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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德三年春,武帝的生母、皇太后叱奴太后因病薨天。
国丧未几,京朝帝宫突然发生了一场兵变,皇太子宇文赟在这场兵乱中差点儿送命。
自武帝亲政以后,武弟的一母胞弟、卫王宇文直,便开始处处与齐王过不去了。
最后闹到剑拔弩张,是因为叱奴太后薨驾后,齐王一时疏忽引发的——
皇太后叱奴氏薨天之后,陛下悲泣过甚,形神悴损。昼夜为太后守灵,一天只吃一碗米。
若依大周丧制,皇族诸王诸公,并文武百官,因母后皇太后薨殁,尚未大殓入葬,即使离开灵堂回到府中,也必得遵奉素食丧服的规制。
丧仪之上,宇文宪缞麻丧服,袒胸裸足。祭悼之后回到自家府上,已是第三天了。妻妾们疼他在丧仪上饿了几天,他人刚到家,换了常服,妻妾早已端出备好的酒肉饭菜上来。
因几天来忙乱疲惫,加上又累又饿,宇文宪大吃大嚼“守制”全丢了了脑后。
他万没有料到,卫王竟在他的齐王府内安插下了奸细。
卫王得知此情后,即刻禀告陛下:“陛下,宇文宪在母后皇太后丧礼上,人前是人,人后是鬼。回到齐王府饮酒食肉无异常日!是对陛下和太后的大不敬之罪!”
当内史将此事秘告王轨和孝伯二人后,两人十分生气,怒气冲冲地寻到齐王,责怪他为何不守规制?以致授人以柄?
无论是做为宗室子辈,还是陛下的皇弟,即使是朝廷大臣的身份,此事不被人知晓便罢,一旦被人,特别是刚刚丧了生母的陛下得知,齐王清知此事的非同小可,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来,急忙询问陛下闻报时是什么神情?
王轨说“陛下胸怀川壑,倒也没有在意,反倒驳斥了卫王一通。”
齐王忙问“哦?”王轨道:“陛下驳斥卫王,‘你我与齐王并非一母所生,你我与他皆俱非正嫡,只为朕入篡大位之故,太后丧礼之上,他同朕一样,袒身跣足,同赴大丧,悲痛憔悴,伴朕守灵。你原为太后亲生,自幼偏承太后慈爱,齐王何曾领受过这份慈爱?比起他在太后丧仪上的悲情举止,你原应感到愧悔不如,反倒还有心如此计较他人?”
齐王闻言,心下又愧又惧。此事,毕竟暴露了自己对陛下的生母叱奴太后并非真的恭敬,和陛下也并非真的悲喜同命
想来,自己以后的处境只怕更加难为了。没想到,自己看在他是陛下一母胞弟的份上,对他一忍再让,他却步步紧逼,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又想到竟敢在自己府上安插奸细,越发咬牙切齿起来。
他决计要以牙还牙了。
若论与陛下的情分,他自是不如。若论斗智,卫王虽性情诡诈,却也未免浮躁贪婪了些。
齐王装着诸事不晓,仍旧示以亲好。不时以馈以金宝美女。
机会终于来了——
太后薨驾三月入葬后,陛下便以要辟出太子的东宫宫署为由,命卫王携妻子儿女搬出帝宫,另择宅院。
皇太后刚刚下葬,陛下便令胞弟卫王搬出皇宫,他料定:卫王对此事一定心怀怨恨!
闻知卫王搬到新居之后,齐王备了重礼酒肴,带着亲腹裴文举等左右属僚来到府上隆重拜贺。
卫王的新居离皇街较远,原是一外小寺院。只因陛下催得紧,卫王一时又找不到宽大理想的安身之所,只得将寺院里外略一修整,迁出皇宫,暂将全家老小五六十口人安顿了下来。
果然,卫王的神情既沮丧又烦躁。
齐王不禁暗叹,卫王这些年活得其实并不得意。加上他的为人心胸狭窄,性情浮躁,虽与陛下一母同胞,两人却无论是气宇神采,还是五官谈吐上,却是越来差别越大了。
人生在世,境遇的优劣,心雄的穷达,才学的多寡,末了,即令在面相气色上,也会把人划入三类情形:一种人,一看便是自足宽厚的佛菩萨相,另一种人便是芸芸众生相,还有一种,却仿如活鬼一般,这些人,无论眉眼五官还是神情举止之间,不是满脸的苦愁病痨,便萎琐卑微,要么,干脆就是阴戾凶险或是怨怒贪婪
卫王正是最后一种,阴戾怨恨的情绪,已深深刻在了他的五官眉眼甚至神情气色之间。
见齐王送来如此丰厚的礼物,卫王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竟将往日积怨丢在一边,一面令妻妾摆酒做菜,一面领着齐王,在前庭后院游走了一遍。
齐王一面游看,一面称赞,时而夸院中花草开得奇,时尔赞卫王的儿子聪明机灵。末了却皱着眉头怪怨起来:“唉呀!六弟,你一向内室众多,有名的金屋藏娇,多子多女。如今,侄女侄子都已长大成人,二十多个儿女当中,眼下,侄女们都该有自己的闺房了,侄子贡儿和贾儿他们,眼见也到了成家立业、娶妻纳妾的年纪了。六弟,何不选一处宽宽敞敞的阔宅大院安顿家小,怎么偏偏相中了这样一处又狭窄又偏僻的地方?”
卫王气咻咻地说:“哼!本王一身尚不能自保,何论儿女家人?”
齐王不解地问:“六弟,太后生前对你格外偏爱,凡事都向着你,护着你,一向美人如云,金宝满室的。性情也算得豪放梗直,敢怒敢言。朝中多少人都羡慕你这神仙日子。自在富贵一如六弟者,遍视天下,又有几人啊?怎么听你这话音,莫非,六弟也有什么烦恼不如意的事么?”
卫王冷笑一声:“五哥问我,我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烦恼,有何不如意。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太后薨驾,尸骨未寒,偌大一座皇宫便已容不下我一人一家了?一遍遍地催着逼着,限期命我一家老少搬离掖宫。唉,真是得鱼忘筌啊!”齐王阻止道:“六弟,若说此事,恐怕是六弟自己多虑了。太子如今既为一国储君,也确实需要僻出自己青宫和春坊。再说,六弟如今已是儿女成群了,依朝廷礼法规矩,也该搬出帝宫,另建一座自己的王府了。其实,我看倒好,一来诸事避嫌,二来,自己的家,毕竟迎送往来的也方便得多嘛!”
卫王咬牙冷笑道:“当初诛除辅国大臣宇文护那会儿,我就已经是儿女成群了。那时,他怎么不依什么礼法规矩?那时,他巴不得我在宫中陪他同担风险、共谋大计呢!想不到,母亲尸骨未寒,他便这般绝情无义了,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啊。”
齐王闻听,在心内冷冷一笑!
事后,齐王也不出面,只令属僚裴文举进宫禀事时,顺便把卫王的这番怨言,原原本本地奏禀陛下得知。
武帝闻听,半晌无语。
待裴文举去后,武帝身旁与卫王平素交好的常侍,即刻慌忙寻到卫王密报此事。
卫王这才蓦地回味,当时自己在齐王面前,只顾说着痛快,怎么没意识到,那番话,已犯下欺君杀头之罪了啊!卫王直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又一阵的直冒冷气,却已是懊悔莫及了!
上朝时分,他悄悄观察陛下的神色,发觉自己奏禀诸事时,陛下对他的态度阴冷淡漠,心下便预感大事不妙。心想,往日,好歹还有皇太后护着自己,如今太后已去,只怕皇兄已无所顾及了
不久后的一天,他伴驾出京狩猎,因调戏了一位地方小吏的妻子,被人告到了陛下那里。
陛下闻知,竟当众杖责他三十军棍。
卫王越发惊恐怨恨起来。
这年七月,陛下率部巡猎,诏敕齐王、卫王等王公随同伴驾。
御驾将发之时,卫王的属下匆匆跑来告知陛下:卫王昨夜突然腹泻呕吐,一夜不止。这会儿四肢无力,无法随驾前往。
陛下见说,诏准他留在京中疗养,即命起驾出宫。
谁也没有料到,陛下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卫王便在京城率部反叛,欲杀掉太子、夺取帝玺而自立。
此事,亏得司武尉迟运,当他发现叛兵已攻入帝宫后,一面命人速去求援,一面率人奋力拒守二门。
此时叛兵已攻破正门、来到二门之下,来势甚是凶猛。叛军见宫门沉厚不易攻破,便放火焚烧。尉迟运在宫墙内,命人以火油木器燃着,使火势汹涌,敌军无法接近宫门。
两下对峙之际,终于等来了城外援军。
卫王久攻不得,又见援军赶到,急忙率部仓皇奔逃。
陛下的御驾刚刚在云阳宫驻扎下来,突闻京中兵变的急报。陛下即刻诏敕辇驾返京,一面命齐王和赵王等率兵先行赶回京城、捉拿叛贼,一面率部速返京城。
大军压顶,卫王终被生擒。
众人没有料到,一向主张“罪不及妻孥”的武帝,竟诏敕将卫王阖府上下,包括卫王诸子宇文贺、宇文贡等十多个儿子及卫王诸孙,甚至卫王府中襁褓里的男婴,俱皆斩杀
此时,离陛下和卫王的生母叱奴太后薨天,未满百日。
卫王事平之后,武帝召五弟齐王和七弟赵王宇文招入宫,脸色阴郁地询问二人:“卫王谋逆之事,你们知道吗?”
赵王和齐王闻言,全身发抖地跪奏:“陛下,臣起初不知,奉诏擒拿时方才获悉。”
武帝默默地注视着伏在地上的齐王和赵王,好一会儿才叹道:“唉!兄弟手足操戈于室,自古为人所不齿,也令朕甚是痛心愧恨啊!”齐王和赵王疾忙叩首奏禀道:“陛下!陛下,此事卫王乃自己丧心病狂,逆天犯顺,自取灭亡!”
齐王一面这般奏禀陛下,一面早已是冷汗满背了:皇太后尸骨未寒,卫王一身犯罪,诛之理当。而决绝无情到祸及妻孥并满门诛戮,实在出人意外!
惊魂未定的齐王骤然惊悟:事到如今,真不知卫王之死,究竟是自己利用陛下除掉了倨功自傲、性浮狠诡的卫王!他和卫王二人两虎对峙,既为诸弟之长,也是诸王之首,若不除掉其中一个,既不能使局势平息,也不足以警戒和震聂诸王!
原来,不管是卫王还是自己,他们的命运,都逃不脱陛下那双屠龙斩鲲之手!若非自己乃武略过人的百战之勋,陛下在未来的平定南征北战中还需要自己,这次,被满门诛杀的恐怕决不会是卫王!
他明白了,面对这样一位帝王,今后,在陛下统一天下的南征北伐和沙场拚杀中,恐怕必得以忠勇无畏和屡建奇功,方能真正保全身家
女儿入宫之后,伽罗为避嫌疑,已很少再出入掖宫了。
这天,太子妃突然命宫监匆匆来到随国府:请随国夫人火速进宫一趟。
伽罗进宫之后,才获知,自己这段日子和宫中互通信息,宫里竟接连出了几桩大事!
太子又被他的父皇鞭挞了一顿!
原来,这一次,太子竟是替他的胞妹贺公主受过。
太子的胞妹一向修信佛教,往日因为婚姻之事,突然在宫中自己断了发,弄得不僧不道的。后来,竟和她的奶娘一起离宫出走,逃到嵩山皇家尼庵去了。
武帝当年断灭释老之时,因嵩山少林寺的初祖庵原为前朝北魏的皇家寺院,一向是后妃公主出家之地。废魏建周之后,当年嫁给元氏皇族的宇文氏公主们,因夫君和儿子们的被杀,大多不肯留在红尘,俱跑到嵩山出俗为尼去了。武帝灭法之后,因她们不愿回宫,又是两朝的公主后妃,武帝无奈,只得格外诏敕,为她们留下一方生存之处。
李妃的爱女贺公主逃出宫后,陛下迁怒于李妃,也因此开始冷落了李妃。李妃却因忧惦女儿,每天以泪洗面。
太子为了安慰母妃,便不时悄悄去探望一番,或是送些衣物米粮,或是派了几个侍卫守护庵堂。
结果,此事被人探知,一时又兴风作浪起来,欲借此再次谄害太子。奏禀陛下,说陛下为了大周社稷断灭佛教,太子竟背道而驰,往来于僧寺,有欺君之嫌。陛下一怒之下,命人鞭挞数十以示惩处。
爱女逃离帝宫,陛下冷落娥姿,却新宠了一位郑夫人。
郑夫人原不过是阿史那皇后宫中的一名普通侍妾。只因弹得一手好琵琶,又会画几笔花草鸟鱼,偶得陛下宠幸后,生下一子。为人机灵,渐渐的,竟得陛下专宠了。据说,她的儿子宇文元三四岁开蒙读书,四五岁便已写得一手好字,背得诸多的圣贤诗词文章。
陛下见爱,以郑夫人教子有方而格外册为姬嫔。谁知,郑姬竟是渐生夺嗣之心来,请自家新晋为内史下大夫的兄弟,欲联络王轨等人废掉太子宇文赟,另立自己儿子为嗣。
公主的出俗,陛下的冷落,使李娥姿对红尘世事因心灰意冷而渐生厌倦之心。
伽罗来到李妃的寝殿时,果然发觉李妃一身的布袍荆钗,正阖目禅坐呢!
伽罗看着李妃的脸色说话,细心劝慰了李妃一番,当说起朝中有人再次提到废太子之事时,李妃平静地说:“凭妹妹这般冰雪聪明,难道就悟不出,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太子不做太子,未必不是好事。太子做了天子,也未必是好事!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一切随缘,万事皆空。”
伽罗见说,实在是哭笑不得!又劝了她几句,见她张口因缘,闭口果报的,凭伽罗怎么劝说,始终执迷不悟。
这些年,武帝为了天下一统,求兵取地,断然下诏废除释老二教。李妃身为陛下帝宫后妃,反倒痴迷如此,明摆着有意忤逆陛下。
太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和丽华一样,两人都是天性温弱却心计不足之人。哪里有武帝当年的那份内蕴和谋略?而且,自打做了这个太子,你也奏,我也损的,一个原本尊贵的储君太子,未来天子,竟是再没有消停的日子了!如今,李妃这般做派,岂不越发令武帝嫌忌她么?陛下嫌弃她事小,若迁累太子,太子妃以后的处境,随国府好容易有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岂不是风浪重兴了么?
伽罗辞别李妃回到东宫时,听女儿说,这次鞭挞倒还有限,是几个宫监执的刑,不过伤及了一些皮肉而已。只是,近来觉得太子东宫极不安静。太子这边但凡有一点点的动静,她这个太子妃还没得到信儿呢,陛下和朝廷大臣那里便很快就知道了。
机敏过人的伽罗即刻就明白:太子东宫出内奸了!
太子妃又说,最近,太子老是睡不踏实,几次都梦见被人下了毒。伽罗越发感到惊忧了:太子东宫的这些奸细们,若只是出卖太子行止倒也罢了。可怕的是,这些人若真的被人买通,一旦也像当年谋害大姐和大姐夫那样,在太子或是太子妃食物中下了毒
伽罗越想越怕!
自从吐谷浑之战以来,王轨一党与太子已是公然结下怨仇了。而只要太子一天还是太子,他们就不会有踏实日子过。如今,又有了个郑姬,要借着陛下的新宠,也为她儿子争嗣呢!
伽罗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反复叮嘱太子妃:今后,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即使是在自家寝宫说话也要处处小心。她和太子无论吃什么东西,都要先察验之后再用
伽罗离开帝宫,人在随国府,心却始终牵挂着东宫那边。
这天,她闻听宫里来了东宫的内侍,伽罗匆匆来见,因内侍面色惊慌,还未待他们说话,伽罗便已心惊胆战,手脚发凉了。
原来,此番宫人来报,并非是东宫出了什么变故,而是太子的生母李娥姿突然也离宫出走了
真是祸不单行啊!
伽罗一时心乱如麻,担忧李娥姿继公主离宫之后,公然背弃陛下离宫出俗,只怕从此太子在宫中越发要受气受难,也更加势单力薄,孤立无援了。
她越来越感觉到,有一双黑手,正在伸向女儿和女婿
她绝不能眼看着太子被人生生挤跨害死,使齐王和王轨一党阴谋得势!李妃能放得下自己的儿子,她独孤伽罗却放心不下自家的女儿!
她得先帮太子和太子妃把东宫的内奸查一查,敲山震虎一番。
她命人请郑大夫到府上一趟。
郑译自被陛下除官后一直闲居在家,满腹才华竟无用武之处。每日里苦闷难当,好在随公夫妇和太子私下常劝他暂且忍耐。
他的未来,全都在随国公和太子身上了。故而当他得知太子东宫有他人奸细时,竟比伽罗还要焦急。
太子一旦出事,他这辈子同样也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了!
两人把太子身边左右,统统过滤了一遍,最终把视线聚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太子的幕府记事,一个是太子的洗马。
伽罗令太子和丽华冷眼观察这两人的行踪,并故意放出钓饵。
果然,两人很快便露出了马脚。
太子也未明说何故,只是随便拿了两人的什么过失,分别打发掉了。
钓出了两个内奸,伽罗依然不敢放心。她想,太子东宫恐怕决不止这两个奸细!
这些年来,从父亲被人出卖和被奸相赐死,到大姐和大姐夫先后被奸人毒死,以至后来夫君也几番被人诬有“反相”使得常年累月随时处于小心设防中的伽罗,竟对将要发生的灾难有了某种超常的预知——她几次梦见太子和太子妃被人下毒,几次从梦中惊醒。
她一天天地,越发感到寝食难安了。
她找到了父亲当年的好友、圣医姚僧垣,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他。
僧垣常年出入于江湖和王公府门,虽对王权品爵不感兴趣,却也与许多王公大臣私交甚好,不时行走于帝宫王府甚至南北朝国之间。对红尘世事的荣辱兴衰,倒比许多局中还看得透澈。
大隐隐于朝。
僧垣觉得伽罗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独孤信是早年至交,于是,把一小葫芦珍藏的还魂解毒散送给伽罗:此药之奇,可解百毒。又交待,一旦太子和太子妃遇到不测时,好歹先做个救急。
伽罗再三感谢,离开僧垣后,径直赶到东宫,将药葫芦交到女儿手中,再三再四交待:一旦太子妃自己或是太子出现什么异常之兆时,立即用黄酒灌服下去!
伽罗的预感果然不虚——
太子的伤稍好一些后,与属下到郊外猎射回来,因天热口渴,一气喝了好几杯宫监们事先备下的薄荷酸梅冷饮。
当丽华为太子裉去猎服,更上纱衣时,太子突然感到胸腹有些微痛,继而又有些恶心欲吐。
起初,太子妃以为他是中了暑热,因见太子一时又是喘气又是大汗淋漓的,猛然记起母亲的话来。急忙取出还魂解毒散来,拿黄酒灌到了太子嘴里。
气喘如牛的太子服了解药,不一会儿便拚命呕吐起来。
待吐过之后,太子早已虚弱得全身发抖、一头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丽华朝盂中望去,见太子所吐的东西冒着很多泡沫,并泛出褐紫色来
伽罗闻讯来到东宫时,太子虽说依旧虚弱,人却也清醒多了。
太子妃对母亲说,此事已惊动了陛下。
陛下诏几名御医分别把了脉,御医说,可能是天气暑热加上太子禀质虚弱,加上又受了什么惊吓,以致五内紊乱。也有说太子身子原本虚弱,虚者,便易为外邪所侵,盗汗恶梦,腹泄惊悸之症,皆因内虚。
伽罗是却不信!她请圣医僧垣和自己一起来到东宫,请圣医问诊。
在太子东宫,僧垣望闻问切,对病症却始终不作一语。末了,只是开了两副药,嘱咐太子妃煎服之法,与伽罗一起离开了宫掖返回随国府后,僧垣才对伽罗说明:太子正是遇毒之症!
伽罗惊呆了!却又疑惑不解:“姚公,太子明明是遇毒之症,为何三位御医竟说太子乃惊悸内虚所致?是误诊呢,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僧垣道:“夫人,御医的结果其实也不能算是误诊。太子几次发作的症状,比如惊恐躁乱、大汗淋淋等,这些其实也正是惊悸之症。惊悸往往由内虚引发。所以,御医认为受惊和内虚,也不能算误诊。我观此毒似为食物相克,此毒乃是高手所制,看样子,虽不会直接致人死亡,却能将人致残。这些御医常年目睹甚至会参与宫廷之争,因而,即使有人看出蹊跷,因怕节外生枝,不敢据实而言的情形也是有的。”
伽罗越发心惊了,一面问:“姚公,您老能断定此毒的来历么?”
僧垣摇摇头“老夫一时还能不断定究竟系哪些原药。老夫往年也曾听说过,有一种合制的毒药,毒侵五内的话,可致人神智混乱,令人最终因常常发生的惊悸躁乱变成疯子见人伤人,见物毁物。所幸,太子被太子妃即时灌下解药,吐出大多。若细细疗养,即使有些遗症,应该也不要紧。只是,我担心,这种药是被人掺入了冷饮之中,太子又是在急渴之中喝下,只怕也会随胃液渗入五脏精血。”
伽罗一想到太子可能会因此变成废人,直觉得天旋地转,一时泪流满面,恳求僧垣设法保全太子!
“夫人放心,我自然会尽力救治太子的。夫人也不必过于伤心,太子眼下倒也没有性命之虞,而且,据太子服下的量和呕出的东西看,即令体内尚有余毒,只要疗理调养得当,慢慢可以恢复的。不过,若论清尽五内余毒方面,我却不如一位少林高僧。”
伽罗忙问:“少林高僧?”
僧垣道:“河东嵩山少林寺,有一位独臂大禅师,能以少林寺洗髓经和易筋经两样气功,配合一种从少室山连天峰的灵芝制成的生死轮回丹,可清除被毒虫咬蛰后或是食入胃腹之毒后,已渗入血液或五内的残毒。”
伽罗道:“独臂大禅师?啊!我认得他。只是,一晃二十多年了,陛下断灭二教后,少林道场废弃,不知他现在流落到哪里去了,如何去找?”
僧垣道“已是无可寻处了。因为,大禅师年前就已圆寂了。不过,听说大禅师有一位法号释慧忍的衣钵弟子,一直隐居于嵩山幽谷。若能寻到他的话,太子或可安然无事。”
伽罗蓦然记起,女儿丽华曾对她提起,太子胞妹的奶妈秀月,有个儿子曾出家少林寺,他正是大禅师的衣钵传人,法名叫释慧忍的。前几年太子招兵选将时,他打出山门后,成了太子麾下的一员骁将,并助太子建下奇功。再后来,不知何故,听说又重新回到佛门去了。陛下断灭释老二教之后,护持大禅师逃到嵩山幽谷隐修去了。
原来,大禅师已经圆寂了!
僧垣交待伽罗:“夫人可派人前往嵩山去寻这位释慧忍法师。还有,太子中毒之事,夫人最好先不要说出真相。否则,必会致使朝廷动荡,甚至伤及无辜,也不见得能抓住真凶。老夫一生清静,不想牵连世俗之争。老夫会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尽力救治太子的。”
伽罗二十多年的韬晦岁月,自然清知世事险恶,也自然明白僧垣的智慧和深意。
送走僧垣,伽罗先后派出数十人,兵分几路,前往嵩山一带寻找少林高僧释慧忍,请他入宫为太子疗毒。
不想,释慧忍尚未寻到,太子妃派人带来一个更为伽罗惊骇的消息:自公主和李妃母女相继离开帝宫后,太子宇文赟突然也离宫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