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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它被五岳之一的中岳嵩山从南、西、北三面环抱着,静静地座落在一处极大的山岙子里。
嵩山就仿如修行于幽谷深林中的一位盖世英雄。它由太室、少室两组山势风格迥然不同的群山丛峦所组成:西面的少室山山势峭拔而旖旎,一如修行英雄那隐忍不露、热血激涌的内心;北面的太室山,气势雄浑而傲岸,仿如英雄那粗犷魁武的外貌。
比起有些中原重镇,山城虽说排不上行首,可借了大山的七分阳刚豪气,颍河的三分阴柔婉约,又凭着险要的地理环境和悠久的宗教渊薮,自有它积蕴丰厚、与众不同的地域文化特性——少室、太室两山的山上山下,寺院林立,庙观遍布。素有“山有七十二峰峦,七十二步一寺观”之说。
在这里,儒、道、释三教并存,历史文物俯拾皆是,到处可见前朝遗迹。城北,有历史上著名的全国四大书院之一嵩阳书院。城东,中原一带建筑规模最大的中岳庙傲岸而立,庙依中岳太室,整座庙院从山麓拾阶而上,一直攀延到半山腰的黄盖峰。城西,佛教禅宗祖庭少林寺,赫然矗立于少室山密林幽谷一两千年,以禅武结合而闻名天下,享誉古今。
山城有句俗语:“喝了少溪水,都会踢踢腿。”说的就是山城这一带的百姓,素来就有习武之风,生性大多顽勇剽悍。佛门净地的少林寺处在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中,为保佛门清静不受侵扰,寺院渐渐也开始供养了一帮子专司保寺护院的武僧。
不同于民间武术的是:由于少林寺组织严谨,操练精湛,故而,所修武功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已把各武林门派中的精粹集大成于一体了。加之在练武中,他们将禅武结合一体,长期以来,便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兼有实战性和防御性之长的少林武术来。久而久之,便有了“天下功夫出少林”之说。
在洋枪火炮还是神话的年代,个人武艺的高低是证实英雄好汉们胆略和实力的最高标准。天下仰慕英雄,英雄仰慕少林。于是,各路英雄豪侠们便风尘仆仆地赶到山城,或切磋武学,或较量武功,或拜师学艺。在此相聚,在此相约,又在此惜别。
人生代代无穷无已,高深威肃的中岳嵩山,傲然地屹立在小城之北。它居高临下,历经飘风急雨、日月雷电;睥睨着世事的变迁、朝代的更替,目睹英雄豪杰的斥叱风云和平民百姓的默默生死;鸟瞰着小城宁静的黎明晨空、黄昏的霞映碧河,也冷冷地俯视着杀机四伏的星光暗夜
雪如走到县署门外时,春日的朝阳刚刚跃出了东方地平线,高高的嵩阳楼廊坊沐浴在一片温暖而明丽的金色霞辉里。
这座历经了无数历史沧桑、象征着小城权力中心的县署衙门,虽说只不过是国家最低一级的行政官署,然而,在一般百姓心目中,它却是威严神秘、深不可测的,拥有着不可动摇的权威
嵩阳楼县署衙门前,一个背长枪、穿制服的卫兵,挺胸凹肚、目不斜视地站在廊台之上,对来客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气。当雪如刚刚自报姓名时,那神气的卫兵便立马嘻笑颜开起来,两步跳下台阶,双腿一并“刷”地敬了个礼,嘴里一连声地叫起“杜长官”来,一面敬畏地报说:“报告杜长官,知县大人这两天等长官都等急了。早下过令了:只要是杜长官到了,不用通报,让属下直接请到县衙后庭。”
——当初,雪如为了寻求机遇,高等学堂毕业后整整五年都没有能顾得上回家一趟。他先是跑到南方,在工矿当过机械师,在报社当过记者,也曾教过书。后来驻扎在湖北的一位将军收罗各方人才时,听人说起杜雪如是工业学堂的高材生后,便提出约见一面。在将军官邸的小客厅里,将军和雪如整整谈了一个多时辰。内容涉及到国家、民族、实业、洋务等,谈话结束时,将军当即决定留用雪如。
因从军之事干系重大,雪如从湖北立即给工业学堂的好友孟翰昌和大哥分别去信商议此事。
谁知,还未待信发出去,翰昌已赶到汉口寻雪如来了——来告知他一个更为令人惊喜的消息:原来,翰昌的舅父被北洋政府派到河南任了要职。为了加强自己的势力,决定先提携几个亲腹上来。他为翰昌提供了两个可选择的官职:一是到山城县任县知事;二是到南阳学府做教谕官员。
翰昌当即向舅父提出一个请求:自己的同窗好友杜雪如,正是山城城关人。为人仗义忠厚,处事足智多谋。是不可多得的军师。舅父若能为他谋一席辅政的位置一并提携,上得任去,必将如虎添翼,做出过人成绩来。
翰昌的舅父答应可以从中斡旋斡旋。因提携的是自己人,所以一并连银子也不用雪如花费的。
临江楼上,清风徐徐,水波澹澹。
雪如、翰昌二人坐在一个可以俯瞰江水的小阁楼上,整整讨论了一天一夜。他们细细分析了当今之中国各方形势。眼下,南北分裂,几分天下。虽说当前是军政的天下,可他们念的毕竟不是军武学堂,指挥作战、兵法武略上终究不是自己的强项。
于是,二人拍下板:山城虽说地理险恶,贫脊穷困;然一县之长毕竟是一方土地的最高长官,且系雪如的故里,人情世故方面也好通融一些。在那方土地上,若能按着他们自己的意思,推行民国新政、倡办实业和新学造福于一方,流芳于后世,红红火火地闹腾它一番,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么?!
雪如随卫兵进了嵩阳楼廊门,一路走、一路浏览着署衙里面的布局:只见仪门两侧整整齐齐的两溜厢房,各屋门上,前清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旧牌子还没有摘下。一些卫兵和衙壮们在院子里各自忙着洒扫庭除或浇花浇园。
顺着曲回游廊,绕过大堂,沿着一条青砖小径走了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了后面的花厅。转过一处照壁,雪如一眼看见,穿着一身黑纺绸的汉昌的客房外。翰昌,正这时在花圃边的大砖坪地上打着少林拳。
翰昌的这套少林罗汉拳,正是在高等工业学堂读书期间跟着雪如学会的。从那时起,心志颇高的翰昌就开始天天早起练上一回,一直都未间断过。当他听卫兵报告杜学如先生到时,忙说“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雪如见他这时正在那里一招一式打着最后几套拳,便站在一篷新萌的垂柳下,摆摆手不让卫兵通报,以免扰了他练拳。看他举手投足之间,一招一式刚劲而洒落——几年时间,翰昌的拳法又有了不小的进益。
翰昌打完一整套罗汉十八手已收了功,一转身看见好友杜雪如正已经站在绿柳下笑微微地看着自己。立马惊喜地叫了起来:“雪如?嘿!你这个家伙!怎么才回来啊?!”
他一面嚷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过来,一把搂住雪如的双臂,使劲地拍了拍雪如那魁实的两个膀子,一面就问起路上可平安?坐的什么车、怎么耽搁了这么多天等话来。
雪如道:“南北两方又开战了。这次仗打得很烈,火车全都用来拉枪炮子弹、士兵伤员了。等了好几天,才找到队伍上的一个老乡,乘了他们拉军需的闷子车才算赶回来了。”
两人走到屋里,翰昌拉了一条干手巾,一边擦着脖子和脊背上的汗水,一边问起外面这场战事的究竟来。
“还是北洋政府和南方政府两帮的军队。听说这欠战线全面拉开了,双方能动用和借调的兵力几乎全都用上了!”雪如道。
翰昌说:“我也听说了一点儿,不知情况这么严重。嗳!如今这天下,怎么弄成这样一种南北分裂、战祸四起的局势了?国家一日不大统,便一天国无宁日、民无宁日呵!”
翰昌让雪如先在小客厅坐下,自己走出屋门,叫住了外面的一个勤务兵,低声交待着什么事情。
雪如坐在那里,独自观察了一番翰昌这个临时居室的布设:这是后衙的一套正房。三间大小,红漆的顶梁,雕花的横梁,南式建筑的格子窗棂。一方四扇隔屏后面是翰昌的卧室,另外两间便成了这个小客厅兼书房了。
靠客厅的南窗,摆着一个很大的乌木书案,上面整整齐齐地摞着许多的案卷文书和、笔墨纸砚之类。靠东墙,有三四个红木架子的大书柜,上面满满地摆着各种书籍卷宗。另外就是一些县衙各任传下来的一些半旧的公物诸如太师椅、条几、矮几之类。书案边的两个石鼓花架上,一盆是长势很茂盛的兰草;另一盆是浓绿的叶间夹杂着簇簇艳红花朵的海棠。
两人坐定后,便闲扯起了在工业学堂几位同窗的近况::有在兵工厂做事的;也有在工厂做事的;,有的服务北洋政府;也有追随南方军政府的;还有出国留学和自己办实业的还有的在学校时,是热血满腔、摩拳擦掌,立志要毕了业干上一番惊天动地大业的,,谁知一到社会上便颓废萎靡起来,混日子、泡舞女、吸大烟,挥霍着祖业和生命。
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斜洒进古老的厅堂,屋内即刻显得温暖明亮起来。矮几上的青瓷茶盅里闪着青莹之绿,透澈的盅底浮沉着细碎的嫩芽。一缕带着茶香的热气,萦萦飘绕在温暖而明丽的光照里。靠门外的当院,一株新萌的大叶杨,满树绿叶哗哗啦啦地不时喧响一阵。听上去,不像是树叶子在摇响,倒更像溪水的流动声。偶尔,有几声清悦的鸟啼从近处或远处的绿丛传来。
两人坐在那里议论了一番世事的变迁和动荡后,便分析起了山城的各方形势来。最后,初步议定了先要开办的学校和实业,以及建校资金的筹集等方面的事务。
两个多时辰不觉已经一晃而过。这时,一个卫兵进来进来报说:前衙有两位少林寺的僧人,一定要面见官府当家的,说有要事上报。
翰昌令卫兵先把客人带到前衙的小客堂茶水侍候,他和杜会长随后就到吧。
翰昌一边换了套制服,和雪如一齐从后庭来到前庭县署衙门的小会客堂。还未踏进客堂门,雪如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客堂里的两个僧人中,年长的那位原是大哥在少林寺学艺时的同门同宗大师兄——恒林大和尚!
雪如小时常跟着大哥起常到寺里走走,这位大师兄曾手把手儿地教过雪如学通臂拳、昭阳拳等少林寺家传拳法。这位大师兄面目生得也与常人不同::立眉突眼,厚唇阔鼻。不仅武功高强,为人也极宽厚仗义。少林寺周围的村民,不管谁家有了红白喜事或急难之事,他只要听说了,都会像俗家人一样,该随份子的随份子,该抚恤帮忙的也派人手帮忙。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更是出了名的。因而,山城百姓们皆称赞他是“金刚面目菩萨心”在山城,
雪如此时赶忙紧走几步跨到屋里,来到恒林面前,单手齐眉行了个佛家礼,一边道:,单手齐眉行了个佛家礼,唤了声“恒林大师兄!不知是您来到,师弟有失远迎了!”
雪如心想,多年不见了,恐怕这位大师兄不定能认出自己来了。谁知,那恒林大和尚两眼一亮,惊喜不迭地赶忙还着佛家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作梅(雪如如的乳名)师弟啊?阿弥陀佛!怎么一下子就长成大人啦?倒是和你家大哥的面目越来越仿了。”
雪如笑了,怪不得他也能一下子认出自己来!于是。转身就为恒林大和尚和翰昌互做了介绍。翰昌也一边学着雪如的样子,行个了佛家礼:一边说“长老您好啊!早早在工业学校念书时,我堂时就听雪如说起你的大名的!学如对您真是佩服哟!今日能亲眼得见到长老,实在是翰昌的荣幸啊!”恒林大和尚赶忙谦和地还礼不迭。寒喧一番后,众人按宾主之序坐下。
翰昌学如就问:“长老,今儿大老远从宝刹赶到大师兄敝衙来,对学生可有什么点拨之处么?”
恒林法师沉吟了片刻说:“孟大人!雪如师弟,贫僧今天来到县署,是专意报通报一件事情,并向官府告罪的,请大人按律发落罢!”
翰昌、雪如两人忙问出了什么事?
恒林说:“昨天天,天擦黑的时分,有十几个山匪下山到寺外的村子里骚扰百姓。砍伤了两个人,拉了两头牲畜,还抢了一些粮食和衣裳。,寺里接到村里的求告救后,赶去了百十个武僧,拦在山口和他们干了一仗。,其它十几几个跑山上去了,却却丢下其中一个糟踏人家媳妇、被人家男人用抓钩砸伤的恶徒。出家人慈悲为怀,众僧也把他抬进寺里,用气功和草药抢救了一番。阿弥陀佛,谁知他业果报当尽,半夜时分竟在寺里超脱了。人命关天,寺里也不敢私自了断此事的,,所以今儿特意赶来报官。人现停在寺里,的孟大人看看,按如今的民国法令,出了这等事故该当受什么处置?,贫僧是主当家的,情愿独自受领。只求不要牵连了众位弟子和寺外的百姓,贫僧方才心安。”
雪如和翰昌耳语了几句,翰昌点点头,转脸对恒林笑说道:“长老言重啦!哪里有受罚之理?正好相反,,我们还要代表山城的百姓,向你们这种除暴安良的侠义之举表示感谢呢!。为了山城百姓的安居乐业,对于这些骚扰危害百姓的山匪,人人都可以得而诛之。你们身为出家人,尚能如此不惧强暴,保护百姓的义举,此乃惩恶扬善的大义之举啊!至于那个恶徒情,你回去以后,派几个徒弟,黑下随便找个地方悄悄埋了就是他的大造化了。不过,你们也不可大意,包括寺外的少林村,近段日子要多加强些防范才是,以备着他们返回来会报复时吃了亏!”
恒林一听此话,连声念起佛来:“阿弥陀佛!贫僧谢大人不罪之恩!更感激大人的顾念之情。”
翰昌道:“为民除害,何罪之有?长老,为了能解脱你们出家人与这事的关连,,县署为此,县署这里再专门贴出一份布告来,,昭告全县各村镇的百姓知道:凡是,骚扰百姓者,人人可得而诛之。并且告明,官府近日还要继续缉拿其余潜逃的众匪恶盗。这样,这次打击山匪之事这样,就不再只是寺院、寺外的百姓与山匪之间的恩怨了,了而成了官府指令的行动。不然,让你们佛门清静之地为了救助我的百姓,反倒从此不得清静,就是翰昌的罪过了。”
恒林道:“这如何妥当?虽说贫寺一时解脱了,倒让你们担当了风险,这让贫僧如何心安?”
翰昌道:“何来风险?倒是寺僧这种解百姓于水火、救民众于危难的勇为,甚是令我感动。翰昌。我在山城任职,初来乍到,又兼人地两生,加之眼下县署武力有限,今后,在剿匪灭寇、安定地方之处,我等还需仰仗长老和寺院的你们大力协助啊!”恒林念道:“阿弥陀佛!普救众生、惩恶扬善乃出家人本份。报国济世、平贼反寇之事嘛,孟大人只要吩咐一声,贫僧和寺里弟子理应一马当先。”
公事了结之后,恒林唤过与他同行而来一直默默站在众人的身后的徒弟:“妙兴,你过来,这位是孟知县。这位呢,我来告诉你知道:他杜先生正是你恒栋师叔一奶同胞的兄弟杜雪如长官佐梅。从辈份儿上论,你也该称他一声一声师叔呢!”
听师父这么一说,妙兴连忙走上前一步,微微低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佛家礼道:“知县大人好!师叔好!阿弥陀佛,今后徒儿要仰仗你们多多关照了!”
妙兴又是师叔、又是徒儿的,倒把雪如叫得不好意思起来。看模样,恒林大师兄的这位高足比起自己来,还要年年长好几岁哪!。于是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以后以兄弟相称就行,不必论那么真了。”
恒林忙说:“我不在跟前时,任你们怎么叫、怎么论都行;有我和或你大哥在的地方,你们还非得按辈份来不行的。出家人最遵奉就是这个规矩!就算你八十出家,认了个十八岁的年轻师父,该叫师父就得叫师父,该叫师爷、师太的也得叫师爷、师太啊。”
妙兴道:“师父说的正是。不管就算师父在不在,我都要以师叔相称的。好容易得遇着一位做官的师叔,我今后还想向他多讨些香火钱呢,岂有不认之理!”
见他一个出家人竟也是如此幽默随和,众人一下子都笑了起来。一时间,真诚把佛、俗两家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好些。
雪如仔细打量了妙兴一番,见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灰色粗布僧袍,打着高高的绑腿,脚登一双罗汉鞋,生了一副一副清清俊俊的一副罗汉相。练功必先练气——都得先学会沉气、敛气。雪如曾听大哥说过,这个妙兴,因因家中贫寒,从小就被父母送到寺里,是恒林长老眼下最得意的一位顶门弟子。
雪如这时又把妙兴介绍给翰昌——说面前的这位,无论是在拳脚功夫还是刀、枪、剑、戟、三节棍、九节鞭、少林棍等各路兵器上,无不精通。少林寺秘不外传的气功“易筋经”和“洗髓经”也操练得炉火纯青!素有“金罗汉”之称。
翰昌忙拱手道:“幸会!实在幸会!”
那妙兴见雪如当着知县大人如此夸赞自己,立时面红耳赤起来。恒林在一旁忙说:“师弟,你也太过夸奖他啦。”
大伙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恒林大和尚抬头看看,日头已快当午了,便起身告辞。翰昌忙伸手拦住道:“长老,不必这么急着赶回宝刹。今天晌午由我做东,让酒楼做些干净的素食斋饭用过再走吧。今儿正好定下为雪如接风的,你们师兄弟、师叔侄之间也是多年不见的,我这就派人去请了杜大哥来,咱们大家正好聚上一聚,岂不是好?”
恒林忙说:“孟大人的心情贫僧领了。只是贫僧另有约在先了——我已好些日子没有见到雪如的大哥恒栋师弟了。今儿一进城,我已让一个小徒先过去告知了。恐怕这会儿他们正在准备中午的素斋了。与孟大人只好改日再聚了。”
翰昌见他如此说,只得作罢。因翰昌想亲眼见识一番恒林大和尚的武功,并得其亲教的,便说:“法师不嫌弃的话,改天我想和雪如君一起到宝刹去拜访法师。能蒙大师对学生亲自点拨一番,翰昌可是太荣幸啦!”
恒林道:“阿弥陀佛,孟大人若能光临寒寺,实乃寒寺和众僧的荣耀。点拨的话贫僧可不敢说;切磋一番,倒也是十分乐意的事。只盼孟大人能早一日到寒寺相聚才好。”
转脸又对雪如说“师弟,大人哪一天莅临寒蔽寺的话,你可一定得提前向我提醒着点儿,千万可要派人先过去打声招呼儿。我在那边也好及早准备一下。出家人虽比不得你们俗家,没有什么主贵、稀罕的东西,不过,山里面清洁干净的素食倒还能备得下几样待客。”
雪如笑笑应下了,转身对翰昌说起了少林寺的素膳是如何如何的美味、连古代的帝王吃了都赞不绝口的话来。
翰昌笑道:“哦?你可是勾起我的馋虫啦!哪天闲下,我可是无论如何都要到宝刹去叨扰长老、品尝一次才甘心啊。”
送走恒林、妙兴师徒二人,翰昌摇摇学如复来到客房。汉昌坐下说:“刚上任,好些事情都堆在那里急等着办。你又耽搁在外没赶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简直要焦头烂额了。”
雪如笑笑:“受命于危难,任重而道远。,又正值百废待兴之际,岂有清闲之理?”
翰昌道:“好在给你回来了,又是本地人,不仅对熟悉山城的风土民情,乡里乡亲的关系也便于疏通。以后,这些人来客往的事情你都得参与。来山城是你的主意,又是为你的家乡父老谋福,你这个做军师的,也别嫌烦和累。”
“责无旁贷!跟你回来,就是想多干点事儿的。不过,眼下我想集中精力,先把女子学校和国民中学办起来!”
说话间,一个卫兵走过来:“报告知县大人,为杜长官接风的酒席已经备好,嵩阳酒楼这会儿已到了好几位客人了。孟知县和杜长官是这会儿就过去呢,还是等一会儿再过去?”
翰昌道:“哎!哪能让诸位久等,你过去通报,我们马上就到!”
卫兵一路小跑地去了。
雪如道:“翰昌兄,自家弟兄还用着这般客气?若说接风,也当是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先为你接风才是呢。”
“你的东改天再做就是了。今儿呢,你是我聘请的师爷,又是本土人,刚刚到家,先和众位父老见个面儿。我呢,捎带着也解解馋,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两人一齐出衙门朝西面的嵩阳酒楼走去,大老远就见嵩阳酒楼前面有四五个卫兵守在那儿。一见孟知县和杜会长来到,早跑到里面通报去了。接着就见几位乡绅模样的人急急忙忙地从酒楼走出来,站在门外的台阶下,笑容可掬地拱手相迎。
原来,翰昌一早就交待属下,令他们预订下了这桌酒席,并分头邀请了县署几位重要官员、城内外的驻军首领,还有这次和雪如一同回山城办教育的儿时好友申玉纯及几位山城名流来坐陪。
走近酒楼时,雪如从人群中一眼瞅见了胡狼哥。
这个胡狼哥,原是绿林出身。在山上时就练得了一手儿使双枪的本领,江湖上人称“双枪狼”多年未见,狼哥的模样也没大变,依旧的一脸络缌胡子,胡子下面是一副颇为可观的宽下巴。上身穿了件黑色洋绸绉绸的马褂,下面是一条酱色竹布的扎腿裤,脚登一双青缎子抓地虎靴。衣襟下面,隐隐地露着双枪枪把上的红绸缨子。
狼哥一见雪如,喜得几步窜过来,硕大的拳头夯了夯雪如那厚敦敦的胸脯子,一把搂住膀子就嚷嚷起来:“啊呀,我的大兄弟!早几天就听大哥说你要回来,怎么才到家?路上不太平罢?”
未待雪如答话,又拍拍雪如的两个膀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啧啧地赞道:“兄弟!听说你可是咱知县大人的心腹啊!这次回来,坐的是咱山城县县署衙门里的第二把金交椅呢!还教育会长、宣传处长什么的,一大把的官帽翅儿哩!这叫啥?大哥过去常说的啥,‘寒窗十年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闻!’兄弟,这可是衣锦荣归啊!从今往后,在老少爷爷儿们面前,也该扬眉吐气啦!”
狼哥是一介武人,言谈举止中透着武人那种不拘苟小节的豪爽和豁达劲儿。
雪如道:“狼哥,芝麻小官儿,岂敢说‘衣锦荣归’四字?不过是借着有机会为老少爷儿们做点事情罢了。狼哥,还是先说说你吧!这次我回来,听说正好是你驻守山城,我可真是喜出望外啊!今后我们能不能在山城安安生生地办点事儿,还有老百姓的安居乐业,可是全指望你了。你给我透个底儿:在山城,你手下这会儿有多少弟兄?手里有几杆枪?有火炮没有?”
狼哥一点也不隐讳地说:“城里头有一个营的弟兄,这个营直接归我管。城外中岳庙薛祖悟师弟那儿,现也扎着一个营,那个营主要是樊大哥的后备兵力。不过,城里若有什么紧事,也得听我调配。只是,他们半个月前被大哥调走打仗去了。武器么,眼下只有百十根长、短洋枪,另外也有一门土炮。只要不是大军压境,我想,马马糊糊地先守住城不被人轰走,一时还能对付得了。”
“这金箍咒儿一束,你这孙大圣还受得了吧?”雪如笑问。
胡狼哥抓了抓脑袋:“嗳!虽说还得受些管束,可毕竟也算十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啊!”听他的语气里,有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劲儿。
有关胡狼哥的队伍进驻山城的事儿,雪如回山城前就从大哥的家书中知道了。几个月前,豫西军阀樊钟秀在中原一带相继收服了附近好些的小股势力,占领了方圆好几个县的地盘,队伍号称“靖国军”山城被攻占后,做为樊老二的结拜弟兄胡狼哥,就,被派任驻防此地了。主要任务就是扼守住山城城区和出山进山的几个战略要隘,同时还要保证前方军需的给养。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一般也不调用他的兵出城打仗。
这胡狼哥的功成名就感也是不无原由的。这个年代是军政的天下,平素里,这些驻军士兵也不愿得罪这些政府亲派下来“吃皇粮”的地方官员。因为一旦和官府闹翻,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土匪,必会被政府派重兵剿除的。而且,平时派粮派差的,也用得着这些地方官儿帮助按丁循户的征集上来。可是,若两下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争执,这些知县大人、地方议会什么的也颇知退让。因为,在当今这个群雄称霸的乱世,毕竟还是军爷手里的枪子儿和火炮说话算数。若想召见那更是难了——多数都是仗着手中的兵权,听调不听宣的。
这胡狼哥和杜家原是有亲戚的:他是雪如大嫂的娘家表弟。因早年在老家替人打抱不平惹下了人命官司后,不得已才投奔了嵩山有名的绿林豪杰樊钟秀的。当初在太室、少室一带,把守关隘、占山为王,效仿当年的水泊梁山好汉,专门干些替天行道、打富济贫的勾当。结果,从小打小闹最后竟踢腾到了好几千的人马队伍。到了清末之际,革命党活动更频繁了。有些革命党辗转寻到他们,拉他们入党。从此,他们便公开称起了革命军来,到处打官府、劫官银,神出鬼没,竟成了不小的气候。
樊老二的队伍占领山城之后,因这地方自古就有易守难攻、进退有余的“兵家宝地”之称。古官道西通东达,破山而开,是人们东去郑州、开封,西至洛阳的必经之路,乃天然扼喉之地。当初,樊大哥把山城这方军事重地交给狼哥时,曾反复叮嘱:山城重地,得之不易,不可等闲视之。胡狼哥深知自己身当重任,虽说成了一方土皇上,倒也从不敢有所松懈,对手下的管制也是十分严格的。
因一向服气大哥的忠厚仗义和为人处事。他的队伍进驻山城以后,有事没事地,便带着几个贴身卫兵来到杜家厮混。或是一齐练练拳脚、对对刀枪;或是谈今说古一番。
这次,正好翰昌、雪如两人到山城任职,也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诸如有胡狼哥这样的关系,大家彼此相互关照,对两人雄心勃勃地要在山城实施一番救国救民、振兴一方的抱负,自然多了一层的保护。
为雪如接风的大多皆是故知,因而众人都放得很开。从中午一直喝到日头偏西,直喝得昏天晕地的才散了场。雪如叫了县署的公车,先命人把烂醉的申玉纯送回家中。那胡狼哥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嘴里还嚷嚷着要跟着雪如一起回家看大哥。雪如怕他骑马不稳,只好将他扶上了马车,两人一同来到西关杜家。
大哥见是狼表弟到了,忙令家人上茶上点,又令灶房煮了一碗醒酒汤来。
雪如道:“狼哥,如今,有你的兄弟们驻扎在城里,我不拘做什么都多了几分的胆气。这可是我回来以前没有料到的好事呵!在咱山城,防务安全方面,是历任官员都最感头疼的大事,有好几任知县都是在这儿送的命。这下好了,那些匪啦盗的,岂是你这正规军的对手?所以,漫说县署衙门能吃几顿安生饭,就连山城的百姓,借你老哥的虎威镇着,也不愁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胡狼哥摆摆手:“自家兄弟,彼此照应罢!”
众人闲话间,不觉天已黑透。大哥备下的几样荤菜,胡狼哥都不爱吃,偏说要吃表姐擀的面条。大哥便令大嫂去做,大嫂在灶房亲自做好了面,命家人用一只托盘端了上来。狼哥探头去瞅,只见热气腾腾地盛了满满的一大海碗,上面还淋了厚厚的一层小磨油花儿,还放了些葱花和芝麻叶儿,狼哥捧着大海碗,狼吞虎咽地下了肚,方才带着卫兵告辞而去。