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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中静得出奇,除了不老叟的饮泣之声而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他的那一份矜持早巳消失,与别人一样的也有喜怒哀乐。
朝阳由大开的窗子射了进来,照在赤离子的尸体上,他的尸体斜躺在地上,面部侧向里面,像睡了过去一般,显得十分平静。
丁弃武有一份说不出的难过,古庙、静室、尸体,老人的饮泣,每一件事物都是那样使人觉得悲凉,他不禁心想:人生真是苦多乐少。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不老叟叫道:“老友,这一次是真的永别了!”
说着站起身来,用衣袖去揩泪渍。
丁弃武静静的瞧着他,只见他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看起来又可笑又可怜。
不老叟又长叹了一声,转向丁弃武道:“老友一场,又是我眼看着他死去,不能不埋葬了他!”
丁弃武点头道:“这是自然。”
目光一转,又道:“这件事我可以代劳,您身罹重病,又加上丧友之痛,就在这里歇息一阵吧?”
不老叟真的十分疲惫,感激地投注了丁弃武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他闭上双眼,斜倚在墙壁上休息,胸部急剧地起伏,显示他心情的不平静。
丁弃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方才走出静室,细细查看宝瓶宫中的情形。
宝瓶宫地方不大,除了大殿前的两名道人尸体之外,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道人。
丁弃武略一寻视,就在大殿之旁的一块空地上挖了三个墓穴,把赤离子和他的两位同伴,一齐葬入了地下,并且分别立上了墓碑。
等一切弄好,天色已经近午,不老叟方才蹒跚着走了出来道:
“小兄弟,辛苦你了!”
丁弃武淡淡的一笑道:“些许小事,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老叟道:“我们走吧!”
丁弃武连忙点头道:“当然,我们该立刻就走”
微微一顿,又道:“天狗星是什么,是名字还是绰号,他住的地方远不远?”
不老叟有气无力的道:“不必谈他,我不去找他。”
“不去?”
丁弃武有些意外的叫道:“为什么不去,你不是答应了你那亡友赤离子的么,你忘记了他的话?为什么你不肯把握住这一线生机,一定要等死?”
不老叟苦笑道:“我不是不愿活下去,而是这希望太过渺茫,根本不值得去试!”
丁弃武道:“为什么?”
不老受苦笑道:“天狗星是他的混号,至于他姓甚名甚,大约连他自己也不会记得,他多少懂一点医卜星相,但他真正内行的却是吹牛!”
丁弃武有些失望的道:“你是说这消息靠不住?”
不老叟点头道:“天狗星的十句话中找不出一句实话,而且,消息辗转传到赤离子耳中,如何靠得住?”
丁弃武道:“虽然也许靠不住,但这至少是一条路子,也是一个使你可以活下去的希望,为什么你不试试看?”
不老叟皱眉道:“天狗星除了吹牛、喝酒之外,还有一个坏毛病,摆臭架子,谁也受不了那份闲气!”
丁弃武道:“但为了性命,不能不试上一试。”
不老叟道:“我仍然认为那是浪费时间,倒不如珍惜这最后的几天时光,在人世之中尽量的乐上一乐!”
丁弃武思忖了一下道:“当时您是要来找您的老友赤离子,如今他不幸已经死了,不知您希望怎么乐的法?”
不老叟叹口气道:“要说乐,实在也说得十分勉强,一个一生中遭尽了不幸的人,垂死之前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反正我快要离开这世界了,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我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买醉度日,一直到我死去,也就够了!”
丁弃武道:“那么,请你告诉我,天狗星住在什么地方?”
不老叟喟然道:“那小子与叫化子没有两样,那里有什么住处,只不过在破庙里过夜,白天在庙门口摆摊子罢了!”
丁弃武道:“什么地方,什么庙?”
不老叟道:“黄官渡的关爷庙!”
丁弃武微微一笑,道:“前辈,我和您商议一下,黄官渡这地方是个不算太小的市镇”
不老叟立刻接口道:“应该也算是个水旱两路的码头。”
“对了”
丁弃武接着道:“那地方茶楼酒肆,客栈旅店样样都有,你就到那地方去住上几天如何?”
不老叟道:“你还想陪我?”
丁弃武笑道:“我这人办事喜欢有始有终,既然遇上了前辈,就是我们有缘,这话您也曾说对了!”
不老叟点头道:“同舟共渡,要五百年的修行!”
丁弃武笑道:“所以我不能在您将死之前离开您何况您我还是同宗”
不者叟叹口气道:“这样说来,你想等我死后埋葬了我!”
丁弃武道:“不但埋葬,而且我要给您买上好的棺木,请地舆先生选一处好风水的地方”
不老叟接口道:“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不过,人死一了百了,用不着靡费铺张,只要埋了我,不要被野狗吃掉,也就很够了”
丁弃武道:“要怎么办,不妨随我的心意,现在,咱们得先谈个条件!”
不老叟瞧着他道:“什么条件,你说吧!”
丁弃武道:“到黄官渡之后,我给您找一家最好的客栈,您每天爱吃什么,爱喝什么,都随您的意,用多少银子由我付,等您死后我买上的好棺木发送您”
不老叟激动地道:“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好?”
丁弃武笑道:“这是我的条件,不过我的条件还没说完呢!”
不老叟怔了一征道:“好吧,你再说下去。”
丁弃武目光一转道:“但如果到了时候你不死呢?”
“不死?”
不老叟眼珠滴溜一转道:“反正我不去找天狗星那个老杂种!”
丁弃武笑道:“我不会要您去找,但是我要去找他,向他要治心病的药!”
不老叟泛起一层兴奋之色,但那兴奋之色很快地消失,摇摇头道:“他不可能有那种药,纵然有,他也一定以奇货可居,不晓得会开出什么条件!”
丁弃武不在意的道:“不管他开什么条件,只要他有,我就能够把那药取到!”
不老叟瞧了瞧丁弃武,呐呐的道:“你是说是暴力?”
丁弃武点点头道:“如果他当真开出使人无法接受的条件,只好使用暴力对付他!”
不老叟摇着头道:“我看你不像那种人,为什么?”
丁弃武笑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救您,我必须不择手段!”
不老叟两眼眨了一眨道:“我对你那么重要?”
丁弃武点头道:“不错,第一,我不能见死不救,第二”
神秘地一笑,住口不语。
不老叟困惑的道:“第二是什么,为什么说下去了?”
丁弃武慢悠悠的道:“那赤离子垂死之时,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前辈是否还记得?”
不老叟茫然地道:“当时老夫方寸已乱,他说过些什么,老夫实在记忆不起来了!”
丁弃武道:“前辈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可以提醒您,他说过武林中需要你”不老叟连连摇着头道:“他的话没有什么道理,老夫年轻的时候,在武林中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如今上了年纪,又有什么用处,何况,又加上这致死的心病”
丁弃武笑道:“至少,您对长白八熊知道得比别人清楚!”
不老叟怔了一怔,失笑道:“这又有什么用处!”
丁弃武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您对长白八熊了解得清楚,自然是很有用处!”
小老叟苦笑道:“好吧,随你怎么办吧。不过,反正我是不会去找天狗星那个老杂种。”
丁弃武笑道:“说实话,我对赤离子临死之前的话也并不十分相信,如果天狗星没有那种灵药,也仍然救不了您,自然不该在您只有短短的几天生命中使你再增加烦恼。总之,天狗星如果真有那种灵药,我一定没法弄来,那时”
不老叟慨然道:“如桌当真能使老夫不死,则老夫今后的日子完全由你支配就是了。”
丁弃武摇手道:“这倒不敢,只要前辈病好之后,肯为武林中多做些事也就够了!”
不老叟连连点头道:“那自然没有话说,不过”
长长一叹,又道:“长白八熊既然巳入中原,一场血腥大劫只怕已是无可避免,因为那八个畜牲都凶很已极!”
丁弃武怔了一怔道;“怎么,八个畜牲?”
不老叟哼道:“论他们的凶残,根本不能算人,不是畜牲又是什么?”
丁弃武自嘲的一笑,点点头道:“不错,这话很对”
目光一转,又道:“我们走吧!”
不老叟看了他二眼道:“是去黄官渡?”
丁弃武点点头道:“当然,我们的时间不多,越早一点到黄官渡越好!”不老叟没有再说什么,他缓缓的站起身来,与丁弃武一起离开了宝瓶宫。
黄官渡是水旱码头,热闹非凡。
丁弃武与不老叟第二天下午方才赶到,他们立刻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聚贤栈’。
在西跨院里开了三间上房,等店伙送上茶水,洗过脸之后,丁弃武邀约不老叟出去逛街吃饭。
不老叟连连摇着头道:“我不喜欢酒楼上那种吵闹,你自己去吧,我可以在店里吃,而且跑了一天,我也累了,倒不如好好的歇上一晚!”
丁弃武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您就好好的歇着,累了您就先睡,不必等我!”
于是,他叫来店伙,让他开来了饭菜,使不老叟自己慢慢吃喝,方才独自走出店门,向街上一路行去。
这时正是华灯初上的热闹时候,但丁弃武无心浏览街上的风光,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匆匆吃了一饱,然后就向人打听关爷庙的所在。
关爷庙是在黄官渡镇外,一座不算大的小庙,四外十分荒凉。
丁弃武走到庙前,不由觉得十分奇怪,像这种荒凉的地方,摆卦摊能有什么生意?
这时天色已黑,庙前没有一个行人,自然也没有天狗星的卦摊。
丁弃武踌躇了一下,迈步向庙里走去。
庙门是虚掩着的,一推之下,发出呀的一声轻响,庙门随手而开。
里面一片漆黑,院中荒草没膝,十分荒凉,看得出来,这关爷庙似乎没有什么香火,大殿中有一丝闪光,像是燃着一盏油灯。
丁弃武走到了大殿前,定神看去。
只见关爷的神像十分威风,但却蛛网尘封,供台上满布灰尘。
一盏油灯摆在供台上,灯光闪闪烁烁,似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模样。
丁弃武走进大殿,只见除了那盏油灯之外,再也看不到什么有人的迹象。
仿佛这是一座废寺。
但那盏油灯又是的什么人点上的?他转身走出大殿,这才发现西面走廊上蹲坐着一条黑影。
当他走入关爷庙时,并没有发现那条黑影的存在,也许把他当成了一堆倾圯的砖瓦,现在才发现那是一个蹲着的人。
于是,丁弃武向那人走去。
但他立刻又怔住了,因为不论怎样看去,那人绝不会是天狗星。
那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怀中抱了一个大大的行李卷,面目呆滞的坐着,对丁弃武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丁弃武不由觉得奇怪,如果说这人是因住店无钱,而想在这关爷庙中住上一宿的话,为什么不到大殿中去找个地方睡觉,却抱着行李坐在这里?
但他立刻又发觉那行里卷有些特别,那根本不是行李,而是用棉被包裹着的一个人。
丁弃武走到那老者面前,双拳一拱道:“老丈请了!”
那老者皱皱眉头,嘘了一声,轻轻的道:“请你发发慈悲,小声一点好不好?”
丁弃武怔了一怔,奇道:“在下打扰您了么?”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放低了不少。
那老者摇摇头,低低的道:“打扰了老夫也没关系,请你不要吵了天狗相士的睡眠!”
说着向东面的厢房指了一指。
“天狗相士?”丁弃武心中暗忖:那一定是天狗星无疑了。
随着那老者的指点向东面的厢房看时,只见里面黑沉沉,门窗紧闭,无法确定里面是否有人。
丁弃武思忖了一下,就在那老者身边坐了下来,歉意地微微一笑道:
“对不起,老丈是”
那老者打断他的话道:“你到这里来做甚么?”
丁弃武道:“不瞒老丈说,在下是来找天狗星的,想必老丈说的天狗相士就是他了”
伸手向东厢一指道:“他在那里么?”
那老者吃惊的瞧了他一眼道:“你找他做什么?”
丁弃武笑笑道:“听说他不但会看相,而且精于医理,所以在下想找他讨一味治病的良药!”
那老者惊皇失色的道:“求你明天再来行不行,就算是帮小老儿一个忙吧!”
丁弃武奇怪被道:“老丈是来做什么呢?”
说着向他怀中的被卷瞧了一眼。
那老者哭兮兮的道:“我也是来求药,可是我比你急,你看起来年轻力壮,没病没灾的,就请你明天再来吧”
微微一顿,又道:“可怜我女儿,要是再求不到药,她就非死不可了”
丁弃武瞧着那被卷道:“这是你的女儿?”
那老者连连点头道:“不错”
他又求着丁弃武道:“求你快走吧,就算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她就快要死了!”
丁弃武道:“令媛患的什么病?”
那老者迟疑了一下,道:“干血痨症。”
丁弃武皱眉道:“老丈知道那天狗星能治得好令嫒的病?”
那老者点点头道:“自然知道,否则老夫为什么一连在这里等了十天?”
“十天”
丁弃武愕然道:“既然等了十天,为什么还不请他替令嫒医病?”
“唉”
那老者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小哥就别多问了,您还是明天再来找他吧,今夜也许我有希望,能讨到替小女救命的药。”
丁弃武道:“我虽然没病,但是我有一位朋友快要死了,我是来替他讨药的!”
那老者道:“令友是患的什么病?”
丁弃武道:“心病”
微微一顿,又道:“他是从生下以来就有的痼病,现在听说天狗星制成了一种新药可以治疗这种绝症,所以我才陪了敝友迢迢赶来!”
那老者道:“贵友呢?”
丁弃武道:“在客栈中等着,是在下自己来的!”
那老者思忖了一下道:“那么小哥与天狗相士是相识的了?”
丁弃武摇摇头道:“从未谋面。”
那老者又长吁了一口气道:“没有用,他不会给你药的,你还是带着贵友去另外想办法吧!”
丁弃武道:“为什谩。鳎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