溪旁谈天,互相倾诉胸中痛苦,一不留神,那两头牛走失了,主人知道后,大发脾气,狠狠打了他俩一顿。
翠木老人插口道:“大哥,岂只是打了一顿,那恶人简直是要打死我们,你看,你看,我脚膝这里的伤痕,当时腿骨却被打折了。”
他衣襟掀开,高战一看膝头上果然伤痕累累,骨头突起好大一块。心中不禁黯然忖道:“这青木老人就是另外那牧童了。”
黄木老人淡淡地道:“这肉体的痛苦算得了什么?再厉害些我也挺得住,那内心的痛苦才叫厉害哩!”
高战李鹏儿一怔,黄木老人又道:“那孩子被打得半死,他心中还在想,为什么有些人有权利去欺侮另外二些人?难道这是老天规定的么?他伤势沉重,醒了又昏,昏了又醒,最后总算想到了答案,那就是弱肉强食,要想不受别人欺侮,只有自己有使别人不敢欺侮的本钱。”
高战不以为然,正想开口说话,黄木老人又道:“于是那孩子约了他的朋友——另外那个牧童,在伤势稍稍好转,就逃出家乡,经过许多遇合,终于练成武功。”
高战问道:“黄木前辈,你后来报了仇么?”
黄木老人点点头道:“我杀死了那恶人全家。”
高战道:“那就是您老人家不对了,您老人家武功学成,何必跟卑鄙小人一般见识,再说你报仇只要找他一人好了,何必要杀别人全家呢?”
黄木老人哑然,半晌道:“这道理我想了几十年也没想通,我永远也想不通,小朋友,对付恶人只有以血还血,这样才能制止他们的凶焰啊!”翠木老人道:“小友,你别打断我师兄说故事。”
黄木老人继续道:“这对好友从此就在江湖上独行独往,专寻恶人垂气,别人因他们手黑心辣,脾气古怪,就称他们为勾漏一怪和青眼红魔。”
李鹏儿高战新近出道,是以对这二个外号并不熟悉,其实勾漏一怪翁正,青眼红魔鹤如虹在十多年前足鼎鼎大名怪物,武林之中人人皆知。
黄木老人接着道:“渐渐地,天下无论黑道白道都对这师兄弟恨之入骨,分明是锄恶行侠之事,也被别人喧染成凶狠作恶,他俩内心之痛苦,真是无可言渝。有一次,这兄弟俩和号称中原第一奇人打了一仗,那人门口声声说是替人间除害,这对兄弟自忖生平除了诛杀恶人手段或许过分以外,并无其他恶迹,当下大怒之下联手与那人大战,结果双双落败,被那人用剑刺伤,于是这对兄弟埋头精研剑法,创出一套专破诡异繁巧剑术的武功,卅年后再出江湖,本意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扬眉吐气,击倒那人,然后再宣布自己生平所行,但教天下英雄明白他们也是替天行道。”
高战心想:“这两人并非穷凶恶极之人,但是到处树敌,所行所为又不肯向人说明,江湖上恩恩怨怨,本就纠缠难解,也难怪别人都对他们不了解了。”
黄木老人惨然道:“这对师兄弟想不到这次败得更惨,竟然载在那人徒弟手中,而且败得毫无还手的余地——”说到这里,黄木老人脸上凶狠之色又流露出来。
高战惊问道:“这人是谁,他的徒儿怎的也如此了得?”
黄木老人沉声道:“这人外号七妙神君,足中原武林一甲子来罕见之鬼才。”
高战脱口道:“那他徒儿是辛捷辛叔叔了。”
此言一出,李鹏儿立知不妙,正待招呼高战留意,那青木老人厉声道:“好小子,原来是辛捷这厮鸟侄儿,老子先抓起你,再去找辛捷算账。”高战李鹏儿对辛捷都是敬仰非常,尤其是李鹏儿,当年辛捷曾为他却敌救了他的小命,此时听他辱骂辛叔叔,再也忍耐不住。
当下大喝一声:“化外魍魉,吃我一拳!”
他掌出如风,喝声方完,掌缘已自攻到翠木老人的胸前,出手之快,的确是一流好手。
那翠木老人身形不动,双臂猛然往外一翻,一股古怪无比的劲道从李鹏儿所发的力道中直透而入,李鹏儿大叫一声,反掌反切,另一手却同时并指如戟地抢攻进去。
这一招唤着“野马分鬃”原是太极门中的绝技,关外武功兼融太极全真的内家功夫和关外辽东的外家功夫,李鹏儿自幼即是内外养修,这招“野马分鬃”使出,端的是柔中夹刚,威力倍增。
岂料那翠木老人一连两掌拍出,竟然后发先至。而且掌势取急己极,李腾儿只隐隐觉着对方掌法中带着一股凶狠无地的邪气,他连忙施出关东绝学“狂飘拳”意欲以快攻快。
高战一面注意师兄的鏖战、一面暗运真气,防范那黄木老人,他偷眼一看,却见黄木老人面色出奇的平静,似乎对翠木老人和李鹏儿的拼斗丝垂不关心,也不怕高战突然逃跑。
李鹏儿十多年来的朝夕苦修,这套“狂飚拳”当真是深得精髓,只见他掌势绵绵不断,激起狂风阵阵,围着青木老人一连攻出于余招!
高战晴暗心喜,忖道:“十十一十四十五,好了,从第十六招‘老鱼吹浪’起,狂飚拳即进入‘稳’字诀,师兄功力深厚,在一百零八式没有施完以前,翠木老人休想取胜!”
果然李贴儿双掌奋力飞摔,由内向外上翻而出,正是“老鱼吹浪”的势子,霎时狂风顿停,但是另一种浑厚凝重之气逐渐升起。
高战俊目斜睨,忽见黄木老人面色愈来愈黄,顶门上出现一种冉冉黄气,他不禁猛吃一惊,当下猛提一口真气,先天气功遍布全身。
先天气功原是全真派和少林寺的无双绝学,但是传到至今,其诀要法门早已丧失过半,关东武学祖师创派之时,凭着自己搜集所得的一鳞半爪,加上本门的内功绝学,两者溶为一炉,终于另成了一套武林绝学。
且说高战暗自全身运上先天气功,凝神注意着黄木老人的动静。
那翠木老人似乎已经开始强攻,他掌出如石破天惊,招式又复怪异无比,但是却始终攻不破李鹏儿的狂飚拳。
但是突然之间,翠木老人招式犬变。似乎已经发动了那枯木奇功,李鹏儿连喝数声,一口气里逼退了四五步。
高战五焦急间,李鹏儿忽然也是大喝一声,拳招陡变,霎时满天都是拳风掌影,攻势大盛。
这一来不仅翠木老人大惊不已,就连高战都惊异得紧,因为连他都认不出李鹏儿所施拳法的来历名称。
李鹏儿怪招迭出,忽听翠木老人大吼二声:“住手!”
“文子江文帮主是你师父?”
李鹏儿抗声道:“不是!”翠木老人喝道:“那么你这‘百结拳’是从哪里学来的?”
高战听得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师兄这套拳法是‘百结拳’,久闻丐帮百结拳是武林一绝,由帮主一派单传,师兄是丐帮主之继承人,自然有这拳谱,难怪师父不曾教过我这拳法。”
蓦然,黄木老人喝道:“不管他,既然他和文帮主有渊源,咱们放他走吧,喂,你去对辛捷说,咱们把他侄儿扔在这儿,叫他来找咱们要人!”
他听高战一声“辛叔叔”便以为辛捷当真是高战的什么堂表叔叔之类。
高战人虽随和,但在这等时候却是傲然的很,他昂然道:“晚辈虽然不才,但是自己省得料理自己之事,要来便来,要走就走。”
黄木老人厉声道:“那么你走试试看!”
高战向李鹏儿士挥手,道声:“咱们走。”
黄木老人叫道:“老夫叫你命丧三步之内!”
高战忍不住道:“未必见得。”
黄木老人狂笑道:“你若接下老夫一击,便让你出阵!”
高战更不打话,提着铁戟,呼地跨出一步!
铁戟尖儿碰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呼”又是一声,高战跨出第二步。
霎时,呜呜一声怪响,尖锐得令人耳膜欲裂,满林中宛如染上了一层黄色的轻雾!昔日的勾滑一怪发出了枯木功!
高战比闪电还快地反过身来,轰然暴震,先天气功己然发出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宇宙改了样子一般,地上合抱的巨木折断了两棵,残枝断树后,高战依旧昂然挺立!
“翠木,领他们出去吧——”
虽然只是十月,然而秦岭上己成了冰天雪地。
“唏嘘嘘”马儿长嘶,人立着停了下来。
两个矫捷的人影跳了下来,落在尺厚的雪地上,一丝足印也没有。
“大哥,发现了什么吗?”
“菁儿,轻声些儿。”
不屑说,这是辛捷夫妇了。
张菁把头凑到辛捷耳旁,低声道:“大哥,是不是发现了那用绝顶阴柔掌力杀人的——”
她见辛捷翻着眼,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住了口,悄声问:“怎么啦?”
辛捷笑了笑道:“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菁儿填道:“你这人真是的,也不分轻重缓急——”
辛捷道:“瞧,那边!”说着伸手猛然一搂菁儿,身形已贴着银白色的地面飞了出去。
他这“暗香掠影”的轻身功夫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带着一个人,也只在雪地上留下极浅的一点脚印。
两人一齐伏在一个大雪堆后,菁儿随着辛捷悄悄抬起头来,往下面一看——
只见一个猎人模样的壮汉被三个衣衫破旧的古怪老翁围在中间,那三个老头子声势汹汹,像是要群殴那猎汉一般。
张菁看了一阵,不觉奇道:“大哥,这有什么古怪?”
辛捷摇了摇手,凝神注视。
只听那三个老者其中之一怒吼道:“小子你是有意跟踪咱们的了?”
那猎人打扮的似乎一怔,一时没有答话,那对面的老翁暴叫道:“妈的,你不理我?”
手起一拳打出,意然荡起一股幽风,那猎人哼都没有哼就死跌地上。
辛捷在那老者怒骂之时,暗叫一声不好,却不料那老翁说千就干,待要相救,己自不及。
他不禁惊诧万分地忖道:“这三个老翁功力之深,实在骇人,方才那一具死尸必也是他们下的手了,却不知这三老头的这等无耻,那猎汉分明是不会武艺的人,瞧他们的样子还想群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三号人物——”
那老翁打死猎汉之后,似乎十分欣喜,手舞足蹈地大叫:“过瘾!”
另外二个老翁也拍手道:“有趣。”
辛捷看得大怒,却听另一老翁道:“大哥和二哥都已发了利市,下一个该我了。”
另二人齐道:“正是。”
辛捷转头对菁儿道:“也没见过这等野蛮嗜杀之人——”
张菁见他目光凛然,知道他就要出手,心中想到那三老翁惊人的功力,不禁轻叫:“大哥——”
辛捷抢着道:“菁儿,你为我掠阵!”
张菁见他说得截铁断钉,一句话哽咽了回去。
只见辛捷呼地站起身来,提气大叫道:“兀那三个老儿与我站住。”
那三个老翁正互相搭着肩膀要去,闻言一齐转过身来,仍是搭着肩膀,左边一个瞧见辛捷,喜道:“哈,轮到我了。”
也不见三人用劲,身子忽然呼的一声就飞了过来,一齐落在辛捷前面。
辛捷不禁暗中一寒,暗道:“这三人功力之高,只怕不在昔日‘恒河三佛’之下——”
但是辛捷天生的性子,愈到这种时候愈是不肯丝毫退缩,他振奋地长啸一声,呼地一声从雪坡上落了下来,手臂一圈“叮”一声,寒光一匝,梅香剑己到了手中!
“好呵,是个会家子。”
辛捷瞧这三人衣着破旧不说,而且形式极为怪异,倒像前朝百年前的衣衫样式,而且三人自髯泛黄,长得极是相像,分不出到底有多少年纪。
辛捷傲然前跨了一步,霎时眼前一花,那三人突地一动,成了品字形把辛捷围在中央。
辛捷扬剑大笑道:“三个滥杀无辜的老贼,你们一起上呵。”
对面的那个呵呵大笑,对左面的道:“二哥,他想激我们,哈哈——”
那其他两人一齐大笑起来,而且笑得直不起腰,辛捷还没有动手,倒先被弄得迷糊起来了。
对面那老人停住笑声,正色道:“小子,你莫要激咱兄弟三人,碰上一人也是三个一起上,碰上一百个也是三个一起上,绝不含糊,不过今天算你小子运气,轮到我发利市,所以由我一个人动手,其实对你也是一样,反正都是死就是了。”
辛捷不发一言,把十成功力聚集全身,大喝一声“看剑”!
雪堆后面的菁儿从那“看剑”两字中听出丈夫当真是从所未有的紧张,她不禁紧捏着拳头,偷偷伸出头向下注视。
辛捷知道今日之战凶多吉少,一上手就是虬枝剑式中最厉害的杀手,他功力深厚,剑尖发出的剑气使他的梅香宝剑平白多了三尺长的威力!
那老翁一上手便是抢攻,想在三招两式之内解决辛捷,岂知辛捷也是一上手就拼力抢攻,霎时两人一触即变,瞬时换了七招!
那老翁似乎惊奇不已,辛捷每发一招,他便咦一声,一口气咦了一声,两人各自退了半步。
那身后的两个老儿齐叫道:“老三丢人!”
老翁大吼一声,右掌横切,右掌却往内一旋,辛捷单剑左右双飞,正是“梅开二度”之式。
岂料他剑招才出,那老翁横里的旋劲竟发出一种古怪无比的柔劲,使得他的剑式生仅是无处落手的样子,而右面那股横切之劲,却从蛮横不堪的地位硬攻进来!
辛捷又惊又怒,暗骂:“这老儿好横。”
手中招式猛变,已化斜削之势为直刺之势,他鼓足真力一剑疾弹而出,竟像同归于尽的样子,那老儿吃了一惊,连忙收招。
辛捷暗道:“看你横还是我横,嘿——这种招式我可是从天魔金欹那儿学来的。”
雪堆后的张菁见辛捷施出这般不要命的招式,已急得双泪直流,但却又不敢发声,双手各抓一把白雪,一捏紧之下,早已融化成水。
那老翁怔了一怔,大喜叫道:“好小子,这样打才有意思。”
只见他双掌齐飞,攻势绵绵不绝,辛捷奋力削出三剑,心中不禁大为骇然——
原来对方掌力中发出一股古怪之极的阴柔之力,强如辛捷的剑式,竟然感觉在浓厚的胶液中搅动,黏滞窒碍,难以施展!
十多年前,辛捷在恒河三佛首徒密陀宝树的“白驼寒心”掌风中,一剑来去自如。终于退走了不可一世的“婆罗六奇”这十年来,辛捷功力大非昔比,剑术之强,实可挤身宇内三大高手之一,而眼前这古怪的老儿,竟令他发不出威力来!
辛捷咬紧牙关,猛然提贯真气,梅香剑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声,但是霎时又被那说不出的力道四住。
张菁在雪堆的坡后,真是又急又怕,她从来没有看到辛捷如此惨过,她不敢希望得胜,只求——
“嘶”“嘶”怪声又起,辛捷对准老翁所发的劲头一剑刺出,霎时漫天都现梅香剑尖的影子!
那老头儿惊呼了一声,退后两步。
原来辛捷陡然施出了“大衍十式”中的抢攻绝招“物换星移”!
辛捷也轻灵地倒退了三步,双目盯着对方!
那老家伙向另外两个老儿看了一跟,脸上的神色像是在说:“瞧不出这么厉害。”
辛捷见他心有旁务,大叱一声,梅香剑如出海潜龙,从左向右跳动着画过一个半圆,这乃是由虬枝剑法的绝招“乍惊梅面”变为大衍十式的“方生不息”的绝佳攻势!
昔年辛捷把虬枝剑式和大衍十式溶于一炉,再配上神妙绝世的诘摩步法,成了武林一绝,此时辛捷经过十多年的精心浸淫,那配合之间尤其精妙无方。连东海无极岛主见了也认为若论招式,天下剑术招式只怕再难有超出辛捷的了。
辛捷的梅香剑从“乍惊梅面”飘然变为“方生不息”霎时剑气重重,金风刃气荡出丈外方圆!
那老儿忽然面色凛重起来,双掌一错,陡然施出一套古怪无比的掌法和辛捷抢攻起来。
辛捷叫足全力,一连几招全是大衍十式的绝学,那老儿的掌法虽然怪异无此,但却从来没有碰上过这等精深广博的剑式,十招一过,辛捷剑气斗盛,似乎抢得攻势!
只听辛捷暴叱一声,一反安详潇洒之态,剑走偏锋,如闪电般疾刺而出!
辛捷在这抢回攻势的一刹那间,猛然施出狠绝天下的“冷梅拂面”
那老翁也大叫一声,猛然护回攻招,左右两手一指发出一股旋风,身形倒跨三步!
辛捷正待乘机猛攻,那老儿却大叫一声:“等一下,等一下再打。”
辛捷不觉一怔,只见那老儿一招乎,倒退了五步,另外两个老儿立刻跟了上去,三人搭肩膀,细声商量起来。
辛捷见三个白头挤在一起,不时点头点脑的,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忽然身后一丝极微的破风声,辛挺瞧也不瞧地反手一抓,却是一张枯叶,他低头一看,枯叶上用针尖刺划着一行字,正是张菁刺的:“大哥,打不过咱们快逃。”
辛捷反身对着雪坡叮然弹出一剑,剑尖光闪霍霍地构成一朵工整的梅花,算是答复。
忽地呼啸一响,那三个怪老儿又像闪电般纵了回来,仍是把辛捷围在中央,那和辛捷交手的老儿道:“本来我们决定由我发利市,但是我瞧你方才的几招有点古怪。是以决定由咱们三个一齐上,你可要留神了。”
辛捷从来没有听说过用这种不通的理由以众凌寡的,他一震长剑,大笑道:“我早就说你们一齐上省得我麻烦——”
那老儿叫道:“不对,是省得我麻烦。”
辛捷不禁又笑又气,心道:“哪里跑来这三个老疯子,功夫又高得古怪——”
但他手上可毫不示弱,大叫一声:“上吧。”连演三招绝学,分攻三人!
那三个老儿果然是群殴众打惯了的,呼啸一声,各自拍出一掌,同时往左一旋!
辛捷咬紧牙关,把全身功力集聚剑尖,一连十多剑攻出,大显神通,竟然在三股阴柔之劲中以攻还攻。
但是雪坡后面的张菁可急惨了,她深知辛捷的性子,那三个疯老儿功力委实深不可测,只要辛捷这一阵锐气一过,立刻就得危险,但是她若此时上前助战,只怕更令辛捷分散注意力,得不偿失。
她本聪明无比,但是这时却是愈急愈慌,泪珠儿涌在大眼睛中,把她的视觉都弄模糊了,她只觉全身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大脑,手脚反倒冰凉,那辛捷的嘶嘶剑啸似乎已由刺耳变为凄厉了,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具雪地中的尸体,通体完整无伤,内脏却是寸寸碎裂,那尸体的面孔忽然变了,竟然竟然变成英俊的辛捷——
她大叫一声,用力抹去了眼眶中的泪水,仔细一瞧,只见辛捷还好端端地在奋力拼杀着,只是他出剑愈来愈慢,每出一式,头上蒸气猛冒,菁儿不禁伸出小手按了按胸口。
辛捷正在吃紧的当儿,被菁儿这一声惊,当下手一慢,而刺出的一剑一空,虽是微微一些儿,但是对手是何等高手,那老儿双指如钳,一件便把剑身钳个正着!
辛捷大急,他乃身经百战之大侠,临危不乱,不抢正敌,先攻侧敌,刷刷飞出两脚,左右攻出。
哪知另外两人并不乘机下杀手,反倒一抱手退了开去,大笑叫道:“大哥,瞧你的‘螳螂功’了。”
辛捷无后顾之忧,大喝一声,奋起神力,猛然夺剑!
哪知那“老大”就如一张薄叶般贴在剑上,跟着辛捷的势子飞了起来,双指仍然牢牢钳住剑身。
辛捷连施奇招,要想摔落,但都无济于事,猛觉手上一震一麻,对手竟悬空发出阴柔绝技,藉着剑身传了上来!
辛捷知道生死在此一瞬,双目精光暴射,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猛然发出!
辛捷昔日在小戢岛上“归元四象古阵”中初逢大戢岛主平凡大师,平凡大师以“糊提灌顶”的绝顶内功把一甲子的内力打入辛捷穴道,这十多年来辛捷虽然奔波行侠,其实内力有增无减,这时猛然间将其发出,端的非同小可!
但是辛捷陡然之间脸色大变,原来他奋力一发的内力竟然无法遏阻那老儿的阴柔绵绵之劲——
他知道现在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不是弃剑,就是死!
死估量不太愿意,但是要他弃剑,那是更不愿意的。
名满天下的梅香宝剑在雪光下闪闪发亮,辛捷全身的衣衫如波纹一般猛然抖动着——
最后关头了!
陡然之间,张菁大叫道:“大哥,弃剑”!
她的声音含着无比的惊恐和痛苦,但是对于辛捷却有无以形容的力量,辛捷只觉心头宛如千斤一击,木然地在这最后关头撤开了手!
那老翁倒夹着梅香剑,一字一字地道:“小子,少林寺的灵空和尚还在人间么?他是你什么人?”
辛捷心中猛然一震,暗道:“这三人武功简直骇世惊俗,不知寻灵空大师作甚,嗯,他说灵空大师,必然是不知灵空大师早已改名为平凡上人的事,我该不该告诉他?”
忽然他又想到:“平凡上人常说灵空大师已死,虽然他是表示不愿提起往事的意思,但是我倒正好骗他们一下——”
当下喝道:“什么灵空不灵空,我可不知道!”
那三个老儿互望一眼,那“老大”尖声道:“不会错的,这小子的剑法一定是从那死灵空和尚的‘布达三式’蜕化出来的——嘿——”
那“老二”道:“咱们的老规矩——”
“老大”点头道:“嗯,凡是接得下咱们百招的,就不得为难他,好,小子,你武艺真成,剑还给你!”
“嗖”一声,他把剑平平弹向辛捷,辛捷茫然一伸手接住。
老大又道:“哼,小子你不说,咱们照着老规矩不能难为你,可是咱们自会到少林寺去问,嘿,走罢。”
那“老三”道:“下次碰上的,还是该由我发利市。”
三个老儿搭着肩膀哼着山歌走了,呼的一下就纵出八九丈。
辛捷握着宝剑,双目仰望着灰色的天空,菁儿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大哥,咱们回去罢!”
辛捷不答,只是茫然望着天空,像一尊石像一样,连握剑的手都不曾抖动一下,菁儿看着不禁吓得流下泪来。
雪又开始飘了。
小块的雪花现在辛捷的眉鼻上,辛捷直如未觉,张菁轻轻抱着辛捷的臂膊——
“大哥——”
辛捷把剑子插入剑鞘,低头道:“菁儿,你到大戢岛去,寻平凡大师,问他三个老儿的来历,还有——要告诉大师,这三个老儿要寻灵空大师(即现在之平凡上人)——”
张菁本以为辛捷为此败而难过,不料辛捷根本不曾想到胜败的事,忙道:“那么你呢?”
辛捷道:“你不是听得这三个疯老儿要去少林寺么?吴大哥要想出家,大概正在少林寺中带发修行,武林之秀孙倚重大约也不曾离寺,我要立刻赶去,咱们三人合作,大约总有希望阻遏一下——”
张菁轻声道:“那么,大哥,咱们要分离了?”
辛捷抚着她的秀发道:“傻姑娘,这是关系着整个武林苍生的大事呵——”
“大哥——”
“菁儿,快,迟了要来不及了——”
黄昏,济南城外东郊。
整个东边的天际却是暗红色,是降雪前密布的彤雪?北风呼啸着,原野上一片凄凉肃杀。
天色愈来愈红,一股股黑烟直冲起来,那不是彤云,是一场空前的大火!风助火威,愈烧范围愈大。
火光冲天,两个青年向火场疾奔而去,身形之轻快迅速,已是江湖上一流人物的身手。
两人跑近火场,但见浓烟熏人,眼睛却睁不开来。
“师兄,这是那家庄院,盖得如此气派?”一个青年问道:“如此大院倒是少见,这火虽大,要烧光庄院只怕也得一两个时辰。”这二人正上是高战及李鹏儿兄弟。
“师兄咳,”一股浓烟随风吹来,高战被熏得连声咳嗽,他连忙一闭气,向后倒纵两步。
“不知火场中还有没有活人待救?”高战问道。
李鹏儿道:“这放火的人好生毒辣,师弟咱们没听见半声呼救之声,屋里的人定是被他先行打死,再放火烧的。”
高战点点头,忽见一幢半倒的墙上印着四个大字,高战对李鹏儿道:“师兄你看。”
李鹏儿转身一看,只见上面刻着四个字:“逆我者死!”
高战怒道:“恐怕又是天煞星君干的,只有他才能做出这等绝门之事,不过他此时正在华山与师父大战,怎会有功夫在此作恶呢?”
李鹏儿仔细瞧了瞧,沉声道:“师弟,只怕不是天煞星君干的,你瞧瞧这墙上的字是怎么刻的?”
高战上前一看,只见那四个字深划半寸,笔走龙蛇,当下,恍然道:“师兄,这是手指划的。”
李鹏儿点头道:“正是,用手指在这青印砖上刻字已是万难,更吓人的还是——”
高战忽然惊呼道:“师兄,这是什么功夫如此厉害?”
原来他触手一摸,那刻字四周的砖墙纷纷屑落,那墙表面完好无损,其实内部已成粉了。
李鹏儿道:“师弟你不记得师父说过,天下有一种功夫专克刚猛劲力的?”
高战叫道:“啊!是了,是了!那是腐石阴功。”
李鹏儿灿:“此种功夫极是阴毒,师父说已失传几十年了,这人是谁?怎么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
高战道:“师哥,此地己烧成这个样子咱们赶来太迟,既然不能救人,就走罢。”
李鹏儿点点头,高战道:“师兄您要去找金叔叔,咱们就此别过。”
李鹏儿沉吟不语,高战又道:“等到师哥重开丐帮大会,登上帮主大位时,小弟自会赶来凑个热闹。”
李鹏儿一执高战双手,诚恳道:“师弟,你功夫比做师兄的强得多,他日师兄整顿丐帮,还需师弟多多辅助才好。”
高战正色道:“师兄要有事,小弟虽在万里之外,也必星夜赶到。”
李鹏儿道:“多谢师弟,自此一别,师弟远走川南去看辛叔叔,咱们哥儿俩至少有半年不得见面,我再送你一程。”
高战见他满脸依然不舍之情,心知师兄至性之人,当下也不推辞,两人并肩奔向济南城,一直到了城门口,这才互道珍重而别。
且说高战进了城看看天色不早,就落店安寝,他睡在床上,心中很是纷乱,他想起姬蕾——那可爱的女孩,就住在济南,也不知到底要不要去看她。
他连日赶路,虽说内功深湛,也觉有些疲乏,胡思乱想一阵,便呼呼睡去。
次晨高战醒来,推开窗户听到街上人声喧哗,他正想出门瞧瞧,小二端了一盆水进来,高战见他脸色沉重,并无半丝笑意,心中颇感奇怪,便问道:“小二,街上乱噪噪的是什么事呀!”
小二哥把水盆一放,愤然道:“客官,你老说目下这个世上还有天道吗?难道好人真是做不得吗?哼!我小王就信这邪门儿。”
高战听他骂了半天,也没说出原因,不由感到好笑,又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小王道:“客官您老是外乡人,自然不知道咱们这里的事情。
咱们这济南城东郊外住着一个天大的善人,那真是呵们穷小子的救星,每逢饥年天灾,总是他老人家发量救济,客官,说来您恐怕不信,这位善人不但家产富饶,而且更是一个会家子,武艺商强得很。”
高战心中一动,追问道:“这位善人叫什么呀?”
小王道:“咱们受了冤曲及大凶们的欺侮,也总是他老人家替咱们出气,客官,你看看,这样的好人竟不得好报,全家过人杀害。整个庄院被人一把火烧得精光,城里的穷人都知道了,大家赶着去看看善后,想替他老人家报仇。”
高战急问道:“小二哥,你说的是谁。”
小二见他突然惶急起来,心中不解,便答道:“他老人家是济南大豪。”
高战脸色大变,颤声道:“什么,你说是济南大豪?”
小二可点点头,悲愤的道:“他老人家一生为善,全家竟然活活被人烧死,像他老人家这般功夫还不是敌人对手,咱们这群受过他的大恩的人,又有什么办法去替他老人家报仇呢?唉,老天爷——”
高战一时之间如雷轰顶,脑中一片冰凉,什么也不能想,小二哥见他神色甚是怪异,如痴如呆,便高声道:“客官您怎样啦?你认识济南大来吗?”
高战定定神,挥手叫小二离开,小二碰了个钉子,快快退出屋子。
高战木然的走到窗前,仰首直视着苍穹,北国的天空又高又蓝,白云飘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向无边的深渊下沉——永无休止的下沉,一阵剧烈的疼痛袭过他的心房,他麻木的捧着心,仿佛感觉到一种深邃的悲哀正撕裂他的心。
“那恶庞那恶魔,”他喃喃说道,脸上闪起一片杀机“小蕾,我一定要替你报仇。你放心,大哥从来不骗人的。”
募然,他冲出了屋子,向城外跑去。
火场上到处都是断壁残墙,一片凄凉,成群的穷人面带悲愤的凭吊着这残景,高战走近火场中心,只见东一具西一具尸体,都被烧得焦黑,面貌分辨不清。
“想不到上次一别竟成永诀,要是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面,我怎么样也不会离开你的,小蕾。”高战默默想着,心酸不能自抑。
他只觉眼眶发热,滚珠欲坠,心想留在此地,触景生情,悲哀得什么都不能想,倒不如离去。
他转身欲走,忽见身后不远人群中站着一个少女,面孔也好生熟悉,他仔细瞧了几眼,发现少女身旁不远处,立着一个青年汉子,正在东张西望,正是天煞星君徒儿。
“这厮竟然没有死,我最好闪开,免得又引起争端。”高战心中盘算,便从人丛中溜走。
他此时功力大进,无坚不摧的先天气功已然炼就,那天煞星君徒儿如何是他敌手,只是他天性淡泊善良,虽在哀怒之下,并不愿意惹起打斗。
他一边走一边偷眼注意那二人,只见那少女被人挤得无法走近火场,那青年只顾自己前进,对于少女似乎丝毫不关心。
高战想起上次在洛阳碰到这对人,男的又粗野又无礼,女的却是温柔可亲,而且对于天煞星君徒儿似乎十分倾心,处处护他让他,心想这种粗汉有此福气还不知珍惜,真是太不知足了。
他回到客店,复仇的怒火又焚烧起来,他想:这杀姬蕾全家的人,功夫之高已达不可思议的地步,我就是碰上了,仗着先天气功也怕不是对手,还是去找辛叔叔去。
他自幼习上乘内功,是以大痛之下,犹能定神思索,当下便不再滞留,背起包袱就想启程,忽然客舍大门一开,走进天煞星君徒儿和那少女来。
高战连忙闪身进屋,那两人要了两间连着的屋子,恰好贴着高战的房间,那少女放下自己行李,就走进天煞星君徒弟的屋里去。
高战不想露面与他们相碰,等到少女走进去后,便轻轻推开房门,正在此时,忽闻隔壁争吵之声大起,心下好奇,不由停了停去聆听。
那少女柔声埋怨道:“大哥,你放下正事不做,从洛阳一直追到此地,连人家正面都没见过,要让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天煞星君徒儿粗声道:“你少管闲事,你不愿跟我走,尽管走开,你去告师父,我也不怕。”
少女被他抢白得无话可说,半晌才低声道:“大哥,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人家姑娘正眼都不瞧你一眼,你又何必何必这样痴心哩!”
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颤栗,似乎凄苦已极。
天煞星君徒儿心事被戳穿,暴然道:“你再瞎说我可要不客气啦!我见她身旁带着那风雷水火珠,正好可以吸尽我身上未尽之蛇毒,这才不舍地逼她迫她交出。”
高战心中一惊,忖道:“风雷水火珠那日在雁荡大侠寿宴上,贾侠当着在天下英雄赠给辛叔叔了,怎样会落在一个姑娘之手,这倒奇了。”
他关心辛叔叔,于是放下包袱,凝神听去。
那少女沉吟良久,低声道:“大哥,我从小就和你在一块儿玩,一块儿长大,你心中的事我自然知道,我没爹娘,师父和你都待我很好,大哥,你别骗我,你身中蛇毒早就被师父内力逼出,你瞧我不起我也不懂你,只是师父耗尽心血就是想培养你成为武林盟主,你为一个姑娘却抛下正事。那丐帮新帮主李鹏儿听说已经艺成出师,金大护法遍邀天下武林同道,准备重整丐帮,在洛阳开大会,大哥,你不在这时去阻止他们行动,将来想领导丐帮只怕太困难了。”
高战听到他想统治丐帮,不禁大怒,只听见天煞星君徒儿道:“金老大有什么了不得,上次被师父轻轻一挥手,便打得死多活少,要不是将来还可以利用他号召丐帮弟子,老早就把他宰了。李鹏儿又怎样,我准备等他们开帮大会时,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把他打败,这样他总没脸再做帮主了吧,师妹,你看这计较如何?”
少女道:“这计较固然不错,可是你当真有把握打败他么?他师父风柏杨的厉害,你是知道的。”
天煞星君徒儿听她提起自己受辱之事,心中大感不耐,出言阻止道:“风老鬼再厉害也打不过师父,这次华山比斗,嘿嘿,风老鬼只怕老命难保。师妹,你知不知道师父近五年来练的五毒掌成功了,只要运足内力一边,毒气从指端透出,任你内功高强,也抵受不住华山之阴的蜈蚣,岭南人面蜘蛛,海南赤蛛,东海勾魂草,西域赤炼蛇五种绝毒动植物的毒素袭击呀!”
高战听得心惊胆寒,想到情如父子的师父身处危境,再也忍耐不住,便想赶赴华山,但转念一想师父先天气功造诣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应该是百毒不侵,寒暑无恙的地步,而且此时即令赶去,已过了师父与天煞星君比武时间。正自沉吟,那少女柔声道:“大哥,只要你能名扬四海,我就高兴了,我我什么都不要,到处流浪飘泊也满意了。”
她说得一往情深,高战心中一动,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那少女接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大哥、你不管怎样待我,我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怨你。”
天煞星君徒儿连连道:“好啦,好啦,你去休息休息吧!都是你乱讲,什么你看见那女子向济南路上跑来,咱们追了两天,连人影都没见。我就依你,明天到洛阳丐帮大寨去瞧瞧虚实,如果碰到李鹏儿就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忽然窗外冷嗤一声道:“阁下尽向女子逞威,又岂是丈夫行径?”天煞星君徒弟天性鲁奔,也不顾自己是住在客舍,一运劲击碎窗子,飞身而出,那少女不放心,也跟着跳出。
天煞星君徒弟一看,只见天井边站着一个卅左右青年,脸上稚气犹存,长得甚是挺拔。当下喝道:“你看这小子,要到大爷这来撒野,也得打听打听大爷是什么人。”
那青年不屑的说道:“在下老早打听清楚,阁下是专门欺凌弱小妇女的人,哈哈!”
天煞星君徒儿正待发作,他身旁少女高声骂道:“喂,你别瞎说,我看你自己才是这等人。”
她天性温柔,虽是愤怒骂人,也丝毫不见恶毒,那青年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默然不语。
高战心中大奇,暗道:“怎么师兄来啦。”便上前躲在墙角观看。
此时店中住客都闻声出来看热闹,那青年朗声道:“在下正是阁下口口声声欲折辱的李鹏儿,此地人多不便,今晚初更在城外枫林恭候大驾。”
天煞星君徒弟闻言大惊,想到别人站在窗外,自己竟然没有发觉,还在肆无忌禅的乱骂一遍,不禁大感恼怒,怪声道:“李鹏儿,原来是你,好好,老爷正要找你,你就送上门来,好得很,好得很。”
李鹏儿向他一揖,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瞟那少女,那少女懵然不觉,她见师兄全然没有名门风度,愈说愈是粗鲁,不禁轻轻扯了他一下衣角,示意住口。
高战在墙角看见师兄临走时眼光充满了迷惘之色,似乎心不在焉,他大感奇怪,连忙戒备,恐怕天煞星君的徒弟突然出手袭击师兄。
吃过晚饭,高战把短戟插在背后,看看天色尚未初更,心想:“我不如先到枫林去,藏身树中暂不露面为妙。如果敌人人多,我再出来不迟,免得那斯说师兄不讲信用,约人参战。”
他一出城门,便施展平沙落雁的身法,向枫树林扑去,找着一枝大桠枝,栖身其上,举目眺望,但见炊烟袅袅,原野上暮色苍芒,已是上灯的时分了。
当月亮爬上了树梢的时候,一条黑影穿进林中,高战看他的身法知道是师兄李鹏儿,只见他来回走了几步,心神好像不宁,最后靠在一棵大树下,自言自语道:“这厮武功不弱,待会我一上来就运起先天气功,用狂飚拳对付他,好先声夺人。”
他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劈然一掌,击向一株碗口粗细的枫树,那枫树并无半点摇动,卡喳一声,齐腰而断。
高战暗赞:“好掌法。”忽见来路上奔来两人,双双入林,正是天煞星君的两个徒儿。
那天煞星君的男弟子道:“姓李的,咱们应约而来,就请阁下划下道来,以便快快解决。”
高战见他虽则骄气凌人,但言语已不像早上那样粗暴无礼,心知是那个少女劝导之功,不由瞧了少女一眼,只见月色透过林子,淡淡照在她脸上,那娇小秀美的模样,倒有几分像自己心上人姬蕾。想到姬营年纪轻轻,就离开这世上,自己日后永远见不着她了,不禁心中一酸,大感哀伤。
李鹏儿沉声道:“打架要女人作帮手,在下倒是第一次见到。”
天煞星君徒弟怒道:“谁要女人作帮手了,师妹,你站得远远的,千万不要插手。”
高战听师兄口舌尖利,一反平日厚道的性格,心中正自琢磨其中原因,李鹏儿冷然道:“请教阁下大名。”
天煞星君徒儿道:“在下文伦,这是我师妹萧丽彤。”
李鹏儿道:“令师打伤我丐带护法金老大,家师边寨大侠已去找他了结这段梁子,阁下口口声声辱骂在下及敝帮弟兄,在下倒要请教。”
文伦冷笑道:“阁下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前代帮主传人。”
李鹏儿沉声道:“废话少说,在下得罪了。”
他退后一步,一提真气,布满全身,衣衫都像灌足了气,自然膨胀起来。
高战心想:“练这先天气功虽然只有十层大关,可是练到第十层后,功力深浅还是大有分别,像师兄和我一运功立刻真气布满,虽然声势骇人,但比起师父那种全身不见痕迹的地步,还差得远哩!”
他正沉思间,李鹏儿已然动手,只见他狂飚拳法掺入先天气功,端的威风凛凛,刚猛已极,那天煞星君徒儿文伦,倒退连连,守住对方攻势。
李鹏儿见对方虽然被自己迫得无还手之力,可是紧守门户,居然临危不败,不由暗赞天煞星君果然不愧一代枭雄,课理的徒儿也如此了得。
文伦连退三步,蓦然大喝一声,一招“黄江击桨”向李鹏儿双拳击去,李鹏儿两拳一沉,化拳为掌向文伦胸前要穴拂去。
文伦侧身闪过,飞起一脚直踢李鹏儿腰间,李鹏儿身形一转,避过攻击,不退反进,狂飚拳法已施得最精妙之处,一时之间,风声大著,真如狂风来临一般。
文伦以师门绝艺大力金刚掌,暗夹琵琶指的阴毒点穴手法,沉着应战,李鹏儿见久战他不下,心中微急,先天气功又加重了几成,那少女见文伦连施险招,已走下风,睁大着乌黑的眼睛,注视着场中争斗,关切之情溢于脸上。
高战隐踞树上,看到两人打得甚是猛烈,他知师兄决不致于落败,不料对于文伦功夫,也暗中赞赏不已,他忖道:“那日我什么功夫都不会,竟把这厮打下悬崖,真只怪这厮粗心托大,否则后果真不敢想像。”
此时场中形势一变,文伦不再闪避,也运起内力,硬打硬碰,李鹏儿突然身形一滞,双拳一上一下击向文伦面门小腹,这正是关外天池绝学狂肢拳法中精妙招式“盘弓射雕”
文伦偏头缩腹飞快的还了一掌,李鹏儿赞声好功夫,攻击绵绵而去“盘弓射雕”才使完“疾风鸣弓”“月异星邪”两招紧向文伦全身迫去,文伦但觉全身都罩在敌人拳势之内,心知己临危境,当下奋起全力,一招“霸王扛鼎”直击李鹏儿下额,想求两败俱伤。
李鹏儿冷笑一声,伸手半式突变,扣住文伦来击右手脉门,文伦但觉半边一麻,劲力全消,他此时犹图作困兽之斗,一言不发,左拳扬起,想击李鹏儿太阳穴,李鹏儿伸手五指连弹,打中他左肋穴道。
正在此时,文伦师妹疾纵过来,高声焦急道:“莫伤我师兄。”她语声末毕,身形已近,双袖拂向李鹏儿面前,李鹏儿想不到一个女孩子竟然如此了得,只得松开双手,倒退一步道:“好俊的双燕飞功夫。”
萧丽彤童心未泯,听人赞她,心中很是得意,气先消了一半,对李鹏儿道:“你快把他穴道解开,气血受阻过久会受内伤的,我师兄内伤初愈,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否则,哼,你未必打得过他。”
李鹏儿见她对倒在地下的师兄,关注已极,脸上洋溢着万般怜惜,他突然发觉那模样神情十切熟悉,那已是很久很久的事了,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一时间他仿佛又重看到那年冬天,当母亲临终的一刻对他注视的目光。
李鹏儿忖道:“只要有人这样怜惜我,就是死去一千次一万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丽彤忽道:“你怎样不理我?你快治好他,我们不必再打啦。”
李鹏儿轻叹一声,拍开文伦穴道。文伦翻起身来,口中咒骂不停,又要上前找李鹏儿放对,萧丽彤连忙柔声劝慰。
文伦羞怒难当,竟然怪起他师妹来,恶恨恨瞪了她两眼,李鹏儿大感愤怒,便道:“喂,要打就打,乱找人发脾气也不济事呀!”
高战在树中暗暗叫奇,忖道:“师兄的脾气和我倒差不多,处处让人一步,怎么今日大大改变,竟会这样容易生气。”
文伦不顾一切冲过去,站在旁的萧丽彤忽然尖声急道:“师兄,你后面,你后面。”
文伦转身一抓,但闻风声一响,扑了个空,文伦感到一股寒意直冒上来,连发怒也给忘了,想到以自己之功力,竟然让别人悄悄走到身后全然不觉,这个人可丢大啦。
李鹏儿也是大吃一惊,心想自己和文伦相距不过五尺左右,这林中光线并不太黑,可是此人能瞒过两个人耳目,立身文伦身后,这怪人的轻功,简直有如鬼魅,恐怕连自己师父边寨大侠也办不到。
三人相顾骇然,树上的高战也只觉人影一闪,什么也看不清楚。
李鹏儿高声道:“何方高人请出来一见,晚辈李鹏儿和一位朋友在此比试功夫,别无他意。”
他中气充足,声音传得老远,寒风吹来断断续续的回音,此起彼落。
等了半天,并不见人出来,萧丽彤一拉文伦的手,对李鹏儿道:“阁下身手不凡,咱们将来在丐帮大会,再来领教。”
李鹏儿拱手道:“姑娘师兄妹好俊功夫,在下随时恭候大驾。”
文伦傲然笑了一声,牵着他师妹走了,李鹏儿目送那娇美纤小背影一直走向林中,心中空洞洞的,像是遗失了什么,一种直觉告诉他,那将是永久的遗失了。
重整丐帮名扬天下的意愿,在一刻间在他已不再是那么热烈和迫切,他看看天色,忽然失声自语道:“呀,已经二更了,金叔叔约我去见丐帮长老,我得赶快去了。唉。我一见到那姑娘,心中迷偶得很,什么都不能想。”
他展开上乘轻功飘出林外,虽然那轻盈的步法,已经可以给人一种忘却重量的感觉,然而他却感到在心灵的深处的负荷,是那样的沉重。
高战恍然大悟,跳下树来,心想:“原来师兄爱上了那姑娘,难怪先前文伦对他师妹无礼,师兄便暴怒起来。那萧姑娘看来对文伦这娇痴情已极,师兄真是作茧自缚。唉,师兄啊!”高战转念一想,自嘲的笑了笑:“我这先替别人担忧的脾气始终改不了,其实我自己呢?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啊。我先去找辛叔叔,请他出来去除杀害姬蕾全家的仇人,我也可以顺便讨教一下剑法。”
他盘算已定,蓦然后面一个温和可亲声音喊道:“喂,娃儿,你过来。”
高战回头一看,身后不远站着一个老和尚,头上稀稀的蓄着几根白发,两道又疏又长的寿眉,已然变成米黄色,脸上红润异常,根本就看不出真实年龄,高战只觉得这老僧有一种令人一见生敬的神色,当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老前辈,不知有何吩咐。”
那老僧道:“你刚才躲在树上,能够坐得稳稳地连树枝都不动一下,功力很不错呀!”
高战吃了一惊,失口道:“前辈,您您怎知道?”
老僧哈笑道:“你这点小诡计,怎能瞒过我老人家这双法眼,嘿,我老人家有件事要托你去办。”
高战恍然叫道:“啊,刚才在天煞星君徒儿身后的人,就是老前辈您老人家了。”
老僧赞道:“像你这样聪明的好娃儿,我老人家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替我办事?”
高战连道:“你老前辈有什么事,只要晚辈力所能及,一定不敢推辞。”
老僧神秘地道:“你这娃儿真乖,只要办妥我老人家的事,包你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高战问道:“老前辈究竟是什么事?”
老憎道:“莫慌,莫慌,我老人家知道你叫高战,是风柏杨的徒儿对么?”
高战惊得合不拢口,忖道:“这老人家真是神通广大,怎么连我师承姓名都知道了。”
老僧忽然正色道:“我老人家瞧你功夫还不错,这才找你去跑腿。姓高的娃儿,你在江湖上行走,有一个姓辛的,外号叫什么‘梅香什么梅香神剑’的可知道吗?”
高战连忙应道:“晚辈正要去找辛叔叔。”
老僧喜道:“好极了,好极了,我老人家运道不错,你这就兼程赶去告诉辛捷那娃儿,就说我老人家已经想起那三个魔头的来历!”
高战插口问道:“哪三个魔头?”
老僧摇手道:“你且莫管,这事说来话长,连你师父也未必知道,你赶去找到辛捷,叫他向中原武林道传四句话,如果遇到这三个魔头,只要说出这四句话,定可保住性命。”
高战不敢多问,点头答是,老僧接着道:“这句话是‘灵空尚存,旧债未清,鲲凤倪雉,何必相争’,任何人只要照这话说出,那魔头们定自持身份,不会与小辈为难了。”
高战忽道:“老前辈,那魔头是否会腐石阴功。”
老僧奇道:“对呵,你怎么知道?”
高战道:“昨夜有人烧了城东郊所庄院,就用腐石功留下字迹,我想可能就是老前辈所说之魔头,”
老僧挥手道:“娃儿赶快走啊,办完事后,你到大戢岛来找我老人家,包管有你想不到的好处。”
高战惊叫道:“平凡上人,老前辈原来就是平凡上人。”
老僧眯着眼,呵呵笑道:“你这娃儿,年纪虽轻,见识倒是很广,走吧!”
高战行礼告别,平凡上人搓搓双手,闪入黑暗中,口中喃喃自语道:“这娃儿将来成就决不在辛捷之下。”
忽然黑影一闪,平凡上人何等功力,早就瞧得清清楚楚,喝道:“女娃儿,快出来,你嚷着再我老人家替你找那姓高的小娃,好不容易找着了,你又跑开。”
那女孩应声而出,哭城道:“平凡上人,我爹爹妈妈他们被人被人杀了,房子也被烧光啦。”
平凡上人脑筋一转,了然于胸,便道:“是不是有人留下字来。”
那女孩哭着点头,平凡上人沉吟不语,女孩哭了一阵,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地上。
平凡上人慌忙上前推进宫过血,半晌那女孩叫了一声,醒转过来,又哀哀痛哭起来。平凡上人一生不喜和女子打交道,可是对这女孩似乎真是投缘,以他识谐天性,悠游物外,何曾作过劝慰别人之事,此时硬着头皮,反来复去的只是叫那女孩别哭。
那女孩哭了一阵,忽然站起身来,叫道:“爹,妈,不孝的女儿跟你来了。”说罢手中匕首朝胸口刺去,平凡上人虚空一指,女孩手中匕首脱手而飞,平凡上人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女孩自杀不成,又哭起来,平凡上人被她哭得心烦,以他平日脾气真想撒手一走了事,可是不知怎,竟然有些不忍。
原来那女孩正是姬蕾,她离家巧避杀身之祸,遇上平凡上人之经过,这且暂时按下。
姬蕾哭得筋疲力竭,胸中反倒舒畅一点,她一抬头,只见平凡上人不见踪迹,不由大感害怕,高声叫道:“平凡上人,你在那里。”
平凡上人从树梢飘下,脸色沉沉地道:“你还敢不敢哭,再,哭我老人家真走了。”
姬蕾真怕平凡上人离去,强忍夺眶而出的泪珠,颤道:“不哭,不哭。”
平凡上人道:“这才是好娃儿,我老人家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姬蕾凄然道:“上人,我爹爹妈妈死得好惨,您老人家一定要帮我,打死那老魔头。”
平凡上人点头不语,心内忖道:“你这娃儿说得好轻松,百年前我用计困住三个魔头,只道他们早已归天,不意竟能推开那块万斤大石,脱困而出,就以我目下功力,此事怕也不能办到。”
且说高战奉了平凡上人之命,直往沙龙坪奔去,他一路上日夜赶路,半个月后赶到四川境内,已是腊月底,年关将近,道上全是返乡过年之人。
他翻山越岭,或行栈道,或走索桥,蜀道难行,自古如此,可是景色秀丽,山高水激,高战进行边赏,胸襟大为开朗,心想自己最初的志愿是游历天下,将来总要想法完成。
这日走到川南,问了乡人往沙龙坪之路,心中忽然想起林氏姊妹,暗忖:“我这一年多没有想过他俩,她们爹爹临终托我照顾,真是惭愧,一点儿没管她们。”
他想到此,脚步不由加快,穿过梅林,远远见金童辛平正在指手画脚兴高采烈的谈着,在他身旁正是林玉那小姑娘,一年不见,又长高不少。
高战轻步走近,朗声道:“平弟,玉妹,你看谁来了。”
金童辛平和林玉双双转身,一见高战笑容可拥的站在身后,两人欢叫一声,辛平跑上前拉着高战的手,林玉飞快跑进去叫她姐姐了。
辛平道:“高大哥,你武艺学成了吗?”
高战笑道:“平弟,你两眼神光外溢,功力定然又增长不少,也难怪,以你爹爹妈妈那样功夫,教出来的弟子自然是惊世骇俗了。”
辛平天性好胜,听得很是入耳,便也道:“高大哥,爹爹说你内力深厚,我再得四五年才办得到,你是来看我们的吗?”
高战道:“我有事要找辛叔叔。”
辛平道:“爹爹还没有回来,你有事去和我妈说,高大哥,你和我们一块过年,大家热闹。”
高战正想开口,林氏姐妹已经走出,林汶掩不住脸上欣喜之色,叫了一声高大哥,就走近高战身边。
林玉扮个鬼脸,对高战道:“高大哥,你再不来看我们,姐姐就要到江湖上去找你啦。”
林汶连声叱责,偷眼一看高战,又见他神色感激,表情十分诚恳,心中不由暗喜。
林玉向辛平悄悄施个眼色道:“辛平,咱们去桥头看梅公公下棋去。”
辛平不解林玉用意,心想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怎么又要走开,但是林玉连施眼色,他无奈之下只有和她两人一起走进梅林。
林汶脸上一红,知道这鬼精灵妹子的用意,心中颇为感激,看了高战几眼,低声道:“高大哥你这一年多在关外练武,身子长得很健壮,我,我很高兴。”
她原有许多话要说,可是一见着高战,英俊如昔,竟然喜欢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高战柔声:“汶姊,你瘦了些,我想你一定是思念过去的父母,我这一年多,天天忙着练武,师父对我期望很高,只有硬着头皮去学。”
林汶道:“你武功学成了,是不是要像辛伯伯一样,终年到头到处游侠呢?”
高战点点头,心想:“只有这样,只有为助暴安良的事忙得连什么都不暇思,这样我才可能快活一些,否则我将会像吴大叔一样,让悲哀来慢慢腐蚀我的心。”
林汶凄声道:“我我不会武功,将来你,你陪不陪我?”
她声音愈说愈低,脸上红云密布,高战抬头只见她眼中尽是缠绵凄苦之色,心下不由一凛,忖道:“我全部感情已经交给姬蕾,虽然她死了,可是这我并不能收回,我不再配接受一个纯洁的感情,因为——我再没有什么好付出了。我得想法让她明白。”
他想开口说明,可是,他想到小时林汶呵护自己之情,此举实在大大伤她之心,是以好生为难,不忍启口。
“汶儿,这位定是高贤侄了。”
不知什么时候,张菁从侧门走出,高战连忙拜了一拜,说道:“小侄正是高战,奉大戢岛主平凡上人之命,有要紧事件相告。”
张菁惊讶地道:“是不是有关重现江湖的三个老魔的事。”
高战道:“正是,平凡上人他叫小侄告诉辛叔叔,他老人家已经想起那三人来历。”
张菁插口问道:“你在哪里碰到他老人家。”
高战道:“济南附近。”
张菁道:“上人亲自出马,这事当真棘手,那三个魔头本领的确大得紧,高贤侄,上人还有什么话吩咐吗?”
高战当下便把平凡土人所告的那四句话说了出来,张菁凝神想了一会,口中喃喃念着“灵空犹在,旧债未清,鲲风倪雉,何必相争”那四句话,仿佛有所悟。
高战问道:“你懂得其中意思么?”
张菁摇头道:“我也猜不准,不过平凡上人是少林逃禅僧人,青年时在少林中法名五是灵空,他这几句意思就是那三个魔头有本事就去找他,不必寻武林后辈的晦气,这样看来,这三个魔头倒是上人的仇家。”
高战答道:“小侄也是这么想,辛叔叔竟然不在家中,就请婶婶将辛叔叔令信交给小侄,小侄去通知中原武林。”
张菁想了想道:“目下只有进样了,不过辛叔叔行遍全国,从来都是一人一剑,或者是和婶婶一起,并无任何令信,这却怎生是好?”
正在这时,辛平林玉回来了,他两都不懂围棋,看了一会,都觉很是气闷,辛平也不管林玉是否愿意,拖着她一同回家。
辛平见母亲好生为难,忽然灵机一动,叫道:“妈妈,你写封信,我和高大哥一齐到秦中去找终南一鹤鲁伯伯,他是北五省行侠义道盟主,请他再通知通知大家,不是很方便吗?”
林玉赞道:“辛平这主意儿不坏。”
辛平甚是得意,等待张菁答应,张菁想想别无他法,便去写了封信,交给高战道:“高贤侄你骑辛平的黑龙驹,赶到汉中避秦山庄去,找到终南一鹤鲁道生鲁大侠,把这封信交给他,就马上赶回来,咱们还等你过年。”
高战点头称是,金童辛平嚷道:“妈,我也要跟高大哥一块去。”
张菁叱道:“你跟去干吗?你这小鬼只会闯祸惹事,这事有关武林整个命运,非同小可,你去如果误了大事,叫你爹如何向天下英雄交待。”
辛平不服道:“妈妈,平儿几时闯过祸,我一定要跟高大哥去的。”
高战见他急得满脸通红,心想辛平甚是机灵慧巧之人,武功也很了得,一起同行,遇上意外,未尝不是一个好帮手,便对张苦道:“婶婶,就让平弟和我一块去好了,那黑龙驹我瞧神俊无比,坐两个人是不成问题的。”
辛平高声道:“是啊,是啊。”
张菁无奈,只得应允。辛平撮口啸了一声,只见远远尘头起处,一匹黑光闪烁,毛色如缎的骏马如飞跑来,到了众人身旁嘎然而止,伸着头不住和辛平厮摩亲热,辛平摸着马背对它道:
“龙儿,龙儿,高大哥和我要赶到汉中去,你可要跑得快些,莫要在客人面前丢脸。”
张背见爱子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可是一向娇生惯养,对于世事真是一窍不通,一味天真顽皮,不知何时才得长大懂事。
高战辛平双双翻身上马,那龙驹长嘶一声,声音清越已级,透着无限欢悦,好像抑郁于区区之沙龙坪,很久不能施展才华,此时有机会放足一奔,真是快畅之事。
两人向张菁及林氏姐妹一挥手,辛平一拍马颈,那马四蹄翻飞,一转眼间,已跑出梅林。高战只见梅树不住向后倒退,耳畔风声疯然,真如凌虚御风,但却平稳至极,渐渐的,愈行愈快,愈行愈远,他仿佛听到林氏姐妹呼唤快快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